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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讀風偶識(4)

  • 考信錄
  • 崔述
  • 4850字
  • 2015-12-24 16:30:54

此篇《序》云:“文王之化行乎汝墳之國,婦人能閔其君子,猶勉之以正也。”《朱傳》云:“汝墳之人以文王之命供紂之役,其家人見其勤苦而勞之。‘王室’,指紂所都也。‘父母’,指文王也。”余按:“伐枚”、“伐肄”皆非婦人之事,而“如調饑”、“不我遐棄”之語亦不類妻之施於夫者,《車鄰》之“見君子”《傳》以為君矣,《菁莪》之見“君子”《傳》以為賓客矣,何所見此《見君子》之必為其夫而非他人者?況久別重逢,方深忻慰,易妻薄俗,寧至關懷,亦不應以不遐棄為幸也。《湯誓》曰:“夏罪其如臺,夏王率遏眾力,率割夏邑。”《牧誓》曰:“俾暴虐於百姓,以奸宄於商邑。”則是桀、紂之暴原不行於幾外,詩人何必代為之憂?而汝之距豐千有馀里,亦無緣謂之“孔邇”也。且前兩章方言其夫,末章忽置其夫不言而言文王與紂,前後語意毫不相貫,古人寧有此文法乎!

此東遷後詩

細玩此詩詞意,與《序》、《傳》所言了不相似。竊意此乃東遷後詩,“王室如毀”即指驪山亂亡之事,“父母孔邇”即承上章“君子”而言。汝水之源在周東都畿內,蓋畿內之大夫有惠於其民者,其民愛而慕之,以其仕於王朝,放未得見;周室既東,大夫避亂而歸其邑,而後民得見之,故傷王室之如毀而轉幸父母之孔邇也。如此,似於文義較順,而章法亦相貫。姑識其說如右。

《麟趾》

本篇非衰世詩

《麟趾》一篇,《序》說略得大意,而以“公子”屬之衰世則非是。此篇極言仁厚之德浹於子姓,非極盛之世不能,安得反謂之衰!其所云“無犯非禮”者,語亦殊淺。惟《朱傳》稱“麟性仁厚,故其趾亦仁厚”,其言深得詩人之旨;但未必在文王時耳。

《麟趾》、《騶虞》附於《二南》後之故

此詩措語不多,而贊美之意溢於言表,略與《召南》、《騶虞》相類;而章末皆以“于嗟”結之,有一唱三嘆之音,在詩中別為一體,故皆附於《二南》之後,亦取其與《關雎》、《鵲巢》相為首尾之意。彼王化之基,此王道之成,所謂“金聲而玉振之”也。

卷二

《召南》十有四篇

《召南》之時代與地域

《召南》十有四篇,舊說皆以為文王之世南國之詩。今以經傳考之,《鵲巢》三篇皆燕射時所歌,當為成周盛時所作。《甘棠》乃周人之思召公者,召公沒於康王之世,則此詩作於康、昭之際明甚。《何彼矣》篇中稱“平王之孫”,則東遷以後之詩無疑也。以詞意觀之,“鵲巢”三篇乃治內齊家之事,頗類《周南關雎》之三。《行露》獄訟失宜,朝政初衰,亦似在《周南兔》之日。《標梅》之“迨吉”,《野有死》之“懷春”,與《南有喬木》之“游女”事相類也。《何彼矣》之稱“平王”,與《汝墳》之憂“如毀”時相近也。然則其詩先後固不一時,不得皆以為在文王世也。至謂為南國之詩,惟《江有汜》一篇有明文耳。若《殷其雷》、《何彼矣》,乃王畿人所作。其馀諸篇皆無明文,亦難懸定。然則非但不皆在文王世,而亦非盡南國詩矣。惟《騶虞》乃射時所歌,與《鵲巢》等篇同,而反列於後者,猶《周南》之後而殿以《麟趾》也。說并見各篇中。

《鵲巢》《采蘩》《采》

《鵲巢》教女子不自私

《鵲巢》何以居《召南》之首也?所以教女子使不自私也。巢,鵲之巢,而鳩居之,言此國此家皆夫之所有,非己所得私也。大凡女子之情多私夫所有為己物,不體其夫之心而惟己情是犭旬,故有視其前子、庶子遠不如己子者,有疏其夫之兄弟而親己之兄弟者。不知此家乃夫之家,此國乃夫之國,當視夫之親疏以為厚薄,鳩但居鵲之巢而已,不得遂以為鳩巢也。必如是,然後可以配其夫。是以於歸之日,百兩御之,待之隆者,責之重也。“方”之者何?量度之也。“盈”之者何?生聚之也。鵲有巢而鳩居之,非但享其成業而已,亦必將有內助之功,然後可以無愧於婦職耳。大抵《召南》前三篇與《周南》前三篇略相類:其首二篇皆言初婚,次四篇皆言女子之事。惟其所居乃鵲之巢,是以采蘩奉宗廟而不敢少怠也。故以此六篇冠於《二南》之首,以明國之當本於家;而以《關雎》、《鵲巢》兩篇冠於《葛覃》、《采蘩》諸篇之首,以明婦之當統於夫。古人於此蓋有深意存焉。《序》第以為后妃、夫人之德,失之遠矣。

