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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夏五月,上殺贊善梁潛、司諫周冕。時太子監國,上不時有疾。兩京距隔數千里,小人陰附漢府者,讒構百端。侍從監國之臣,朝夕惴惴,人不自保。會有陳千戶者,擅取民財,事覺,太子令謫交趾立功。數日,復念其軍功,宥之。有讠替于上曰:“上所謫罪人,太子曲宥之矣。”遂逮陳千戶殺之。以潛、冕不諫止,并逮下獄,皆死。

六月,上遣禮部左侍郎胡氵熒巡江、浙諸郡,陛辭,上諭曰:“人言東宮多失,當至京師,可多留數日,試觀何如,密奏來。奏字須大,晚至即欲觀也。”氵熒至京師,日隨朝,凡見東宮所行之善,退即記之。勛臣某者語不謹,侍衛扌追之,仍當陛口奏,有旨不問。既退,亟宣侍衛者賞鈔若干錠。于是群臣皆言不顯責大臣,而旌禁衛,所以寬其罪而愧其心,見殿下之仁明也。居稍久,楊士奇曰:“公命使也,宜亟行。”氵熒權辭謝曰:“方治冬衣未完爾。”至安慶始書奏,以所見皆誠敬孝謹七事,密疏以聞。上覽之大悅,自是不復疑皇太子。

十八年秋九月己巳,北京宮殿垂成,欽天監言:“明年正月朔吉,宜御新殿。”命戶部尚書夏原吉召太子、太孫于京師,期十二月終至北京。太子赴北京,過滁州,登瑯琊山,指示楊士奇曰:“此醉翁亭故址也。”因嘆歐陽修立朝正言不易得,今人知其文,鮮知其忠。蓋太子為文章尤善修,每曰:“三代以下,文人獨修有雍容和平氣象。”尤愛其奏議切直,嘗命刊修文以賜群臣,且諭之曰:“修之賢,非止于文,卿等當考其所以事君者而勉之。”十一月,太子過鳳陽,謁祭皇陵畢,周步陵傍,顧張本、楊士奇曰:“國家帝業所自也。”徘徊久之。耆老進謁,有知太祖時事者,從容與語,賜勞優厚。先是原吉自南京先馳奏,上復命迎之,且曰:“東宮緩行。”至是,原吉迎見太子于鳳陽,道上旨。太子以不敢緩諭之,且手書付原吉與士奇,詢訪沿途軍民利病,政事得失,備顧問。太子過鄒縣,見男女持筐,路拾草實者,駐馬問所用,民跪對曰:“歲荒以為食。”太子惻然。稍前,下馬入民舍,視民皆衣百結,灶傾仆,嘆曰:“民隱不上聞至此乎?”顧中官賜之鈔,而召鄉老問其疾苦,輟所食賜之。時山東布政石執中來迎,責之曰:“為民牧而民窮如此,亦動念乎!”執中言:“凡被災之處,皆已奏乞停止今年秋稅。”皇太子曰:“民餓且死,尚及征稅耶?汝宜速發官粟賑之,事不可緩!”執中請人給三斗。曰:“且與六斗,汝毋懼擅發倉廩,吾見上當自奏也。”十二月,太子及太孫將至北京,原吉先入奏。上問原吉東宮來何速,對曰:“陛下慈注之深,東宮孝思之切。”上喜,賜鈔二百錠。命諸臣先期分官出候于良鄉。太子至北京,奏前過山東境內遇民饑,即令布政司發粟賑之。上曰:“昔范仲淹子猶舉麥舟濟父之故舊,況百姓吾之赤子乎!”

十九年,禮部尚書呂震語太子曰:“殿下前在南京,數遣中使進案牘,每有事以殿下過失聞,上指其妄言。今宜疏此人。”太子曰:“過失,吾豈能無。今至尊既不信之,我又與人較耶?”

