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6章 外篇二(3)

  • 文史通義
  • 章學誠
  • 4547字
  • 2015-12-26 18:49:39

書志之體宜畫一,而史家以參差失之。列傳之體本參差,而史家以畫一失之。典章制度,一本官《禮》,體例本截然也。然或有《天官》而無《地理》,或分《禮》、《樂》而合兵《刑》,不知以當代人官為綱紀,其失則散。列傳本乎《春秋》,原無定式,裁於司馬,略示區分。抑揚詠嘆,予奪分合,其中有《春秋》之直筆,亦兼詩人之微婉,難以一概繩也。後史分別門類,整齊先後,執泥官閥,錙銖尺寸,不敢稍越,其失則拘。散也,拘也,非著作之通裁也。

州縣修志,古者侯封一國之書也。吏戶兵刑之事,具體而微焉。今無其官而有吏,是亦職守之所在,掌故莫備於是,治法莫備於是矣。且府史之屬,《周官》具書其數,《會典》亦存其制,而所職一縣之典章,實兼該而可以為綱領;惟其人微而縉紳所不道,故志家不以取裁焉。然有入境而問故,舍是莫由知其要,是以書吏為令史,首領之官曰典史。知令史典史之史,即綱紀掌故之史也,可以得修志之要義矣。

今之州縣,繁簡異勢,而掌故令史,因事定制,不盡皆吏戶兵刑之六曹也。然就一縣而志其事,即以一縣之制定其書,且舉其凡目,而愈可以見一縣之事勢矣。案牘簿籍無文章,而一縣之文章,則必考端於此,常人日用而不知耳。今為挈其綱領,修明其書,使之因書而守其法度,因法而明其職掌,於是修其業而傳授得其人焉,古人所謂書契易而百官治,胥是道也。

或謂掌故之書,各守專官,連床架屋,書志之體所不能該,是以存之會典會要,而史志別具心裁焉。此亦不可謂之知言也?!吨芄佟逢淮缶V,而儀禮三千,不聞全入春官;《司馬法》六篇,不聞全入夏官;然存宗伯司馬之職掌,而禮兵要義,可以指掌而談也。且如馬作《天官》,而太初歷象,不盡見於篇籍也。班著《藝文》;而劉歆《七略》,不盡存其論說也。史家約取掌故,以為學者之要刪,其與專門成書,不可一律求詳,亦其勢也。既不求詳,而又無綱紀以統攝之,則是散漫而無法也。以散漫無法之文,而欲部次一代之典章,宜乎難矣!

或謂求掌故於令史,而以吏戶兵刑為綱領,則紀表圖書之體,不可復分也。如選舉之表,當入吏書,河道之圖,當入工書,充類之盡,則一志但存六書而已矣,何以復分諸體也?此亦不可謂之知言也。古人著書,各有義類;義類既分,不可強合也。司馬氏本周譜而作表,然譜歷之書,掌之太史,而旁行斜上之體,不聞雜入六典之中。蓋圖譜各有專書,而書志一體,專重典章與制度,自宜一代人官為統紀耳。非謂專門別為體例之作,皆雜其中,乃稱隱括也。且如六藝皆周官所掌,而《易》不載於太卜,《詩》不載於太師,然三《易》之名,未嘗不見於太卜;而四《詩》之目,則又未嘗不著於太師也,是其義矣。

六卿聯事,交互見功,前人所以有冬官散在五典之疑也。州縣因地制宜,尤無一成之法,如丁口為戶房所領,而編戶煙冊,乃屬刑房;以煙冊非賦丁,而立意在詰奸也。武生武舉隸兵部,而承辦乃在禮房;以生員不分文武,皆在學校,而學校通於貢舉也。分合詳略之間,求其所以然者而考之,何莫非學問耶?

永清縣志政略序例

近代志家,以人物為綱,而名宦、鄉賢、流寓諸條,標分為目,其例蓋創於元明之一統志。而部府州縣之國別為書,亦用統志類纂之法,可謂失其體矣。夫人物之不當類纂,義例詳於例傳首篇;名宦之不當收於人物,則未達乎著述體裁,而因昧於權衡義理者也。古者侯封世治,列國自具春秋,(羊舌《晉春秋》,墨子所引《燕春秋》。)則君臨封內,元年但奉王正而已。至封建罷而郡縣,守令承奉詔條,萬里之外,亦如畿內守土之官,甘棠之詠召公,鄭人之歌子產,馬、班《循吏》之傳,所以與時為升降也。若夫正史而外,州部專書,古有作者,義例非無可繹。梁元帝有《丹陽尹傳》,(《隋志》凡十卷。)賀氏有《會稽太守贊》,(《唐志》凡二卷。)唐人有《成都幕府記》,(《唐志》凡二卷,起貞元,訖咸通。)皆取蒞是邦者,注其名跡。其書別出,初不與《廣陵烈士傳》(華隔撰,見《隋志》。)《會稽先賢傳》(謝承撰,見《隋志》。)《益部耆舊傳》(陳壽撰,見《隋志》。)猥雜登書。是則棠陰長吏,與夫梓里名流,初非類附囗龍,固亦事同風馬者也。敘次名宦,不可與鄉賢同為列傳,非第客主異形,抑亦詳略殊體也。長吏官於斯土,取其有以作此一方,興利除弊,遺德在民,即當尸而祝之。否則學類顏、曾,行同連、惠,於縣無補,志筆不能越境而書,亦其理也。如其未仕之前,鄉評未允,去官之後,晚節不終,茍為一時循良,便紀一方善政。吳起殺妻,而效奏西河,於志不當追既往也。黃霸為相,而譽減潁川,於志不逆其將來也。以政為重,而他事皆在所輕;豈與斯土之人,原始要終,而編為列傳者,可同其體制歟?

