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4章 喬太守亂點鴛鴦譜(1)

自古煙緣天定,不繇人力謀求。有緣千里也相投,對面無緣不偶。仙境桃花出水,

宮中紅葉傳溝。三生簿上注風流,何用冰人開口。

這首《西江月》詞,大抵說人的婚姻,乃前生注定,非人力可以勉強。

今日聽在下說一樁意外姻緣的故事,喚做《喬太守亂點鴛鴦譜》。這故事出

在那個朝代?何處地方?那故事出在大宋景祐年間,杭州府,有一人姓劉名

秉義,是個醫家出身。媽媽談氏,生得一對兒女。兒子喚做劉璞,年當弱冠,

一表非俗,已聘下孫寡婦的女兒珠姨為妻。那劉璞自幼攻書,學業已就。到

十六歲上,劉秉義欲令他棄了書本,習學醫業。劉璞立志大就,不肯改業,

不在話下。女兒小名慧娘,年方一十五歲,已受了鄰近開生藥鋪裴九老家之

聘。那慧娘生得姿容艷麗,意態妖饒,非常標致。怎見得?但見:

蛾眉帶秀,鳳眼含情。腰如弱柳迎風,面似嬌花拂水。體態輕盈,漢家飛燕同稱;

性格風流,吳國西施并美。蕊宮仙子謫人間,月殿嫦娥臨下界。

不題慧娘貌美。且說劉公見兒子長大,同媽媽商議,要與他完姻。方待

教媒人到孫家去說,恰好裴九老也教媒人來說,要娶慧娘。劉公對媒人道:

“多多上覆裴親家,小女年紀尚幼,一些妝奩未備,須再過幾時,待小兒完

姻過了,方及小女之事。目下斷然不能從命。”媒人得了言語,回覆裴家。

那裴九老因是老年得子,愛惜如珍寶一般,恨不能風吹得大,早些兒與他畢

了姻事,生男育女。今日見劉公推托,好生不喜。又央媒人到劉家說道:“令

愛今年一十五歲,也不算做小了。到我家來時,即如女兒一般看待,決不難

為。就是妝奩厚薄,但憑親家,并不計論。萬望親家曲允則個。”劉公立意

先要與兒子完姻,然后嫁女。媒人往了幾次,終是不允。裴九老無奈,只得

忍耐。當時若是劉公允了,卻不省好些事件。止因執意不從,到后生出一段

新聞,傳說至今。正是:

只因一著錯,滿盤俱是空。

卻說劉公回脫了裴家,央媒人張六嫂到孫家去說兒子的姻事。原來孫寡

婦母家姓胡,嫁的丈夫孫恒,原是舊家子弟。自十六歲做親,十六歲就生下

一個女兒,喚名珠姨,才隔一歲,又生個兒子,取名孫潤,小字玉郎。兩個

兒女,方在襁褓中,孫恒就亡過了。虧孫寡婦有些節氣,同著養娘,守著這

兩個兒女,不肯改嫁。因此人都喚他是孫寡婦。光陰迅速,兩個兒女,漸漸

長成。珠姨便許了劉家,玉郎從小聘定善丹青徐雅的女兒文哥為婦。那珠姨、

玉郎都生得一般美貌。就如良玉碾成,白粉團就一般。加添資性聰明,男善

讀書,女工針指。還有一件,不但才貌雙全,且又孝悌兼全。閑話休題。

且說張六嫂到孫家傳達劉公之意,要擇吉日娶小娘子過門。孫寡婦母子

相依,滿意欲要再停幾時。因想男婚女嫁,乃是大事,只得應承,對張六嫂

道:“上覆親翁親母,我家是孤兒寡婦,沒甚大妝奩嫁送,不過隨常粗布衣

裳。凡事不要見責。”張六嫂覆了劉公。劉公備了八盒羹果禮物并吉期送到

孫家。孫寡婦受了吉期,忙忙的制辦出嫁東西。看看日子已近,母子不忍相

離,終日啼啼哭哭。誰想劉璞因冒風之后,出汗虛了,變為寒癥,人事不省,

十分危篤。吃的藥就如潑在石上,一毫沒用。求神問卜,俱說無救。嚇得劉

公夫妻魂魄都喪,守在床邊,吞聲對泣。劉公與媽媽商議道:“孩兒病勢恁

樣沉重,料必做親不得。不如旦回了孫家,等待病痊,再擇日罷。”劉媽媽

道:“老官兒,你許多年紀了,這樣事難道還不曉得?大凡病人勢兇,得喜

事一沖就好了。未曾說起的還要去相求;如今現成事體,怎么反要回他!”

