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初功臣無世襲，而有世選之例。蓋世襲則聽其子孫自為承襲，世選則于其子孫內(nèi)量才授之。興宗詔，世選之官，從各部耆舊擇材能者用之是也。其高下亦有等差。《外戚表序》云，后族蕭氏，世預(yù)北宰相之選。按《遼 本紀(jì)》，太祖四年，以后兄蕭達(dá)魯（舊名阿布齊。）為北府宰相，后族為相自此始。然《蕭塔喇噶（舊名塔剌葛。）傳》，其祖當(dāng)安祿山來攻時，戰(zhàn)敗之，為北府宰相，世預(yù)其選，則世選官本契丹舊制，不自遼太祖始也。《蕭思溫傳》，為北府宰相，上命世預(yù)其選。《蕭和斯（舊名護(hù)斯。）傳》，官北院樞密使，仍命世預(yù)宰相選。辭曰：“臣子孫賢否未可知，得一客省使足矣。”又道宗詔，北院樞密使耶律伊遜，（舊名乙辛。）同母兄弟世預(yù)北、南院樞密使之選，異母兄弟世預(yù)額爾奇木（舊作夷離堇。）之選。太保查刺，世預(yù)突呂不部節(jié)度使之選。耶律轄哩（舊名諧理。）征宋有功，世預(yù)節(jié)度使之選。蕭達(dá)魯（舊名敵魯。）善醫(yī)，世預(yù)太醫(yī)選。此可見遼代世選官之制，功大者世選大官，功小者世選小官，褒功而兼量才也。

按遼之世選官，與元時四集賽（舊作四怯薛。）相同。如穆呼哩（舊名木華黎。）子孫安圖，（舊名安童。）哈喇哈斯（舊名哈喇哈孫。）累世皆為宰相。阿嚕（舊名阿魯圖。）自言，我博爾濟(jì)（舊名博爾術(shù)。）后裔，豈以丞相為難得耶。是元時丞相多取于四集賽之家，與遼之世選宰相，大略相同也。

遼族多好文學(xué)

遼太祖起朔漠，而長子人皇玉貝已工詩善畫，聚書萬卷，起書樓于西宮，又藏書于醫(yī)巫閭山絕頂。其所作《田園樂詩》，為世傳誦。畫本國人物，如射騎、獵雪騎、千鹿圖，皆入宋秘府。其讓位于弟德光，反見疑而浮海適唐也，刻詩海上曰：“小山壓大山，大山全無力。羞見故鄉(xiāng)人，從此投外國。”情詞凄惋，言短意長，已深有合于風(fēng)人之旨矣。平王隆先亦博學(xué)能詩，有《閬苑集》行世。其他宗室內(nèi)亦多以文學(xué)著稱，如耶律國留善屬文，坐罪在獄，賦《寤寐歌》，世競稱之。其弟資忠亦能詩，使高麗被留，有所著號《西亭集》。耶律庶成善遼、漢文，尤工詩。耶律富魯（舊名蒲魯。）為牌印郎君，應(yīng)詔賦詩，立成以進(jìn)。其父庶箴嘗寄《戒諭詩》，富魯答以賦，時稱典雅。耶律韓留工詩，重熙中，詔進(jìn)《述懷詩》，帝嘉嘆。耶律辰嘉努（舊名陳家奴。）遇太后生辰進(jìn)詩，太后嘉獎。皇太子射鹿，辰嘉努又應(yīng)詔進(jìn)詩，帝嘉之，解衣以賜。耶律良，重熙中從獵秋山，進(jìn)《秋獵賦》。清寧中，上幸鴨子河，良作《捕魚賦》。嘗請編御制詩文曰《清寧集》，上亦命良詩為《慶會集》，親制序賜之。耶律孟簡六歲能賦《曉天星月詩》，后以太子無辜被害，以詩傷之，無意仕進(jìn)，作《放懷詩》二十首。耶律古裕（舊名谷欲。）工文章，興宗命為詩友。此皆宗室之能文者。又耶律紐斡哩（舊名袤履。）工畫，坐事犯罪，寫圣宗御容以獻(xiàn)，得減死。后使宋，宋主賜宴，瓶花隔面，未得其真，陛辭僅一視，默寫之，及出境，以示餞者，駭其神妙。此又宗室之以畫著名者也。

