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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 日知錄
  • 顧炎武
  • 4958字
  • 2015-12-26 15:58:17

國奢示之以儉,君子于之行宰相之事也。漢汝南許劭,為郡功曹。同郡袁紹,公族豪俠,去濮陽令歸,車徒甚盛,入郡界,乃謝曰“吾輿服豈可使許子將見之?”遂以單車歸家。晉蔡充好學,有雅尚囗體貌尊嚴,為人所憚。高平劉整,車服奢麗,嘗語人曰“紗縠,吾服其常耳。遇蔡子尼在坐,而經日不自安,”北齊李德林父亡,時正嚴冬,單衰徒跣,自駕靈輿,反葬博陵。崔諶休假還鄉(xiāng),將赴吊,從者數十騎,稍稍減留,比至德林門,才馀五騎,云:“不得令李生怪人熏灼,”李僧伽修整篤業(yè),不應辟命。尚書袁叔德來候僧伽,先減仆從,然后入門。曰:“見此賢令,吾羞對軒冕。”夫惟君子之能以身率物者如此,是以居官而化一邦,在朝廷而化天下,魏武帝時,毛玠為東曹掾,典選舉,以儉率人。天下之士莫不以廉節(jié)自勵,雖貴寵之臣,輿服不敢過度。唐大歷未囗元載伏誅,拜楊綰為相。綰質性貞廉,車服儉樸,居廟堂未數日,人心自化。御史中丞崔寬,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寧之弟。家富于財,有別墅在皇城之南,池館臺榭,當時第一,寬即日潛遣毀撤。中書令郭子儀,在邠州行營,聞綰拜相,坐中音樂減散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幹,每出入,騶從百馀,亦即日減損,惟留十騎而已。李師古跋扈,憚杜黃裳為相,命一干吏寄錢數千緡,氈車子一乘。使者到門,未敢送,伺候累日,有綠輿自宅出,從婢二人。青衣襤縷,言是相公夫人。使者遽歸,告師古。師古折其謀,終身不敢改節(jié)。此則禁鄭人之泰侈,奚必于三年;變洛邑之矜夸,無煩乎三紀。修之身,行之家,示之鄉(xiāng)黨而已,道豈遠乎哉!

大臣

《記》曰:“大臣法,小臣廉,官職相序,君臣相正,國之肥也。”故欲正君而序百官,必自大臣始。然而王陽黃金之論,時人既怪其奢;公孫布被之名,直士復譏其詐。則所以考其生平而定其實行者,惟觀之于終,斯得之矣。季文子卒,大夫人斂,公在位。宰庀家器為葬備,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無藏金玉,無重器備,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于公室也。相三君矣,而無私積,可不謂忠乎?諸葛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孫衣食悉仰于家,自有馀饒。至于臣在外任,無別調度,隨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馀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及卒,如其所言。夫廉不過人臣之一節(jié),而左氏稱之為忠,孔明以為無負者,誠以人臣之欺君誤國,必自其貪于貨賂也。夫居尊席腆,潤屋華身,亦人之常分爾,豈知高后降之弗祥,民人生其怨詛,其究也乃與國而同敗邪?誠知夫大臣家事之豐約,關于政化之隆污,則可以審擇相之方,而亦得富民之道矣。

杜黃裳,元和之名相,而以富厚蒙譏;盧懷慎,開無之庸臣,而以清貧見獎。是故貧則觀其所不取,此卜相之要言。

除貪

漢時贓罪被劾,或死獄中,或道自殺,唐時贓吏多于朝堂決殺,其特有者乃長流嶺南。睿宗太極元年四月,制官典,主司枉法,贓一匹已上,并先決一百。而改元及南郊赦文,每曰:“大辟罪已下,已發(fā)覺未發(fā)覺,已結正未結正,系囚見徒,罪無輕重,咸赦除之。官典犯贓不在此限。”然猶有左降遐方,謫官蠻徼者。而盧懷慎重以為言,謂屈法惠奸,非正本塞源之術。是知亂政同位,商后作其丕刑;貪以敗官,《夏書》訓之必殺。三代之王,罔不由此道者矣。