舊志於職官條下,備書政跡,而名宦僅占虛篇,惟於姓名之下,注云事已詳前而已。是不但賓主倒置,抑亦未辨於褒貶去取,全失《春秋》之據事直書也。夫選舉為人物之綱目,猶職官為名宦之綱目也。選舉職官之不計賢否,猶名宦人物之不計崇卑,例不相侔而義實相資也。選舉有表而列傳無名,與職官有表而政略無志,觀者依檢先後,責實循名,語無褒貶而意具抑揚,豈不可為後起者勸耶?

列傳之體縟而文,政略之體直而簡,非載筆有殊致,蓋事理有宜然也。列傳包羅鉅細,品藻人物,有類從如族,有分部如井;變化不拘,《易》之象也;敷道陳謨,《書》之質也;抑揚詠嘆,《詩》之旨也;繁曲委折,《禮》之倫也;比事屬辭,《春秋》之本義也。具人倫之鑒,盡事物之理,懷千古之志,擷經傳之腴,發為文章,不可方物。故馬、班之才,不盡於本紀表志,而盡於列傳也。至於政略之體,義取謹嚴,意存補救,時世拘於先後,紀述要於經綸。蓋將峻潔其體,可以臨蒞邦人,冠冕列傳,經緯錯綜,主在樞紐,是固難為文士言也。

古人有經無緯之書,大抵名之以略。裴子野取沈約《宋書》,而編年稱略,亦其例也。而劉知幾譏裴氏之書名略,而文不免繁,斯亦未達於古人之旨?!饵S石》、《淮南》,(《黃石公三略》、《淮南子要略》。)諸子之篇也。張溫、魚豢(張溫《三史略》、魚豢《典略》。)史冊之文也。其中亦有謨略之意,何嘗盡取節文為義歟?

循吏之跡,難於志鄉賢也。治有賞罰,賞罰出而恩怨生,人言之不齊,其難一也。事有廢興,廢興異而難易殊,今昔之互視,其難二也。官有去留,非若鄉人之子姓具在,則跡遠者易湮,其難三也。循吏悃忄無華,巧宦善於緣飾,去思之碑,半是愧辭,頌祝之言,難徵實跡,其難四也。擢當要路,載筆不敢直道,移治鄰封,瞻顧豈遂無情?其難五也。世法本多顧忌,人情成敗論才,偶遭誤彈章,便謂其人不善,其難六也。舊志紀載無法,風塵金石易湮,縱能粗舉大凡,歲月首趾莫考,其難七也。知其難,而不敢不即聞見以存其涯略,所以窮於無可如何,而益致其慎爾。

列傳首標姓名,次敘宮閥,史文一定之例也。政略以官標首,非惟賓主之理宜然,抑亦顧名思義之旨,不可忽爾。舊志以知縣縣丞之屬,分類編次,不以歷官先後為序,非政略之意,故無足責也。

永清縣志列傳序例

傳者對經之稱,所以轉授訓詁,演繹義蘊,不得已而筆之於書者也。左氏匯萃寶書,詳具《春秋》終始,而司馬氏以人別為篇,標傳稱列,所由名矣。經旨簡嚴,而傳文華美,於是文人沿流忘源,相率而撰無經之傳,則唐宋文集之中,所以紛紛多傳體也。近人有謂文人不作史官,於分不得撰傳。夫以繹經之題,逐末遺本,折以法度,彼實無辭。而乃稱說史官,罪其越俎,使彼反唇相譏,以謂公非魯太史,何以亦有傳文?則其人當無說以自解也。且使身為史官,未有本紀,豈遽可以為列傳耶?此傳例之不可不明者也。

無經之傳,文人之集也。無傳之經,方州之志也。文集失之艷而誣,方志失之短而俗矣。自獲麟絕筆以來,史官不知百國寶書之義。州郡掌故,名曰圖經;歷世既久,圖亡而經孤,傳體不詳,其書遂成瓠落矣。樂史《寰宇記》,襲用《元和志》體,而名勝故跡,略存於點綴。其後元明《一統志》,遂以人物、列女、名宦、流寓諸目,與山川、祠墓,分類相次焉。此則地理專門,略具類纂之意,以供詞章家之應時取給爾,初不以是為重輕者也。(閻若璩欲去《一統志》之人物門,此說似是。其實此等亦自無傷,古人亦不盡廢也。蓋此等此,原不關正史體裁也。)州縣之志,本具一國之史裁,而撰述者轉用一統類纂之標目,豈曰博收以備國史之約取乎?

