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 箴
提 刑 箴
大元建號,蓋法乎乾。有仁有威,無黨無偏。天開五葉,地大一統。江淮來歸,蠻夷底貢。圣念遠人,視為近畿。曰守曰令,或公或私。耳目不廣,情偽焉知?既遣繡衣,侈頌寶制。問民疾苦,讞獄冤滯。曰官曰吏,自大至小。毋有科取,毋有搔擾。唯守土官,聽出使人。玩寇者糾,受財者申。訴訟謂事,自下而上。無俾踰越,仍治誣妄。參署眾僚,罔分南北。毋俾爭競,仍察曲直。不修鋪驛,不治舟梁。稽留使命,阻滯行商。不務本業,不干己事。不畏官府,皆當按治。田宅占買,是為歸之。人口略誘,其悉追之。凡巡所部,鄉至縣到。勸農省風,勉學宣教。若此等事,寧不思之。農業若墮,何以課之?風俗未淳,何以彰之?學校久廢,何以勵之?教化未行,何以明之?其有不孝不悌,在所懲之。亂常敗俗,在所繩之。豪猾奸兇,在所刑之。大利興焉,大害除焉。一切不便,率當更焉。若夫以苛為明,以細為密。以多為巧,以虛為實。羅罪生事,賣直市權。闇于大體,豈曰小愆。矧治新國,古用輕典。欽乃攸司,恤哉惟刑。箴以自警,書諸座屏。
司臬箴(宋江西提刑潘時作)
深文以刑人,刻者之為也。屈法以宥罪,恕者之為也。恕賢于刻遠矣,或未免于私也。正其心,誠其意,閱實其罪,疑則為輕,庶幾其寡過耳。
獄官箴(唐張說作)
官有決曹,掌茲法獄。匪惟議罪,亦以防欲。所貴仁恕,非矜窘束。吏茍吹毛,人安措足。古之為主,是載是勖。茫茫茲土,蠢蠢群生。賢愚中雜,真偽相傾。若魚之駭,如鳥之驚。不能無犯,宜持以平。或大或小,時重時輕。無以快志,期乎得情。孰曰非重,國之政令。孰曰非輕,人之性命。虐則招咎,寬則舒慶。宜眷宜恤,可畏可敬。為獄則固,為牢則幽。晨嚴管籥,夜密更籌。寂寂圜土,累累系囚。求食搖尾,見吏垂頭。自昔立名,此為非所。逼隘狹室,欹傾漏宇。冬有祁寒,夏有隆暑。焉可失入,焉可妄處。勿謂勿妨,勿謂無傷。匹夫含怨,三年亢陽。匹婦結憒,六月飛霜。可以安危,可以興亡。敢告司憲,無輕國章。
諸 說
獄訟說(宋李之彥作)
夫獄訟者,所以平曲直,雪冤枉也。若有財者勝,無財者負,有援者伸,無援者屈,豪強得志,貧弱銜冤,豈國家之福耶?愚愿士大夫司聽斷者,在在持平如衡,事事至公如鑒,天下何患不太平。
瘴 說(宋梅摯作)
龍圖梅公摯,景祐初以殿中丞出知昭州,嘗著《瘴說》云:“仕有五瘴:急催暴歛,剝下奉上,此租稅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惡不白,此刑獄之瘴也;昏晨酣宴弛廢王事,此飯食之瘴也;侵牟民利,以實私儲,此貨財之瘴也;盛揀姬妾,以娛聲色,此幃薄之瘴也。有一于此,民怨神怒,安者必疾,疾者必殞,雖在轂下,亦不可免,何但遠方而已。仕者或不自知,乃歸咎之土瘴,不亦繆乎!”
