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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如此京華
  • 李修行
  • 4975字
  • 2015-12-26 15:58:27

滎陽公道:“脂香粉艷的《織錦圖》,加上這鐵膽忠肝人的跋語,愈覺掩映生輝。只既是真跡,怎竟沒元明賞鑒家的一章一字呢?”哲卿笑道:“怎的沒有?這不是‘鈐山堂珍藏”之章么?這不是‘臣印士奇’么?其余像‘紅豆山房’等印章,朱篆斑爛,不一而足。未后便是寶竹筠一跋。”滎陽相國見了,自是贊嘆不已,問:“這是新得的么?”哲卿笑道:“不要說某是個窮書生,沒福得此哩,便是肯出一兩千金,怕畫主人也舍不得便讓呢。”說完,把卷子卷好。

卻好閽人傳進(jìn)個名片,說會師爺。哲卿將名片一看,笑道:“畫主人來了。”滎陽公問是誰,哲卿將名片送過道:“倒也是個風(fēng)雅士。他也素仰明公德望的。左右沒事,請他來談?wù)劻T!”

說完,吩咐了個“請”字。

不多一刻,便進(jìn)來了一人,見滎陽公博衫廣袖,早知是位大僚,便搶一步揖著道:“這不是春官公么?沒請過安呢。”

滎陽公見他行止言談,大方爽脫,忙回了個揖。哲卿在旁笑道:“這位便是常說的精鑒家粵東謝應(yīng)辰呢。”因問應(yīng)辰道:“投考領(lǐng)卷的事,都預(yù)備好了么?”應(yīng)辰笑道:“這不過是借個名兒來玩的,那里算什么事。”滎陽公初聽了哲卿的話,心里不覺呆了一呆,及聽了應(yīng)辰的話,臉上平添了幾分喜色,笑道:“這樣說,是將來的一邑父母了。”說完,讓應(yīng)辰坐下。

應(yīng)辰謙讓了再三,才斜著身坐了,向著兩人道:“微論樗櫟之材,不任匠斫,就令人彀,自知書生積習(xí)半世未除,貿(mào)膺民社隕越正多,斷不敢輕于一出呢。”滎陽公聽了這話,問應(yīng)辰打量一回,臉色愈加和悅。哲卿笑道:“這明是撒謊了,既不想知事做,還來應(yīng)什么考試呢?”應(yīng)辰嘆道:“這也怪不得你不信。只我呢,強項半生,腳蹤萬里,除卻書畫一癖,自識世無樂事呢。”說完,大有天地茫茫知已何在之概。滎陽公是個老實人,聽?wèi)?yīng)辰說出這幾句話來,不覺正色道:“政界非不可居,要看居者何人耳。像閣下志趨,便不宜因眾人皆醉,獨以清醒自高哩。”應(yīng)辰肅然動容道:“大君子教迪,何嘗不是!

只山野鄙夫,常懷,這也看用我者何如罷了。”哲卿笑道:“且擱著這些說話罷,你那《織錦圖》是那里得來的?我從沒見過這種精美確鑿的卷子。”應(yīng)辰道:“東西呢,還不差,只現(xiàn)在的古書畫被俗販玷辱得不值一錢了。我這卷子還是前歲在重慶得的,那個賣畫的當(dāng)是假貨,吾許他五十金,他便欣然脫手了。你想明珠薏苡,世上那里還有是非真假呢。”哲卿道:“山膏之豚,厥性好罵。你論畫也罷了,卻又挖苦起人來。”

應(yīng)辰不答哲卿,卻向滎陽公道:“野人粗疏,動乖禮法。大君子且擔(dān)待些兒罷!”那知滎陽公非但不怪,反著實看得起應(yīng)辰,竟同他倆人脫棄禮貌,長談了半日,還留著應(yīng)辰吃了頓飯,這真是萬世難得的奇遇了。

從這天以后,滎陽公時向他人說起《織錦圖》是文敏伉儷真跡。京里有書畫癖的人,便以耳為目的說滎陽公所鑒定必?zé)o錯訛,那《織錦圖》三字,便聲譽習(xí)習(xí)。竟有些書畫販子打聽得應(yīng)辰住在南粵試館,殷殷勤勤去運動脫手的。應(yīng)辰總半冷半熱的含糊著。隔了幾日,那些書畫販子知不是生意,漸漸的也懶下來了。

