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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梁啟超談文學:急難風義今人少,傷世文章古恨多(2)

  • 梁啟超講國學
  • 季風
  • 4905字
  • 2016-01-28 15:55:37

杜甫的本身遭際,就充分體現了他的“忠君愛國”。在他的作品中,可以說相當大的部分都是與時局和對國家前途的擔憂相關。如在《后出塞》中他就寫出了豪強們驕奢專橫的情形:“獻凱日繼踵,兩蕃靜無虞。漁陽豪俠地,擊鼓吹笙竽。云帆轉遼海,粳稻來東吳。越裳與楚練,照耀輿臺軀。主將位益崇,氣驕凌上都。邊人不敢議,議者死路衢。”在《麗人行》中,他通過鋪敘,深刻揭露了權貴們的飛揚跋扈:“炙手可熱勢絕倫,慎莫近前臣相嗔。”另外,在杜甫的詩中,也少有的有歌頌的主題,如《遭田父泥飲美嚴中丞》:“步屧隨春風,村村自花柳。田翁逼社日,邀我嘗春酒。酒酣夸新尹:‘畜眼未見有!’回頭指大男:‘渠是弓弩手。名在飛騎籍,長番歲時久。前日放營農,辛苦救衰朽。差科死則已,誓不舉家走!今年大作社,拾遺能往否?’叫婦開大瓶,盆中為吾取。感此氣揚揚,須知風化首。語多雖雜亂,說尹終在口。朝來偶然出,自卯將及酉。久客惜人情,如何拒鄰叟?高聲索果栗,欲起時被肘。指揮過無禮,未覺村野丑。月出遮我留,仍嗔問升斗。”這首詩寫出了一派自然的風光,也寫出了作者此刻輕松愉悅的心情。不過,在歌頌生活的同時,也暗示了戰亂和沉重的賦稅給百姓帶來的痛苦。

杜甫在寫情的同時,能將各種情緒歸攏到一塊,形成一種調和之美。比如他的長篇敘事詩《北征》,雖說總體上屬于憂時之作,但其中“青云動高興,幽事亦可悅”及后面幾句,就純粹是欣賞天然的美;到“夜深經戰場,寒月照白骨”及以下幾句,又是憑吊往事的;到“況我墮胡塵,及歸盡華發”及以下幾句,又是純寫家庭實際情況的;到“至尊尚蒙塵,幾日休練卒”及以下幾句,就是正面感慨時事的,既盼望朝廷早日平定叛亂,又擔心憑借回鶻外力可能帶來危險;到“憶昨狼狽初,事與古先別”句直至篇末,所有過去發生的事一齊涌上心頭。像這種將雜亂的情緒聚集在一塊,同時又能將他們調和得恰當,形成一種美,足見杜甫文字功底之深厚、思想之深刻。

杜甫寫情,往往愈拶愈緊,愈轉愈深。比如《哀王孫》詩,幾乎一句一層意思。他的情感像一堆亂石,突兀在胸中,斷斷續續地吐出,從無條理中見條理。他寫情,有時又一口氣地說出。如《憶昔行》第二首中,從“憶昔開元全盛日”到“叔孫禮樂蕭何律”止,其極力追述從前太平景象,從社會道德上對其進行贊美,令意義格外深遠。

杜甫還有一種特別的技能:他最能用極簡單的語句,把無限情緒,寫得極深刻。如《喜達行在所》中的“死去憑誰報,歸來始自憐”句,僅用十個字就把他十個月內虎口余生的酸甜苦辣都寫了出來。又比如《垂老別》中“勢異鄴城下,縱死時猶寬”句,死是早已安排定了,只能期限長些作安慰,這是何等的沉痛。

杜甫流連風景的詩比較少,但只要寫出來的,都必定是對所觀察的景物達到入微的地步,把景物做象征,并寄托情感。如《旅夜抒情》:“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這些句子能讓人從寂寞的環境上領略出很空闊很自由的趣味。

小說具有移風易俗的功效嗎

梁啟超很早就開始了對小說的關注。早在1897年,他受到康有為的啟發,撰寫維新派改良大綱的《變法通議》時,便在“論幼學”一章中談到了小說的功效。他指出了中國語言應用情況:古代人是文學與語言合而為一的,而現代人創作出的文學與日常使用的語言是分離的;現代人日常交談時用的都是通俗用語,可寫出文字時,都用的是古文。所以,婦孺農氓,都把讀書當作難事,也就導致了《水滸傳》《三國演義》和《紅樓夢》這樣的小說的讀者反而比六經的讀者多的現象。透過這些現象他認為:如果用通俗語言來著述各種書籍,上可以傳播圣賢教育,下可以陳述各種歷史,又可以激發愛國熱情,往遠看還可反映各種風土人情,包括官場上的各種丑態、試場上的各種丑惡現象、吸食鴉片的頑劣癖好和婦女纏足這種虐刑。這些都可起到揭露丑惡、遏制丑惡,從而改變社會風氣、振奮人的精神的積極作用。