宋初,郡縣吏承五季之習,黷貨厲民,故尤嚴貪墨之罪。開寶三年,董元吉守英州,受贓七十馀萬,帝以嶺表初平,欲懲掊克之吏,特詔棄市。而南郊大赦,十惡故劫殺及官吏受贓者不原,史言宋法有可以得循吏者三,而不赦犯贓其一也。天圣以后,士大夫皆知飾簠簋而厲廉隅,蓋上有以勸之矣。于文定謂本朝姑息之政甚于宋世,敗軍之將可以不死,贓吏巨萬僅得罷官,而小小刑名反有凝脂之密,是輕重胥失之矣。蓋自永樂時,贓吏謫令戍邊,宣德中改為運磚納米贖罪,浸至于寬,而不復究前朝之法也。嗚呼,法不立,誅不必,而欲為吏者之毋貪,不可得也。人主既委其太阿之柄,而其所謂大臣者皆刀筆筐篋之徒,毛舉細故,以當天下之務,吏治何由而善哉?

《北夢瑣言》;“后唐明宗尤惡墨吏。鄧州留后陶玘,為內鄉(xiāng)令成歸仁所論,稅外科配,貶嵐州司馬。掌書記王惟吉,奪歷任告敕,長流綏州。毫州刺史李鄴,以贓穢賜自盡,汴州倉吏犯贓,內有史彥珣舊將之子,又是附馬石敬瑭親戚。王建立奏之,希免死。上曰:‘王法無私,豈可徇親!’供奉官丁廷徽,巧事權貴,監(jiān)倉犯贓,侍衛(wèi)使張從賓方便救之。上曰:‘食我厚祿,盜我倉儲,蘇秦復生,說我不得。’并戮之。以是在五代中號為小康之世,”

《冊府元龜》載;“天成四年十二月,蔡州西平縣令李商,為百姓告陳不公,大理寺斷上贖銅。敕旨:‘李商招愆,懼在案款。大理定罪,備引格條,然亦事有所未圖,理有所未盡。古之立法,意在惜人;況自列圣相承,溥天無事,人皆知禁刑,遂從輕。喪亂以來,廉恥者少,朕一臨寰海,四換星灰,常宣無外之風,每革從前之弊,惟期不濫,皆守無私。李商不務養(yǎng)民,專謀潤己,初聞告不公之事件,決彼狀頭;又為奪有主之莊田,撻其本戶。國家給州縣篆印,抵為行遣公文,而乃將印歷下鄉(xiāng),從人戶取物。據茲行事,何以當官?宜奪歷任官,杖殺。’”讀此敕文,明宗可謂得輕重之權者矣。

《金史》:“大定十二年,咸平尹石抹阿沒刺以贓死于獄,上謂其不尸諸市,已為厚幸。貧窮而為盜賊,蓋不得已;三品職官以贓至死,愚亦甚矣。其諸子皆可除名。”夫以贓吏而禍及其子,似非惡惡止其身之義,然貪人敗類,其子必無廉清,則世宗之詔亦未為過。《漢書》言李固、杜喬朋心合力,致主文宣,而孝桓即位之詔有曰:“贓吏子孫不得詳舉。”豈非漢人已行之事乎?《元史》:“至元十九年九月壬戌,敕中外官吏,贓罪輕者訣杖,重者處死,”

有庸吏之貪,有才吏之貪。《唐書·牛僧孺?zhèn)鳌罚骸澳伦诔酰瑸橛分胸K拗荽淌防钪背迹E當死,中貴人為之申理。帝曰:‘直臣有才,朕欲貸而用之。’僧孺曰:‘彼不才者,持祿取容耳。天子制法,所以束縛有才者。安祿山、朱泚以才過人,故亂天下。’帝是其言,乃止。”今之貪縱者,大抵皆才吏也,茍使之惕于法而以正用其才,未必非治世之能臣也。

《后漢書》稱袁安為河南尹,政號嚴明,然未嘗以贓罪鞫人,此近日為寬厚之論者所持以為口實。乃余所見,數十年來姑息之政,至于綱解紐弛,皆此言貽之敝矣。嗟乎,范文正有言:“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邪?”