劉公道:“我看孩兒病體,兇多吉少。若娶來家沖得好時,此是萬千之喜,

不必講了。倘或不好,可不害了人家子女,有個晚嫁的名頭。”劉媽媽道:

“老官,你但顧了別人,卻不顧自己。你我費了許多心機,定得一房媳婦。

誰知孩兒命薄,臨做親,卻又患病起來。今若回了孫家,孩兒無事,不消說

起。萬一有些山高水低,有甚把臂,那原聘還了一半,也算是他們忠厚了。

卻不是人財兩失!”劉公道:“依你便怎樣?”劉媽媽道:“依著我,分付

了張六嫂.不要題起孩兒有病,竟娶來家,就如養媳婦一般。若孩兒病好,另

擇日結親。倘然不起,媳婦轉嫁時,我家原聘并各項使費,少不得班足了,

放他出門,卻不是個萬全之策。”劉公耳朵原是棉花做的,就依著老婆,忙

去叮囑張六嫂不要泄漏。白古道,若要不知,除非莫為。劉公便瞞著孫家,

那知他緊間壁的鄰家姓李名榮,曾在人家管過解庫,人都叫做李都管,為人

極是刁鉆,專一打聽人家的細事,喜談樂道。因他做主管時,得了些不義之

財,手中有錢,所居與劉家基址相連,意欲強買劉公房子,劉公不肯,為此

兩下面和意不和,巴不能劉家有些事故,幸災樂禍。曉得劉璞有病危急,滿

心歡喜,連忙去報知孫家。孫寡婦聽見女婿病兇,恐防誤了女兒,即使養娘

去叫張六嫂來問。張六嫂欲待不說,恐怕劉璞有變,孫寡婦后來埋怨。欲要

說了,又怕劉家見怪。事在兩難,欲言不上。孫寡婦見他半吞半吐,越發盤

問得急了。張六嫂隱瞞不過,乃說:“偶然傷風,原不是十分大病。將息到

做親時,料必也好了。”孫寡婦道:“聞得他病勢十分沉重,你怎說得這般

輕易?這事不是當耍的。我受了千辛萬苦,守得這兩個兒女成人,如珍寶一

般。你若含糊賺了我女兒時,少不得和你性命相搏,那時不要見怪。”又道:

“你去到劉家說:若果然病重,何不待好了,另擇日子。總是兒女年紀尚幼,

何必恁般忙迫。問明白了,快來回報一聲。”張六嫂領了言語,方欲出門,

孫寡婦又叫轉道:“我曉你決無實話回我的。我令養娘同你去走遭,便知端

的。”張六嫂見說教養娘同去,心中著忙道:“不消得!好歹不誤大娘之家。”

孫寡婦那里肯聽,教了養娘些言語,跟張大嫂同去。張六嫂擺脫不得,只得

同到劉家。恰好劉公走出門來。張六嫂欺養娘不認得,便道:“小娘子少待,

等我問句話來。”急走上前,拉劉公到一邊,將孫寡婦適來言語細說。又道:

“他因放心不下,特教養娘同來討個實信。卻怎的回答?”劉公聽見養娘來

看,手足無措,埋怨道:“你怎不阻擋住了?卻與他同來!”張六嫂道:“再

三攔阻,如何肯聽,教我也沒奈何。如今且留他進去坐了,你們再去從長計

較回他,不要連累我后日受氣。”說還未畢,養娘已走過來。張六嫂就道:

“此間便是劉老爹。”養娘深深道個萬福。劉公還了禮道:“小娘子請里面

坐。”一齊進了大門,到客廳內。劉公道:“六嫂,你陪小娘子坐著,待我

教老荊出來。”張六嫂道:“老爹自便。”劉公急急走到里面,一五一十,

學于媽媽。又說:“如今養娘在外,怎地回他?倘要進來探看孩兒,卻又如

何掩飾?不如改了日子罷。”媽媽道:“你真是個死貨!他受了我家的聘,

便是我家的人了。怕他怎的!不要著忙,自有道理。”便教女兒慧娘:“你

去將新房中收拾整齊,留孫家婦女吃點心。”慧娘答應自去。劉媽媽即走向

外邊,與養娘相見畢,問道:“小娘子下顧,不知親母有甚話說?”養娘道:

“俺大娘聞得大官人有恙,放心不下,特教男女來問候。二來上覆老爹大娘:

若大官人病體初痊,恐未可做親。不如再停幾時,等大官人身子健旺,另揀

日罷。”劉媽媽道:“多承親母過念,大官人雖是身子有些不快,卻是偶然

傷風,原非大病。若要另擇日子,這斷不能勾的。我們小人家的買賣,千難

萬難,方才支持得這樣。如錯過了,卻不又費一番手腳。況且有病的人,巴

不得喜事來沖,他病也易好。常見人家要省事時,趁著這病來見喜。何況我

家吉期送已多日,親戚都下了帖兒請吃喜筵,如今忽地換了日子,他們不道

你們不肯,必認做我們討媳婦不起。傳說開去,卻不被人笑恥,壞了我家名

頭?煩小娘子回去覆親母,不必擔憂。我家干系大哩!”養娘道:“大娘話

雖說得是。請問大官人睡在何處?待男女候問一聲,好家去回報大娘,也教

他放心。”劉媽媽道:“適來服了發散的藥,止好睡在那里。我與小娘子代

言罷。事體總在剛才所說了,更無別說。”張六嫂道:“我原說偶然傷風,

不是大病。你們大娘,不肯相信,又要你來。如今方見老身不是說謊的了。”

養娘道:“既如此,告辭罷。”便要起身。劉媽媽道:“那有此理!說話忙

了,茶也還沒有吃,如何便去?”即邀到里邊,又道:“我房里腌腌臜臜,

到在新房里坐罷。”引入房中,養娘舉目看時,擺設得十分齊整。劉媽媽又

道:“你看我家諸事齊備,如何肯又改日子?就是做了親,大官人到還要留

在我房中歇宿,等身子全愈了,然后同房哩。”養娘見他整備得停當,信以

為實。當下劉媽媽教丫環將出點心茶來擺上,又教慧娘同來相陪。養娘心中

想道:“我家珠姨是極標致的了,誰想這女娘也恁般出色!”吃了茶,作別

出門。臨行,劉媽媽又再三囑付張六艘:“是必來覆我一聲。”

養娘同著張大嫂回到家中,將上項事說與主母。孫寡婦聽了,心中到沒

了主意,想道:“欲待允了,恐怕女婿真個病重,變出些不好來,害了女兒。

將欲不允,又恐女婿果是小病已愈,誤了吉期。”疑惑不定,乃對張六嫂道:

“大嫂,待我酌量定了,明早來取回信罷。”張六嫂道:“正是,大娘從容

計較計較,老身明早來也。”說罷自去。且說孫寡婦與兒子玉郎商議:“這

事怎生計較?”玉郎道:“看起來還是病重,故不要養娘相見。如今必要回

他另擇日子,他家也沒奈何,只得罷休。但是空費他這番東西,見得我家沒

有情義。倘后來病好相見之間,覺道沒趣。若依了他們時,又恐果然有變,

那時進退兩難,懊悔卻便遲了。依著孩兒,有個兩全之策在此,不知母親可

聽?”孫寡婦道:“你且說是甚兩全之策?”玉郎道:“明早教張六嫂去說,

日子便依著他家,妝奩一毫不帶。見喜過了,到第三朝就要接回。等待病好,

連妝奩送去。是恁樣,縱有變故,也不受他們籠絡,這卻不是兩全其美。”

孫寡婦道:“你真是個孩子家見識!他們一時假意應承娶去,過了三朝,下

肯放回,卻怎么處?”玉郎道:“如此怎好?”孫寡婦又想了一想道:“除

非明日張六嫂依此去說,臨期教姐姐閃過一邊,把你假扮了送去。皮箱內原

帶一副道袍鞋襪。預防到三朝,容你回來,不消說起;倘若不容,且住在那

里,看個下落。倘有三長兩短,你取出道袍穿了,竟自走回,那個扯得你住!”