不想應(yīng)辰不知為了什么,竟投合了那位滎陽公,沒事常請他到公館去談天。有一天竟勸應(yīng)辰不必住在試館,搬到公館去。

這是常人所望而不得的,應(yīng)辰卻宛轉(zhuǎn)辭著道:“承寵招納,自無不可。只這次到京是奉母命應(yīng)知事試來的,進(jìn)場與否,雖不可必,但既以考試名義入京,一旦遷入崇衙,易貽口實。不如待過了場期,然后來依喬木。好得菟既采,終是明公藥籠中物,正不必忙在一時呢。”

滎陽公聽了這種話,越發(fā)得意,竟替他竭力游揚著。應(yīng)辰感恩知遇,也十二分的修整聲譽,把“考試知事”四字丟在腦后。不上半月,一個未來的縣大爺竟變了首善的大清客。那些名公名士,漸漸的與他周旋起來。只因這一來,卻應(yīng)出個華豪仗性的人物來。真是:翩然一只云間鶴,飛去飛來宰相衙。

第七回陌上搴帷客來不速

燈前弄影記到名詞

卻說謝應(yīng)辰因《織錦》一圖投合了顯貴心理,居然做起權(quán)門清客來。有一天,在某公席上,認(rèn)識了前清首輔恩公的公子長鶴山。那位長爺雖沒做過官,靠著余蔭,那起居飲食是京里獨一無二的。并且早歲多識了幾個字,會做了幾首詩,不因不由的竟充起名士來。他家里有名的三多:一多金錢,二多姨太太,三多半真半假的古書畫。平日車馬煊赫,與民國貴臣往來,實行那“滿漢聯(lián)歡”四字,倒也聲譽習(xí)習(xí),很有幾個人供奉他。

那天席上遇見了謝應(yīng)辰。那卷《織錦圖》自應(yīng)辰到處帶著的,這次被長鶴山見了,眼熱到十二分,屈尊紆貴的同應(yīng)辰講了回話,便提起《織錦圖》來道:“這種絕品,聽他流落人間不遇知已,真可惜了。兄弟最愛的是古書畫,倘許歸置案前,便合函紫檀,名香,馨香供之呢。”應(yīng)辰明知機(jī)會來了,卻笑道:“美人名畫,都是天壤尤物。若把個美人儲向金谷蘭閨,溫存體貼,悅目銷魂的只一個人罷了。原情立論,究竟辜負(fù)了天地生才的初意。倒不如生在蓽門圭竇,長入曲院歌場,云鬟霧鬢,玉貌花容,沒一處不供人贊嘆,恣人賞鑒。令天下有情無情人,一齊說誰家女郎姿溫如玉,命薄如花,翻足酬造化團(tuán)玉溫香的一片美意呢。這次攜這卷《織錦圖》入京的本意,原不過體文敏夫婦苦心造就,俾巨眼人知天壤間有此一畫罷了。

鶴公既殷勤如此,還請稍緩數(shù)載,待仆下京洛,溯長江,歷川漢,攜他遍海內(nèi),多邀幾個名公賞鑒后,再來奉贈罷。”

鶴山是個豪貴,倚著金錢勢力,從沒被人駁回過。今天卻給應(yīng)辰將美人雅喻,輕描淡寫的軟拒住了,不覺面上一呆。只又礙著平日是附庸風(fēng)雅過來的,不便把金錢勢力施展,只得假裝著贊嘆道:“名論不刊,佩服佩服!且俟尊駕重來時,再議罷。”說時,將《織錦圖》摩挲一回,各自入席。

卻好那天劉其光因與某公有特別關(guān)系,陪坐未席。見鶴山與應(yīng)辰的神景,明白了一半。那官場交際,原是鉆營的良機(jī),乖巧的觸景生情,無微不入,自然左右咸宜。看官不要笑其光一個,那些飛黃騰達(dá)一日三遷的,誰不似其光呢?入席以后,其光便著意應(yīng)酬應(yīng)辰,把應(yīng)辰住址目的探了個明明白白。到席闌客散時,便悄悄的向鶴山道:“您愛上著《織錦圖》么?遲幾天得著,想還不致什么呢。”鶴山正不舍這圖,聽了其光的說話,知他是個伶俐干練的人,便點頭笑道:“好歹你替我設(shè)法罷!”其光受了這闊人的命令,非常快意。

鶴山卻不待席完,先自走了。出門上了馬車,轉(zhuǎn)了幾個彎,才到觀音寺大街。那馬車本是京城里獨一無二的,又華麗又寬敞。到這條街上時,正在十點鐘光景,車馬闐咽的時候,卻給迎面來的幾輛車擠住了。那車夫是倚勢橫沖直撞慣的,那里把他們放在心上,舉著鞭沒頭沒面的向?qū)γ孚s車的抽上去,嘴里還吆喝著道:“瞎了眼珠的,那里不給你走,卻偏走到這兒來?”