很明顯,梁啟超通過語言使用的現實狀況,看出了通俗語言的普及性以及通俗小說具有變風易俗的巨大影響力,進而萌生了通過小說來變易風俗的設想。隨后,他就將設想化作了行動。

戊戌變法失敗后,梁啟超逃到了日本。在那里,他還抱著希望將自己沒完成的維新事業走完。1897年的秋冬間,他在路途中偶然得到日本作家柴四郎的小說《佳人奇遇》。從中他受到啟發,便以小說的形式來寄托他的政治理想,開始翻譯這部小說。在翻譯的同時,他寫了《政治小說〈佳人奇遇〉序》,與譯文一起在《清議報》的創刊號發表。這篇文章不過八百來字,但十分明顯地表達了他想借小說來變易風俗,進而實現自己政治理想的強烈愿望。文章的大意是:“西方各國變革的開始,國內有大學問的人和仁人志士,往往都是將他們親身的經歷、心中的想法、政治的觀點一起寄托在小說中。所以,通過小說的傳播,社會上的各個階層,包括兵丁、市儈、農氓、工匠、車夫馬卒以及婦女兒童,都知道了作者所要表達的內容。這樣一來,每部書面世后,都能引來全國性的議論。西方的政治之所以能夠引起全民關注,這都是小說的功勞。”這也可以說是他翻譯《佳人奇遇》這部小說的動機。那么,《佳人奇遇》是一部怎樣的小說呢?

《佳人奇遇》的作者柴四郎是日本明治時期的政治活動家和新聞記者,有過多次參戰經歷。明治元年9月,官軍征伐會津,柴四郎全家參戰,結果他的父親受傷、二哥戰死、母親和妹妹也喪身戰火,他本人被俘并被關押起來。這種亡國之痛的體驗,成了柴四郎文學創作的基礎,這在《佳人奇遇》中有突出的表現。

《佳人奇遇》以柴四郎本人兩次游歷海外的見聞和感受為素材,并把自己當作主人公,虛構了他與兩位西方姑娘的奇遇與戀情。在留美期間,“他”偶然遇上了西班牙貴族女子幽蘭和愛爾蘭姑娘紅蓮。在佳人寄寓的一個如仙莊桃源的地方,他們互談各自的經歷。幽蘭是頓加羅斯黨領袖的女兒,全家遭受迫害,來美國避難;紅蓮是愛爾蘭獨立運動的志士,來美國尋找力量促進民族獨立,另外還有一位亡命來美的中國明朝遺民范鼎卿。他們互訴苦難,為民族、國家和自己的人生而憂戚悲傷,也決心為民族的新生而奮斗。在這過程中,“他”與幽蘭產生戀情,不過戀情沒有繼續發展。為了拯救將被處死的父親,幽蘭帶著紅蓮和范鼎卿赴西班牙,救出了名震于世的老將軍。他們輾轉海上,卻遇上了大風浪,導致船只覆沒,慶幸的是,他們都僥幸地活了下來,只是各自流落一方。后來,紅蓮經法國回到美國,與“他”相見。幽蘭父女被人救起并隨船來到埃及,正遇上亞歷山大抗英起義。于是,應起義軍首領亞刺飛之邀,幽蘭父親擔任起義軍顧問,期間屢遭不測。范鼎卿輾轉到了香港。“他”留學結束回國,第二次出游海外時與這些人一一見面。

《佳人奇遇》就是通過上述情節線索,通過“他”的見聞和人物的轉述,廣泛地展示了各國遭受西方列強掠奪、壓迫的悲慘場面,以及其他的改革和民族的獨立戰爭,作品對弱小民方寄予了一定程度的同情,但是,作者通過這部作品所要表達的本意是:日本是要淪落到像那些弱小的民族一樣,還是應以自己的獨立品質屹立于列強之列。應該說其中作者的政治思想十分明顯:反對明治政府的歐化政策,認為只有伸張國權,才能免遭眾多弱小民族所經歷的悲慘命運。

《佳人奇遇》日文原著自1885年開始連載,在當時的日本是非常有名、廣受歡迎的“政治小說”。顯然日本民眾從中受到鼓舞并看到了希望。由此,梁啟超對小說的功效有了堅定的信心。于是,他便著手翻譯介紹起這部小說來。1898年12月,在旅日華僑的幫助下,他在日本橫濱創辦了《清議報》。該報的宗旨是:“一、維持支那之清議,激發國民之正氣;二、增長支那人之學識;三、交通支那、日本兩國之聲氣,聯其情意;四、發明東亞學術,以保存亞粹。”他把自己翻譯的《佳人奇遇》中文在報上連載發表,一直連載到1902年初為止。不僅如此,他還親自創作起文學作品來。1902年初,他創作了文白夾雜的《劫灰夢傳奇》,還有具有真正意義上的小說《新中國未來記》。為發表《新中國未來記》,他特此創辦了《新小說》雜志,從而誕生了我國第一本專門刊載小說的雜志。