玉郎道:“別事便可,這事卻使不得!后來被人曉得,教孩兒怎生做人?”

孫寡婦見兒子推卻,心中大怒道:“縱別人曉得,不過是耍笑之事,有甚大

害!”玉郎平昔孝順,見母親發怒,連忙道:“待孩兒去便了。只不會梳頭,

卻怎么好?”孫寡婦道:“我教養娘伏侍你去便了。”計較已定,次早張六

嫂來討回音,孫寡婦與他說如此如此,恁般恁般。若依得,便娶過去。依不

得,便另擇日罷。張六嫂覆了劉家,—一如命。你道他為何就肯了?只因劉

璞病勢愈重,恐防不妥,單要哄媳婦到了家里,便是買賣了。故此將錯就錯,

更不爭長競短。那知孫寡婦已先參透機關,將個假貨送來。劉媽媽反做了:

周郎妙計高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話休煩絮。到了吉期,孫寡婦把玉郎妝扮起來,果然與女兒無二,連自

己也認不出真假。又教習些婦人禮數。諸色好了,只有兩件難以遮掩,恐怕

露出事來。那兩件?第一件是足與女子不同。那女子的尖尖趫趫,鳳頭一對,

露在湘裙之下,蓮步輕移,如花枝招飐一般。玉郎是個男子漢,一只腳比女

子的有三四只大。雖然把掃地長裙遮了,教他緩行細步,終是有些蹊蹺。這

也還在下邊,無人來揭起裙兒觀看,還隱藏得過。第二件是耳上環兒。此乃

女子平常日地所戴,愛輕巧的,也少不得戴對丁香兒,那極貧小戶人家,沒

有金的銀的,就是銅錫的,也要買對兒戴著。今日玉郎扮做新人,滿頭珠翠,

若耳上沒有環兒,可成模樣么?他左耳還有個環眼,乃是幼時恐防難養穿過

的。那右耳卻沒眼兒,怎生戴得?孫寡婦左思右想,想出一個計策來。你道

是甚計策?他教養娘討個小小膏藥,貼在右耳。若問時,只說環眼生著疳瘡,

戴不得環子。露出左耳上眼兒掩飾。打點停當,將珠姨藏過一間房里,專候

迎親人來。到了黃昏時候,只聽得鼓樂喧天,迎親轎子已到門首。張六嫂先

入來,看見新人打扮得如花神一般,好不歡喜。眼前不見玉郎,問道:“小

官人怎地不見?”孫寡婦道:“今日忽然身子有些不健,睡在那里,起來不

得。”那婆子不知就里,不來再問。孫寡婦將酒飯犒賞了來人,儐相念起詩

賦,請新人上轎。玉郎兜上方巾,向母親作別。孫寡婦一路假哭,送出門來。

上了轎子,教養娘跟著,隨身只有一只皮箱,更無一毫妝奩。孫寡婦又叮囑

張六嫂道:“與你說過,三朝就要送回的,不要失信!”張六嫂連聲答應道:

“這個自然!”

不題孫寡婦。且說迎親的,一路笙簫聒耳,燈燭輝煌,到了劉家門首,

儐相進來說道:“新人將已出轎,沒新郎迎接,難道教他獨自拜堂不成?”

劉公道:“這卻怎好?不要拜罷!”劉媽媽道:“我自有道理。教女兒陪拜

便了。”即令慧娘出來相迎。儐相念了闌門詩賦,請新人出了轎子。養娘和

主站蜘蛛池模板: 宁明县| 郧西县| 建昌县| 福清市| 靖西县| 新龙县| 五华县| 九寨沟县| 揭东县| 呼伦贝尔市| 舞阳县| 东至县| 吐鲁番市| 治多县| 济源市| 南皮县| 怀来县| 老河口市| 陵水| 册亨县| 鄄城县| 察隅县| 祁阳县| 宁晋县| 博罗县| 中超| 信丰县| 湖南省| 洛扎县| 惠安县| 资阳市| 定边县| 灵丘县| 梁平县| 衡阳县| 普安县| 聂荣县| 陇南市| 疏勒县| 隆德县| 黑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