那知對面趕車的見鞭子厲害,身子一避,手便一松,轅下的馬便直跳起來。車中“啊喲”一聲,車簾起處,早露出個半身美人來。

鶴山不見猶可,見了時,只見他半天風(fēng)韻,一世明姿,恍惚是在那里見過的一般。那女子也春山擁笑,秋水傳歡的道:“呀”,就這一聲中,卻回頭喚那趕車的道:“快讓過一邊罷,難道擠住了,便大家不走不成?”鶴山止不住也吩咐車夫道:“快讓過一邊罷,難道把人家擠住了,不準(zhǔn)他走不成?”那女子嫣然一笑。連兩個車夫都忍著笑,各把韁繩帶著牲口拉了開來。女子的車便得得過去。

鶴山忽叫車夫兜轉(zhuǎn)車跟著。車夫問:“到那里去?”鶴山嗔道:“你知道到那里去呢,給我走就是哩。”車夫不覺忍著笑,一步一步的跟著女子的車兒。那女子見在那里跟上來了,本要到別處去的,卻暗地叫趕車的回去。不多一刻,那車便停在個電光閃爍的門首。才下得車,早見鶴山也翩然下車,向著笑道:“虧有這一擠呢。”女子橫眸一笑,低著頭急急走進(jìn)去了。鶴山先抬頭看著電燈下,見雪白銅牌,鏤著“挹芬寄舍”四字,端詳著道:“怪不得珠圓玉潤,迥異凡庸,原是個名遍宣南的尤物呢。慚愧,慚愧!我長鶴山也算是走遍海內(nèi),閱人不少的了,卻今夕才見這佳人。”一面想,一面不應(yīng)不由的走了進(jìn)去。

門房中走出個人,吆喝道:“找誰?亂走亂闖的!”這也算鶴山生平?jīng)]經(jīng)受的事,倒被他嚇了一跳。他的車夫忙趕上,將門上的人一指道:“你睜著賊眼瞧罷,尿喂昏了似的,連個高低多(都)不識了!”說時,門內(nèi)走出個年輕丫鬟來,向那人擠了個眼兒。那人才一聲不敢出,自還門房去了。丫鬟這才笑向鶴山道:“請里邊坐罷!”鶴山聽了這句話,如奉丹詔,忙吩咐車夫?qū)④囈乐侠ァ?

原來鶴山的車,裝潢華貴,京里沒個人不認(rèn)識的。每到花埠冶游時,怕人家見了不雅,下車以后,總拉到大柵欄某旅館門首。好得北京窯子里沒處不裝電話的,臨走時向電筒中一呼就拉過來了。這是鶴山顧惜聲名的地方,不能不贊他一句尚知自好的。

閑話丟開。再說他隨著丫鬟進(jìn)去,一路上都裝絕亮的電燈。

入了個月洞門,見院子里種著一株丹桂,疊著數(shù)峰綠石。一個礬石的藥臼,蓄著一泓清水,養(yǎng)幾個修尾巨首的金魚兒。臼旁擱著根藥杵,映著一彎新月,竟似陳宮月窟。靠北一帶純白紗窗,被室中電燈映得空明洞澈,不染纖塵。

才走到階畔,覺窗內(nèi)人影一恍,卻記起羽琌山人“樓中有燈,有影婷婷,未通一語,化為春心。”四句來,便遲著腳步,咀嚼那四句的神味。只聽得窗內(nèi)微語道:“怎還沒進(jìn)來呢?”

接著又是個丫鬟打著簾了出來,見了鶴山同領(lǐng)道的丫鬟,笑道:“蘭姐姐,娘可是叫你領(lǐng)著爺在院子里玩的么?”領(lǐng)道的笑道:“爺自擱著腳步數(shù)竹竿兒,難道好替他搬著走的么?”

