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因其國都的遷徙,而分為西周和東周。東周時代的歷史和西周時代判然不同。在西周,還同夏、殷一樣,所可考的,只有當時所謂天子之國的史事。到東周時代,則各方面的大國事跡都有可考,而天子之國反若在無足重輕之列。這是世運變遷,各地方均逐漸發達之故。現在且先說西周。
周代是興于現在的陜西的。其始祖后稷,封于邰。傳若干世至不窋,失官,竄于戎狄之間。再傳至公劉,復修后稷之業,居于豳。九傳至古公亶父,復為戎狄所逼,徙岐山下。《史記》說:“古公貶戎狄之俗,營筑城郭宮室,而邑別居之。”又“作五官有司”。可見周朝崎嶇戎狄之間,不為所同化,而反能開化戎狄了。
周代的王業,實起于亶父,所以后來追尊為太王。太王有三子:長泰伯,次仲雍,因太王欲立季子季歷,逃之荊蠻。太王遂立季歷,傳國至其子昌,是為周文王。文王之時,周益強盛。西伐犬戎、密須。東敗耆,又伐邘、伐崇侯虎。作豐邑,自岐下徙都之。時荊、梁、雍、豫、徐、揚六州,都歸文王。文王崩,子武王立,觀兵至孟津。復歸。后二年,乃滅紂。武王滅紂時,周朝對東方的權力,似乎還不甚完全。所以仍以紂地封其子武庚而三分其畿內之地,使自己的兄弟管叔、蔡叔、霍叔監之。武王崩,成王幼,武王弟周公攝政。三監和武庚俱叛。淮夷、徐戎并起應之。周公東征,定武庚和三叔。又使子魯公伯禽平淮夷徐戎。營洛邑為東都。周朝在東方的勢力,就逐漸鞏固了。
成王之后,傳子康王,史稱“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措四十余年不用”。這所謂天下,大約實僅指周畿內的地方。孟子說:“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祿,關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罪人不孥。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第二章說大同時代的制度,到小康時代多少還能保存。依孟子所說,則文王的治岐:實能(一)維持井田制度;(二)山澤之地,還作為公有;(三)商人并不收稅;(四)而其分配,也還有論需要而不專論報酬的意思。成、康時代,果能保守這個規模,自然能刑罰清簡,稱為治世了。然而時移世易,社會的組織暗中改變,此等制度遂暗中逐漸破壞;而在上的政治,亦不能長保其清明;社會的情形,遂覺其每況愈下了。所以孔子論小康之治,至成王、周公而告終;而《史記》亦說昭王以后,王道微缺。
《史記》說:“昭王南巡守,不返,卒于江上。其卒不赴告,諱之也。”案春秋時,齊桓公伐楚,管仲曾以“昭王南征而不復”責問楚人。《左氏》杜注說:此時漢非楚境,所以楚不受罪。然據宋翔鳳所考,則楚之初封,實在丹、淅二水之間。是役蓋伐楚而敗。周初化行江、漢的威風,至此就倒了。昭王崩,子穆王立,史稱王室復寧。然又稱穆王征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則其對于西戎的威風亦漸倒。穆王之后,再傳而至懿王。懿王之時,史稱“王室遂衰,詩人作刺”。懿王三傳而至厲王,以暴虐侈傲為國人所謗。王得衛巫,使之監謗,“以告則殺之”。國人不能堪。三年,遂相與畔,襲王。王奔于彘,卿士周、召二公當國行政,謂之共和。凡十四年厲王死,乃立其子宣王。宣王立,側身修行,號為中興。然傳子幽王,又以寵愛褒姒故,廢申后及太子宜臼。申侯和犬戎伐周,弒王于驪山下。諸侯共立宜臼,是為平王,東遷于洛。
案周室之興,本因和戎狄競爭而致。自穆王以后,似乎目以陵夷。再加以西南的中國與之合力,兩路夾攻,就不免于滅亡了。平王借前此所營的東都而僅存,然而號令不復能行于列國;而列國中強盛的亦漸多,遂成為“政由方伯”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