列傳之有題目,蓋事重於人,如《儒林》、《循吏》之篇,初不為施、孟、梁邱、龔、黃、卓、魯諸人而設也。其馀人類之不同,奚翅什百倍蓰而千萬?必欲盡以二字為標題,夫子亦云方人,我則不暇矣。歐陽《五代》一史,盡人皆署其品目,豈所語於《春秋》經世,圣人所以議而不斷哉?方州之志,刪取事略,區類以編,觀者索然,如窺點鬼之簿。至於名賢列女,別有狀志傳銘,又為分裂篇章,別著藝文之下。於是無可奈何,但增子注,此云詳見某卷,彼云已列某條,復見疊出,使人披閱為勞,不識何故而好為自擾也!此又志家列傳之不可不深長思者也。

近代之人,據所見聞,編次列傳,固其宜也。伊古有人,已詳前史,錄其史傳正文,無所更易,抑亦馬、班遞相刪述,而不肯擅作聰明之旨也。雖然,列史作傳,一書之中,互為詳略,觀者可以周覽而知也。是以《陳馀傳》中,并詳張耳之跡,管晏政事,備於太公之篇,其明驗也。今既裁史以入志,猶仍列傳原文,而不采史文之互見,是何以異於鍥彼舟痕,而求我故劍也?

史文有訛謬,而志家訂正之,則必證明其故,而見我之改易,初非出於得已也。是亦時勢使然,故司馬氏《通鑒考異》,不得同馬、班之自我作古也。至於史文有褒貶,《春秋》以來,未有易焉者也。乃撰志者,往往采其長而諱所短,則不如勿用其文,猶得相忘於不覺也。志家選史傳以入藝文,題曰某史某人列傳矣。按傳文而非其史意也,求其所刪所節之故,而又無所證也,是則欲諱所短,而不知適以暴之矣。

史傳之先後,約略以代次;否則屈賈、老莊之別有命意也。比事屬辭,《春秋》之教也,比興於是存焉爾;疏通知遠,《尚書》之教也,象變亦有會焉爾。為列傳而不知神明存乎人,是則為人作自陳年甲狀而已矣。

永清縣志列女列傳序例

列女之傳,傳其幸也。史家標題署目之傳,儒林、文苑、忠義、循良,及於列女之篇,莫不以類相次,蓋自蔚宗、伯起以還,率由無改者也。第儒林、文苑,自有傳家,忠義、循良,勒名金石,且其人世不數見,見非一端,太史搜羅,易為識也。貞女節婦,人微跡隱,而綱維大義,冠冕人倫;地不乏人,人不乏事,軒遠而難采,輿論習而為常。不幸不值其時,或值其時而之非人,雖有高行奇節,歸於草木同萎,豈不惜哉!永清舊志,列女姓氏寥寥;覆按其文,事實莫考,則非其人之效也。舊志留青而後,新編未輯以前,中數十年,略無可紀,則值非其時之效也。今茲博采廣詢,備詳行實,其得與於列傳,茲非其幸歟?幸其遇,所以深悲夫不遇者也!

列女之名,仿於劉向,非烈女也。曹昭重其學,使為丈夫,則儒林之選也。蔡琰著其才,使為丈夫,則文苑之材也。劉知幾譏范史之傳蔡琰,其說甚謬;而後史奉為科律,專書節烈一門。然則充其義例,史書男子,但具忠臣一傳足矣;是之謂不知類也。永清列女,固無文苑儒林之選,然而夫死在三十內,行年歷五十外,中間嫠處,亦必滿三十年;不幸夭亡,亦須十五年後,與夫四十歲外,律令不得不如是爾。婦德之賢否,不可以年律也。穆伯之死,未必在敬姜三十歲前;杞梁妻亡,未必去戰莒十五年後也。以此推求,但真偽,不復拘歲年也。州縣之書,密邇而易於徵實,非若律令之所包者多,不得不存限制者也。

主站蜘蛛池模板: 隆尧县| 龙口市| 化隆| 玛纳斯县| 乐安县| 顺义区| 天长市| 庄浪县| 松阳县| 张掖市| 敦煌市| 历史| 翼城县| 若羌县| 和静县| 蓬溪县| 漳浦县| 怀来县| 桐城市| 玛纳斯县| 龙州县| 芦溪县| 沂南县| 大庆市| 吕梁市| 高密市| 新闻| 金乡县| 金塔县| 霍林郭勒市| 洮南市| 临邑县| 射洪县| 昌平区| 海安县| 吉首市| 邯郸县| 曲靖市| 邯郸县| 武义县| 雅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