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醫(yī)論(3)
- 醫(yī)學(xué)衷中參西錄
- 佚名
- 4977字
- 2015-12-26 18:00:23
此大青龍湯所主之證,原系胸中先有蘊熱,又為風(fēng)寒錮其外表,致其胸中之蘊熱有蓄極外越之勢。而其錮閉之風(fēng)寒,而猶恐芍藥苦降酸斂之性,似于發(fā)汗不宜,而代以石膏,且多用之以濃其力,其辛散涼潤之性,既能助麻、桂達(dá)表,又善化胸中蘊蓄之熱為汗,隨麻、桂透表而出也,為有云騰致雨之象,是以名為大青龍也。至于脈微弱汗出惡風(fēng)者,原系胸中大氣虛損,不能固攝衛(wèi)氣,即使有熱亦是虛陽外浮,若誤投以大青龍湯,人必至虛者益虛,其人之元陽因氣分虛極而欲脫,遂致肝風(fēng)萌動而筋惕肉 也。夫大青龍湯既不可用,遇此證者自當(dāng)另有治法,擬用生黃 、生杭芍各五錢,麻黃錢半,煎湯一次服下,此用麻黃以逐其外感,黃 以補其氣虛,芍藥以清其虛熱也。為方中有黃 以補助氣分,故麻黃仍可少用也。若其人已誤服大青龍湯,而大汗亡陽,筋惕肉 者,宜去方中麻黃加凈萸肉一兩。
《傷寒論》原文:傷寒脈浮緩,身不疼,但重,乍有輕時,無少陰證者,大青龍湯發(fā)之。
細(xì)思此節(jié)之文,知所言之證原系溫病,而節(jié)首冠以傷寒二字者,因中風(fēng)、溫病在本書之定例,均可名為傷寒也。凡外感之脈多浮,以其多兼中風(fēng)也。前節(jié)言傷寒脈浮緊,是所中者為凜冽之寒風(fēng),是中風(fēng)兼?zhèn)病?
后節(jié)言傷寒脈浮緩,知所中者非凜冽之寒風(fēng),當(dāng)為柔和之溫風(fēng),既中柔和之溫風(fēng),則即成風(fēng)溫矣。是以病為傷寒必胸中煩躁而后可用石膏,至溫病其胸中不煩躁,亦恒可用石膏,且其身不疼但重,傷寒第六節(jié)溫病提綱中,原明言身重此明征也。況其證乍有輕時,若在傷寒必不復(fù)重用石膏,惟溫病雖有輕時,亦可重用石膏。又傷寒初得有少陰證,若溫病則始終無少陰證(少陰證有寒有熱,此言無少陰證,指少陰之寒證而言,少陰寒證斷不可用大青龍湯,至少陰熱證,原為伏氣化熱竄入少陰,雖在初得亦可治以大青龍湯,此又不可不知),此尤不為傷寒而為溫病之明征也。由此觀之,是此節(jié)原為治溫病者說法,欲其急清燥熱以存真陰為先務(wù)也。至愚用此方治溫病時,恒以薄荷代方中桂枝,尤為穩(wěn)妥。
凡發(fā)汗所用之藥,其或涼或熱,貴與病適宜。其初得病寒者宜用熱藥發(fā)其汗,初得病熱者宜用涼藥發(fā)其汗。如大青龍湯證,若投以麻黃湯則以熱濟熱,恒不能出汗,即或出汗其病不惟不解,轉(zhuǎn)益增煩躁,惟于麻、桂湯中去芍藥,重加石膏多于麻、桂數(shù)倍,其涼潤輕散之性,與胸中之煩躁化合自能作汗,矧有麻黃之善透表者以助之,故服后復(fù)杯之頃,即可周身得汗也。
曾治一人冬日得傷寒證,胸中異常煩躁,醫(yī)者不識為大青龍湯證,竟投以麻黃湯,服后分毫無汗,胸中煩躁益甚,自覺屋隘莫能容,診其脈洪滑而浮,治以大青龍湯,為加天花粉八錢,服后五分鐘,周身汗出如洗,病若失。
或問:服桂枝湯者,宜微似有汗,不可令如水流漓,病必不除,服麻黃湯者,復(fù)取微似汗,知亦不可令汗如水流漓也。今于大青龍湯中加花粉,服湯后竟汗出如洗而病若失者何也?答曰:善哉問也,此中原有妙理,非此問莫能發(fā)之。凡傷寒、溫病,皆忌傷其陰分,桂枝湯證與麻黃湯證,禁過發(fā)汗者恐傷其陰分也。
