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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 三垣筆記
  • 李清
  • 4962字
  • 2015-12-26 18:41:47

崇禎 二

壬午元旦,上御皇極殿,朝賀畢,至寶座前,南面正立,顧內侍曰:「召閣臣來。」閣臣由殿東門入,再奉詔,遂趨至殿階,行叩頭禮畢,跪以俟命。上曰:「閣臣西班來。」蓋以師席待諸臣也。閣臣起立,尚不知上意,擬分東西兩班,又曰:「閣臣西班來。」隨有一內侍下引前,上命閣臣上來,諸臣趨進,上曰:「古來圣帝明王,皆崇師道,今日講稱先生,猶存遺意,卿等即朕師也,敬于正月端冕而求。」上轉而面西,向閣臣一揖,因曰:「經云修身也,尊賢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朕之此禮,原不為過。」又曰:「自古君臣志同道合,天下未有不平治者。」上說至此句,詞甚溫厲。又曰:「職掌在部院,主持在朕,調和在卿等。」諸臣跪伏謝:「菲才不敢當。」上曰:「先生正是朕該敬的。」言之至再,又再三言先生起,諸臣始起,轉下叩頭。上退后,遂補賜諭語,與面諭大同小異云。時勛臣不知圣意,亦相率疾趨于閣臣下。上曰:「公侯伯過去。」勛臣尚不解,曰:「東班去。」

周輔延儒再召,吳銓曹昌時自以為功,然實馮舊輔銓之力也。延儒欲復其冠帶不得,延儒語人曰:「錢少宗伯之起,易于外而難于內,馮舊輔之起,難于外而易于內。」少宗伯謂謙益也。

吳輔甡入閣,孫廷尉晉、金僉憲光辰皆與有力,故二人皆藉以標榜,甡不能禁也。然晉巧而光辰勁,猶有顧惜,至曹給諫良臣與龔給諫鼎孳繼起附會,則一味毒橫矣。

馮舊輔銓三次守涿州,與楊冏少維垣守通州,皆有微勞,故撫臣為題補。周輔延儒欲乘此復銓冠帶,吳輔甡時為少司馬,與金僉憲光辰、孫廷尉晉皆力爭,卒格不行。時維垣亦欲因此上疏,求以布衣與九卿科道等同召對,議退敵之策,為通政司所駁而止,防其漸也。張少宰捷素有清望,又非逆案,雖以晉撫陷甡,而甡之聲望反藉以起。延儒欲起捷為南總憲,甡堅執不從,捷遂與聲氣大左。

上嘗召周輔延儒等,言及梃擊、紅丸、移宮三案,云:「此三事皆非。如紅丸一案,方從哲 【萬歷癸丑,績溪人。】 曾奏不可輕進,皇考愀然曰:「朕勢將不起,飲之或徼幸可生,不飲惟坐而待斃耳。」此實皇考欲進,進而稍效,又命再進。時朕與先帝俱在側,豈從哲所為?挺擊一案,實系風顛,朕記為信王在宮,忽片板自上墮,其中戈戟森然,時欲奏聞,既而曰:「此或以深宮須備不虞,故儲自先朝耳。」命內官掩完,迄今如故,若遽上奏,蔓同挺擊矣。又如移宮一事,尤為不情,當日皇考以朕與先帝俱失母,命李選侍撫養,渠愛如子,朕與先帝故亦事之如母。所謂氣毆垂簾,皆外臣不知內庭事,有此紛紛。且魏忠賢固系巨惡,王安亦非善類,若令得志,一等人耳。」語畢,延儒等唯唯。此袁文宗繼咸親語喬侍御可聘者。予后入長安,詢之同官,言皆同。南渡后,繼咸有疏駁袁侍御弘勛,亦言諸臣風影傳說,立論偏苛,當以此為戒。予猶疑未確,念張明經自烈與繼咸交最深,持書詢其虛實,自烈答云:「往過潯,晤袁臨侯,果如喬先生所言。」因自述其所記云:「甲申,過袁臨侯署,臨侯問:「三案要典具在,操何說折衷之?」余曰:「處國事必平心觀理,而后是非明,公論定。張差事,宜如神廟初年王大臣入干清宮及四十一年奸人孔學例,捕執論如法,不復窮詰。上可全國體,下可杜支蔓。王之寀【萬歷戊戌,蒲州人。】 必欲重加鞠訊,詞連鄭國泰, 【貴妃弟。】 欲危皇太子,見不逮胡士相 【萬歷丁未,平湖人。】 遠甚。假令朝廷惑于何士晉 【萬歷乙未,宜興人。】之說,不興大獄不已,如國體何?崔文升、 【內侍。】 李可灼 【鴻臚寺丞。】 進藥徼幸,罪與春秋許止同,非誠,謀弒逆也,按其不可逭之罪,如律治之,國法既伸,浮議自熄。諸臣必訐以行鴆,必坐以弒君。惠世揚【萬歷丁未,清澗人。】 必糾方從哲,與趙盾并誅,崔李與輔臣死不服也。李選侍 【泰昌宮人。】 闇陋怙寵,一孱婦人耳,何至與牝朝比?方東宮正位時,選侍晏處干清,諸臣義不得不爭,既移宮,則名分已正,諸臣宜密請上加禮選侍,宣示中外,使曉然知朝廷仰體先帝至意。李進忠【內監。】 盜庫果否,訊實擬罪如律。一切蜚書選侍徒跣欲自裁及皇八妹失所投井之說,皆可不入告。熹廟曾諭閣臣,縷舉選侍毆抗圣母,威挾朕躬之罪。已,又詔暴李選侍過惡,何其失優容也。論者必指選侍為武后,必責選侍以垂簾,皆非。」三案功過不揜蓋如此。」