《采蘩》、《采》教女子重宗廟

《采蘩》、《采》何以次於《鵲巢》後也?所以教女子使重宗廟也。人所以娶妻者,非徒共其安樂也,必將有所重責之也。婦所以事夫者,非徒飾其儀容也?必將有以重報之也。重蓋莫重於宗廟矣,故舉祭祀而言之也。且夫人君媵妾多矣,即士大夫亦不乏人,何以獨於妻殊之而與為敵體?誠以同奉宗廟之故,故重之也。然則為女子者必與夫為一體,體夫之心以事夫之宗廟,而保之無或失,乃足以答夫之重禮,故以祭祀之事諄諄言之,其所以警戒女子者深矣!

《采》應在《草蟲》前

又按:《采》一篇,《齊詩》在《草蟲》前,今《毛詩》則在《草蟲》後。據《禮燕射篇》文:“笙入,立於縣中北面,乃合樂:《周南關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則是《采》當與《鵲巢》、《采蘩》相屬,不當反在《草蟲》之後。《齊詩》之次是也。《毛詩》誤矣。

蘩之應用

祭祀之事多矣,“為俎孔碩”,“為豆孔庶”,何為斤斤於蘩之微物也?曰:此古人貴誠之意也。《春秋傳》云:“《風》有《采蘩》、《采》,《雅》有《行葦》、《酌》,昭忠信也。”蓋有誠敬之心,凡事致其精潔,則雖沼澗之中蘩之菜皆可以奉宗廟,不在於備物也。抑《傳》又有之,秦穆公用孟明而修國政,以霸西戎,則引《采蘩》之首章以美其舉人之周,與人之壹,然則是義也亦可通於用人。何者?沼與非難至之地也,與蘩非難得之物也,采之用之即可以共公侯之事。是知天下未嘗無才,人主茍能求之,則隨地皆可以得人,所謂“舉人之周”者此也。茍能任之,則隨事皆可以奏效,所謂“與人之壹”者此也。信乎,古人之善於說《詩》,觸類可以旁通,而非後世為章句訓詁者之所能及也!

《二南》先言婦人事

《周南》、《召南》何為皆先言婦人之事也?曰:此先王慮天下之遠也。蓋天下之平必由於國治,國之治必由於家齊。故太任思齊,太姒嗣音而周以興;牝雞司晨而商以亡;褒姒寵、申后廢而周亦以東遷。毋以婦人為輕,婦人之所關於興亡者正不小也!故《二南》之始即教之以此,所以正其本而柔其心,使不至於敗國而亡家也。後世不達此意,惟務徇婦人之情,而婦人亦惟欲徇已之志。是以西漢有呂氏之禍,王氏之篡,東漢尤以母后專政為常,其所親則貴寵之,非其所親則疏遠之,若天下為己之故物者,而不復顧宗廟之隕,豈非此義之不明哉,馴至唐之武韋而禍益烈,蔑以加矣。孔子曰:“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與?”信乎其如正墻面也!

草蟲

本篇未必為夫婦詩

《草蟲序》云:“大夫妻能以禮自防也。”《箋》云:“‘未見君子’,謂在途時也。‘既見’,謂同牢而食也。”余按:女待人而行者也,女子之嫁亦有不得已焉,故曰:“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又曰:“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今以未得同牢為憂,已得同牢為喜,無恥甚矣,安在其能以禮自防乎!且既問名納采,聘之為妻矣,寧有不與同牢之理,而煩女子之過慮乎!《朱傳》以為“大夫行役在外,其妻獨居,感時物之變而思其君子”,說為近是。玩其詞意,未見其當為大夫之妻,亦未見其必為妻之恩夫也。《小雅》與諸國風稱“見君子”者多矣,皆不訓為思其夫(《車鄰》、《風雨》、《菁莪》、《隰桑》、《蓼蕭》),何獨《汝墳》、《草蟲》在《二南》中即為思夫詩乎!既不可知其人,無寧缺之;不必強以命之,致失詩人之本意也。

《甘棠》

本篇作於召公沒後

《甘棠》,《序》以為美召伯,《朱傳》以為後人思其德,愛其樹而不忍傷。按《春秋傳》云:“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愛其甘棠,況其子乎!”則是此詩乃召公既沒之後百姓思慕而作焉者。《朱傳》之說是也。至《箋》稱“召伯聽男女之訟,不重煩勞百姓,止舍小棠之下而聽斷焉”,亦非是。甘棠之陰能庇幾人而於此聽斷乎!《朱傳》以為“或舍甘棠之下”,得之。《箋》又稱“召公為二伯,故言伯”,亦誤。宣王時,穆公亦稱召伯,《詩》有家伯,《春秋》有單伯,豈必為二伯然後稱伯乎!又按召公沒於康王之世,則此詩作於康、昭之際明甚。自此以下八篇蓋皆昭王以後之詩,是以其事則瑕瑜互見,其詞意亦與前五篇不類。然則獨前四篇為康王以前詩也。

