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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 日知錄
  • 顧炎武
  • 4709字
  • 2015-12-26 15:58:17

宋孫洙《資格論》曰:“三代以下選舉之法,其始終一切皆失者,其國家資格之制乎!今賢材之伏于下者,資格閡之也;職業(yè)之廢于官者,資格牽之也;士之寡廉鮮恥者,爭于資格也;職業(yè)之廢于官者,資格牽之也;士之寡廉鮮恥者,爭于資格也;民之困于虐政暴吏,資格之人眾也。萬事之所以抗弊,百吏之所以廢馳,法制之所以頹爛決潰而不之救者,皆資格之失也。惟天之生大賢大德也,非以私厚其人,將使之輔生民之治者也;惟人之有大材大智者,非以獨樂其身,將以振生民之窮者也。今小人累日而取貴仕,君子側(cè)身而困卑位,賢者戴不肖于上,而愚者役智者于下,爵不考德,祿不授能,故曰:賢才之伏于下者,資格閡之也。才足以堪其任,小拘歲月而防之矣;力不足以稱其位,增累考級而得之矣。所得非所求也,所求非所任也。位不度才,功不索實。故曰:職業(yè)之廢于官者,資格牽之也。今夫計歲閥而爭年勞者,日夜相斗也。有司躐一名,差一級,則攝衣而群爭訴矣。其甚者或懷黃敕而置于丞相之前也,其行義去市賈者亡幾耳。故曰:士之寡廉鮮恥者,爭于資格也。來而暴一邑,既歲滿矣,又去而虐一州也,非以贓敗,至死不黜。虎吏劘牙而食于民,賢者郁死于巖穴,而赤子不得愛其父母也。故曰:民之困于虐政暴吏者,資格之人眾也。夫資格之法起于后魏崔亮,而復(fù)行之于唐之裴光庭,是二子者,其當(dāng)世固已罪之,不待后人之譏矣。然而行之前世,不過數(shù)十年者也。后得稱職者矯而更之,故其患不大。今資格之弊,流漫根結(jié),踵為常法,方且世世而遵行之矣。往昔不知非,來者不知矯,故曰:萬事?lián)岜祝倮魪U馳,法制頹爛決潰而不之救也。雖然,不無小利也,小便也,利之者蠢愚而廢滯者也,便之者耋老而庸婚者也;而于天下國家焉則大失也,大害也。然而提選部者,亦以是法為簡而易守也,百品千群,不復(fù)銓敘人物而綜核功實,一吏在前勘薄,呼名而授之矣。坐廟堂者亦以是法為要而易行也,大官大職,列籍按氏,差第日月,遝然而宜大蠲弊法,簡拔異能,爵以功為先后,用以才為序次,無以積勤累勞者為高敘,無以深資入考者為優(yōu)選。智愚以別,善否陳前,而萬事不治,庶功不熙者,臣愚未嘗聞也。”

金章宗謂宰臣曰:“今之用人太拘資歷,循資之法起于唐代,如此何以得人?”平章政事張汝霖對曰:“不拘資格,所以待非常之材。”上曰:“崔祐甫為相,未逾年薦八百人,豈綿非常之材與?”

銓選之害

宋葉適論銓選之害曰:“夫甄別有序,黜陟不失者,朝廷之要務(wù)也。故自一命以上,皆欲用天下之所賢者,而不以便其不肖者之人。竊怪人主之立法,渾為不肖者之地,而消靡其賢才,以俱入于不肖而已。而其官最要,其害最甚者,銓選也。吏部者,朝廷喉舌之處也。尚書、侍郎者,天子貴近之臣也。處之以其地,任之以其官,與之以甄別黜陟天下士大夫之柄,而乃立法以付之,曰:吾一毫不信汝也,汝一毫不自信也。其人之賢否,其事之罪功,其地之遠近,其資之先后,其祿之厚薄,其闕之多少,則曰是一切有法矣。天下法度之至詳,曲折詰難之至多,士大夫不能一舉措手足者,顧無甚于銓選之法也。嗚呼,與人以官,賦人以祿,生民之命,致治之本由此而出矣。奈何舉天下之大柄,而自束縛蔽蒙之,乃為天下大弊之源乎?雖然是幾百年于是矣。其相承者非一人之故,學(xué)士大夫勤身苦力,誦說孔孟,傳道先王,未嘗不知所謂治道者,非若今日之法度也。及其一旦之為是官,噤舌拱手,四顧吏胥,以問其所當(dāng)知之法令,吏胥上下其手以視之,其人亦抗然自辨曰:吾有司也,固當(dāng)守此法而已。嗟夫,豈其人這本若是陋哉。陛下有是名器,為鼓舞群動之具,與奪進退,以敘天下,何忍襲數(shù)百年之弊端,汨沒于區(qū)區(qū)壞爛之法,以消靡天下之人才,而甘心以便其不肖?如此則治道安從出,而治功安從見哉!況自唐中世以前,吏部用人之意猶有可考,今之所循者春衰亂之余弊耳。百王之常道不容于陛下而不復(fù)也。”

