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04章 文錄五(1)

雜著

書汪汝成格物卷

癸酉

予于汝成“格物致知”之說、“博文約禮”之說、“博學篤行”之說、“一貫忠恕”之說,蓋不獨一論再論,五六論、數十論不止矣。汝成于吾言,始而駭以拂,既而疑焉,又既而大疑焉,又既而稍釋焉,而稍喜焉,而又疑焉。最后與予游于玉泉,蓋論之連日夜,而始快然以釋,油然以喜,冥然以契。不知予言之非汝成也?不知汝成之言非予言也?于戲!若汝成,可謂不茍同于予,亦非茍異于予者矣。

卷首汝成之請,蓋其時尚有疑于予;今既釋然,予可以無言也已。敘其所以而歸之。

書石川卷

甲戌

先儒之學得有淺深,則其為言亦不能無同異。學者惟當反之于心,不必茍求其同,亦不必故求其異,要在于是而已。今學者于先儒之說茍有未合,不妨致思。思之而終有不同,固亦未為甚害,但不當因此而遂加非毀,則其為罪大矣。同志中往往似有此病,故特及之。程先生云:“賢且學他是處,未須論他不是處。”此言最可以自警。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則不至于責人已甚,而自治嚴矣。

議論好勝,亦是今時學者大病。今學者于道,如管中窺天,少有所見,即自足自是,傲然居之不疑。與人言論,不待其辭之終而已先懷輕忽非笑之意,訑訑之聲音顏色,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知有道者從旁視之,方為之疏息汗顏,若無所容;而彼悍然不顧,略無省覺,斯亦可哀也已!近時同輩中往往亦有是病者,相見時可出此以警勵之。

某之于道,雖亦略有所見,未敢盡以為是也;其于后儒之說,雖亦時有異同,未敢盡以為非也。朋友之來問者,皆相愛者也,何敢以不盡吾所見!正期體之于心,務期真有所見其孰是孰非而身發明之,庶有益于斯道也。若徒入耳出口,互相標立門戶,以為能學,則非某之初心,其所以見罪之者至矣。近聞同志中亦有類此者,切須戒勉,乃為無負!孔子云:“默而識之,學而不厭”,斯乃深望于同志者也。

與傅生鳳

甲戌

祁生傅鳳,志在養親而苦于貧。徐曰仁之為祁也,憫其志,嘗育而教之。及曰仁去祁,生乃來京師謁予,遂從予而南。聞予言,若有省,將從事于學。然痛其親之貧且老,其繼母弟又瞽而愚,無所資以為養,乃記誦訓詁,學文辭,冀以是于升斗之祿。日夜不息,遂以是得危疾,幾不可救。同門之士百計寬譬之,不能已,乃以質于予。予曰:“嘻!若生者亦誠可憐者也。生之志誠出于孝親,然已陷于不孝而不之覺矣。若生者亦誠可憐者也!”生聞之悚然,來問曰:“家貧親老,而不為祿仕,得為孝乎?”予曰:“不得為孝矣。欲求祿仕而至于成疾,以殞其軀,得為孝乎?”生曰:“不得為孝矣。”“殞其軀而欲讀書學文以求祿仕,祿仕可得乎?”生曰:“不可得祿仕矣。”曰:“然則爾何以能免于不孝?”于是該然泣下,甚悔,且曰:“鳳何如而可以免于不孝?”予曰:“保爾精,毋絕爾生;正爾情,毋辱爾親;盡爾職,毋以得失為爾惕;安爾命,毋以外物戕爾性。斯可以免矣。”其父聞其疾危,來視,遂欲攜之同歸。予憐鳳之志而不能成也,哀鳳之貧而不能賑也,憫鳳之去而不能留也。臨別,書此遺之。

