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寡、長短、輕重、大小,皆非耦也。兼乎寡則多,兼乎短則長,兼乎輕則重,兼乎小則大,故非耦也。大既有小矣,小既可大矣,而畫一小大之區,吾不知其所從生。然則大何不可使小,而困于大?小何不可使大,而困于小?無區可畫,困亦奚生!
夫大非不能小;不能小者,勢使之然也。小非不能大;不能大者,情使之然也。天下有勢,“扶搖”之風是已;我心有勢,“垂天”之翼是已。夫勢之“厚”也生于“積”:“扶搖”之風,生物之吹息也;“垂天”之翼,一翮之輕羽也。然則雖成乎勢,大之居然小也固然。
勢者,矜而已矣。矜者,目奪于成形而已矣。目奪于成形,而心怙其已然,然后困于大者,其患倍于困小。何也?心怙其已然則均,而困于小者,無成形以奪其目也。為勢所驅,不“九萬里”而不已;亦嘗過“枋榆”矣,而失其“枋榆”。“扶搖”之風,不可以翔“枋榆”;“泠然”之風,不可以游鄉國;章甫之美,不可以適于越;勢之困尤甚于情。情有炯明而勢善迷,豈不甚乎?
然則“乘天地之正”者,不驚于天地之勢也;“御六氣之辨”者,不騖于六氣之勢也;必然矣。無大則“無己”,無大則“無功”,無大則“無名”;而又惡乎小!
雖然,其孰能之哉?知兼乎寡,而后多不諱寡也;知兼乎短,而后長不辭短也;知兼乎輕,而后重不略輕也;知兼乎小,而后大不忘小也。不忘小,乃可以忘小;忘小忘大,而“有不忘者存”,陶鑄焉,斯為堯、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