朱子謂近世流俗惑于陰德之論,多以縱舍有罪為仁,此猶人主之以行赦為仁也。孫叔敖斷兩頭蛇而位至楚相,亦豈非陰德之報邪?

唐《柳氏家法》:“居官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貸贓吏法。”此今日士大夫居官者之法也,宋包拯戒子孫:“有犯贓者,不得歸本家,死不得葬大塋。”此今日士大夫教子孫者之法也。

貴廉

漢元帝時,貢禹上言:“孝文皇帝時,貴廉潔,賤貪污,賈人贅婿及吏坐贓者皆禁錮,不得為吏。賞善罰惡,不阿親戚。罪白者伏其誅,疑者以與民,亡贖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內大化。天下斷獄四百,與刑錯亡異。武帝始臨天下,尊賢用士,辟地廣境數千里,自見功大威行,遂從耆欲,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變,使犯法者贖罪,人穣者補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亂民貧,盜賊并起,亡命者眾。郡國恐伏其誅,則擇便巧史書、習于計簿、能欺上府者,以為右職。奸軌不勝,則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故亡義而有財者顯于世,欺謾而善書者尊于朝,悖逆而勇猛者貴于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故黥劓而髡鉗者,猶復攘臂為政于世。行雖犬彘,家富勢足,目指氣使,是為賢耳,故謂居官而置富者為雄杰,處奸而得利者為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俗之敗壞,乃至于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贖罪,求士不得真賢;相守崇財利,誅不行之所致也。今欲興至治,致太平,宜除贖罪之法。相守選舉不以實及有贓者,輒行其誅,亡但免官,則爭盡力為善,貴孝弟,賤賈人,進真賢,舉實廉,而天下治矣。”嗚呼,今日之變有甚于此。自神宗以來,贖貨之風日甚一日,國維不張,而人心大壞,數十年于此矣。《書》曰:“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敘欽。”必如是,而后可以立太平之本。

禹又欲令“近臣自諸曹侍中以上,家亡得私販賣,與民爭利,犯者輒免官削爵,不得仕宦。”此議今亦可行。自萬歷以后天下水利、碾硙、場渡、市集無不屬之豪紳,相沿以為常事矣。

禁錮奸臣子孫

唐太宗詔禁錮字文化及、司馬德戡、裴虔通等子孫,不令齒敘。武后令楊素子孫不得任京官及侍衛(wèi)。至德中,兩京平,大赦,惟祿山支黨及李林甫、楊國忠、王鉷子孫不原。宋高宗即位,詔蔡京、童貫、王黼、朱勔、李彥、梁師成、譚稹皆誤國害民之人,子孫更不收敘,而章惇子孫亦不得仕于朝。明太祖有天下,詔宋未蒲壽庚、黃萬石子孫不得仕宦。饕餮之象周鼎、梼杌之名楚書,古人蓋有之矣。竊謂宜令按察司各擇其地之奸臣一二人,王法之所未加,或加而未盡者,刻其名于獄門之石,以為世戒。而禁其后人之人仕,九刑不忘,百世難改,亦先王樹之風聲之意乎?

《舊唐書·太宗紀》:貞觀二年六月辛卯,詔曰:“天地定位,君臣之義以彰;卑高既陳,人論之道斯著。是用篤厚風俗,化成天下。雖復時經治亂,主或婚明,疾風勁草,芬芳無絕,剖心焚體。赴蹈如歸。夫豈不愛七尺之軀,重百年之命?諒由君臣義重。名教所先,故能明大節(jié)于當時,立清風于身后。至如趙高之殞二世,董卓之鳩弘農,人神所疾,異代同憤。況凡庸小豎,有懷兇悖,遐觀典策,罔不誅夷。辰州刺史長蛇縣男裴虔通,昔在隋代,委質晉藩,煬帝以舊邸之情,特相愛幸。遂乃忘蔑君親,潛圖拭逆,密伺間隙,招結群丑。長戟流矢,一朝竊發(fā),天下之惡,孰云可忍?宜其夷宗焚首,以彰大戮,但年代異時,累逢赦令。可特免極刑,投之四裔,除名削爵,遷配髈州,”