二十年春三月,上北征,秋九月,還京師。二十一年夏五月,常山中護衛總旗王瑜上變,言:“常山中護衛指揮孟賢糾合羽林衛指揮彭旭等,舉兵將推趙王高燧為主,而謀不

利于上及皇太子。”上命急捕。賊既悉得,遂召太子、趙王及文武大臣皆至。上御右順門親鞫之。先是,上以疾多不視朝,中外事悉啟太子處分。太子往往裁抑宦侍,宦官黃儼、江保尤見疏斥。儼等日讒之于上,且素厚高燧,常陰為之地。因偽造毀譽之言,傳播于外,謂上注意高燧,以紿外廷,由是賢等遂起邪心。欽天監官王射成與賢密,言于賢曰:“觀天象,當有易主之變。”賢等邪謀益急,與其弟孟三,常山左護衛老軍馬恕、田子和,興州后屯衛老軍高正,通州右衛鎮撫陳凱等,日夜潛謀,連結貴近,圖就宮中進毒藥于上。候上晏駕,即以兵劫內庫兵仗符寶,分兵執府部大臣。豫令高正偽撰遺詔,付中官楊慶養子。至期從禁中議以御寶領出,廢皇太子,而立趙王高燧為帝。布置已定,正密告其甥瑜,瑜曰:“此舅氏滅族之計。”力止不從,瑜遂入告。上覽偽讠巽遺詔,震怒,立捕楊慶養子誅之,顧高燧曰:“爾為之耶?”高燧惴栗不能言,太子為之營解,曰:“高燧必不與謀,此下人所為耳。”上命文武大臣及三法司鞫治,群臣奏賢等所犯大逆,且有顯實,當并極典。上曰:“且先籍其家。王射成以天象誘人,速誅之。賢等更加窮鞫,毋令遽死。”遂下錦衣衛嚴治,尋逮其黨悉誅之。八月,帝發京師北征,十一月,還京。

二十二年春三月,上議北征。夏四月,詔太子監國,駕發京師。秋七月,庚寅,上崩于榆木川。大學士楊榮、少監海壽奉遺命馳訃太子。太子慟絕,強拜受,即遣太孫出居庸,赴開平迎梓宮。瀕行,太孫啟曰:“出外有封章白事,非印識無以防偽。”太子曰:“言良是,但行急,新制不及。”士奇曰:“殿下未踐阼,有事自應行常用之寶。其東宮小圖書,可假之行。此出一時之權,歸即納上。”太子即取付太孫曰:“有啟事以此封識,不久當歸汝,汝可留之。”既行,太子顧士奇曰:“昔大行臨御,儲位久未定,浮議喧騰。今即以付之,浮議何從興!”壬子,太孫奉大行柩至郊,太子及親王以下文武群臣皆衰服哭迎。至大內,奉安于仁智殿,加斂奉納梓宮。八月十五日丁巳,皇太子即位,赦天下,以明年為洪熙元年。

谷應泰曰:古之教太子者,慎選師傅,訓之德義。過龍樓而問寢,入虎闈而齒胄,蓋若是其毖也。及乎六師撻伐,有事行間,則從曰撫軍,守曰監國。非特重器所寄,亦以周知艱大,練察治忽,為嗣王之要務耳。

方仁宗之未正青宮也,睿質仁明,天姿愷惻。然而如意類上,申生無寵。非黃淮進賈詡之謀,解縉效鄴侯之議,則鳥烏向背,羽翼無成,金偏,憂方大矣。幸而皇祖親冊,嫡長分定。乘危履險,克正重輪。重耳之艱阻備嘗,楚王之朝嬰夕側。非特生于深宮之中,長于阿保之手者也。又若《儲君昭鑒》,傳自高皇,《圣學心法》,頒于成祖。比之始皇之教以法律,元帝之授以《韓非》。貽謀度越,抑何偉歟!而況金忠、蹇、夏輔導于前,黃淮、楊士奇糾繩于后,則商山茹芝之佐也。學識特崇真氏,文章獨許歐公,則家丞秋實之采也。賑潁川之饑而先發后聞,恤鄒縣之荒而賜鈔輟食,則《豳風》農事之規也。又考成祖巡幸順天,親征漠北,駕凡五出,年垂二紀。中間大官大邑,雖復啟聞,而庶政庶獄,咸就諮決。名為儲位,實則長君;名為監國,實則御宇。故人以仁宗之歷祚短,而予以仁宗之沛澤長也。

若夫宮闈煽禍,國本瀕傾,管、蔡流言,備極讒構。一時并集,何以為懷。又且迎駕緩期,而逮捕官屬,則高煦贊之。偽撰遺詔,而陰行廢立,則高燧主之。蓋以突陣者自命黃須,樹功者侈談天策,而又加之敬禮之密推曹植,輔國之交斗兩宮,夫是以勢同孤孽,危如累卵,救過而不暇也。自非胡氵熒密書七事,王瑜上變一言,則豫教之淑質壅于上聞,含沙之哆口交亂四國,非蒙戾園之誅,必賜扶蘇之詔。而仁宗一載之郅理,又烏能時其盛耶!嗟乎!安慶復而后良鄉侯,孟賢敗而后榆川崩,天祚人國,以有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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