《行露》、《羔羊》

《行露》不必為女子詩

《行露序》云:“召伯聽訟也:強暴之男不能侵陵貞女也。”劉向《列女傳》謂:“申女許嫁於酆,夫家禮不備而欲迎之,女不可,而夫家訟之,故女作此詩。”朱子《集傳》全用《序》說,而釋“室家不足”之文則又兼采劉義。余按:召公從武王定天下,相成、康致太平,其精明果斷必有大過人者;強暴之男將畏罪之不暇,安敢反來訟人。即訟矣,召公亦必痛懲之而不為之理,安有反將貞女致之獄中者哉!且所謂“禮未備”者,儀乎?財乎?儀邪,男子何惜此區區之勞而必興訟?訟之勞不更甚於儀乎?財邪,女子何爭此區區之賄而甘入獄?婚娶而論財,又何取焉?揆之情理,皆不宜有。細詳詩意,但為以勢追之不從,而因致造謗興訟耳;不必定為女子之詩,如《序》、《傳》云云也,且此篇在《甘棠》之後,召伯既沒?《甘棠》乃作,則此必非文王時詩明矣。

羔羊非美節儉正直

《羔羊序》云:“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儉正直,德如羔羊也。”余按:“羔裘”,大夫常服,“退食”,大夫常事!初不見有所謂節儉正直者。《鄭箋》訓“退食”為“減膳”,訓“自公”謂“從公”,以為節儉正直之證。然獻可替否乃為正直,從君豈得謂之正直!“退公”之下系以“自公”、狀以“委蛇”,明謂退自公朝,豈得以退為減!《朱傳》以為“退朝而食於家,從公門而出”,其訓當矣。然既不用鄭氏之解,何以仍襲節儉正直之說?節儉正直究於何見之乎?惟《朱傳》所謂“從容自得”者於理為近。然則此篇特言國家無事,大臣得以優游暇豫,無王事靡,政事遺我之憂耳,初無美其節儉正直之意,不得遂以為文王之化也。

二篇系諸事廢弛之象

蓋此二篇皆周道漸衰,穆王以後所作,故皆次於《甘棠》之後。無故而速訟獄,百姓固已不得其平矣。為大夫者夙興夜寐,扶弱抑強,猶恐有覆盆之未照,乃皆退食委蛇,優游自適,若無所事事者,百姓將何望焉。文王之民可謂安矣,然猶“視民如傷”,“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大夫安得自暇逸乎!合觀二詩,明系太平日久,諸事廢弛之象,正如《金史》所云“宰相皆緩語低聲,以為養相度,以致萬事不理”然者,豈得以為文王至治之時詩乎,且余嘗見今之為州縣者矣,或早起晏眠,勤於職業,則百姓皆得自安於畎畝;若從容暇豫而不事事,則吏胥作奸,強凌弱,眾暴寡,四境之內莫不嗟怨。故孔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正此謂也。自以此為文王之化,於是百姓之獄訟日繁,大臣之優游養望皆視以為固然,政與詩判然而不相入矣。

《殷其雷》

本篇無勸以義之意

此篇,《序》以為大夫遠行,其室家勸以義。今玩其詞意,但有思夫之情,絕不見所謂勸義者何在。《箋》謂“‘歸哉,歸哉’,勸以為臣之義未得歸也。”詩明明望其歸,而《箋》反謂勸以不歸,與經正相悖戾。朱子但謂思念其夫,無勸以義之意,是也。然雖思念而無感傷之情,怨尤之語,則是婦人猶知大義,不至以私害公。即此見先王之遺澤未遠,正與《周南桃夭》之詩相類,雖平平無奇而非後世所能及也。然則作詩之時上距成、康之世猶未甚遠也。

《В梅》、《野有死》

二篇均非文王之化

《В梅》,《序》以為“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時”《朱傳》從之,謂“女子貞信自守,懼其嫁不及時而有強暴相辱也”。《野有死》,《序》以為“天下大亂,強暴相陵,被文王之化,雖當亂世,猶惡無禮。”《朱傳》從之,謂“女子貞潔自守,詩人因所見而美之也”。余按:男先乎女,正也;以女求男,無恥甚矣。況不俟備禮而欲以一言定約,貞者固如是乎!女子之職,女紅而已,“懷春”則心固已蕩矣。以男誘女,不良莫甚焉,何以尚稱為“吉士”乎?文王治化旁敷,計必先被於男子而後及於女子,今如《序》、《傳》所言,《行露》、《В梅》、《野有死》三詩,男無不強暴者,女無不貞潔者;何圣人之化感女易而感男難乎?蓋此二詩原不作於文王之世,其詩意亦必不如《序》、《傳》之所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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