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_集部
- 永瑢
- 4625字
- 2015-12-26 16:11:54
元楊載撰。載字仲弘,浦城人,后徙杭州。初以布衣薦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調海船萬戶府照磨。會仁宗復行科舉之制,遂登延祐二年進士,授饒州路同知浮梁州事,終於寧國路總管府推官。事跡具《元史儒學傳》。焦竑《國史經籍志》載楊載《仲弘集》四卷。此本八卷,不知何人所分。元代詩人,世推虞、楊、范、揭。《史》稱其“文章一以氣為主,而於詩尤有法度。自其詩出,一洗宋季之陋”云云。蓋宋代詩派凡數變。西昆傷於雕琢,一變而為元祐之樸雅。元祐傷於平易,一變而為江西之生新。南渡以后,江西宗派盛極而衰。江湖諸人欲變之,而力不勝。於是仄徑旁行,相率而為瑣屑寒陋,宋詩於是掃地矣。載生於詩道弊壞之后,窮極而變,乃復其始。風規雅贍,雍雍有元祐之遺音。史之所稱,固非溢美。故清思不及范梈,秀韻不及揭徯斯,權奇飛動尤不及虞集,而四家并稱,終無怍色,蓋以此也。瞿宗吉《歸田詩話》曰:“楊仲弘以《宗陽宮玩月詩》得名。然他作如‘風雨五更雞亂叫,江湖千里雁相呼’、‘挾書萬里朝明主,仗劍三年別故鄉’、‘窗間夜雨銷銀燭,城上春云壓彩旗’、‘空桑說法黃龍聽,貝葉繙經白馬馱’。沉雄典實,先叔祖每稱之。長篇如《古墻行》、《梅梁歌》,亦皆為時所稱。夫人瞿氏,余祖姑也。嘗以仲弘親筆草稿數紙授予。字畫端謹,而前后點竄幾盡。蓋不茍作如是。則載於是事,亦以苦吟得之者矣。”陶宗儀《輟耕錄》曰:“虞伯生先生、楊仲弘先生同在京口。楊先生每言伯生不能作詩,虞先生載酒請問作詩之法。楊先生酒既酣,盡為傾倒,虞先生遂超悟其理”云云。竟謂載詩在虞集上,則非其實也。
《范德機詩》七卷(山東巡撫采進本)
元范梈撰。梈字亨父,一字德機,清江人。以薦為左衛教授,遷翰林院編修官。出為嶺海廉訪使照磨,歷轉江西、湖東。后選充翰林應奉。又改閩海道知事,移疾歸。天歷二年授湖南嶺北道廉訪使經歷,以母老未赴。明年母喪,竟以毀卒。所著有《燕然稿》、《東方稿》、《豫章稿》、《侯官稿》、《江夏稿》、《百丈稿》凡十二卷。此本七卷,不知何人所并。葉子奇《草木子》載:梈有與危素同晚步,得“雨止修竹閑(案諸本多訛“閑”為“開”,今據原本改正),流螢夜深至”二句,喜甚,既而曰“語太幽,殆類鬼作”云云。即今集中《蒼山感秋詩》也。其語清微妙遠,為詩家所稱。然梈詩豪宕清遒,兼擅諸勝,實不專此一格。《閩書》又載其為閩海道知事時,以文繡局取良家子為繡工,作《閩州歌》述其事,廉訪使遂奏革其弊。《歌》今亦載集中。然其事可記,其詩則語頗近俗。與沈作喆《哀扇工歌》僅相伯仲,尤不當以是概梈也。揭徯斯序其集曰:“虞伯生稱德機如唐臨晉帖,終未逼真。”改評之曰:“范德機詩如秋空行云,晴雷卷雨,縱橫變化,出入無聯。又如空山道者辟穀學仙,瘦骨崚嶒,神氣自若。又如豪鷹掠野,獨鶴叫群,四顧無人,一碧萬里”云云。徯斯之語雖務反虞集之評,未免形容過當。然梈詩格實高,其機杼亦多自運,未嘗規規刻畫古人,固未可以“唐臨晉帖”一語據為定論矣。
《文安集》十四卷(編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揭徯斯撰。徯斯字曼碩,龍興富州人。延祐初以薦授國史院編修官,應奉翰林文字。遷國子助教,告歸。復召還。天歷初開奎章閣,首擢為授經郎,與修《經世大典》。累官翰林侍講學士,總修遼、金、宋三《史》。卒於官,追封豫章郡公,謚文安。事跡具《元史》本傳。徯斯與虞集、范梈、楊載齊名。其文章敘事嚴整,語簡而當。凡朝廷大典冊及碑版之文,多出其手,一時推為鉅制。
獨於詩則清麗婉轉,別饒風韻,與其文如出二手。然神骨秀削,寄托自深,要非嫣紅姹紫,徒矜姿媚者所可比也。虞集嘗目其詩如三日新婦,而自目所作如漢庭老吏。徯斯頗不平。故作《憶昨詩》有“學士詩成每自夸”句。集見之,答以詩曰:“故人不肯宿山家,夜半驅車踏月華。寄語旁人休大笑,詩成端的向誰夸。”