《新中國未來記》屬梁啟超所推崇的“政治小說”。小說以倒敘的手法,以60年后(當時是1902年)中國的繁榮富強為開端,然后借全國教育會會長孔覺民在博覽會上演講《中國近六十年史》來講述黃克強和李去病二人對于六十年前(即1902年前)中國現狀的思考,以及就如何改變這一現狀而引發的辯論。在這當中,既有對國家現狀的記錄,也有對各種人物形象的描述。其中黃克強與李去病二人關于政治改革方式的辯論,可以視作梁啟超本人對革命派和改良派孰是孰非的主觀傾向。

不難發現,梁啟超是在試圖通過這部小說,讓生活在中國土地上的人們能夠產生民族共同體的概念來,從而使人們意識到:中國積貧積弱局面的產生,并不是完全由于朝廷的腐敗無能,而是因為我們這個共同體受到了西方列強的侵略。從中也可看出他的政治傾向:在堅持建立獨立自主的國家的前提下,進行自上而下的政治改良。

此外,梁啟超還翻譯了法國作家凡爾納的一部小說,取中文名為《十五小豪杰》。我們有理由相信,由于有了“欲新一國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的理念,如果不是為政事所累,他還能翻譯介紹進更多優秀的外國小說作品,他本人也能創作出更具有文學意義的小說來。

梁啟超如此推崇小說的功效,首先緣于他想快速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的強烈愿望。不過,盡管小說具有變易風俗的功效,但相比全面變革社會所需的龐大措施來說,他的此舉頗有病急亂投醫之嫌。當然,在那個民族存亡的關鍵年頭,他能想到以小說為手段首先從思想上來改變世人的精神狀態,進而提升整個國家和社會的精神風貌,也是一種超出常人的遠見卓識,讓人欽佩。

戲劇具有哪些現實功效

梁啟超是晚清時期極少數能看出國家積弱的根源在于人的素質低下的學者之一。他認為,“國也者,積民而成”,國之強弱,由民之強弱決定。為使中國日益強大,抵御異族侵略,“今日最主要者,則制造中國魂是也。”為此,他在追求自己的政治理想的同時,無不把提升國民的國家和民族意識當作一項要務。在具體的操作手段上,他都是借助文化的力量來施展影響。這其中,既包括小說這種他最為推崇的文學形式,還包括散文、詩歌、戲劇之類的文學形式。那么,對其中的戲劇他又寄予了什么樣的現實期,或者說,在他看來,戲劇具有哪些現實功效呢?

與提出“史界革命”一樣,梁啟超也高擎起文學革命的大旗,發出了“詩界革命”、“小說界革命”和“文界革命”的號召。對于戲劇,他發出的是改良的聲音,其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

首先,提升戲劇的文學地位,提升戲劇的社會功能。

戲劇在中國源遠流長,可以說與史俱在。但是,它的實際地位卻十分低下,不能像詩詞那樣能夠登上大雅之堂,正史不記曲家生平,許多作品湮沒無聞。從事戲曲表演的人員,他們的身份地位就更慘了,被剝奪了作為平民的起碼的權利,甚至連人格也難以得到保證,有時候,他們幾乎成為權貴的玩物。

《嘯亭雜錄》上記載有雍正皇帝“杖殺優伶”的故事。一次,雍正皇帝興致勃勃地看雜劇,雜劇講的是歷史上常州刺史鄭儋打兒子的故事。扮演常州刺史的演員技藝高超,“曲儀俱佳”,因而受到雍正皇帝的贊賞,節目演完后就賞賜他銀兩。然而,這位演員根本不懂得當時的等級階別,于是無心地向雍正皇帝問道:“現在任常州刺史的人是誰?”誰知雍正皇帝聽了后勃然大怒,當即喝道:“汝優伶賤輩,何可擅問官守?其風時不可長。”并當場下令將這位演員用杖打死。

所以,要提升戲劇的地位,首先就要提升戲劇演員的地位。當然,這屬于社會問題的范疇。出于為政治服務的目的,梁啟超戲劇的改良觀點重在內容上。他認為在內容上,要突破以往那種才子佳人題材的局限,將其提升到國家、民族的高度,以實現提升民智和強國的目的。為此,他自己也做了一些嘗試。

1920年初,他創作出了戲劇《劫灰夢傳奇》。該作品所寫的也是書生逢國難一類的內容。書生杜如晦,早年登科,旅居京城為官。自從甲午戰爭后,驚心于時局的變化,于是對仕途的進取完全失去興趣。義和團運動爆發時,他曾棄官南下,浪跡江湖。而后他回到京城,每天在城西棗花寺中以讀書自樂。他自感“一介書生,無權無勇,又無學問可以著書傳世”,于是就把自己所見和所想編成一部小小的傳奇,“就算盡我面分的國民責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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