書王天宇卷

甲戌

徐曰仁數為予言天宇之為人,予既知之矣。今年春,始與相見于姑蘇,話通宵,益信曰仁之言。天宇誠忠信者也,才敏而沉潛者也。于是乎慨然有志于圣賢之學,非豪杰之士能然哉!出茲卷,請予言。予不敢虛,則為誦古人之言曰:“圣,誠而已矣。”君子之學以誠身。格物致知者,立誠之功也。譬之植焉,誠,其根也;格致,其培壅而灌溉之者也。后之言格致者,或異于是矣。不以植根而徒培壅焉、灌溉焉,敝精勞力而不知其終何所成矣。是故聞日博而心日外,識益廣而偽益增,涉獵考究之愈詳而所以緣飾其奸者愈深以甚。是其為弊亦既可睹矣,顧猶泥其說而莫之察也,獨何歟?今之君子或疑予言之為禪矣,或疑予言之求異矣,然吾不敢茍避其說,而內以誣于己,外以誣于人也。非吾天宇之高明,其孰與信之!

書王嘉秀請益卷

甲戌

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故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古之人所以能見人之善若己有之,見人之不善則惻然若己推而納諸溝中者,亦仁而已矣。今見善而妒其勝己,見不善而疾視輕蔑不復比數者,無乃自陷于不仁之甚而弗之覺者邪?夫可欲之謂善,人之秉彝,好是懿德,故凡見惡于人者,必其在己有未善也。瑞鳳祥麟,人爭快睹;虎狼蛇蝎,見者持挺刃而向之矣。夫虎狼蛇蝎,未必有害人之心,而見之必惡,為其有虎狼蛇蝎之形也。今之見惡于人者,雖其自取,未必盡惡,無亦在外者猶有惡之形歟?此不可以不自省也。

君子之學,為己之學也。為己故必克己,克己則無己。無己者,無我也。世之學者執其自私自利之心,而自任以為為己;漭焉入于隳墮斷滅之中,而自任以為無我者,吾見亦多矣。嗚呼!自以為有志圣人之學,乃墮于末世佛、老邪僻之見而弗覺,亦可哀也夫!“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恕”之一言,最學者所吃緊。其在吾子,則猶封病之良藥,宜時時勤服之也。“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夫能見不賢而內自省,則躬自厚而薄責于人矣,此遠怨之道也。

書孟源卷

乙亥

圣賢之學,坦如大路,但知所從入,茍循循而進,各隨分量,皆有所至。后學厭常喜異,往往時入斷蹊曲徑,用力愈勞,去道愈遠。向在滁陽論學,亦懲末俗卑污,未免專就高明一路開導引接。蓋矯枉救偏,以拯時弊,不得不然;若終迷陋習者,已無所責。其間亦多興起感發之士,一時趨向,皆有可喜。近來又復漸流空虛,為脫落新奇之論,使人聞之,甚為足憂。雖其人品高下,若與終迷陋習者亦微有間,然究其歸極,相去能幾何哉!

孟源伯生復來金陵請益,察其意向,不為無進;而說談之弊,亦或未免,故因其歸而告之以此。遂使歸告同志。務相勉于平實簡易之道,庶無負相期云耳。

書楊思元卷

乙亥

楊生思元自廣來學,既而告歸曰:“夫子之教,思元既略聞之。懼不克任,請所以砭其疾者而書諸紳。”予曰:“子強明者也,警敏者也。強明者病于矜高,是故亢而不能下;警敏者病于淺陋,是故浮而不能實。砭子之疾,其謙默乎!謙則虛,虛則無不容,是故受而不溢,德斯聚矣;默則慎,慎則無不密,是故積而愈堅,誠斯立矣。彼少得而自盈者,不知謙者也;少見而自炫者,不知默者也。自盈者吾必惡之,自炫者吾必恥之。而人有不我惡者乎?有不我恥者乎?故君子之觀人而必自省也。其謙默乎!”

