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醫(yī)論(10)
- 醫(yī)學衷中參西錄
- 佚名
- 4763字
- 2015-12-26 18:00:23
26.少陽病提綱及汗吐下三禁
陽明之熱,已入府者,不他傳矣。若猶在經,而未入于府者,仍可傳于少陽。而少陽確實之部位,又須詳為辨析也。夫太陽主外,陽明主里,而介于太陽、陽明之間者,少陽也。少陽外與太陽相并則寒,內與陽明相并則熱,是以少陽有病而寒熱往來也。由此而論,則傳經之次第,當由太陽而少陽,由少陽而陽明,而《內經》竟謂一日巨陽(即太陽)受之,二日陽明受之;三日少陽受之者何也?蓋他手、足同名之經各有界限,獨少陽主膜,人身之膜無不相通。膜有連于太陽者,皮膚下腠理之白膜也。膜有連于陽明者,肥肉、瘦肉間之膜也。此為手少陽經以三焦為府者也(三焦亦是膜,發(fā)源于命門,下焦為包腎絡腸之膜,中焦為包脾連胃之膜,上焦為心下膈膜及心肺一系相連之膜)。又兩脅之下皆板油,包其外者亦膜也,此為足少陽之膜以膽為府者也。由此知介于太陽、陽明之間者,手少陽也;傳經在陽明之后者,足少陽也。太陽傳陽明原自手少陽經過,而《傷寒論》未言及者,以其重足經,不重手經也。總之,手、足少陽之膜原相聯系,即手、足少陽之氣化原相貫通,是以《內經》謂少陽為游部(游部者,謂其中氣化自手經至足經,自足經至手經游行無定也),更由此知所謂與太陽相并者,為手少陽腠理之膜也,與陽明相并者,為足少陽板油之膜也,以其相近故能相并也。能明乎此,即可與論少陽篇之病矣。
《傷寒論》原文: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
《傷寒論》原文:少陽中風,兩耳無所聞,目赤胸中滿而煩者,不可吐下,吐下則悸而驚。
《傷寒論》原文:傷寒脈弦細,頭痛發(fā)熱者,屬少陽。少陽不可發(fā)汗,發(fā)汗則譫語,此屬胃。胃和則愈,胃不和,煩而悸。
此節(jié)所言之證,乃少陽病之偏于熱者也。弦細,固為少陽之脈,觀提綱中諄諄以胃和、胃不和為重要之點,想自陽明傳少陽時,其外感之熱仍有一半入府,而非盡傳于少陽。脈雖弦細,重按必然甚實,此原當為少陽、陽明合病也。愚遇此等證脈時,恒將柴胡湯方中藥味減半(惟人參與甘草不減),外加生石膏一兩,知母五錢(此為白虎加人參湯與小柴胡湯各用一半),則少陽之病可解,其胃中之熱亦可盡清,而不至有胃不和之虞矣。此節(jié)合上節(jié),為少陽病汗、吐、下三禁,凡治少陽病者當切記之。
27.少陽病小柴胡湯證
《傷寒論》原文: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與小柴胡湯主之。(此節(jié)載太陽篇) 【小柴胡湯方】 柴胡半斤,黃芩三兩,人參三兩,甘草三兩炙,半夏半升洗,生姜三兩切,大棗十二枚擘。
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用小柴胡湯加減法:若胸中煩而不嘔,去半夏、人參,加栝蔞實一枚;若渴者,去半夏,加人參,合前成四兩半,栝蔞根四兩,若腹中痛者,去黃芩,加芍藥三兩,若脅下痞硬,去大棗,加牡蠣四兩;若心下悸小便不利者,去黃芩,加茯苓四兩;若不渴外有微熱者,去人參,加桂枝三兩,溫復取微汗愈;若咳者,去人參、大棗、生姜,加五味子半升、干姜二兩。
【附錄】后世用小柴胡湯分量 柴胡(八錢) 黃芩(三錢) 人參(三錢) 甘草(三錢)清半夏(四錢) 生姜(三錢切) 大棗(四枚擘)小柴胡證喜嘔者,不必作嘔吐也,但常常有欲嘔之意,即為喜嘔。是以愚治傷寒,遇有覺惡心而微寒熱往來者,即投以小柴胡湯,一劑而愈。此《傷寒論》所謂:“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也。
方中重用柴胡,正所以助少陽之樞轉以引邪外出也。猶恐其樞轉之力或弱,故又助以人參,以濃其上升之力,則少陽之邪直能隨少陽之氣透膈上出矣。用半夏者,因其生當夏半,能通陰陽、和表里,且以病本喜嘔,而又升以柴胡、助以人參,少陽雖能上升,恐胃氣亦因之上逆,則欲嘔之證仍難愈,用半夏協同甘草、姜、棗降胃兼以和胃也。用黃芩者,以其形原中空,故善清軀殼之熱,且亦以解人參之偏熱也。
