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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

  • 娛目醒心編
  • 玉山草亭老人
  • 4229字
  • 2015-12-26 14:57:21

解己囊惠周合邑 受人托信著遠方

第一回

積書未必兒孫讀,白鏹遺留或受貧。

不若暗中行好事。子孫富貴永千春。

俗語云:“掙得好祖宗,然后有好子孫。”而子孫之福澤久遠與否,悉視祖宗積德之大小為準。蒼蒼者如量以償,猶如天平上稱兌過的一般。嘗見庶民之家,貧者忽富,賤者忽貴。推其先世,必做下一二樁濟人利物的好事,所以子孫得受其報。然或一二傳后,遂至陵夷衰微,畢竟其先世善根種得未深,而子孫又不能善承先志,所做的事,反去剝削元氣。如祖宗積下銀錢,只管將他浪費,但有出氣,沒有進氣,焉有不告竭之理?而世家大族,傳之數百載書香不斷,科第綿延,狀元、宰相,竟如他家故物,此豈天意獨厚于他?蓋其先世有大功大德,培養深厚,為子孫者,又能攔續下去。譬如根本既茂,又復勤于澆灌,焉有不一日茂盛一日之理?

今先說一段洞庭東山席氏故事與看官們聽。洞庭有東山、西山,在太湖中,蘇州府吳縣所屬,土沃民饒。席氏住在東山,積世富厚,子孫繁多,尤稱富焉。人徒羨其家業富厚,不知其上世有一樁陰德培養出來的。

話說席氏上祖有名某者,明朝秀才,為人忠厚正直,好行善事,見人患難,心常切切。因家計不足,處館糊口,人見其品行端方,教子弟肯盡心竭力,爭延為師。每至歲底,散學歸家,雖有數里之遙,絕不要舟輿相送,只是徒步而歸。

一日,正當散學之期,別了主人、生徒,起身歸去。走至半路,天忽下起雨來,頭上沒有遮蓋,腳下路滑難行,只得躲在人家屋槽下,等雨過再行。等了一回,那雨一陣一陣,越下得大了,隆冬天道,看看天色漸黑,行走不得。別人當此,不顧這家認得不認得,且叩門進去坐坐也好。席秀才是謹慎人,見天昏雨暗,恐怕敲門打戶驚動人家,故但呆呆立住,如釘在人家門首的一般。

等了好一回,雨聲漸小,聽見里邊有婦人哭泣之聲,悲悲切切,其聲甚慘。側耳細聽,卻是婆媳兩個,噥噥唧唧,說一回,哭一回。一個老年人聲音說道:“媳婦,我本舍你不得,但家中柴米俱無,如何過活?只得勸你走這條路,免了餓死在家。”一個年少聲口說道:“婆婆,我與你朝夕相依,一刻離開不得。我若去后,你孑然一身,益發孤凄了,如何是好!”彼此絮語都是淚出痛腸的話。不唯門內哭個不已,連門外聽的席秀才也慘然下淚起來,心內想道:“世間乃有如此窮苦無告的人。我輩布衣得暖,粗飯得飽,室家完聚,不愁離散,就是上界神仙了。”直至半夜以后,里邊的哭聲已息,席秀才猶嗟嘆不已。正如少陵詩上所云:

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

把自己一夜立在檐下的苦處倒忘記了,而替人苦楚的心腸反牽掛不下,固想出一條計策來。天色才明,路上漸有干處,遂記定這家門徑,匆匆走去。走過一二十家門面,有一認識店家正在開店,見了席秀才,便問道:“從何處來?這樣早法?”席秀才便即走進:一則立了一夜,暫坐片時;二來要問哭的那家姓甚名誰。因將昨夜檐下躲雨,里邊婆媳兩人許多悲切的言語,告訴了一番,道:“吾兄近在咫尺,必知其細。”那人道:“可有一門一口,泥墻對過這家么?”席秀才道:“正是。”那人道:“這家姓劉。其人叫劉達觀,做木匠的。五年前出門,到江西去了,音信全無,丟下一母一妻在家,衣食都缺,不能存活。其母只得將媳婦轉嫁,得些財禮濟急。聞說已有人家,兩三日就要娶去了。想是不忍分離,所以徹夜啼哭。但相公立了一夜,吃了苦了,洗洗臉,吃些點心再走罷。”席秀才道:“這到不消。有筆硯借一付,不拘甚殘紅紙與我一張,你自開店做生意,我到店后邊寫一個信。”