遼燕京

京師本唐范陽節(jié)度使治，府曰幽州，軍曰盧龍。遼太宗會同元年，晉主石敬瑭遣趙瑩以幽、薊、瀛、莫、涿、檀、順、媯、儒，新、武、云、應(yīng)、朔、寰、蔚十六州來獻(xiàn)，乃詔以幽州為南京。三年三月，至南京，備法駕，入自拱辰門，御元和殿，行入閣禮。又御昭慶殿，宴南京群臣。按石晉才以地來歸，太宗駕至，即有拱辰、元和、昭慶等名，則非遼所建之宮殿可知也。是年冬，始詔燕京建涼殿于西南堞。建一涼殿尚特書于本紀(jì)，更可知太宗初入時，并未別有改筑，蓋幽州自安、史叛亂已稱大燕，后歷為強(qiáng)藩所據(jù)，唐末劉仁恭僭大號于此，必久有宮殿名，遼但仍其舊耳。圣宗統(tǒng)和二十四年，改南京宣教門為元和門，外三門，一為南端，左掖為萬春，右掖為千秋。開泰元年，又改幽都府為析津府，幽都縣為宛平縣。太平五年，駐蹕南京，幸內(nèi)果園宴。時值千齡節(jié)，燕民以年谷豐熟，車駕適至，爭以土物來獻(xiàn)。上禮高年，惠鰥寡，賜飲。至夕，六街燈火如晝，士庶嬉游，上亦微行觀之。蓋遼以巡幸為主，有東西南北四樓曰捺缽，又有春水、秋山，歲時游獵，從未有久駐燕京者，是年偶度歲于此，故以為僅事也。今其基址亦有可約略者。《遼史 地理志》謂，城方三十六里，崇三丈，衡廣一丈五尺。八門，東曰安東、迎春，南曰開陽、丹鳳，西曰顯西、清晉，北曰通天、拱辰。大內(nèi)在西南隅，其所改之元和門及南端、萬春、千秋等門，則大內(nèi)之門也。憫忠寺有李匡威所立之碑，曰大燕城內(nèi)東南隅有憫忠寺，是唐藩鎮(zhèn)牙城本在憫忠寺之西。《遼志》云，大內(nèi)在西南隅。宋王曾記契丹事，亦云燕京子城就羅郭西南為之。是遼之南京即唐幽州鎮(zhèn)之舊治，確有明證。金初因之，宋欽宗至金，館于燕山東南憫忠寺，此寺猶在東南也。海陵始擴(kuò)東、南二面而大之，（詳見《金筑燕京》條內(nèi)。）元世祖又廣其西、北面截其東、南，（詳見《元筑都城》條內(nèi)。）明徐達(dá)又截其西北，成祖建都，則又廣之于東，（詳見《明筑都城》條內(nèi)。）蓋至是凡數(shù)改矣。惟王曾記自盧溝河至幽州六十里，今盧溝橋至京不過三十里，遼、金之燕京尚在西北面，其去盧溝宜近，乃較遠(yuǎn)于今，何也？蓋今盧溝橋乃金章宗時始建，遼時盧溝河尚未有橋，其渡河之處或尚在南，故至幽州六十里耳。

金廣燕京

金太祖、太宗有天下，其建都仍在上京，未嘗至燕也。熙宗始詔盧彥倫營造燕京宮室。（《彥倫傳》）海陵欲遷都于燕，天德三年，乃詔廣燕城，建宮室，依汴京制度，遣丞相張浩、張通古等調(diào)諸路夫匠修筑，有司以圖來上，并陰陽五姓所宜，海陵曰：“吉兇在德不在地，使桀、紂居之，雖善地何益？堯、它隊之，何以卜為？”（本紀(jì)）是時張浩舉蘇保衡分督工役，又景州刺史李石護(hù)役皇城。（見《浩》、《石》各本傳。）運一木之費至二十萬，舉一車之力至五百人，宮殿皆飾以黃金五彩，一殿之成，以億萬計。（見《續(xù)通鑒綱目》。）貞元元年來都之，以遷都詔中外，改燕京為中都，府曰大興。以京城隙地賜朝官，尋又征其錢。賜營建夫匠帛。（本紀(jì)）今按《蔡傳》，有兩燕王墓。舊在東城外，海陵廣京城，墓在城內(nèi)，相傳為燕王及太子丹之葬，獨考其非是，乃漢劉建及劉嘉之葬也。大定九年，詔改葬于城外。又《劉傳》，南苑有唐碑，書貞元十年御史大夫劉怦葬，世宗見之曰：“苑中不宜有墓。”劉家本怦后，詔賜怦錢三百貫，令改葬于城外。據(jù)此二傳，可見海陵筑城時，于遼故城之東南二面皆大為增廣，故兩燕王及劉怦墓，舊時皆在城外者，悉圍入城中，至大定始遷出也。