看官,鶴山橫豎在那里咀嚼龔氏四句,且由他在窗外多立一刻,待在下先把京師菊部及挹芬來歷表白一回。那宣南菊部在前清同光時,是極盛時代。初有楊、王、朱、梅,后有惠芬、蘭纈,那些人的色藝,自是各擅勝常還有件事,他們那些房子,都經(jīng)都中幾個有名的清客收拾過來,鼎彝書畫,沒處不位置井然,雅整無兩。便是一簾一幾,一花一草,也娟潔清幽,足供品鑒。所以那些達(dá)官大吏,都把這種地方做游宴勝地,還加幾個名士點綴著,說是某旦的墨蘭哩,某旦的工筆山水哩,某家的笙笛哩,某家的圍棋哩,把幾個歌郎鼓吹得玉琢金蟠,鸞翔鳳噦。風(fēng)氣所沿,遂成習(xí)慣,李郎之車,云郎之硯,一時極盛。那女閭?cè)伲闪诉x色下乘。惠芬等老去,接著便有瓊枝、蕊兒、翰香、畹芬?guī)讉€,一時競爽。那翰香、畹芬,尤擅歌場絕色,直把尊前一曲,奔走煞都下名公。那時有個南方名士替翰香做了一歌,其辭道:廣陵一片繁華土,不重生男重生女。

碧玉何妨出小家,黃金大半銷歌舞。

昔年我亦踏香塵,十里紅樓遍訪春。

依然廿四橋頭路,不見三千殿腳人。

蕃厘地媼真奇慧,別產(chǎn)瓊花收間氣。

幻出秦青楊白華,開成魏紫姚黃卉。

問姓紅樓舊世家,問名云上玉無瑕。

二分占盡司勛月,一抹生成定子霞。

髫年便證明僮果,未向茵飄先溷墮。

小史真如日在東,詩人欲賦風(fēng)懷左。

吹臺登罷又明湖,佼好人人說子都。

緱嶺月明看控鶴,高唐風(fēng)氣為綿駒。

京國從來盛游衍,櫻桃萬樹櫻桃館。

百戲魚龍鏡檻開,五陵鶯燕箏人滿。

賈郎初到未知名,一曲登場萬眾驚。

念奴解作九天聲。

一時觀者皆傾倒,萬口同聲聽叫好。

壓倒豐臺芍藥花,休言晉國靈芝草。

紅氍毹上涌華,此寶乾坤不敢慳。

大千秋色憑眉奪,五萬春魂借體還。

紅梅閣唱西梆曲,艷鬼來時萬燈綠。

落雁沉魚避笑顰,女龍雌鳳傳歌哭。

香車寶馬帝城春,都為來看賈璧云。

菊部諸郎空黯澹,椒房七貴致殷勤。

從來一部婁羅歷,歌舞酣時國將畢。

豈意羊車看璧人,已悲鳳闕遷金狄。

移宮換羽亦傷神,蕭瑟還為去國人。

解多時留夏口,履珠昨日到春申。

滬濱遍吸人間電,賈郎一到開生面。

驚起鴛鴦卅六雙,擲盡鷹蚨三百萬。

玉面金錢月萬元,歌臺聲價試評論。

名高始信優(yōu)伶貴,俸薄誰求總統(tǒng)尊。

瑤光奪婿堪愁煞,堆滿車中是羅帕。

花里秦宮豈愿生,路旁衛(wèi)玠還妨殺。

我友羅君曾告余,賈郎內(nèi)行有誰如。

梨眉老父長豐膳,椎髻閨人只儉梳。

丹青酷嗜還成癖,竟日相依惟筆墨。

書罷常教茜袖烏,客來忘卻朱唇黑。

冶游聞更卻親藩,桃李冰霜孰敢干。

拂衣不顧沉沉者,辭輦真成望望然。

昨觀所畫羅君諲,山水蕭疏得師法。

協(xié)律難逢漢武皇,濡毫且擬張文達(dá)。

京師我見梅蘭芳,嬌嫩真如好女郎。

珠喉宛轉(zhuǎn)繞梁曲,玉貌娉婷絕世妝。

誰知艷質(zhì)爭嬌寵,賈郎似蜀梅郎隴。

尤物同銷萬古魂,天公不斷多情種。

卅載春明感夢華,只今霜鬢客天涯。

還傾桑海千行淚,來寫優(yōu)曇一朵花。

讀這一歌,就可曉得當(dāng)日都中菊部的盛況了。不想陰陽互代,突然有個絕世女伶,倚著名花傾國,把菊案全翻了過來。真是:巫云楚水傳仙夢,噪遍當(dāng)年菊部頭。

第八回雨花庵佛前參妙諦

沈青兒江上識奇緣

卻說江南揚州,自隋煬來游以后,素稱名郡,笙歌之盛,甲于天下。到清室乾嘉時,鹵商估客,轂擊駟連。平山堂前,玉鉤斜畔,紙醉金迷,蝶戀蜂癡,居然是選色廣場,溫柔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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