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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3)

  • 王明陽集
  • 王守仁
  • 3583字
  • 2015-12-26 17:53:27

守仁不肖,過蒙薦獎,終始曲成,言無不行,請無不得,既假以賞罰之權,復委以提督之任,授之方略,指其迷謬,是以南、贛數十年桀驁難攻之賊,兩月之內,掃蕩無遺。是豈駑劣若守仁者之所能哉?昔人有言,追獲獸免,功狗也;發縱指示,功人也。守仁賴明公之發縱指示,不但得免于撓敗之戮,而又且與于追獲獸兔之功,感恩懷德,未知此生何以為報也!因奏執捷人去,先布下懇。俟兵事稍閑,尚當具啟修謝。伏惟為國為道自重,不宣。

邇者南、贛盜賊遂獲底定,實皆老先生定議授算,以克有此。生輩不過遵守奉行之而已。何功之有,而敢冒受重賞乎?伏惟老先生橐龠元和,含洪無跡,乃欲歸功于生。物物惟不自知其生之所自焉爾,茍知其生之所自,其敢自以為功乎?是自絕其生也已。拜命之余,不勝漸懼,輒具本辭免,非敢茍為遜避,實其中心有不自安者。升官則已過甚,又加之蔭子,若之何其能當之。負且乘,致寇至。生非無貪得之心,切懼寇之將至也。伏惟老生鑒其不敢自安之誠,特賜允可,使得仍以原職致事而去,是乃所以曲成而保全之也,感刻當何如哉!瀆冒尊威,死罪死罪!

憂危之際,不敢數奉起居,然此心未嘗一日不在門墻也。事窮勢極,臣子至此,惟有痛哭流涕而已,可如何哉!生前者屢乞省葬,蓋猶有隱忍茍全之望。今既未可,得以微罪去歸田里,即大幸矣。素蒙知愛之深,敢有虛妄,神明誅殛。惟鑒其哀懇,特賜曲成,生死肉骨之感也。地方事決知無能為,已閉門息念,袖手待盡矣。惟是苦痛切膚,未免復為一控,亦聊以盡吾心焉爾。臨啟悲愴,不知所云。

自去冬畏途多沮,遂不敢數數奉啟,感刻之情,無由一達,繆劣多忤,尚獲曲全,非老先生何以得此。“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誦此而已,何能圖報哉!江西之民困苦已極,其間情狀,計已傳聞,無俟復喋。今騷求既未有艾,錢糧又不得免,其變可立待。去歲首為控奏,既未蒙旨,繼為申請,又不得達,今茲事窮勢極,只得冒罪復請。伏望憫地方之涂炭,為朝廷深憂遠慮,得與速免,以救燃眉,幸甚幸甚!生之乞歸省葬,去秋已蒙賊平來說之旨,冬底復請,至今未奉允報。生之汲汲為此,非獨情事苦切,亦欲因此稍避怨嫉。素蒙老先生道誼骨肉之愛,無所不至,于此獨忍不一舉手投足,為生全之地乎?今地方事殘破憊極,其間宜修舉者百端,去歲嘗繆申一二奏,皆中途被沮而歸。繼是而后,遂以形跡之嫌,不敢復有所建白。兼賤恙日瘠,又以父老憂危致疾之故,神志恍恍,終日如在夢寐中。今雖復還省城,不過閉門昏臥,服藥喘息而已。此外人事都不復省,況能為地方救災拯難,有所裨益于時乎?所以復有蠲租之請者,正如夢中人被錐刺,未能不知疼痛,縱其手足撲療不及,亦復一呻吟耳。老先生幸憐其志,哀其情,速免征科,以解地方之倒懸。一允省葬之乞,使生得歸全首領于牖下,則闔省蒙更生之德,生父子一家,受骨肉之恩舉含刻于無涯矣。昏懵中控訴無敘,臨啟不勝懨頇。

屢奉啟,皆中途被沮,無由上達。幸其間乃無一私語,可以質諸鬼神。自是遂不敢復具。然此顛頓窘局,苦切屈仰之情,非筆舌可蓋者,必蒙憫照,當不俟控吁而悉也。日來嘔血,飲食頓減,潮熱夜作。自計決非久于人世者,望全始終之愛,使得早還故鄉。萬一茍延余息,生死肉骨之恩,當何如圖報耶?余情張御史當亦能悉,伏祈垂亮。不備。

比兵部差官來赍示批札,開諭勤卷,佐亦隨至,備傳垂念之厚。昔人有云,公之知我,勝于我之自知。若公今日之愛生,實乃勝于生之自愛也,感報當何如哉!明公一身系宗社安危,持衡甫旬月,略示舉動,已足以大慰天下之望矣。百當有別啟。差官回,便輒先附謝,伏惟臺鑒。不具。

與陸情伯書

屢得書,見情伯所以省愆罪已之意,可謂真切懇到矣。即此便是情伯本然之良知。凡人之為不善者,雖至于逆理亂常之極,其本心之良知,亦未有不自知者。但不能致其本然之良知,是以物有不格,意有不誠,而卒人于小人之歸。故凡致知者,致其本然之良知而已。《大學》謂之“致知格物”,在《書》謂之“精一”,在《中庸》謂之“慎獨”,在《孟子》謂之“集義”,其工夫一也。向在南都,嘗謂情伯吃A2于此。清伯亦自以為既知之矣。近睹來書,往往似尚未悟,輒復贅此。情伯更精思之。《大學》古本一冊寄去,時一覽。近因同志之士,多于此處不甚理會,故序中特改數語。有得便中寫知之。季惟乾事善類所共冤,望為委曲周旋之。

