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尊親親,周道也。諸侯有一國之尊,為宗廟社稷之主,既沒而余尊猶在,故公之庶子于所生之母,不得伸其私恩為之大功也。大夫之尊不及諸侯,既沒,則無余尊,故其庶子于父卒,為其私親,并依本服如邦人也。親不敵尊,故厭;尊不敵親,故不厭,此諸侯、大夫之辨也。后魏廣陵侯衍為徐州刺史,所生母雷氏卒,表請解州,詔曰:“先君余尊之所厭,禮之明文。季末陵遲,斯典或廢。侯既親王之子,宜從余尊之義,便可大功。”饒陽男遙官左衛將軍,遭所生母憂,表請解任。詔以余尊所厭,不許。
晉哀帝欲為皇太妃服三年,仆射江虨啟:“于禮應服緦麻。”又欲降服期,虨曰:“厭屈私情,所以上嚴祖考。”乃服緦麻。
貴臣貴妾
此謂大夫之服。貴臣,室老士也;貴妾,侄娣也。皆有相助之義,故為之服緦。《谷梁傳》曰:“侄娣者,不孤子之意也。”古者大夫亦有侄娣,《左傳》:“臧宣叔娶于鑄,生賈及為而死,繼室以其侄,生紇”是也。備六禮之制,合二姓之好,從其女君而歸焉,故謂之貴妾。士無侄娣,故《喪服小記》曰:“士妾有子而為之緦。”然則大夫之妾雖有子,猶不得緦也;惟夫有死于宮中者,則為之三月,不舉祭,近之矣。
唐李晟夫人王氏無子,妾杜氏生子愿,詔以為嫡子。及杜之卒也,贈鄭國夫人,而晟為之服緦。議者以為,準《禮》“士妾有子而為之緦”,《開元新禮》無是服矣,而晟擅舉復之,頗為當時所誚。今之士大夫緣飾禮文而行此服者,比比也。
外親之服皆緦
外親之服皆緦。外祖父母以尊,加故小功;從母以名,加故小功。唐玄宗開元二十三年,制:“令禮官議加服制。”太常卿韋縚請加外祖父母服至大功九月,舅服至小功五月,堂姨、堂舅、舅母服至袒免。太子賓客崔沔議曰:“禮教之設本于正家,家正而天下定矣。正家之道不可以貳,總一定義,理歸本宗。所以父以尊崇,母以厭降,內有齊斬,外服皆緦,尊名所加,不過一等,此先王不易之道,其來久矣。昔辛有適伊川,見被發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禮先亡矣。’貞觀修禮,特改舊章,漸廣渭陽之恩,不遵洙泗之典。及弘道之后,唐元之間,國命再侈于外族矣。禮亡征兆儻見于斯。開元初,補闕盧履冰嘗進狀,論喪服輕重,敕令僉議。于時群議紛拿,各安積習。太常禮部奏依舊定,陛下運稽古之思,發獨斷之明,特降別敕,一依古禮,事符典故,人知向方,式固宗盟社稷之福。更圖異議,竊所未詳。愿守八年明旨,以為萬代成法。”職方郎中韋述議曰:“天生萬物,惟人最靈。所以尊尊親親,別生分類。存則盡其愛敬,歿則盡其哀戚。緣情而制服,考事而立言。往圣討論,亦已勤矣。上自高祖,下至玄孫,以及其身,謂之九族。由近而及遠,稱情而立文,差其輕重,遂為五服。雖則或以義降,或以名加,教有所從,理不逾等,百王不易,三代可知。若以匹敵言之,外祖則祖也,舅則伯叔父之列也。父雖之恩不殊,而獨殺于外氏者,所以尊祖禰而異于禽獸也。且家無二尊,喪無二斬。持重于大宗者,降其小宗;為人后者,減其父母之服;女子出嫁,殺其本家之喪。蓋所存者遠,所抑者私也。今若外祖及舅更加服一等,堂舅及姨列于服紀之內,則中外之制相去幾何?廢禮徇情,所務者末。且五服有上殺之義,必循原本,方及條流。伯叔父母本服大功九月,從父昆弟亦大功九月,并以上出于祖,其服不得過于祖也。從祖祖父母、從祖父母、從祖昆弟皆小功五月,以出于曾祖,服不得過于曾祖也。族祖祖父母、族祖父母、族祖昆弟皆緦麻三月,以出于高祖,服不得過于高祖也。堂舅姨既出于外曾祖,若為之制服,則外曾祖父母及外伯叔祖父母亦宜制服矣。外祖加至大功九月,則外曾祖父母合至小功,外高祖合至緦麻。若舉此而舍彼,事則不均;棄親而錄疏,理則不順。推而廣之,則與本族無異矣。且服皆有報,則堂外甥,外曾孫侄女這子皆須制服矣。圣人豈薄其骨內,背其恩愛?蓋本于公者薄于私,存其大者略其細。義有所斷,不得不然。茍可加也,亦可減也。往圣可得而非,則《禮經》可得而隳矣。先王之制,謂之彝倫,奉以周旋,猶恐失墜,一紊其敘,庸可止乎!”