吏員三尚(容齋徐參政作)
一曰尚廉,謂甘心淡薄,絕意紛華,不納苞苴,不受賄賂,門無請謁,身遠嫌疑,飲食宴會稍以非義,皆謝卻之。二曰尚勤,謂早入晏出,奉公忘私,雖休勿休,恪謹匪懈,呈押文字,發遣公事,務為敏速,恥犯稽遲,躬操筆硯,不仰小胥,手閱簿書,不辭勞役。三曰尚能,謂練習格例,曉暢行移,是非曲直,先以意決,然后取裁,凡所處畫,悉令合宜,文義略通,字無不識,寫染端正,算術精明,舉止安詳,語言辯利,無過可尋,有委可辦。
律 己
西漢兒寬治民,勸農桑,緩刑罰,理獄訟,用仁厚,不求聲名,吏民大信愛,后為御史大夫。
西漢朱邑為桐鄉吏,廉平不苛,以愛、利為行,未嘗笞辱人,后為大司農。
東漢楊震為東萊太守,道經昌邑,邑令王密懷金十斤遺之,且曰:“夜無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遂不受。后五子皆貴顯。
東漢鄭均,兄為縣吏,頗受禮遺,均數諫不聽,即脫衣為傭,歲得錢帛,悉以與兄,曰:“物盡可復得,為吏坐贓,終身捐棄。”兄感其言,遂為廉潔。
東漢羊續為南陽太守,敝衣薄食。府丞嘗獻以生魚,續受而懸之于庭。后又進之,乃出前所懸者,以杜其意。
晉胡威,父質以清忠稱,仕魏為荊州刺史。威往省父,父賜絹一疋,威曰:“大人清高,何得此絹?”答曰:“吾俸祿之余。”后威為徐州刺史,風化大行,武帝問:“卿孰與父清?”對曰:“不及,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以不及也。”
《南史》:宋褚彥回,為吏部尚書,有人將金一餅以求官,褚曰:“卿自應得官,無假此物。若必見與,不得不相啟。”此人懼而收金去。禇后遷尚書左仆射,子賁為侍中。
《南史》:梁王筠為臨海太守,在郡侵刻,還資有芒屩兩舫,他物稱是。及遇亂,為盜所攻,墜井卒,家人同遇害。
唐王琚,玄宗時誅蕭至忠,帝眷委特異,歷九刺史,受饋遺至數百萬。李林甫使人劾其宿贓,琚懼,仰藥死。
宋待制劉隨為成都通判,嚴明通達,人謂之水晶燈籠。
宋田元均知成都,凡有訴訟,懦弱不能自伸者,必委曲問之,莫不盡其情,蜀人謂之照天蠟燭。
宋歐陽文忠公脩多談吏事,張蕓叟疑之曰:“學者之見先生,莫不以道德文章為欲聞者,今多教人吏事,所未諭也。”公曰:“文學止于潤身,政事可以及物。”官至參知政事。
仁 恕(《易·系辭》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西漢張釋之為廷尉,有人盜高廟座前玉環,奏議棄市。文帝怒,欲族之,釋之曰:“今盜廟器而族,假如取長陵一抔土,何以加乎?”帝遂從之。公以壽終。子摯,官至大夫。
西漢于公為縣獄吏,治獄平允,所決皆不恨。閭門壞,父老共治之,公令高大其門,令容駟馬高車,曰:“我治獄多陰德,未嘗有冤,子孫必有興者。”子定國為丞相。
西漢杜延年明法律。霍光持法重刑,延年輔之以寬,論議持平,后以壽終。子六人俱至大官。
東漢郭躬,家世掌法,務在寬平,及典理官,決獄斷刑,多依矜恕。子孫為廷尉、刺史、侍中者三十余人。
西漢陳咸,性仁恕,嘗戒子孫曰:“為人議法,當依于輕,雖有百金之利,慎無與人重。”后曾孫寵為司空。
東漢陳寵,肅宗時吏政尚嚴,寵上疏除絕鉆鉆慘酷之科,所活甚眾,位至司空。子忠為仆射。
東漢虞經,為郡縣獄吏,案法平允,務從寬恕。孫翊為尚書仆射。
《北史》:張華原為兗州刺史,獄有系囚千余人,華原科簡輕,重決遣放之,后贈尚書仆射,民為立祠祭祀。
《北史》:高允以獄訟留滯,始令中書,以經義斷諸疑事,允據律評刑,三十余載,內外稱平,后年九十八卒。
隋源師為大理少卿,煬帝以私怒令有司斬一衛士,師奏曰:“此人罪誠難恕,陛下初自殺之可也,既付有司,義歸常典。”帝乃止,轉刑部侍郎。
唐太宗疾貪吏,問遣人遺諸曹。一吏受饋縑,帝怒欲殺之,民部尚書裴矩曰:“吏受賕死,此固宜然。陛下以計治之,所謂罔人以罪,非道之以德。”帝悅止之。矩年八十余卒。