其人將席秀才領到店后,紙墨筆硯現成,拱一拱手,道:“失陪,失陪。”自去做買賣了。席秀才便假作劉達觀聲口,寫了家信一封,身邊摸出館中送的束修十兩,連信一總封好,起身作別。店家正在忙亂時候,亦只一拱相送,不來管他長短。

那席秀才回轉身來,悄悄走到劉家門首,推門進去,問道:“這里可是劉家么?”里邊應道:“正是。”便道:“你家劉達觀在江西寄一封銀信在此。”婆媳聽見,連忙走出。席秀才便將銀信放在桌上,道:“請收了。我別處有事,不能擔擱。”說罷,回身就走。其母還要留住問他兒子若何,趕出門來,已走遠,叫不應了。遂拆開信包來看,見十兩雪白銀子,信上的字卻不識得,央一鄰人念與他聽,寫道:“在外甚獲財利,來年四月一定歸家。先寄銀十兩,暫作家中用度。”婆媳聽了,歡喜無限,便將銀子換錢,糴米買柴,安然過日,把轉嫁事丟過一邊。說過這人,聽知其夫現在,也不好提起了。

席秀才回家,絕不向家中說起,又在別處挪移,以作度歲之用。來年依舊到館教書。每到劉家門首,急急走過,唯恐撞見他家婆媳,反若做下虛心事的一般。

那知事有湊巧,到了四月中旬,其子劉達觀果然歸家,囊中果然獲有重利。母妻接見大喜,日間忙忙的不及細談,燈下共坐,各訴衷腸。其母道:“千虧萬虧,虧了你舊年歲底寄了銀信回來,今日方得重聚。若無信到,我婆媳兩人不是雙雙餓死,你妻子定屬他人了!”其子愕然道:“家中苦楚,我原曉得,只因一時不能脫身,故久留在外,又無便人,要寄一個空信亦所不能,何況銀子?,舊年銀信,不知從何而來?”其妻道:“你書中說四月到家,果然四月歸來,如何不是你寄來的信?況人家銀子怎樣多法,肯拿來養活別人的娘親、老婆?”其夫道:“這又奇了!我不信。”其母道:“銀雖用完,書信尚在,我去取與你看。”隨即取出,付與兒子,道:“這不是你的信么?”其子看了,遲疑了一回,便道:“我理會著了。這定是一個大行善的人哀憐我家窮苦,假寫此信,將銀寄來,救我母妻性命,免我夫婦分離。但不知其人是誰?何處報他大恩?”婆媳齊聲道:“若果如此,真正是我家救苦救難的大恩人了!”其子又問:“送信時,娘親曾看見此人么?”其母道:“見是見的,但他放了信,匆匆就走,未及問他姓名,且認得不清楚,看去是一個讀書人模樣。”其子道:“我明日細細訪問,總有著落的。”

過了一夜,劉達觀絕早起身,便去訪問鄰右。一來久不會面,本應望望;二來就將這樁事訪問,看可有人曉得也否。要知世雖澆薄,善心未泯,有此好事,一人傳十,十人傳百,傳到席秀才借紙筆這店家耳中,便說道:“寫假書寄銀的,定是席秀才所為。”劉達觀聞有人曉得,便來細問。那人道:“這銀信可是某月某日早上寄來的么?”達觀應道:“果是此日。”那人道:“這日早上,席秀才走來告訴我道:‘昨夜遇雨,躲在人家屋檐下立了一夜,里邊聞有婦人哭聲。’因問這家何姓何名,為著何事啼哭,我便一一對他說了。他便說:‘要寫便信一封’,就坐在店后寫了。又窺見他身邊摸出一包銀子,連信一總包好。臨出門,見他又往西走。不上一刻,又從店前經過,才回家去。這寄信的,不是他是誰?”劉達觀點點頭,便問明席秀才住居,到家對母親妻子說了,急忙走去拜謝。

那日,席秀才家中正為兒子行聘,親朋滿座。達觀走進,便問道:“那位是席相公?”席秀才道:“在下就是。”那達觀便叩下頭去,口稱:“席相公,你是我大恩人,特來叩謝。”席秀才以手扶住,道:“我與足下素昧謀面,有何恩德于你?請問尊姓大名?”答道:“我即做木匠的劉達觀,才從江西回來。,舊年冬底,家中正愁餓死,蒙相公托我名字,寫書寄銀,不至母亡妻嫁,皆出相公之賜。此恩此德,何日得報!”席秀才笑道:“足下莫要認錯了。我一處館貧士,那有余銀贈人?或另有人周濟你家,卻不是我。”達觀道:“相公不要瞞我了。現有你親手寫的筆跡在此,請眾位相公共看。”