流寇攻陷雒陽,福王遇害,上召閣臣及禮兵二部科召對,言及福王,聲淚俱下。諸臣皆請罪,或以氣數為言,上曰:「此說不得氣數,就是氣數,亦須人事補救。」已,備訊福世子所在,并旌死慰生等事。范輔復粹言:「福王有內臣二人,忠義可嘉。」上曰:「還有地方道府縣各官及鄉官士民,皆當一體褒嘉。」復粹慚而退。

上因雒陽陷,召對諸臣,兵垣李給諫 【崇禎甲戌,晉江人。】 奏曰:「凡兵以取威為勝,今督師楊嗣昌出兵載余,惟初次報瑪瑙山一捷,近遂寂寂。似宜另遣一大將助之。」上曰:「督師去河南數千里,所謂鞭長不及馬腹,若汝等愛憎起見,無乃太過!」其愛惜嗣昌如此。

舊制,太廟祧廟諸帝,皆止一正后,即奉先殿亦依太廟定制,凡繼后、生母后俱不得入。孝宗初,別建奉慈殿以奉生母紀太后,于是憲宗生母周太后與獻帝生母邵太后皆祀奉慈。嘉靖十五年,遷主祔陵,罷奉慈祭。穆宗初,奉安繼母方太后于景云殿,更名弘孝,又奉生母杜太后于神霄殿。萬歷三年,奉孝烈、孝恪俱附享奉先,而弘孝、神霄之祭俱罷。以故,神宗繼母陳、生母李二太后俱附奉先,然其忌辰皆不得設祭服青。上追念生母劉太后,以不得色養為恨,故欲于宮中再建祧廟,合七后共祀。然自古無二祧廟,再建非禮也。蔣少宗伯德璟以為,必不得已,寧復奉慈。既而上疑其非禮,卒寢。

崇禎十四年,楊督師嗣昌以襄陽失事,為兵垣張都諫縉彥所糾,上是其言,有「自督師以下,調度失宜,巧言善欺」等語,著按法議罪。一時大小諸臣爭彈嗣昌,語多過甚。上召六部九卿科道等官入干清宮,怒甚,諭曰:「楊嗣昌系朕特簡,用兵不效,朕自鑒裁,況尚有才可取,各官見朕有議罪之旨,大家排擊,紛紜不已。如出忠直,何不于兵科未具疏時先言之也?姑不深究,各疏皆留中,諭爾等知之。」