楊萬里作《選法論》,其上篇曰:“臣聞選法之弊在于信吏而不信官。信吏而不信官,故吏部之權(quán)不在官而在吏三尺之法,適足以為吏取富之源,而不足以為朝廷為官擇人之具。所謂尚書、侍郎二官者,據(jù)案執(zhí)筆,閉目以為紙尾而已。且夫吏之犯法者必治,而受賕者必不赦,朝廷之意豈真信吏而不信官者邪?非朝廷之意也,法也。意則信官也,法則未嘗信官也,朝廷亦不自信也。天子不自信,則法之可否孰決之?決之吏而已矣。夫朝廷之立法,本以防吏之為奸,而其用法也,則取于吏而為決,則是吏之言勝于法,而朝廷之權(quán)輕于吏也。其言至于勝法,而其權(quán)至重于朝廷,則吏部長、貳安得而不吏之奉哉!長、貳非曰奉吏也,曰吾奉法也。然而法不決之于官,而決于吏,非奉吏而何?夫是之謂信吏而不信官。今有一事于此,法曰如是可,如是而不可。士大夫這有求于吏部,有持牒而請曰:‘我應(yīng)夫法之所可行。’而吏部之長、貳亦曰:‘可。’宜其為可無疑也。退而吏出寸紙以告之曰:‘不可。’既曰不可矣,宜其為不可無改也,未幾而又出寸紙以告之,曰:‘可。’且夫可不可者,有一定之法;而用可不可之法者,無一定之論,何為其然也?吏也。士大夫之始至也,恃法之所可,亦恃吏部長、貳之賢,而不謁之吏,故與長貳面可之,退而問之吏,吏曰:‘法不可也。’長、貳無以詰,則亦曰然。士大夫于是不決之法,不請之長貳,而以市于吏。吏曰可也,而勿亟也。伺長、貳之遺忘而畫取其諾,奪而今與,朝然而夕不然,長、貳不知也,朝廷不訶也。吏部之權(quán)不歸之吏而誰歸!夫其所以至此,其始也有端,其積也有漸,而其成也植根甚固而不可動搖矣。然則曷為端?其病在于忽大體,謹(jǐn)小法而已矣。吏者從其所謹(jǐn)者而中之,并與其所忽者而竊之,此其為不可破也。且朝廷何不思之曰:吾之銓選,果止小謹(jǐn)小法而已,則一吏執(zhí)筆而有余也,又焉用擇天下之賢者以為尚書、侍郎也哉?則吾之所以任尚書、侍郎者,殆不止于謹(jǐn)小法而已。是故莫若略小法而責(zé)大體,使知小法之有所可否,初無系于大體之利害,則吏部長、貳得以出意而自決之,要以不失夫銓選之大體,而不害夫立法之大意而已。責(zé)大體而略小法,則不決于吏,而吏之權(quán)漸輕,吏權(quán)漸輕然后長、貳之賢者得以有為,而選法可以漸革也。”其下篇曰:“臣聞吏部這權(quán)不異于宰相,亦不異于一吏。夫宰相相之與一吏,不待智者而知其懸絕也。既曰吏部之權(quán)不異于宰相,又曰亦不異于一吏者何也?今夫進退朝廷之百官,賢者得以用,而不肖者得以黜,此宰相之權(quán)也。注擬州縣之百官,下至于薄尉,而上至于守貳,此吏部之權(quán)也。朝廷之百官自大科異等,與夫進士甲科之首者未有不由于吏部也,未有不由于吏部而官者。今日之薄尉未必非他日之宰相,而況今日宰相之所進退者,臺閣之所布列者,皆前日之升階揖侍郎者也。故曰吏部之權(quán)不異于宰相。雖然,吏部之所謂注擬何也?始入官者則得薄尉,自薄尉來者則得令丞。推而上之,至于幕職,由是法也;又上之至于守貳,由是法也。其宜得者則曰應(yīng)格,其不宜得者則曰不應(yīng)格。曰應(yīng)格矣,雖貪者、疲軟者、老耋者、乳臭者、愚無知者、庸無能者皆得之,得者不之愧,與者不之難也。曰不應(yīng)格矣,雖真賢實能廉潔守志之士,皆不得也。不得者莫之怨,不與者莫之恤也。吏部者曰:彼不愧不怨,吾事畢矣。如募焉,書其役之高下而甲乙之,按其役之遠近而勞逸之,呼一吏而閱之薄,盡矣,此縣令之以止小民之爭也。吏部注擬百官,而寄之以天下之民命,乃亦止于止?fàn)幎岩印9试灰嗖划愑谝焕簟=窭舨恳嘤兴^銓量者矣,揖之使書,以觀其能書乎否也;召醫(yī)而視之,以探其有疾與否也;贊之使拜,以試其視聽之明暗、筋力之老壯也。曰銓量者,如是而已矣。而賢不肖愚智何別焉?昔晉用山濤為吏部尚書,而中外品員多所啟拔。宋以蔡廓為吏部尚書,廓先使人告宰相徐羨之曰:‘若得行吏部之職則拜,不然則否。’羨之答云:‘黃、散以下皆委。’廓猶以為失職,遂不拜。蓋古之吏部雖黃門、散騎皆由吏部之較選,是當(dāng)時之為吏部者,豈亦止取若今所謂應(yīng)格者而為黃、散哉,抑將止取今所謂銓量者而為黃、散邪?臣愿朝廷稍增重尚書之權(quán),使之得以察百官之能否而與奪之。如丞、薄以下,官小而任輕者,固未能人人而察之也。至于縣宰之寄以百里之民者,守貳之寄以一郡之民者,豈不重哉。且天下幾州,一州幾縣,一歲之中居者、待者之外,到部而注擬縣宰者幾人,守貳又幾人,則亦不過三數(shù)百而已。以一歲三數(shù)百之守貳、縣宰,而散之于三百六旬之日月,則一日之注擬者,絕多補寡,亦無幾爾。一歲之間,而不能察三數(shù)百人之能否,則其為尚書者亦偶人而已矣。月計之而不粗,歲計之而不精,則其州縣之得人豈不十而五六哉。雖不五六,豈不十而三四哉。以此較彼,不猶愈乎?或曰:尚書之權(quán)重則將得以行其私,奈何?是不然,昔陸贄請令臺省長官各舉其屬,而德宗疑諸司所舉皆有情故,或受賂者。贄諫之曰:‘陛下?lián)裣嘁嗖怀雠_省長官之中,豈有為長官則不能舉一二屬吏?居宰相則可擇千百具僚,其要在于精擇長吏。’贄之說盡矣。今朝廷百官,孰非宰相進擬者而不疑也;至于吏部長貳之注擬,而獨疑百官,孰非宰相進擬者而不疑也;至于吏部長貳之注擬,而獨疑其私乎?精擇尚書,而假之以與奪之權(quán),使得精擇守貳、縣宰,而無專拘之以文法,庶乎天下不才之吏可以汰,而天下之治猶可以復(fù)起也與?”