小柴胡湯證,原忌發(fā)汗,其去滓重煎者,原所以減柴胡發(fā)表之力,欲其但上升而不外達也。乃太陽篇一百零三節(jié),服小柴胡湯后,竟有發(fā)熱汗出之文,讀《傷寒論》者,恒至此而生疑,注疏家亦未見有詳申其義者,今試錄其原文細研究之。
《傷寒論》原文:凡柴胡湯證而下之,若柴胡證不罷者,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發(fā)熱汗出而解。
服小柴胡湯,以引少陽之邪透膈上出而無事出汗,原為小柴胡湯證治法之正則。然藥力之上升透膈頗難,必賴其人之正氣無傷,藥借正氣以營運之而后可以奏效。至誤下者,足少陽之邪多散漫于手少陽三焦脂膜之中,仍投以小柴胡湯,其散漫于手少陽者,遂可借其和解宣通之力,達于太陽而汗解矣。其留于脅下板油中者,因誤降傷氣,無力上達,亦遂借徑于手少陽而隨之汗解,故于汗出上特加一卻字,言非發(fā)其汗而卻由汗解,此乃因誤下之后而使然,以明小柴胡湯原非發(fā)汗之藥也。其汗時必發(fā)熱蒸蒸而振者,有戰(zhàn)而后汗意也。蓋少陽之病由汗解,原非正路,而其留于脅下之邪作汗解尤難,乃至服小柴胡湯后,本欲上透膈膜,因下后氣虛,不能由上透出,而其散漫于手少陽者,且又以同類相招,遂于蓄極之時而開旁通之路,此際幾有正氣不能勝邪氣之勢,故汗之先必發(fā)熱而振動,此小柴胡湯方中所以有人參之助也。是以愚用此方時,于氣分壯實者,恒不用人參,而于誤服降藥后及氣虛者,則必用人參也。
人身之膜原,無處不相聯系,女子之胞室亦膜也。其質原兩膜相合,中為夾室,男女皆有,男以化精,女以通經,故女子之胞室亦曰血室。當其經水初過之時,適有外感之傳經者乘虛襲入,致現少陽證病狀,亦宜治以小柴胡湯,《傷寒論》中亦曾詳論之矣。
《傷寒論》原文:婦人中風,七、八日續(xù)得寒熱,發(fā)作有時,經水適斷者,此為熱入血室。其血必結,故使如瘧狀,發(fā)作有時,小柴胡湯主之。
傷寒之病既自陽明傳少陽矣,間有遵少陽之法治之,其證復轉陽明者,此雖僅見之證,亦宜詳考治法。
《傷寒論》原文:服柴胡湯已,渴者屬陽明,以法治之。
喻嘉言曰:風寒之邪,從陽明而傳少陽,起先不渴,里證未具,及服小柴胡湯已,重加口渴,則邪還陽明,而當調胃以存津液矣。然不曰攻下,而曰以法治之,意味無窮。蓋少陽之寒熱往來,間有渴證,倘少陽未罷而恣言攻下,不自犯少陽之禁乎?故見少陽重轉陽明之證,但云以法治之,其法維何?即發(fā)汗利小便已,胃中躁煩,實大便難之說也。若未利其小便,則有豬苓、五苓之法,若津液熱熾,又有人參白虎之法,仲景圓機活潑,人存政舉,未易言矣。
少陽證,不必皆傳自陽明也。其人若膽中素有積熱,偶受外感,即可口苦、心煩、寒熱往來,于柴胡湯中加生石膏、滑石、生杭芍各六錢,從小便中分消其熱,服后即愈。若其左關甚有力者,生石膏可用至一兩(小柴胡湯證宜加石膏者甚多,不但此證也),自無轉陽明之虞也。
小柴胡湯本為平和之劑,而當時醫(yī)界恒畏用之,忌柴胡之升提也。即名醫(yī)若葉天士,亦恒于當用柴胡之處避而不用,或以青蒿代之。誠以古今之人,稟賦實有不同,古人稟質醇濃,不忌藥之升提,今人體質多上盛下虛,上焦因多有浮熱,見有服柴胡而頭疼目眩者,見有服柴胡而齒齦出血者,其人若素患吐血及腦充血證者,尤所忌服。至愚用小柴胡湯時,恒將原方為之變通,今試舉治驗之數案以明之。
同莊張××,少愚八歲,一方之良醫(yī)也。其初習醫(yī)時,曾病少陽傷寒,寒熱往來,頭疼發(fā)熱,心中煩而喜嘔,脈象弦細,重按有力。愚為疏方調治,用柴胡四錢,黃芩、人參、甘草、半夏各三錢,大棗四枚,生姜三大片,生石膏一兩,俾煎湯一大盅服之。張××疑而問曰:此方乃小柴胡湯外加生石膏也,按原方中分量,柴胡半斤以一兩折為今之三錢計之,當為二兩四錢,復三分之,當為今之八錢,今方中他藥皆用其原分量,獨柴胡減半,且又煎成一盅服之,不復去滓重煎,其故何也?弟初習醫(yī),未明醫(yī)理,愿兄明以教我也!答曰:用古人之方,原宜因證、因時,為之變通,非可膠柱鼓瑟也。此因古今氣化,略有不同,即人之稟賦遂略有差池,是以愚用小柴胡湯時,其分量與藥味,恒有所加減。夫柴胡之性,不但升提,實原兼有發(fā)表之力,古法去滓重煎者,所以減其發(fā)表之力也。今于方中加生石膏一兩以化其發(fā)表之力,即不去滓重煎,自無發(fā)表之虞,且因未經重煎,其升提之力亦分毫無損,是以止用一半,其力即能透膈上出也。放心服之,自無差謬。張××果信用愚言,煎服一劑,諸病皆愈。