至大青龍湯證,其胸中蘊有燥熱,得重量之石膏則化合而為汗,其燥熱愈深者,化合之汗愈多,非盡量透發(fā)于外,其燥熱即不能徹底清肅,是以此等汗不出則已,出則如時雨沛然莫可遏抑。蓋麻黃、桂枝等湯,皆用藥以祛病,得微汗則藥力即能勝病,是以無事過汗以傷陰分。至大青龍湯乃合麻、桂為一方,又去芍藥之酸收,益以石膏之辛涼,其與胸中所蘊之燥熱化合,猶如冶紅之鐵沃之以水,其熱氣自然蓬勃四達(dá),此乃調(diào)燮其陰陽,聽其自汗,此中精微之理,與服桂枝、麻黃兩湯不可過汗者,迥不侔也。
或問:大青龍湯證,當(dāng)病之初得何以胸中即蘊此大熱?答曰:此傷寒中伏氣化熱證也(溫病中有伏氣化熱,傷寒中亦有伏氣化熱)。因從前所受外寒甚輕,不能遽病,惟伏藏于三焦脂膜之中,阻塞升降之氣化,久而化熱,后又因薄受外感之激動,其熱陡發(fā),竄入胸中空曠之府,不汗出而煩躁,夫胸中原為太陽之府,為其猶在太陽,是以其熱雖甚而仍可汗解也。
7.太陽病小青龍湯證
《傷寒論》原文:傷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氣,干嘔,發(fā)熱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jié)M,或喘者,小青龍湯主之。
水散為氣,氣可復(fù)凝為水。心下不曰停水,而曰有水氣,此乃飲水所化之留飲,形雖似水而有粘滯之性,又與外感互相膠漆,是以有以下種種諸病也。干嘔者水氣粘滯于胃口也,發(fā)熱者水氣變?yōu)楹嫞刃姆沃柾庠揭玻日咚畾饨敕沃幸玻收咚畾獠荒芑蛞荷铣币玻咚畾饬锶氪竽c作瀉也,噎者水氣變?yōu)楹倒H屎硪玻”悴焕俑節(jié)M者,水氣凝結(jié)膨脹于下焦也,喘者肺中分支細(xì)管皆為水氣所彌漫也。
【小青龍湯原方】麻黃三兩去節(jié),桂枝三兩去皮,芍藥三兩,五味子半升,干姜三兩切,甘草三兩炙,細(xì)辛三兩,半夏半升湯洗。
上八味,以水一斗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納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若微利者,去麻黃,加蕘花如雞子大熬(炒也),令赤色;若渴者,去半夏加栝蔞根三兩;若噎者,去麻黃加附子一枚炮;若小便不利少腹?jié)M者,去麻黃加茯苓四兩;若喘者去麻黃加杏仁半升。
按:蕘花近時無用者,《醫(yī)宗金鑒》注,謂系芫花之類,攻水之力甚峻,用五分可令人下數(shù)十次,當(dāng)以茯苓代之。又噎字,注疏家多以呃逆解之,字典中原有此講法,然觀其去麻黃加附子,似按寒痰凝結(jié)梗塞咽喉解法,方與所加之藥相宜。
【后世所用小青龍湯分量】麻黃二錢,桂枝尖二錢,芍藥三錢,五味子錢半,干姜一錢,甘草錢半,細(xì)辛一錢,半夏二錢,煎一盅作一次服。
小青龍湯所兼主諸病,喘居其末,而后世治外感痰喘者,實以小青龍湯為主方,是小青龍湯為外感中治痰飲之劑,實為理肺之劑也。肺主呼吸,其呼吸之機關(guān)在于肺葉之 辟,其 辟之機自如,喘病自愈。是以陳修園謂:小青龍湯當(dāng)以五味、干姜、細(xì)辛為主藥,蓋五味子以司肺之 ,干姜以司肺之辟,細(xì)辛以發(fā)動其辟活潑之機,故小青龍湯中諸藥皆可加減,獨此三味不可加減。