唐陸象先為劍南按察使,政尚仁恕。韋抱真曰:“公當峻刑罰以示威,不然民慢且無畏。”答曰:“政在治之而已,必刑罰以樹威乎?”卒不從,而蜀化。
唐張文瓘兼大理卿,不旬日,斷獄四百,抵罪者無怨言。四子官至三品,時謂萬石張家。
唐徐有功拜司刑少卿,時武后任用酷吏,置羅織之獄,以網無辜,有功奉法守正,不以私害公。嘗鞫竇孝諶妻龐氏獄,多明其枉,武后誥之曰:“公比斷獄多失出,何耶?”有功曰:“失出,臣小過;好生,陛下大德。”后默然,龐得免死。后卒謚忠正。孫商為節度使。
唐韋嗣立為鳳閣舍人。武后屢興大獄,害及善良,嗣立上書,乞取垂拱以來罪無輕重者,并皆原洗。于是人賴得活者千萬計。公后父子并為宰相。
五代張文蔚為平章時,柳璨殺裴樞等,蔓引朝士,輒加誅殺,縉紳相視不自保。文蔚力講解之,朝士多賴全活。后以壽終。
五代唐莊宗破蜀,王衍朝京師,行至秦川驛,而明宗軍變于魏。莊宗慮衍有變,遣人殺之,詔書已印畫,張居翰發視之,詔書言誅衍一行,居翰乃改一行為一家,于是得活千余人。后以壽終。
宋錢若水為同州推官,有富民逃其奴,乃父母訟于州,命錄事鞫之,劾富民數人共殺之,而失其尸。獄成,若水密訪得奴,而放富民。后為參知政事。
慘 刻(孟子曰:“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自古嚴刑以毒民者,未有不反于己者。)
秦商君衛鞅變法令,重刑罰也,犯者多死。議令之初,一日臨渭,刑七百余人,官民苦之。后遭車裂之禍。
西漢王溫舒為河內太守,捕逐豪猾,大者族,小者死,諂事有勢窮治,奸猾糜爛,獄中無有出者。后以罪自殺。
西漢翟方進為京兆尹,搏擊豪強。及為丞相,持法深刻,中傷者多。其后自殺,王莽發其冢,燒其棺柩。
西漢嚴延年為河南太守,務于折強扶弱,凡貧弱者雖犯法曲文以出之,豪杰者必以文而內之,所謂當死者生,當生者死。人號曰屠伯。后坐罪棄市。
西漢義縱直法行治,不避貴戚,犯者多族之。為定襄太守,一日殺獄囚四百余人。后以罪棄市。
西漢減宣以功遷御史,使治主父偃及準南反獄,以微文深詆,殺者甚眾。后以罪自殺。
東漢王吉為沛相,凡殺人皆磔尸車上,隨其罪目宣示屬縣,腐爛則以繩束骨,周遍一郡乃止。視事五年,殺萬余人。后死于獄,父甫及子萌皆死杖下。
晉山陰縣令石密先為御史,枉奏殺句容令萬默,一日見默來殺之,遂死。
《北史》:于洛侯為秦州刺史,貪酷殘忍,犯罪者截腕、拔舌、斷其手足而始斬之。以致百姓反叛,孝文命使斬洛侯以謝眾。
隋燕榮為幽州總管,性嚴酷,鞭笞左右,動至千數,流血盈前,飲啖自若。文帝怒,徵榮還京,賜死于蛆出之地。
隋梁敬真為大理司直,煬帝命鞫魚俱羅罪,敬真希旨,陷之極刑。未幾,俱羅為崇敬,真死之。
隋庫狄士文為貝州刺史,發摘奸隱,長吏尺布升粟之贓無所寬貸,得千余人,奏上,悉配巔南,遇瘴癘死者十八九,于是父母妻子惟哭士文。高祖嘆曰:“士文之暴,過于猛獸。”士文后獄死,三子朝夕不繼。
唐郭弘霸為監察御史,嘗按李思徵,不勝楚毒,后屢見為厲,援刀自刳腹死。
唐酷吏索元禮、來俊臣、周興、侯思止等,造羅織獄,為火甕鐵籠慘酷之刑,以鞫囚徒,后皆死于非命。
宋余晦為四川宣撫使,誣閬州知州王惟忠謀反,理宗命陳大方拷掠成獄,斬之都市。后晦頸生疬瘡,百藥不治,一日澡洗,爛斷其首于浴室之外。大方亦卒中而亡。
五伯馬進傳(宋王禹偁作)
進隸滁州軍籍,又為五伯三世矣。進之子生而無左臂,若髡截然,人以為伯世主杖笞,多納財利,而高下其心,重輕其手,故天譴之。嗚呼!鞭作官刑,樸作教刑,即鞭樸者,帝王之典也,可不慎乎。今之杖刑非古也,古者示恥而已,故有鞭蒲而誡者,有束杖而治者。雖然上失其道,民散久矣,非刑不足以驅人之善也,既不得已而用之,又可以喜怒財貨易其心乎。彼五伯賤隸也,刑不自口出,但以重輕不平,而天譴若是,況執天下之刑者。即吾見世祿之家,子孫替墜,殘癃疾廢者有之,為人仆妾者有之,饑寒道路者有之,豈止用刑之濫也,其諂主忌賢,剝民固寵,斯天譴之大者矣。作《馬進傳》,以自誡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