鄰村劉姓婦人,得傷寒少陽證,寒熱往來無定時,心中發(fā)熱,嘔吐痰涎,連連不竭,脈象沉弦。為開小柴胡湯原方,亦柴胡減半用四錢,加生石膏一兩,云苓片四錢。有知醫(yī)者在座,疑而問曰:少陽經之證,未見有連連吐粘涎不竭者,今先生用小柴胡湯,又加石膏、茯苓,將勿不但為少陽經病,或又兼他經之病乎?答曰:君之問誠然也,此乃少陽病而連太陰也。少陽之去路原為太陰之經,太陰在腹為濕土之氣,若與少陽相并,則濕熱化合,即可多生粘涎,故于小柴胡湯中加石膏、茯苓,以清少陽之熱,即以利太陰之濕也。知醫(yī)者聞之,甚為嘆服。遂將此方煎服,兩劑全愈。
在遼寧曾治一婦人,寒熱往來,熱重寒輕,夜間恒作 語,其脈沉弦有力。因憶《傷寒論》謂婦人熱入血室證,“晝日明了,暮則 語”,遂細詢之,因知其初受外感三四日,月信忽來,至月信斷后遂變斯證。據所云云,知確為熱入血室,是以其脈沉弦有力也。遂為開小柴胡原方,將柴胡減半,外加生黃 二錢、川芎錢半,以升舉其邪之下陷,更為加生石膏兩半,以清其下陷之熱,將小柴胡如此變通用之,外感之邪雖深陷,實不難逐之使去矣。將藥煎服一劑,病愈強半,又服一劑全愈。
按:熱入血室之證,其熱之甚者,又宜重用石膏二三兩以清其熱,血室之中,不使此外感之熱稍有存留始無他虞。愚曾治有血室潰爛膿血者數人,而究其由來,大抵皆得諸外感之余,其為熱入血室之遺恙可知矣。蓋當其得病之初,醫(yī)者縱知治以小柴胡湯,其遇熱之劇者,不知重用石膏以清血室之熱,遂致釀成危險之證,此誠醫(yī)者之咎也。醫(yī)者有治熱入血室之證者,尚其深思愚言哉。
28.少陽病大柴胡湯證
柴胡湯證,有但服小柴胡不能治愈,必治以大柴胡湯始能治愈者,此病欲借少陽之樞轉,外出而阻于陽明之闔,故宜于小柴胡湯中兼用開降陽明之品也。
《傷寒論》原文:太陽病過經十余日,反二、三下之,后四、五日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嘔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則愈。
【大柴胡湯方】柴胡半斤,黃芩三兩,芍藥三兩,半夏半升洗,生姜五兩切,枳實四兩炙,大棗十二枚擘。
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溫服一升,日三服。一方用大黃二兩。
《傷寒論》大柴胡湯,少陽兼陽明之方也。陽明胃府有熱,少陽之邪又復挾之上升,是以嘔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煩。欲用小柴胡湯提出少陽之邪,使之透膈上出,恐其補胃助熱而減去人參,更加大黃以降其熱,步伍分明,出奇致勝,此所以為百戰(zhàn)百勝之師也。乃后世畏大黃之猛,遂易以枳實。迨用其方不效,不得不仍加大黃,而竟忘去枳實,此大柴胡一方,或有大黃或無大黃之所由來也。此何以知之?因此方所主之病宜用大黃,不宜用枳實而知之。蓋方中以柴胡為主藥,原欲升提少陽之邪透膈上出,又恐力弱不能直達,故小柴胡湯中以人參助之。今因證兼陽明,故不敢復用人參以助熱,而更加大黃以引陽明之熱下行,此陽明與少陽并治也。然方名大柴胡,原以治少陽為主,而方中既無人參之助,若復大黃、枳實并用,既破其血,又破其氣,縱方中有柴胡,猶能治其未罷之柴胡證乎?蓋大黃雖為攻下之品,然偏于血分,仍于氣分無甚傷損,即與柴胡無甚齟齬,至枳實能損人胸中最高之氣,其不宜與柴胡并用明矣。愚想此方當日原但加大黃,后世用其方者,畏大黃之猛烈,遂易以枳實,迨用其方不效,不得不仍加大黃,而竟忘去枳實,此為大柴胡或有大黃或無大黃,以致用其方者恒莫知所從也。以后凡我同人,有用此方者,當以加大黃去枳實為定方矣。究之,古今之氣化不同,人身之強弱因之各異,大柴胡湯用于今日,不惟枳實不可用,即大黃亦不可輕用,試舉兩案以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