上將枚卜,召周輔延儒、賀輔逢圣、陳輔演入德政殿,賜坐。逢圣以上允其休致,惓懷圣恩,忽大哭,聞者大駭,哭久不止。已,上移駕過中左門,入中極殿,三輔臣亦入殿,留賜宴。逢圣復大哭,拜跪十數不止,上命之出。及出殿檻外,行五拜三叩頭禮,復絮哭不止。見者怪之,以為不祥。已,枚卜后,果有拏問下獄者。

上枚卜閣臣,面加召對,蔣少宗伯德璟言:「邊臣須當久任,如薊督何等關系,半載已更五人,恐難展布。」上曰:「不稱當更。」德璟曰:「與其以不稱更,不如慎之于始。」上又問:「天變如何消弭?」德璟對曰:「天意只在百姓身上,救得百姓一分,即消得天變一分。近為加派所苦,萬歷年間各邊舊餉只三百余萬,今加新餉幾百余萬,又加練餉七百三十余萬,民何以堪?」又言:「祖制,三協只一督一撫一總兵,今增二總督三巡撫六總兵,又有副總兵數十余人,總兵太多,不相統攝,督師亦提掇不靈,故皆不用命,宜裁之。」上頷其言。時宋少司空玫亦召對娓娓,九邊地形,畫成地圖,上疑其干進,反不悅。惟徐少司寇石麒稱疾不至。

上以枚卜所推多濫,召李太宰日宣、吏科章都諫正宸、掌河南道張侍御瑄 【崇禎戊辰,介休人。】 責之,謂所推房少司空可壯、【萬歷甲辰,益都人。】 宋玫、張三謨,俱屬徇私。日宣與正宸、瑄等皆力辨,日宣復奏:「臣與科道商榷數四,如可壯素有風采,玫少年向學,三謨亦曾掌印過。」上怒,命錦衣衛去六人冠,拏出候旨,舊輔及新輔俱力救,不從。處分畢,王總憲道直復奏:「此番會推,俱冢臣與科道商榷,臣從不敢置一語。」上曰:「此后枚卜,只用翰林,其各衙門三品以上間陪一二人,不許多推,永著為例。」時皇太子與定興二王皆侍立,上黃袍,太子與二王則紅也。

原任金少司空世俊 【萬歷丁未,義烏人。】 謀復秩,命其子挾重貲至京。其子日事聲色,橐如掃,乃偽作書與父,言同鄉詞林臺諫皆飽重賄,仍開一單置家書內,行至良鄉,被廠役緝獲。時同鄉陳僉院干陽、【天啟壬戌,武康人。】 虞翰林國鎮、金侍御蘭 【天啟乙丑,會稽人。】 等皆與焉,實未納一錢也,諸人無以自明,各賄五六千金于廠官,得免。為國鎮通線索者,則罷官居長安之房給諫之麒,其同門也。后國鎮長班出首,廠監拷得情實上聞,所追金珠皆入內庫,責國鎮回話。國鎮驚悸死,之麒送刑部擬配,世俊竟以賄免。

大僚及臺諫以枚卜構競不休,其不得與會推者,遂造為二十四氣之目,搖惑中外。以吳輔甡為殺氣,下注「再生復起」。孫廷尉晉為棍氣,下注「兩頭蛇」。金僉憲光辰為戾氣,下注「金甲神」。章都諫正宸為陰氣,下注「灰地蛇」。吳銓曹昌時為妖氣,下注「摩登伽女」。倪宗伯元璐為淫氣,下注「假姜詩」。王少宗伯錫袞【天啟壬戌,云南人。】 為瘴氣,下注「夜郎王」。黃輔景昉為時氣,下注「賽黃巢」。馬給諫嘉植為膻氣,下注「小華光」。楊給諫枝起為賊氣,下注「桃樹精」。王給諫士鑅為悔氣,下注「金鎗手」。倪給諫仁禎為霸氣,下注「塑大蟲」。周儀曹仲璉為疝氣,下注「靠壁鬼」。房給諫之麒為糞氣,下注「倭房公」。沈少宰維炳為痰氣,下注「喉下癬」。姚都諫思孝為毒氣,下注「姚令言」。賀冏丞王盛為逆氣,下注「黑面豹」。房少司空可壯為臭氣,下注「海上暴客」。吳諭德偉業為望氣,下注「嚙人馬」。馮司馬元飆為雜氣,下注「順風火」。袁給諫愷為濁氣,下注「潑天罡」。徐詞林汧為油氣,下注「九尾狐」。瞿給諫式耜為穢氣,下注「兩眼鎗」。錢寺丞元為尸氣,下注「癡虎倀」。末又云:「若水棉花之李日宣,假飛虎之孫承澤,卑卑不足道也。」時日宣太宰,承澤都諫。