禮部員外郎楊仲昌議曰:“按《儀禮》為舅緦,鄭文貞公、魏徵議同從母,例加至小功五月。雖文貞賢也,而周、孔圣也;以賢改圣,后學何從?今之所請,正同徵論。如以外祖父母加至大功,豈不加報于外孫乎,外孫為報服大功,則本宗庶孫又用何等服邪?竊恐內外乖序,親疏奪倫,情之所沿,何所不至。昔子路有姊之喪而不除,孔子曰:‘先王制禮,行道之人皆不忍。’子路除之,此則圣人援事抑情之明例也。《記》不云乎:‘毋輕議禮。’”時玄宗手敕再三,竟加舅服為小功,舅母緦麻,堂姨堂舅袒免。宣宗舅鄭光卒,詔罷朝三日。御史大夫李景讓上言:‘人情于外族則深,于宗宙則薄。所以先王制禮,割愛厚親。士庶猶然,況于萬乘親王公主宗屬也。舅氏,外族也。今鄭光輟朝日數與親王、公主同,非所以別親疏,防僣越也。’優詔報之,乃罷兩日。”夫由韋述、楊仲昌之言,可以探本而尊經;由崔沔、李景讓之言,可以察微而防亂。豈非能言之士深識先王之禮,而亦目見武、韋之禍,思永監于將來者哉。
宗廟之制,始變于漢明帝;服紀之制,始變于唐太宗。皆率一時之情,而更三代之禮,后世不學之主踵而行之。
唐人增改服制
唐人所議服制,似欲過于圣人。嫂叔無服,太宗令服小功;曾祖父母舊服三月,增為五月;嫡子婦大功,增為期;眾子婦小功,增為大功;舅服緦,增為小功;父在為母服期,高宗增為三年;婦為夫之姨舅無服,玄宗令從夫服;又增舅母緦麻,堂姨舅袒免。而宏文館直學士王元感,遂欲增三年之喪為三十六月。皆務飾其文,欲厚于圣王之制,而人心彌澆,風化彌薄。不探其本而妄為之增益,亦未見其名之有過于三王也。是故知廟有二主之非,則叔孫通之以益廣宗廟為大孝者絀矣;知親親之殺,禮所由生,則太宗、魏徵所加嫂叔諸親之服者絀矣。《唐書·禮樂志》言:“禮之失也,在于學者好為曲說,而人君一切臨時申其私意,以增多為盡禮,而不知煩數之為黷也。”子曰:“道之不明也,賢者過之。”夫賢者率情之偏猶為悖禮,而況欲以私意求過乎三者哉。
宋熙寧五年,中書門下議不祧僖祖。秘閣校理王介上議曰:“夫物有無窮,而禮有有限,以有限制無窮,此禮之所以起,而天子所以七廟也。今夫自考而上何也?必曰祖;自祖而上何也?必曰曾祖;自曾祖而上何也?必曰高祖;自高祖而上又何也?必曰不可及見,則聞而知之者矣。今欲祖其祖而追之不已,祖之上又有祖,則固有無窮之祖矣。圣人制為之限,此天子七廟,所以自考廟而上至顯祖之外而必祧也。自顯祖之外而祧,亦猶九族至高祖而止也。皆以禮為之界也,五世而斬故也。喪之三年也,報罔極之恩也;以罔極不恩為不足報,則固有無窮之報乎?何以異于是,故喪之罔極而三年也,族之久遠而九也,廟之無窮而七也,皆先王之制,弗敢過焉者也。”《記》曰:“品節斯,斯之謂禮。”《易》于《節》之象曰:“君子以制度數,議德行。”唐宋之君豈非昧于節文之意者哉。
貞觀之喪服,開元之廟謚,與始皇之狹小先王之宮廷而作為阿房者,同一意也。
報于所為后之兄弟之子若子
所后者,謂所后之親;所為后,謂出而為后之人。
為人后者,于兄弟降一等,自期降為大功也。兄弟之子報之亦降一等,亦自期降為大功也。若子者兄弟之孫報之亦一等,自小功降而為緦也。
庶子為后者為其外祖父母從母舅無服
與尊者為一體,不敢以外親之服而廢祖考之察,故絀其服也。言母黨,則妻之父母可知。
考降
考,父也。既言父,又言考者,猶《易》言“斡父之蠱,有子,考無咎”也。降者,骨肉歸復于土也。《記》曰:“體魄則降。”人死則魂升于天,魄降于地。《書》曰:“禮陟配天。”陟言升也。又曰:“放勛乃徂落。”落言降也。然而曰“文王陟降”何也?神無方也,可以兩在而兼言之。
噫歆
《士虞禮》“聲三”注:“聲者,噫歆也,將啟戶警覺神也。”《曾子問》“祝聲三”注:“聲,噫歆,警神也。”蓋嘆息而言神其歆我乎,猶《詩》“顧予焌嘗”之意也。喪之皋某復,祭之噫歆,皆古人命鬼之辭。
《既夕禮》“聲三”注:“舊說以為噫興也。”噫興者,嘆息而欲神之興也;噫歆者,嘆息而欲神之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