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楊惠元傳》:“充神策京西兵馬使,鎮奉天,詔移京西,戍兵萬二千人,以備關東,帝御望春樓,賜宴,諸將列坐。酒至,神策將士皆不飲,帝使問之。惠元時為都將,對曰:‘臣初發奉天,本軍帥張巨濟與臣等約曰:‘斯役也,將策大勛,建大名,凱旋之日,當共為歡。茍未戎捷,無以飲酒。故臣等不敢違約而飲。’既發,有司供餼于道路,唯惠元一軍瓶罍不發,上稱嘆久之,降璽書慰勞。及田悅叛,詔惠元領禁兵三千,與諸將討伐,御河奪三橋,皆惠元之功也。”能以眾整如此,即治國何難哉!
魏文成帝大安四年,釀酤飲者皆斬。金海陵正隆五年,朝官飲酒者死。元世祖至元二十年,造酒者本身配役,財產女子沒官。可謂用重典者矣。然立法太過,故不久而弛也。
水為地險,酒為人險。故《易》交之言酒者無非《坎卦》,而《萍氏》:“掌國之水禁”,水與酒同官。徐尚書石腆有云:“傳曰:‘水懦弱,民押而玩之,故多死焉。’酒之禍烈于火,而其親人甚于水,有以夫,世盡夭于酒而不覺也,”讀是言者可以知保生之道。《螢雪叢說》言:“頃年陳公大卿生平好飲,一日席上與同僚談,舉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問之,其人曰:‘酒亦巖墻也。’陳因是有聞,遂終身不飲。”頃者米醪不足,而煙酒興焉,則真變而為人矣。
賭博
萬歷之末,太平無事,士大夫無所用心,問有相從賭博者。至天啟中,始行馬吊之戲。而今之朝士,若江南、山東,凡于無人不為此。有如韋昭論所云:“窮日盡明,繼以脂燭。人事曠而不修,賓旅闕而不接”者。吁!可異也。考之《漢書》:安丘侯張拾、邔侯黃遂、樊侯蔡辟方,并坐搏搑,免為城旦。師古曰:“搏,或作‘博’,六博也。搑,意錢之屬也。”
皆戲而賭取財物。《宋書·王景文傳》:“為右衛將軍,坐與奉朝請毛法因蒲戲,得錢百二十萬,白衣領職。”《劉康祖傳》:“為員外郎十年,再坐樗蒲戲免”。《南史·王質傳》:“為司徒左長史,坐招聚博徒免官,”《金史·刑志》:“大定八年,制:品官犯賭博法,贓不滿五十貫者,其法杖,聽贖,再犯者杖之。上曰:‘杖者,所以罰小人也。既為職官,當先廉恥。既無廉恥,故以小人之罰罰之。’”今律犯賭博者,文官革職為民,武官革職隨舍余食糧差操,亦此意也,但百人之中未有一人坐罪者,上下相容而法不行故也。晉陶侃勤于吏職,終日斂膝危坐,間外多事,千緒萬端,罔有遺漏。諸參佐或以談戲廢事者,命取其酒器蒲博之具,悉投于江。將吏則加鞭樸,卒成中興之業,為晉名臣。唐宋瓃為殿中侍御史,同列有搏于臺中者,將責名品而黜之,博者惶恐自匿。后為開元賢相。而史言文宗切于求理,每至刺史面辭,必殷勤戒敕曰:“無嗜博,無飲酒。”內外聞之,莫不悚息。然則勤吏事而糾風愆,乃救時之首務矣。《唐書》言楊國忠以善樗蒲得人供奉,常后出,專主蒲簿,計算鉤畫,分銖不誤。帝悅曰:“度支郎才也。”卒用之而敗。玄宗未年,荒佚,遂以小人乘君子之器,此亦國家之妖孽也。今之士大夫不慕姚崇、宋瓃,而學楊國忠,亦終必亡而已矣。《山堂考索》:“宋大中祥符五年三月丁酉,上封者言進士蕭玄之本名琉,嘗因賭博抵杖刑,今易名赴舉登第,詔有司召玄之詰問,引伏,奪其敕,贖銅四十斤,遣之,”宋制之嚴如此,今之進士有以不工賭博為恥者矣。
《晉中興書》載:“陶士行言,樗蒲,老子人胡所作,外國戲耳。近日士大夫多為之,安得不胥天下而為外國乎?”
《遼史》:“穆宗應歷十九年正月甲午,與群臣為葉格戲,”解曰:“宋錢僖公家有頁子揭格之戲。”而其年二月己巳,即為小哥等所殺。君臣為謔,其禍乃不旋踵。此不祥之物,而今士大夫終日執之,其能免于效尤之咎乎!