且題其后曰:“今日新婦老矣。”是二人雖契好最深,而甲乙間乃兩不相下。考楊維楨《竹枝詞序》曰:“揭曼碩文章居虞之次,如歐之有蘇、曾。”其殆定論乎?顧嗣立《元詩選》載徯斯詩,題曰《秋宜集》,今未見。焦竑《國史經籍志》載《徯斯集》一卷,今亦未見。此本凡詩四卷,又《續集》二卷、《制表書序記碑志雜文》八卷,乃其門人燮理溥化所編。燮理溥化字元普,泰定四年進士。第九卷有《送燮元普序》,即其人也。所編雖不足盡徯斯之著作,然師弟相傳,得諸親授,終較他本為善。觀《元詩選》所載《秋宜集》中,《曉出順承門有懷太虛絕句》曰:“步出城南門,遙望江南路。前日風雪中,故人從此去。”乃割裂漢樂府半首為徯斯之詩,則所收必不甚精矣。
《翠寒集》一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元宋無撰。無字子虛,蘇州人,嘗舉茂才不就。是集前有《自序》,又有元貞乙未《趙孟頫序》、延祐庚申《馮子振序》。然卷末有《題孟頫遺墨詩》,不應有《孟頫序》。以《自序》考之,蓋此本為無晚年自定,子振為序而刻之。孟頫所序,乃其少作。以其名重,仍刊以冠集耳。《子振序》仿李中《碧云集》序例,摘錄其佳句甚悉。所舉如《古研歌》之“神媧蹋云去補天,留下一團焦黑煙”,殆粗獷不復成語。又如“楊柳昏黃晚西月,梨花明白夜東風”之句,亦欠自然。
然其他品題,大抵精當。統觀其集,七言古體純學李賀、溫庭筠,時有雋語。樂府短章,往往欲出新意,而反失之纖。五言律詩、五言長律最為擅長,七言絕句次之,七言律詩又次之。五言古詩集中惟《建業懷古》一首,亦僅如拗體律詩。
句句對偶,特平仄不諧耳。蓋才所不近,避而不作也,亦可謂善用其短矣。
《檜亭集》九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元丁復撰。復字仲容,天臺人。延祐初游京師,與楊載、范梈同被薦,而復辭不就。放情詩酒,浪跡江淮間。凡三徙居,晚乃僑寓於金陵之城北。平生所作不下數千篇,脫稿即棄去,故多所散佚。其婿饒介之及其門人李謹之各據所得,蒐輯成帙。介之所編稱《集》,謹之所編稱《續集》,今皆未見其本。此本乃至正十年南臺監察御史張惟遠合二集編為九卷,刊於集慶學舍者。其稱《檜亭》,蓋以所居有雙檜,復日哦詩其下,因以為名。集中有《次韻介之雙檜亭詩》,即其地也。復詩不事雕琢,而意趣超忽,自然俊逸。其才氣橫溢,魏文帝所謂筆墨之性殆不可勝者,幾乎近之。偶桓《乾坤清氣集》多錄其詩,如《餞趙公子》、《送王伯庸》、《郭生生子》諸詩,字句或有小異,殆由傳本各殊。又蘭堂上人之《金陵因寄憲府張使君》諸詩,此集不載,則遺稿散落人間,饒介之等偶然未見者矣。
《伊濱集》二十四卷(永樂大典本)
元王沂撰。沂字思魯,先世云中人,徙於真定。父元父,官至承事郎,監黃池稅務。馬祖常《石田集》有所作《元父墓碣銘》,敘其家世甚詳,而沂始末不概見。今以集中所自述與他書參考之,尚可得其大略。據馬祖常《碣銘》,稱與沂同榜,則當為延祐初進士。據集中《送李縣令序》,則嘗為臨淮縣尹。據《義應侯廟記》,稱延祐四年佐郡伊陽,考《地理志》,伊陽在嵩州,則嘗為嵩州同知。又詩中有“綸巾羽服臥伊濱”之句,則集名《伊濱》,亦即起於此時。據《祀南鎮》、《北岳》諸記,則至順三年嘗為國史院編修官。據《送瞿生序》及《胡節母詩序》諸篇,則元統三年嘗在國子學為博士。據《送余闕序》稱元統初佐考試,見闕對策云云,則嘗入試院同考,而余闕實為所得士。據《祀西鎮記》、《御書跋》諸篇,則至元六年嘗為翰林待制,并嘗待詔宣文閣。又《宋》、《遼》、《金》三史成於至正五年,而書前列修史諸臣,有“總裁官中大夫禮部尚書王沂”之名,則是時已位至列卿。其后遷轉,遂不可考,疑即致仕以去。然集中《壬寅紀異詩》,有“壬寅仲春天雨雹,南平城中晝驚愕。自從兵革十年來,澒洞風塵亙沙漠”之句。又《鄰寇逼境倉皇南渡詩》,有“鄰邑舉烽燧,長驅寇南平。中宵始聞警,挈家速遠行”之句。又有《寓吉安林塘避桃林兵警詩》。壬寅為至正二十二年,正中原盜起之時。距沂登第已五十載,尚轉側兵戈間,計其年亦當過七十矣。沂歷躋館閣,多居文字之職。廟堂著作,多出其手。與傅若金、許有壬、周伯琦、陳旅等俱相唱和。故所作詩文,舂容和雅,猶有先正軌度。惜其名不甚著,集亦絕鮮流傳,選錄元詩者并不能舉其名氏。今從《永樂大典》中裒掇編次,釐為二十四卷。庶梗概尚具,不致遂就湮沒焉。