元筑燕京

元太宗十年已取燕京，然未嘗駐蹕。世祖即位，尚在開平，中統(tǒng)二年始命修燕京舊城。蓋自金宣宗遷汴后，燕京入于蒙古，宮室為亂兵所焚，火月余不滅，至是已四十余年，班朝出治之所無復(fù)存者，故中統(tǒng)元年車駕來燕，只駐近郊。（本紀(jì)）《王磐傳》所謂宮闕未定，凡遇朝賀，臣庶雜至帳殿前喧擾，不能禁也。至元元年，詔改燕京為中都，始建宗廟宮室。（《劉秉忠傳》）八年，發(fā)中都、真定、順天、河間、平灤民二萬八千人筑宮城。又敕修筑之費悉從官給，并免伐木夫役稅賦。是年初，建東、西華及左、右掖門。十年，初建正殿、寢殿、香閣、周廡兩翼室。十一年正月，宮殿告成，帝始御正殿受朝賀。此俱見本紀(jì)。時詔舊城居民之遷京城者，以貲高及有官者為先，仍定制以八畝為一分，其或地過八畝及力不能筑室者，皆不得冒據(jù)聽他人營筑。此元時遷筑燕京之明據(jù)。朱竹所謂元建大都，在金燕京北之東，大遷民以實之，燕城以廢是也。二十年，以侍衛(wèi)親軍萬人修大都城。二十六年，又修宮城，乃立武衛(wèi)繕理，以留守段天兼指揮使治之。大概元之遷筑，先宮城而后及于都城，事皆散見紀(jì)傳。今其故址有可以意得者，德勝門外八里土城，本元之健德門，是元之都城北面在今德勝門外八里也。郭守敬引白浮泉水入都城，匯于積水潭，置插以運通州之米，世祖還自上都，見積水潭舳艫蔽水，大悅。積水潭即今之西海子，其時糧船可泊于此，知此潭尚未為禁地也。（見《守敬傳》。）永樂初封于燕，因元故宮，即今之西苑，開朝門于前，事見劉侗《帝京景物略》。是元故宮乃在今西苑之西宣武門以內(nèi)也。

明南北京營建

明祖創(chuàng)造南京，規(guī)制雄壯，今四百余年，城郭之崇，街衢之闊，一一可想見締造之跡。蓋盡舉前代官民房舍掃除而更張之，而工作皆出于民力。《水東日記》云，洪武門外至中和橋六七里長街，乃富民沈萬三家絡(luò)絲石所砌。以此類推，是物料皆取之民間也。《明史 嚴(yán)震直傳》，時方事營造，集天下工匠二十萬戶于京師，震直請戶役一人，各書其姓名術(shù)業(yè)，按籍更番役之。是工匠悉取之民間也。《朱煦傳》，洪武十八年，詔盡逮天下官吏之為民害者，赴京師筑城。《葉伯巨傳》，亦言居官一有蹉跌，茍免誅戮，則必在屯田工筑之科。是工筑并及于官吏也。當(dāng)開國之初，勞民動眾，固非得已。至成祖遷都北京，自可仍元都之舊，乃宮殿多移在元舊城東三四里。蓋自徐武寧平燕，廢元都，已縮其地為北平府。今德勝門外八里有土城，尚是元健德門故址，可見武寧已割舊都西北一帶于城外也。華云龍鎮(zhèn)北平，建燕邸，改筑北平城。（《云龍傳》）劉侗《帝京景物略》亦謂，徐達(dá)命云龍新筑城垣，南北取徑直，是城郭已另筑也。《姚廣孝傳》，成祖初封于燕，其邸即元故宮。《景物略》亦謂，燕邸因元故宮，即今之西苑，開朝門于前。永樂登極后，即故宮受朝。至十五年，改建皇城于東，去舊宮里許，悉如金陵之制云云。是宮殿亦另建也。今以《明史》各列傳參考之，當(dāng)時大工大役，亦不減洪武之創(chuàng)南京矣。自永樂五年，實始營建。九年，譚廣以大寧都指揮使董建北京。（《廣傳》）十五年，薛祿以后軍都督董北京營造。（《祿傳》）宦官阮安有巧思，奉命董北京城池宮殿及百司府舍，目量意揣，悉中規(guī)制，工部受成而已。（《宦官傳》）是董役者固不一其人。鄺以北京執(zhí)役者鉅萬，奉命稽省病者。（《傳》）葉宗人為錢唐令，督工匠往營北京。（《宗人傳》）是工匠亦役及各省也。鄒緝疏言，建造北京，幾二十年，工大費繁，調(diào)度甚廣。工作之夫，動以百萬，終歲供役，不得耕作。工匠小人，又假托威勢，逼民移徙，移徙甫定，又令他徙，至有三四徙者。（《緝傳》）永樂十九年詔云，賴天下臣民，殫竭心力，冒寒暑，涉風(fēng)霜，趨事赴功，勤勞匪懈。（《景物略》）是可見當(dāng)時城池宮闕皆非因元之舊，其擾民肆害有記載所不能盡者。本朝定鼎，明宮殿已為流賊李自成所毀，（《流賊傳》）宜乎大有改建，乃初定鼎，僅在武英殿朝賀，后次第修葺，不肯興大役以病民。直至康熙八年十一月，太和殿、乾清宮始告成，則開國之初固已仁及天下矣。

朱竹《日下舊聞序》云，唐之幽州，其址半在新城（即今南城。）之西，金展其南，元拓其東北。徐達(dá)定北平，毀故都城，縮而小之，昊天、憫忠、延壽、竹林、仙露諸寺，皆限于城外。及嘉靖筑新城，此數(shù)寺又圍入城內(nèi)。梁園以東，至于神木廠，亦舊時郊外地也。元之宮闕當(dāng)在今安定門北，明初即南城故宮為燕邸，而非因大內(nèi)之舊云。此可以參證。

金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