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其“比竹”,論者其吹者乎!人其“比竹”,天其吹者乎!天其“比竹”,機(jī)之欻然而興者其吹者乎!然則四海之廣,萬年之長,肸蚃之細(xì),雷霆之洪,欲孤用吾口耳而吾弗能,欲孤用吾心而吾弗能;甚矣其窮也!
不言而“照之以天”,得矣。不言者,有使我不言者也;照者,有使我照者也;皆因也。欲不因彼而不為彼所使,逃之空虛,而空虛亦彼,亦將安所逃之?甚矣其窮也!
未徹于此者,游于窮,而自以為無窮,而徹者笑之已。徹于此者,游于無窮,而無往不窮。天地?zé)o往而非其氣,萬物無往而非其機(jī),觸之而即違,違之而即觸。不得已而言齊,我將齊物之論,而物之論亦將齊我也,可如之何!
智窮道喪,而別求一藏身之固,曰“圣人懷之”,斯可不謂擇術(shù)之最工者乎?
雖然,吾將有辯。懷之也,其將與物相逃乎?與物相逃,則猶然與物相競也。何也?惡屈乎物而逃之,惡隨乎物而逃之,惡與物角立而無以相長而逃之。茍有惡之心,則既競矣。逃之而無所屈,逃之而無所隨,逃之而不與角立,因自以為可以相長,凡此者皆競也。與之競,則懷之機(jī)甚于其論;默塞之中,有雷霆焉。“不言之辯”,辯亦是非也;“不道之道”,道亦榮華也。其不為“風(fēng)波之民”也無幾,而奚以圣人為!
懷之者,“參萬歲而一成純”者也。故言人之已言,而不患其隨;言人之未言,而不逢其屈;言人之不能言、不敢言,而非僅以相長。何也?已言者,未言者,不能言者,不敢言者,一萬歲之中所皆備者也。可以言,可以不言;言亦懷也,不言亦懷也。是堯、舜,不非湯、武;是枝鹿,不非禮樂;仁義無端,得失無局,躊躇四顧,以盡其藏,而后藏身以固。唯然,則將謂之擇術(shù)而奚可哉?圣人無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