按:陳氏此論甚當(dāng),至其謂細(xì)辛能發(fā)動 辟活潑之靈機,此中原有妙理。蓋細(xì)辛人皆知為足少陰之藥,故傷寒少陰證多用之,然其性實能引足少陰與手少陰相交,是以少陰傷寒,心腎不交而煩躁者宜用之,又能引諸藥之力上達(dá)于腦,是以陰寒頭疼者必用之,且其含有龍腦氣味,能透發(fā)神經(jīng)使之靈活,自能發(fā)動肺葉 辟之機使靈活也。
鄒潤安謂:凡風(fēng)氣寒氣,根據(jù)于精血、津液、便溺、涕唾以為患者,并能曳而出之,使相離而不相附,審斯則小青龍湯中之用細(xì)辛,亦所以除水氣中之風(fēng)寒也。
仲景之方,用五味即用干姜,誠以外感之證皆忌五味,而兼痰嗽者尤忌之,以其酸斂之力甚大,能將外感之邪錮閉肺中永成勞嗽,惟濟之以干姜至辛之味,則無礙。誠以五行之理,辛能勝酸,《內(nèi)經(jīng)》有明文也。徐氏《本草百種注》中論之甚詳。而愚近時臨證品驗,則另有心得,蓋五味之皮雖酸,其仁則含有辛味,以仁之辛濟皮之酸,自不至因過酸生弊,是以愚治勞嗽,恒將五味搗碎入煎,少佐以射干、牛蒡諸藥即能奏效,不必定佐以干姜也。
特是醫(yī)家治外感痰喘喜用麻黃,而以小青龍湯治外感之喘,轉(zhuǎn)去麻黃加杏仁,恒令用者生疑。近見有彰明登諸醫(yī)報而議其非者,以為既減去麻黃,將恃何者以治外感之喘乎?不知《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謂桂枝主上氣咳逆,吐吸,是桂枝原能降氣定喘也。誠以喘雖由于外感,亦恒兼因元氣虛損不能固攝,麻黃雖能定喘,其得力處在于瀉肺,恐于元氣素虛者不宜,是以不取麻黃之瀉肺,但取桂枝之降肺,更加杏仁能降肺兼能利痰祛邪之品以為之輔佐,是以能穩(wěn)重建功也。
愚初為人診病時,亦不知用也。猶憶歲在乙酉,鄰村李××,三十余,得外感痰喘證,求為延醫(yī)。其人體豐,素有痰飲,偶因感冒風(fēng)寒,遂致喘促不休,表里俱無大熱,而精神不振,略一合目即昏昏如睡,胸膈又似滿悶,不能飲食,舌苔白膩,其脈滑而濡,至數(shù)如常。投以散風(fēng)清火利痰之劑,數(shù)次無效。繼延他醫(yī)數(shù)人延醫(yī),皆無效。遷延日久,勢漸危險,復(fù)商治于愚。愚諗一老醫(yī)皮××,年近八旬,隱居渤海之濱,為之介紹延至。診視畢,曰:“此易治,小青龍湯證也。”遂開小青龍湯原方,加杏仁三錢,仍用麻黃一錢。
一劑喘定。繼用苓桂術(shù)甘湯加天冬、濃樸,服兩劑全愈。
愚從此知小青龍湯之神妙。自咎看書未到,遂廣閱《傷寒論》諸家注疏,至喻嘉言《尚論篇》論小青龍湯處,不覺狂喜起舞,因嘆曰:“使愚早見此名論,何至不知用小青龍湯也。”從此以后,凡遇外感喘證可治以小青龍湯者,莫不投以小青龍湯。而臨證細(xì)心品驗,知外感痰喘之挾熱者,其肺必脹,當(dāng)仿《金匱》用小青龍湯之加石膏,且必重加生石膏方效。迨至癸巳,李××又患外感痰喘,復(fù)求愚為延醫(yī),其證脈大略如前,而較前熱盛。投以小青龍湯去麻黃,加杏仁三錢,為其有熱又加生石膏一兩。服后,其喘立止。藥力歇后,而喘仍如故。連服兩劑皆然。此時皮姓老醫(yī)已沒,無人可以質(zhì)正,愚方竭力籌思,將為變通其方,其岳家滄州為送醫(yī)至,愚即告退。后經(jīng)醫(yī)數(shù)人,皆延自遠(yuǎn)方,服藥月余,竟至不起。
愚因反復(fù)研究,此證非不可治,特用藥未能吻合,是以服藥終不見效。徐靈胎謂:“龍骨之性,斂正氣而不斂邪氣”,故《傷寒論》方中,仲景于邪氣未盡者,亦用之。外感喘證服小青龍湯愈而仍反復(fù)者,正氣之不斂也。遂預(yù)擬一方,用龍骨、牡蠣(皆不 )各一兩以斂正氣,蘇子、清半夏各五錢以降氣利痰,名之曰從龍湯,謂可用于小青龍湯之后。