眾人始初聽了,半信半疑,及見了書信筆跡,爭向席秀才道:“這書果是尊筆。如此盛德的事,何用推托不認?”席秀才只是搖頭。劉達觀道:“相公果是施恩不望報的君子。我雖是無知小人,何忍沒相公大恩!”席秀才道:“還有一說,我書中隨手寫你四月歸來,你果然四月歸家,此是天意使然,何關我事?”

達觀因問今日有何喜事,席秀才道:“是小兒行聘。”達觀道:“我今日送還相公銀子,諒相公必定不收。小相公畢姻在即,我送一張做親床過來,聊表微敬,求相公不要堅卻。”眾人不待席秀才開口,都道:“好,我們勸席相公領你情便了。”達觀遂起身別去。

親友齊贊道:“席兄,你一介寒儒,解囊完人夫婦,已屬難得。做了這樁善事,不肯認在身上,尤人所難能。看來你的好事做得盡多,特不肯告人,所以我等不盡曉得。”大家贊嘆不絕,反弄得席秀才跼蹐不安。

到兒子成婚時,劉達觀果然送一張大床來,以作賀禮。席秀才只得受了,就作做親新床。在此床上,連生三子,大以為吉利。其后子孫做親者,皆用此床合巹,無不多子。至今其床安放祠堂中,以上為子姓大婚公用,結親十日內仍歸舊所。而席氏后人出仕者,皆至大官;經商者,盡成巨富。傳至數百年,族姓益繁,門第日盛,豈非上世積德之報?

然天下善事無窮。嘗從浙江往回,人人爭夸德清蔡氏之盛,因考其先代遺澤,人所萬萬不能及者,試聽下回說來與看官們聽。

第二回

富豪家計尋常有,積德施恩若個能?

數十萬金輕一運,于孫科第永飛騰。

話說功名莫重于科第,科第莫重于鼎甲。往往一縣之大,科第絕少,鼎甲尤不易見。浙江德清縣蔡氏,一門之內,科第累世不絕,大魁天下者二,此豈無故而致然哉?蔡氏先世有諱凱者,字元凱,號節庵。父為一東都司,家資富有,德清縣中推為巨富。節庵平日慷慨仗義,周急救難,一歲中嘗做幾樁好事,鄉黨無不悅服,即當道官府亦敬重他的。

德清舊有的學宮,與街市相近,未免囂雜,士子肄業,每患喧擾。縣公欲另建他處,苦無善地可遷。謀之邑中紳士,你推我讓,無一肯擔承其事者。節庵道:“要地不難。吾聞蘇州府學是宋時范文正公舊宅,堪輿家說:‘此地風水極佳,建宅于此者,要出一斗芝麻數目的科第。’文正道:‘吾德薄不足當此,請建為府學,使蘇州一府,科第不絕。’我雖不敢高比古人,心中極是企慕。我家有地一塊,與市廛卻遠,形勢高厚宏曠,堪輿家亦言風水好,居之多出科第。吾亦欲如齊正公所云,以建學宮,有利士子。不知父臺以為何如?”縣官道:“蔡年兄有此義舉,是最妙的了。”眾鄉紳亦道:“兄能若此,為功一邑不小。”遂將此地建立學宮。其后邑中果然科第不斷。

再說明朝州縣漕糧,不比如今定制,有衛官旗丁解運,都點盈實民戶,解往通州。當此差者,往往至于破家蕩產,民間不勝其苦,甚至賣男賣女,連性命多保不住的。惟鄉紳上戶方得例免。此是明朝第一不公道的弊政!

那年正當點派糧戶的時候,有鄰人走來,向節庵道:“今年點著解糧,缺少盤費,欲要借貸數百金。”節庵也不言肯,也不言無,但道:“再作商議。”兩三日間,為著解糧來借貸者不一而足,節庵皆以“再作商量”一語應之。眾人都疑心道:“他是最慷慨爽直的人,為何此番倒像慳吝起來?”那知節庵另有一種意思。他因見人民困苦,動了一個救拔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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