與許臺仲書

榮擢諫垣,聞之喜而不寐。非為臺仲喜得此官,為朝廷諫垣喜得臺仲也。孟子云:“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一正君而國定矣。”碌碌之士,未論其言之若何,茍言焉,亦足尚矣。若夫君子之志于學者,必時然后言而后可,又不專以敢言為貴也。去惡先其甚者。顛倒是非。固已得罪于名教;若搜羅瑣屑,亦君子之所恥矣。尊意以為何如?向時格致之說,近來用工有得力處否?若于此見得真切,即所謂一以貫之。如前所云,亦為瑣瑣矣。

吾子累然憂服之中,顧勞垂念至勤,賢即以書幣遠及,其何以當!其何以當!道不可須臾而間,故學不須臾而間,居喪亦學也。而喪者以荒迷自居,言不能無荒迷爾,學則不至于荒迷,故曰:“喪事不敢不勉。寧戚之說,為流俗忘本者言也。”喜怒哀樂,發皆中節謂和。哀亦有和焉,發于至誠,而無所乘戾之謂也。夫過情,非和也;動氣,非和也;有意必于其間,非和也。孺子終日啼而不嗌,和之至也。知此,則知居喪之學,固無所異于平居之學矣。聞吾子近日有過毀之憂,輒敢以是奉告,幸圖其所謂大孝者可也。

與林見素

執事孝友之行,淵博之學,俊偉之才,正大之氣,忠貞之節。某自弱冠從家君于京師,幸接比鄰,又獲與令弟相往復,其時固已熟聞習見,心悅而誠服矣。第以薄劣之資,未敢數數有請。其后執事德益盛,望益隆,功業益顯,地益遠,某企仰益切,雖欲忘其薄劣,一至君子之庭,以濡咳唾之余,又益不可得矣。執事中遭讒嫉,退處丘園,天下之士,凡有知識,莫不為之扼腕不平,思一致其勤卷。而況某素切向慕者,當如何中為心?顧終歲奔走于山夷海僚之區,力不任重,日不暇給,無由一申起居,徒時時于交游士夫間,竊執事之動履消息。皆以為人不堪其憂憤,而執事處之恬然,從容禮樂之間,與平居無異。《易》所謂“時困而德辨,身退而道亨”,于執事見之矣。圣天子維新政化,復起執事,寄之股肱,誠以慰天下之望。此蓋宗社生民之慶,不獨知游之幸,善類之光而已也。

正欲作一書,略序其前后傾企紆郁未伸之懷,并致其歡欣慶忭之意,值時歸省老親,冗病交集,尚爾未能。而區區一時僥幸之功,連年屈辱之志,乃蒙為之申理,誘掖過情,而褒賞逾分,又特遣人馳報慰諭。此固執事平日與人為善之素心,大公無我之盛節,顧淺陋卑劣,其將何以承之乎!感激惶悚,莫知攸措。使還,冗劇草草,略布下悃。至于恩命之不敢當,厚德之未能謝者,尚容專人特啟。不具。

與楊邃庵

某之繆辱知愛,蓋非一朝一夕矣。自先君之始托交于門下,至于今,且四十余年。父子之間,受惠于不知,蒙施于無跡者,何可得而勝舉。就其顯然可述,不一而足者,則如先君之為祖母乞葬祭也,則因而施及其祖考。某之承乏于南贛,而行事之難也,則因而改授以提督。其在廣會征,偶獲微功,而見詘于當事也,則竟違眾議而申之。其在西江,幸夷大憝,而見構于權奸也,則委曲調護,既允全其身家,又因維新之詔,而特為之表揚暴白于天下,力主非常之典,加之以顯爵。其因便道而告乞歸省也,則既嘉允其奏,而復優之以存問。其頒封爵之典也,出非望之恩,而遂推及其三代。此不待人之請,不由有司之議,傍無一人可致纖毫之力。而獨出于執事之心者,恩德之深且厚也如是,受之者宜何如為報乎!夫人有德于己,而不知以報者,草木鳥獸也,櫟之樹,隨之蛇,尚有靈焉,人也而顧草木烏獸之弗若耶?顧無所可效其報者,惟中心藏之而已。中心藏之,而輒復言之,懼執事之謂其藐然若罔聞知,而遂以草木視之也。邇者先君不幸大故,有司以不肖孤方煢然在疚,謂其且無更生之望,遂以葬祭贈謚為之代請,頗為該部所抑,而朝廷竟與之以葬祭。是執事之心,何所不容其厚哉!乃今而復有無厭之乞,雖亦其情之所不得已,實恃知愛之篤,遂徑其情,而不復有所諱忌嫌沮,是誠有類于藐然若罔聞知者矣。事之顛末,別具附啟。惟執事始終其德而不以之為戮也,然后敢舉而行之。

與蕭子雍

繆妄迂疏,多招物議,乃其宜然。每勞知已為之憂念不平,徒增悚赧耳。荼毒未死之人,此身已非己有,況其外之毀譽得喪,又敢與之乎?哀痛稍蘇時,與希淵一二友喘息于荒榛叢草間,惴惴焉惟免于戮辱是幸,他更無復愿矣。近惟教化大行,已不負平時祝望。知者不慮其不明,而慮其過察;果者不慮其無斷,而慮其過嚴。若夫尊德樂義,激濁揚情,以不變陋習,吾與昔人,可無間然矣。盛價還,草草無次。

與德洪

大學或問數條,非不愿共學之士盡聞斯義,顧恐藉寇兵而赍盜糧,是以未欲輕出。且愿諸公與海內同志口相授受,俟其有風機之動,然后刻之非晚也。此意嘗與謙之面論,當能相悉也。江、廣兩途,須至杭城始決。若從西道,又得與謙之一話于金、焦之間。冗甚,不及寫書,幸轉致其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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