《淵穎集》十二卷、《附錄》一卷(兩江總督采進本)
元吳萊撰。萊字立夫,浦陽人。延祐中復科舉之制,以《春秋》貢於鄉,試禮部不第。后以薦署饒州路長薌書院山長,未行而卒。年僅四十四。其門人金華宋濂等私謚為淵穎先生。據其謚議,取經義玄深為淵,文詞貞敏為穎也。萊與黃溍、柳貫并受業於宋方鳳,再傳而為宋濂,遂開明代文章之派。故年不登中壽,身未試一官,而在元人中屹然負詞宗之目,與溍、貫相埒。遺稿甚夥,濂為摘其有關學術議論之大者,編為斯本,青田劉基序之。碑文、謚議一卷,別為《附錄》。張綸《林泉隨筆》曰:“吳立夫《諭倭書》,蓋其十八歲所作,規模仿司馬相如《諭蜀》文。其末所述諭其王之言,雖古之辨士,莫能過也。其他《大游》、《觀日》兩賦,與夫《形釋》、《泰誓論補》、《牛尾歌》等篇,皆雄深卓絕,真先秦、先漢間作者。”黃溍亦稱其文嶄絕雄深,類秦漢間人。皆未免溢量。
胡助謂“他人患其淺陋,而萊獨患其宏博”,斯為篤論矣。王士禎《論詩絕句》有曰:“鐵崖樂府氣淋漓,淵穎歌行格侭奇。耳食紛紛說開寶,幾人眼見宋元詩。”實舉以配楊維楨。而其所選七言古詩,乃錄萊而不錄維楨。蓋維楨為詞人之詩,萊則詩人之詩,恃氣縱橫,與覃思冶煉門戶固殊。士禎《論詩絕句》作於任揚州推官時。而《古詩選》一書,則其后來所定,所見尤深也。
《黃文獻集》十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元黃溍撰。溍有《日損齋筆記》,已著錄。其文原本經術,應繩引墨,動中法度。學者承其指授,多所成就。宋濂、王祎皆嘗受業焉。《濂序》稱所著《日損齋稿》二十五卷,溍歿后縣尹胡惟信鍥梓以傳。又有危素所編本為二十三卷。今皆未見。此本乃止十卷。前有嘉靖辛卯《張儉序》,稱舊本頗闕失,且兼載其一時泛應異端之求者,恐非公意也。索世家得善本,及公所為筆記一編,稍加刪定,付建甌尹沈璧、陳珪重梓以傳云云。則儉已有所刊削,非濂所序之本。
卷首題“虞守愚、張儉同校”一行,又題“溫陵張維樞重選,會稽王廷曾補訂”一行。則二人又有所竄易,并非儉所刻之本。卷數不同,有自來矣。明人誕妄,凡古書經一刊刻。必遭一涂改。數變之后,遂失其真,蓋往往如此。然有所私損,未必有所私益。雖殘闕不完,尚可見溍之崖略也。
《圭齋集》十五卷、《附錄》一卷(江西巡撫采進本)
元歐陽玄撰。玄有《拯荒事略》,已著錄。玄平生三仕成均,兩為祭酒,六入翰林,三拜承旨。凡朝廷高文典冊,多出其手。揭徯斯作玄集序,稱有曰詩流者三卷、曰钅公中者十卷、曰驅煙者十五卷、曰強學者十卷、曰述直者三卷,其門人王師模所編。明宋濂《序》則謂原集一百馀冊,皆毀於兵,惟存辛卯至丁酉七年之作二十四卷,其孫祐持編錄之。此本詩賦四卷、文十一卷、附錄一卷,題宗孫銘鏞編集,又非祐持之舊矣。孔齊《至正直記》曰:“歐陽玄作文,必詢其實事而書,未嘗代世俗夸誕。”時人謂文法不及虞集、揭徯斯、黃溍,而事實不妄則過之。然宋濂稱其文“如雷電恍惚,雨雹交下,可怖可愕,及乎云散雨止,長空萬里,一碧如洗”,實亦未減於三人也。虞集《道園學古錄》有《送玄謁告還瀏陽詩》曰:“憶昔先君早識賢,手封制作動成編,交游有道真三益,翰墨同朝又十年。”蓋集父教授於潭州,見玄文大驚,手封一帙寄集曰:“他日當與汝并駕齊驅,故集詩云然。”然則玄發軔之初,聲價已與集相亞矣。
《待制集》二十卷、《附錄》一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