上寄耳目于東廠,吏部每遇大選,為之惴惴。后每選,許以二萬金,聽其自覓謀缺者,遂安堵無虞。

謝輔升罷,賀輔逢圣乞歸。時請枚卜,盛太學順日奔走為宋少司空玫求與不得,奉旨再推來看。九列臺省,紛紛各思市德,而熱衷大老,有托人請求,亦有躬謁人望其擁戴者。順或動以利,或愚以周輔延儒意所鍾,玫遂得與。及玫等送刑部后擬戍,順驚竄,已事定,復入京。有言其招搖于延儒者,延儒榜朝房,弗與通,然弗能禁也。

上一日早朝畢,登昭文閣,已,步下閣,御德政殿,召對閣臣等五人,言:「國初弘文館在禁中,今文昭閣兩旁亦可建直房,朕不時召對及講讀,偶有疑問,先生等往來亦便。宋人言親賢士大夫之日多,親宦官宮妾之日少。」翼日,命于其地建直房云。

葉刑曹廷秀 【天啟乙丑,濮州人。】 素不識黃翰林道周,特為義激,疏救,遂獲譴。時吳輔甡以少司馬抵京,周輔延儒問曰:「今最急當入告者何事?」甡曰:「自薛韓城、謝德州在閣,皆嚴刻繩下,致主上疑猜日甚,如黃道周、解學龍諸人,逮系兩年余,然果何罪哉!公到,上信任甚篤,宜乘間以至誠感動,佐圣主行寬大。」延儒然之。又曰:「刑部爰書亦宜意。」時甡往見劉司寇澤深,為言道周一案宜從寬擬,且激以古人大義,澤深曰:「名義至重,敢不竭力。」各擬邊戍,上初不允,澤深再疏力持,始允道周永遠,學龍極邊,廷秀邊遠,各充軍。辛巳十二月也。

壬午七月,上召對,問:「張溥、張采何如人?」周輔延儒對曰:「讀書好秀才。」上曰:「亦不免偏。」延儒因奏曰:「張溥、黃道周皆微偏,只因會讀書,所以人人惜之耳。」蔣輔德璟曰:「黃道周永遠充軍,家貧子幼,還望天恩赦回,或量移附近。」上微笑。黃輔景昉復與輔甡同言之,延儒曰:「皇上無我之心有同天地,既黃道周有學,便可徑用,何言移戍?」上不答,復微笑。既退,延儒顧同輩曰:「上將用之矣。」甡請以公揭薦,延儒曰:「不可,當聽圣裁耳。」翼日,遂奉敕,云「黃道周清操博學,見今戍遠子幼,朕心不覺憐憫。彼雖偏迂,經此一番懲創,想亦改悔,人才當惜,宜作何赦罪酌用,先生等密議來奏。」上親書也。延儒等請復道周原官,且言:「皇上此舉,眾美咸備,在廟堂既懸的以招,則海內將聞風而起,從此皆知學行可貴,皆信廉吏足為,皆悉圣明善善從長,宥過無大之本意,皆感前日磨礪造就,因才器使之深心。蓋所關于黃道周一人者小,而所裨于作人厲世君德治象者實大。」從之。

壬午,召對九卿科道于平臺,面諭曰:「邇來賊寇愈熾,朝政多舛,皆繇諸臣結黨壅蔽,以后務須省改。大小文武官但有請對者,赴會極門報名,次早候對。」退而姜給諫采上疏,內有「朋黨之說,皆小人欲蔽塞人主耳目,故為此言,臣不知陛下所稱壅蔽,何所見而云然?」上大怒,以為詰責君父。時諸輔入朝,聞召錦衣官甚急,吳輔甡語周輔延儒曰:「此必廷杖姜給諫也,豈可坐視給諫血濺闕廷耶!」延儒方具稿,而廷杖旨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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