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陳氏姑媳勸胡豹改邪歸正,胡豹道:“母親有所不知,那昏君不念舊恩,聽信讒言,欲召我父子回京殺害。幸得宋瓊大人通知。今又差唐坤提兵,不日將到。孩兒騎虎難下,不得已背城一戰,僥幸勝則為君。”
陳氏怒道:“不聽良言,必有敗亡之禍,當日宸濠之事,可為前車之鑒。老身年過九十,死不足惜,獨惜皇姑與眾孫媳死得無辜,為可憐憫。吾兒何苦累及滿門。”胡豹昂然不聽。皇姑與陳氏苦苦勸諫,多方開渝,總總不從。
皇姑忍不住大聲說道:“古云:靈禽尚知報恩,義犬猶能念主。公爺身為國戚,受兩朝厚恩,不思盡忠報國,這還罷了,反不自度,妄圖天位,真禽犬不如!哀家怕你天位未得,必致天誅。你自作受,毋庸他怨,連累哀家,身作逆婦,得罪先皇,得罪主上,得罪天下萬世。且四親九族、祖宗墳墓,為你一人慘受誅鋤。試問心頭可過得去否?”
胡豹怒道:“可惡逆婦,毒口傷人!孤正初舉義旗,便說許多不利,不念結發情分,寶劍決不容情!”陳氏早已氣倒在椅上,不住搖頭。皇姑見丈夫昏迷不悟,復細語低言,反復順諫。胡豹愈聽愈怒,掩耳不聞。
云福勸母道:“父親此舉,眾心相輔,母親不必諫阻。得了大位,母親貴擅椒房,何須如此苦勸?”皇姑怒道:“都是為你畜生行兇,得罪朝廷,激變老父造出彌天大禍。”命取荊條,即將云福痛打。
胡豹重重大怒道:“可惡賤人,屢與孤家作對!”拔出佩劍,揪胸欲殺。云福連忙跪勸,胡豹只得放手。皇姑大罵不絕,激得胡豹推開云福,持劍追殺。皇姑急走,陳氏忙起身相勸,豈期胡豹惜手不及,將母親殺死,驚得拋劍不迭,跪倒在地。
皇姑撫尸大慟,哭畢,大罵道:“好逆賊!背君殺母,天地難容,愿早被天誅,免致禍延九族。”胡豹按捺不住,拾劍刺殺。云福上前攔阻,跪下哀求。胡豹怒猶未息,眾丫環亦一齊跪下哀求。胡豹道:“且看吾兒講情,將她鎖禁香房,待孤事平后再行治罪。”即喝丫環上鎖。丫環無奈,只得將皇姑拘禁房中。胡豹怒氣沖沖,出堂而去,吩咐家人置備棺衾,開喪掛孝。
各官聞知,齊來吊祭,不在話下。
且說胡豹長子云光,在廣東藩署,連日心驚肉跳。心下驚疑,與夫人李氏在后堂談論此事。忽報父親差人到來,云光傳見,家人參拜,呈上家書。云光吩咐下堂酒飯。將書拆看,大驚,氣倒在地。夫人李氏忙上前扶起,眾丫環遞茶相救。少頃蘇醒,把書示夫人,大哭道:“父親造反,有書到來,叫我暗助兵餉。我想,從父則不忠,逆父則不孝,事出兩難。”李夫人道:“老爺出任朝廷,此身便非胡家所有,況庫銀乃國家軍餉,絲粟不宜動支。莫道取來助逆謀,即取來作朝夕甘旨,亦屬不得。妾聞‘父有過,子當諫。’老爺還須以書止之。”云光即磨墨揮毫,在案頭寫書一封。其大意勸父改轉邪心,回朝待罪,免至禍貽赤族,遺臭萬年,軍餉決不能相助,云云。寫畢,傳來使諭道:“回去上復公爺,求依書行事便是。”家人拜辭而去。
是晚,云光沐浴更衣,寫告死辭帖,辭別上司下屬,置在案上,囑李夫人道:“我父天性強悍,必不聽諫。我不忍見其敗亡,今晚盡忠。夫人千祈不可回鄉,就居近地。撫養遺孤,隱姓埋名,以存胡氏一脈。愚夫受賜多了。”李夫人痛哭相勸不從。俄而,夫人睡熟,云光望北拜謝君恩,吞金而死。李夫人醒來不見丈夫,起身找尋,見他已死,撫尸痛哭。天明,報知上司,各官俱來相驗,問他何故。夫人將遺書呈上。各官嗟嘆回衙。有巡撫將情節并遺書拜本回京。李夫人遵夫遺囑,命家人在近地僦居,撫孤守節。胡豹長子之事,已經了局。
再表他次子云彪,在廣西梧州總兵官署,見家人胡成到來,把父親書信呈上。云彪見書不勝氣惱,對胡成道:“父親聽誰唆擺,造此逆謀?難道吾母箴口不言,甘同作逆?”胡成道:
“公爺作事秘密,下人不敢傳說,皇姑在內怎知?”云彪道:“吾母不知,難道吾弟在家知猶不諫?”
胡成道:“三公子不獨不諫,且首作逆謀。據小人看來,這禍端皆因三公子而起。”云彪問其緣故,胡成把前事從頭直說一番。云彪怒道:“原來這畜生惹起禍端!父親怎么這樣昏蒙,不綁逆子上朝請罪,還聽唆作逆,禍及滿門?我是朝廷臣子,軍兵是朝廷軍兵,我寧作不孝,毋作不忠。我兵亦不發,書亦不修,你只回去代我傳說,勸公爺把三公子解上朝廷請罪為是。不然禍貽九族,果及宗墳。你速回去罷。”胡成領命而去。云彪帶怒進入后堂,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