平均小青龍湯之藥性,當(dāng)以熱論。而外感痰喘之證又有熱者十之八九,是以愚用小青龍湯三十余年,未嘗一次不加生石膏。即所遇之證分毫不覺熱,亦必加生石膏五六錢,使藥性之涼熱歸于平均。若遇證之覺熱,或脈象有熱者,則必加生石膏兩許或一兩強。若因其脈虛用人參于湯中者,即其脈分毫無熱,亦必加生石膏兩許以輔之,始能受人參溫補之力。至其證之或兼煩躁,或表里壯熱者,又宜加生石膏至兩半或至二兩,方能奏效。蓋如此多用石膏,不惟治外感之熱且以解方中藥性之熱也。為有石膏以監(jiān)制麻黃,若遇脈之實者,仍宜用麻黃一錢,試舉一案以征明之。
堂姊丈褚××,體豐氣虛,素多痰飲,薄受外感,即大喘不止,醫(yī)治無效,旬日喘始愈,偶與愚言及,若甚恐懼。愚曰:此甚易治,顧用藥何如耳。《金匱》小青龍加石膏湯,為治外感痰喘之神方,輔以拙擬從龍湯,則其功愈顯,若后再喘時,先服小青龍湯加石膏,若一劑喘定,繼服從龍湯一兩劑,其喘必不反復(fù)。若一劑喘未定,小青龍加石膏湯可服至兩三劑,若猶未全愈,繼服從龍湯一兩劑必能全愈。若服小青龍加石膏湯,喘止旋又反復(fù),再服不效者,繼服從龍湯一兩劑必效。遂錄兩方贈之,褚××甚欣喜如獲異珍。
后用小青龍湯時,畏石膏不敢多加,雖效實無捷效,偶因外感較重喘劇,連服小青龍兩劑,每劑加生石膏三錢,喘不止而轉(zhuǎn)增煩躁。急迎為診視,其脈浮沉皆有力,遂即原方加生石膏一兩,煎湯服后其喘立止,煩躁亦愈,繼又服從龍湯兩劑以善其后。
按:小青龍湯以驅(qū)邪為主,從龍湯以斂正為主。至斂正之藥,惟重用龍骨、牡蠣,以其但斂正氣而不斂邪氣也(觀《傷寒論》中仲景用龍骨牡蠣之方可知)。又加半夏、牛蒡以利痰,蘇子以降氣,芍藥清熱兼利小便,以為余邪之出路,故先服小青龍湯病減去十之八九,即可急服從龍湯以收十全之功也。
寒溫中,皆有痰喘之證,其劇者甚為危險。醫(yī)者自出私智治之,皆不能效,惟治以小青龍湯,或治以小青龍加石膏湯,則可隨手奏效。然寒溫之證,兼喘者甚多,而有有痰無痰,與虛實輕重之分,又不必定用小青龍湯也。今即愚所經(jīng)驗者,縷析條分,臚列于下,以備治外感作喘者之采用。
(一)氣逆迫促,喘且呻,或兼肩息者,宜小青龍湯減麻黃之半,加杏仁。熱者加生石膏。
(二)喘狀如前,而脈象無力者,宜小青龍湯去麻黃,加杏仁,再加人參、生石膏。若其脈虛而兼數(shù)者,宜再加知母。
(三)喘不至呻,亦不肩息,唯吸難呼易,苦上氣,其脈虛而無力或兼數(shù)者,宜拙擬滋陰清燥湯。
(四)喘不甚劇,呼吸無聲,其脈實而至數(shù)不數(shù)者,宜小青龍湯原方加生石膏。若脈數(shù)者,宜減麻黃之半,加生石膏、知母。
(五)喘不甚劇,脈洪滑而浮,舌苔白濃,胸中煩熱者,宜拙擬寒解湯。服后自然汗出,其喘即愈。
(六)喘不甚劇,脈象滑實,舌苔白濃,或微兼黃者,宜白虎湯少加薄荷葉。
(七)喘而發(fā)熱,脈象洪滑而實,舌苔白或兼黃者,宜白虎湯加栝蔞仁。
(八)喘而發(fā)熱,其脈象確有實熱,至數(shù)兼數(shù),重按無力者,宜白虎加人參,再加川貝、蘇子。若虛甚者,宜以生山藥代粳米。
(九)喘而結(jié)胸者,宜酌其輕重,用《傷寒論》中諸陷胸湯、丸,或拙擬蕩胸湯以開其結(jié),其喘自愈。
(十)喘而煩躁,胸中滿悶,不至結(jié)胸者,宜越婢加半夏湯,再加栝蔞仁。若在暑熱之時,宜以薄荷葉代方中麻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