紹興三十二年,吏部侍郎凌景夏言:“國家設(shè)銓選,以聽群吏之治。其掌于七司,著在令甲,所守者法也。今升降于胥吏之手,有所謂例焉。長貳有遷改,郎曹有替移,來者不可復(fù)知,去者不能盡告。索例而不獲,雖有強明健敏之才,不復(fù)致議;引例而不當(dāng),雖有至公盡理之事,不復(fù)可伸。貨賂公行,奸弊滋甚。嘗觀漢之公府有辭訟比,尚書有決事比。比之為言,猶今之例。今吏部七司宜置例冊,凡經(jīng)申請,或堂白,或取旨者,每一事已,命郎官以次擬定,而長貳書之于冊,永以為例。每半歲上于尚書省,仍關(guān)御史臺。如此則巧吏無所施,而銓敘平允矣。”淳熙元年,參知政事龔茂良言:“法者,公天下而為之者也。例者,因人而立以壞天下之公者也。昔之患在于用例破法,今之患在于因例立法,自例行而法廢矣。故諺稱吏部為‘例部’。是則銓政之害,在宋時即已患之,而今日尤甚。所以然者,法可知,而例不可知。吏胥得操其兩可之權(quán),以市于下。世世相傳,而雖以朝廷之力不能拔而去之。”甚哉,例之為害也,又豈獨吏部然哉。

寇菜公為相,章圣嘗語兩府,欲擇一人為馬步軍指揮使。公方議其事,吏有以文籍進者。公問何書,對曰:“例簿也。”公曰:“朝廷欲用一衙官,尚須檢例邪?安用我輩?壞國政者正由此爾。”司馬溫公與呂惠卿論新法于上前,溫公曰:“三司使掌天下財,不才而黜之可也,不可使兩府侵其事。今為制置三司條例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茍用例,則胥吏足矣,今為看詳中書條例司何也?”惠卿不能對。

員缺

員缺之名,自晉時已有之。《晉書·王蘊傳》:“遷尚書吏部郎。每一官缺,求者十輩。”《魏書·元修義傳》:“遷吏部尚書。時上黨郡缺,中散大夫高居求之。”至唐趙憬審官六議,遂有人少闕多、人多闕少之語。而崔湜以中書侍郎知吏部選事,至逆用三年員闕。今狐唅在吏部,楊炎為侍郎,至分闕,以惡闕與炎。其名相傳,至今不改矣。

《舊唐書·德宗紀(jì)》:“御史大夫崔從奏:‘兵戎未息,仕進頗多。比來每至選集,不免據(jù)闕留人。嘗嘆遺才,仍招怨望。’”此亦似今之截留候選也。

《大唐新語》:“劉思立為考功員外,子憲為河南尉。思立今日亡,明日選人有索憲闕者。載深咨嗟,以為名教所不容,乃書其無行注名籍。其人比出選門,為眾目所視,眾口所訾,亦超趄而失步矣。朝廷咸謂載能振理風(fēng)俗。自今言之,不過索一丁憂之闕,亦何至見擯于清議邪?不知由是心推之,有其親未死而設(shè)為機阱以謀奪其處,亦人情之所必至得矣。孟子曰:‘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窬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茍反是而充之,其亦何所不至邪!愿后之持銓衡者常以正風(fēng)俗為心,則國家必有得人之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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