書玄默卷

乙亥

玄默志于道矣,而猶有詩文之好,何耶?弈,小技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況君子之求道,而可分情于他好乎?孔子曰:“辭達而已矣。”蓋世之為辭章者,莫不以是藉其口,亦獨不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乎?德,猶根也;言,猶枝葉也。根之不植,而徒以枝葉為者,吾未見其能生也。予別玄默久,友朋得玄默所為詩者,見其辭藻日益以進。其在玄默,固所為根盛而枝葉茂者耶?玄默過留都,示予以斯卷,書此而遺之。玄默尚有以告我矣。

書顧維賢卷

辛巳

維賢以予將遠去,持此卷求書警戒之辭。只此“警戒”二字,便是予所最叮嚀者。今時朋友大患不能立志,是以因循懈馳,散漫度日。若立志,則警戒之意當自有不容已。故警戒者,立志之輔。能警戒,則學問思辯之功、切磋琢磨之益,將日新又新,沛然莫之能御矣。程先生云:“學者為氣所勝、習所奪,只好責志。”又云:“凡為詩文亦喪志。”又言“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盡誠心,其文章雖不中,不遠矣。所守不約,泛濫無功。學問之道,《四書》中備矣。”后儒之論,未免互有得失。其得者不能出于《四書》之外,失者遂有毫厘千里之謬,故莫如專求之《四書》。《四書》之言簡實,茍以忠信進德之心求之,亦自明白易見。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覺其臭,則與之俱化。孔子大圣,尚賴“三益”之資,致“三損”之戒。吾儕從事于學,顧隨俗同污,不思輔仁之友,欲求致道,恐無是理矣。非笑詆毀,圣賢所不免。伊川有涪州之行,孔子尚微服過宋,今日風俗益偷,人心日以淪溺,茍欲自立,違俗拂眾,指摘非笑紛然而起,勢所必至;亦多由所養未深,高自標榜所至。學者便不當自立門戶,以招謗速毀;亦不當故避非毀,同流合污。維賢溫雅,朋友中最為難得,似非微失之弱,恐詆笑之來,不能無動;讒〔一〕為所動,即依阿隱忍,久將淪胥以溺。每到此便須反身,痛自切責。為己之志未能堅定,亦便志氣激昂奮發。但知明己之善,立己之誠,以求快足乎己,豈暇顧人非笑指摘?故學者只須責自家為己之志未能堅定,志茍堅定,則非笑詆毀不足動搖,反皆為砥礪切磋之地矣。今時人多言人之非毀亦當顧恤,此皆隨俗習非之久,相沿其說,莫知以為非。不知里許盡是私意,為害不小,不可以不察也。

壁帖

壬午

守仁鄙劣,無所知識,且在憂病奄奄中,故凡四方同志之辱臨者,皆不敢相見。或不得已而相見,亦不敢有所論說,各請歸而求諸孔孟之訓可矣。夫孔孟之訓,昭如日月。凡支離決裂,似是而非者,皆異說也。有志于圣人之學者,外孔孟之訓而他求,是舍日月之明而希光于螢爝之微也,不亦繆乎!有負遠來之情,聊此以謝。荒迷不次。

書王一為卷

癸未

王生一為自惠負芨來學,居數月,皆隨眾參謁,默然未嘗有所請。視其色,津津若有所喜然。一日,眾皆退,乃獨復入堂下而請曰:“致知之訓,千圣不傳之秘也,一為既領之矣。敢請益。”予曰:“千丈之木,起于膚寸之萌芽。子謂膚寸之外有所益歟,則何以至于千丈?子謂膚寸之外有所益歟,則膚寸之外,子將何以益之?”一為躍然起拜曰:“聞教矣。”又三月,思其母老于家,告歸省視,因書以與之。

書朱守諧卷

甲申

主站蜘蛛池模板: 香格里拉县| 文成县| 荣昌县| 汽车| 武宁县| 平原县| 马山县| 白玉县| 奇台县| 若羌县| 黄浦区| 新巴尔虎右旗| 青阳县| 富阳市| 东港市| 喀什市| 泰兴市| 玉屏| 德兴市| 宣化县| 安远县| 夏河县| 突泉县| 镇宁| 信阳市| 叶城县| 霍邱县| 台山市| 雷山县| 安徽省| 肥城市| 广元市| 阿合奇县| 平远县| 北海市| 会泽县| 四川省| 鹰潭市| 大理市| 乌审旗| 南通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