《冊府元龜》:“權萬紀為治書待御史。貞觀四年正月,奏宇文智及受隋厚恩,而蔑棄君親,首為弒逆,人臣之所同疾,萬代之所不原。今其子乃任千牛,侍衛(wèi)左右,請從屏黜,以為懲戒。制可。”

《楊元禧傳》載,武后制曰:“隋尚書令楊素,昔在本朝,早荷殊遇。稟兇邪之德,懷諂佞之才,惑亂君上,離間骨肉。搖動冢嫡,寧惟掘蠱之禍;誘扇后主,卒成請蹯之釁。生為不忠之人,死為不義之鬼,身雖幸免,子竟族誅。斯則奸逆之謀是其庭訓,險薄之行遂成門風。刑戮雖加,枝胤仍在,豈可復肩隨近侍,齒跡朝行。朕接統(tǒng)百王,恭臨四海,上嘉賢佐,下惡賊臣,常欲從容于萬機之馀,褒貶于千載之外,況年代未遠,耳目所存者乎?其楊素及兄弟子孫,并不得令任京官及待衛(wèi)。”

宋末蒲壽庚叛逆之事,皆出于其兄壽{山成}之畫。是時壽{山成}佯著黃冠野服,歸隱山中,自稱處士,以示不臣二姓。而密為壽庚作降表,令人自水門潛出,送款于唆都。其后壽庚以功授平章,富貴冠一時,而壽{山成}亦居甲第。有投詩者云:“劍戟紛紜扶主日,山林寂寞閉門時。水聲禽語皆時事,莫道山翁總不知。”嗚呼,今之身為戎首而外托高名者,亦未嘗無其人也。或欲蓋而彌章,則無逃于三叛之筆矣。

家事

孔子曰:“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子木問范武子之德于趙孟,對曰:“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晉國,無隱情;其祝史陳信于鬼神,無愧辭。”子木歸以語王,王曰:“宜其光輔五君,以為盟主也,”夫以一人家事之理,而致晉國之霸,士大夫之居家豈細行乎!

《史記》之載宣曲任氏,曰:“富人爭奢侈而任氏折節(jié)為儉,力田畜。田畜,人爭取賤賈,任氏獨取貴善。富者數世,然任公家約,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畢,則身不得飲酒食肉,以此為閭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漢書》載張安世曰:“安世尊為公侯,食邑萬戶,然身衣弋綈,夫人自紡績。家童七百人,皆有手技作事。內治產業(yè),累積纖微,是以能殖其貨,富于大將軍光。”《后漢書》載樊宏父重曰:“世善農稼,好貨殖,性溫厚,有法度,三世共財,子孫朝夕禮敬,常若公家。其營理產業(yè),物無所棄,課役童隸,各得其宜,故能上下戮力,財利歲倍。”今之士大夫知此者鮮,故富貴不三四傳而衰替也。

兩家奴爭道,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踏大夫門,此霍氏之所以亡也。奴從賓客漿酒藿肉,此董賢之所以敗也。然則今日之官評,其先考之《憧約》乎?

以正色立朝之孔父,而艷妻行路,禍及其君;以小心謹慎之霍光,而陰妻邪謀,至于滅族。夫綱之能立者鮮矣。

戎王聽女樂而牛馬半死。楚鐵劍利而倡優(yōu)拙,秦王畏之。成帝寵黃門名倡丙疆、景武之屬,而漢業(yè)以衰。玄宗造《霓裳羽衣之曲》,而唐室遂亂。今日士大夫才任一官,即以教戲唱曲為事,官方民隱置之不講,國安得不亡?身安得無敗,

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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