曷言乎繪圖以改河道也?漢賈讓治河下策云:繕完故堤,增庳培薄,勞費無已,數逢其害。今之治河,守此數語以為金科玉律,竭天下之膏血以奉之,國病而民亦病,為萬世計者,奚忍安此?嗚呼,以催科聽訟為治天下之道而天下壞,以增庳培薄為治河之道而河壞,庸人誤國,一而已矣。
近者十年三決,前所未聞,蓋由云梯關淤淺,入海不暢,自近一二十年來為甚,吾鄉王司馬熙文之言曰[道光末年所言]:少時侍吾父蘭儀同知署,署瀕河,堤高于檻一二尺,髫齔之事如目前耳。后三十年而予攝是職,署門外東西來,皆半里外下坦坡乃得入署,堤巍峨踞綽楔上,準此逆推國初,豈水田地中行乎?必不然矣。詢之老吏云,三十年中,初年歲高三寸,遞加至今,歲高一尺內外。”此近年加淤之信而有征者,蓋不特不由地中行,且不由地上行,直由城上行焉。
繕完故堤之法,至今日而萬不可用,計必出于改道。既欲改道,當求一勞永逸之道而改之決矣。癸丑以來,決河由大清河入海,此奪濟也。大清橋畔有坊,康熙年間刊聯,中有“岳色”“河聲“字,蓋借用韋莊詩:心如岳色留秦地,夢逐河聲出禹門。而以泰山為岳。濟為河,而不知濟之不可稱河也。在今日則土人以為讖,謂河流自此定,不必別求改道,然亦宜審其高下,而始能知其宜因與否也,如其可因,即可用西人刷沙之法。[注,法用千匹馬大火輪置船旁,可上可下,于潮退時下其輪,使附于沙而轉之,沙四飛,隨潮而去。凡通潮之地皆宜之。黃河水性湍急,更無處不宜,自下流迤邐而上,積日累月,鍥而不舍,雖欲復由地中行之舊不難。此不特黃河可用,北河亦可用,即南運河徒陽等處亦可用。且東南水利久不治,數日之霖,積月不退,宜于通潮各海口如法浚之,使下流迅駛,則上流雖不浚,而自有一落千丈強之勢,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治河之書,如《行水金鑒》之類,汗牛充棟,率多紙上空談,難資實用。夫為下必因川澤,未有改河道而不自審高下始者。諸書間及測量,止言所欲施工之地,從未有普遍測量之說,亦由不知其法爾。應請下前議繪圖法于直隸》河南》山東三省,遍測各州縣高下,縮為一圖,乃擇其洼下遠城郭之地,聯為一線以達于海,誠數百年之利也。
近世論治河者,靳氏輔、夏氏骃諸人,痛詆讓策。夏氏不足道,靳氏以治河名,何以為此說?亦自文其所不能而已。至附會“修太原”為修堤,“九澤既陂”為堤陂,然則禹又一鯀也。考《說文》:“陂,阪也,一曰沱也。”《詩》“彼澤之陂”,《毛傳》“陂,澤障也。”澤障即沱,蓋水旁淺灘,故蒲荷生之,豈堤之謂邪?至高平曰原,與治水尤無涉,其不足辨明矣。《周髀算經》曰:“故禹之所以治天下者,此數之所由生也”,漢趙君卿注云:“禹治洪水,決流江河,望山川之形,定高下之勢,除滔天之災,釋昏塾之厄,使東注于海而無浸溺,乃句股之所由生也。”是君卿固知治水之必用算學,而其法不傳。元郭守敬,算學名家,史稱其習水利,巧思絕人,陳水利六事,又十有一事。又嘗以海面較京師至汴梁,定其地形高下之差。又自孟門而東循黃河故道,縱橫數百里間,各為測量地平,或可以分殺河勢,或可以灌溉田土,是守敬亦知治水之必用算學,而其法又不傳,然亦可見古之人有行之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