《宋史·太宗紀》:“淳化二年閏月己丑,詔犯蒲博者斬。”《元史·世祖紀》:“至元十二年,禁民間賭博,犯者流之北地。”刑亂國用重典,固當如此。
今日致太平之道何繇?曰:君子勤禮,小人盡力。
京債
赴銓守候,京債之累,于今為甚。《舊唐書·武宗紀》:“會昌二年二月丙寅,中書奏:‘赴選官多京債,到任填還,致其貪求,罔不由此。今年三銓,于前件州府得官者,許連狀相保,戶部各備兩月加給料錢,至支時折下,所冀初官到任,不帶息債,衣食稍足,可責清廉。’從之。”蓋唐時有東選、南選,其在京銓授者止關內、河東兩道。訪使所屬之官,不出一千余里之內,而猶念其舉債之累,先于戶部給與二月料錢,非惟恤下之仁,亦有勸廉之法。與今之職官到任,先辦京債,剝下未足,而或借庫銀以償之者,得失之數較然可知已。
若夫圣主之所行,有超出于前代者。《太祖實錄》:“吳元年七月丙子,除郡縣官二百三十四人,賜知府、知州、知縣文綺四、絹六、羅二、夏布六,父如之,母妻及長子各半。府、州、縣佐貳官視長官半之,父如之,母妻及長子又半之。各府經歷、知事同佐貳官,州、縣吏目、典史視佐貳官又半之,父母妻子皆如之。其道里費,知府賜白金五十兩,知州三十五兩,知縣三十兩。同知視知府五之三,治中半之,通判推官五之二,州同知視府通判,經歷及州判官視府同知半之,縣丞、主簿視知縣又半之,知事吏自典史皆十兩,著為令。上曰:“‘今新授官多出布衣,到任之初,或假貸于人,則他日不免侵漁百姓,不有以養其廉,而責之奉公難矣。’”“洪武元年二月,詔中書省,自今新除府、州、縣官,給賜白金一十兩,布六匹。”“十年正月甲辰,上謂中書省臣曰:‘官員聽選之在京者,宜早與銓注,即令赴任。聞久住客邸者,日有所費,甚至空乏,假貸于人,昔元之弊政,此亦一端。其常選官淹滯在京者,資用既乏,流為醫卜,使人喪其所守,實朝廷所以待之者非其道也。自今銓選之后,以品為差,皆與道里費,仍令有司給舟車送之,著為令。’”“十七年七月癸丑,北平稅課司大使熊斯銘言:‘仕者得祿養親,此人子之所愿也。然有道遠而不得養其父母者,乞令有司給以舟車,憚得迎養,以盡人子之情。’廷議以云南、兩廣、四川、福建官員家屬赴任者,官為給舟車,已有定例。自今凡一千五百里以外者,宜依例給之。制可。”豈非愛民之仁先于恤吏者乎?
居官負債
居官負債,雖非君子之行,似乎不干國法。乃考之于古,有以不償債而免列侯者。《漢書》:孝文三年,“河陽侯陳信,坐不償人責過六月,免”是也。有以不償債而貶官者。《舊唐書》:“李晟于惎,累官至右龍武大將軍,沈湎酒色,恣為豪侈,積債至數千萬,其子貸回鶻錢一萬余貫不償,為回鶻所訴。文宗怒,貶惎為定州司法參軍”是也。然此猶前代之事,使在今日,則回鶻當更貸之以錢,而為之營其善缺矣。
《元史》:太宗十二年,以官民貸回鶻金償官者,歲加倍,名羊羔息,其害為甚。詔以官物代還,凡七萬六干錠。仍命:凡假貸歲久,惟子本相侔而止。著為令。
納女
漢工商為丞相,皇太后嘗詔問商女,欲以備后宮。時女病。商意亦難之,以病對,不入。及商以閨門事見考,自知為王鳳所中,惶怖,更欲內女為援。乃因新幸李婕妤家白見其女,為大中大夫張匡所奏,免相,歐血薨,溢日戾侯。援魏鄭羲為西兗州刺史,貪鄙,納女為嬪,徵為秘書監。及卒,尚書溢曰“宣”。詔曰:“蓋棺定謚,激濁揚清。羲雖夙有文業,而治闕廉清。尚書何乃情遺至公,愆違明典!依《謚法》:‘博文多見曰文’,‘不勤成名曰靈’,溢曰文靈。”古之士大夫以納女后宮為恥,今人則以為榮矣。
古之名士猶不肯與戚畹同列。魏夏侯玄為散騎黃門侍郎,嘗進見,與皇后弟毛曾并坐。玄恥之,不悅,形之于色。宋路太后頗豫政事,弟子瓊之宅與大常王僧達并門。嘗盛車服衛從造僧達,僧達不為之禮。瓊之以訴太后,太后大怒,告上曰:“我尚在,而皆陵我家,死后乞食矣!”欲罪僧達,上曰:“瓊之年少,自不宜輕造諸王。僧達貴公子,豈可以此事加罪?”
玉女棄歸
《漢書·衡山王傳》:“太子女弟無采,嫁棄歸。”以王女之貴,為人妻而猶有見棄者。近古“七出”之條猶存,而王者亦不得以非禮制其臣下也。
罷官不許到京師
《后漢書》言:“漢法,罷免守令,非徵召不得妄到京師。”見朝。至南京,必謁孝陵。罷職者不得入國門。此漢人這成法,所以防夤緣,清輦轂之意深矣。
《冊府元龜》載:“后唐明宗長興二年九月丙戌,太傅致仕。王建立,不由詔旨至京,通事不敢引對,留于閣門久之。自至后樓召見,帝以故將,不之罪。”則知五代之朝,此法亦未嘗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