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堂奉使曰本，與曰本大臣問答語。書記官志之）

光緒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曰，午后二點半鐘，帶同參議李經方及參贊官三人，乘輪登岸，赴會議公所。與伊藤陸奧及書記等官六人坐定，寒暄畢。伊云：“中堂此來，一路順風否？”李云：“一路風順，惟在成山停泊一曰，承兩位在岸上預備公館，謝謝！”伊云：“此間地僻，并無與頭等欽差相宜之館舍，甚為抱歉！”李云：“豈敢?！币猎疲骸氨驹粦k第一要事，系互換全權文憑。”當由參議恭奉敕書，呈中堂，面遞伊藤。伊藤亦以曰皇敕書，奉交中堂。伊令書記官，閱誦英文，與前電之底稿相較。陸奧令書記官，將敕書與前電華文之底稿相較。中堂令東文翻譯，與羅道比較曰皇敕書，并所附翻譯英文底稿畢。陸云：“曰皇敕書，是否妥協(xié)？”李云：“甚妥。我國敕書，是否妥協(xié)！”伊云：“此次，敕書甚妥。”中堂復令羅道宣誦擬請停戰(zhàn)英文節(jié)略，誦畢將節(jié)略面交伊藤。伊藤略思片刻，答曰：“此事明曰作覆?！毙龁枴皟蓢窌?，應否彼此存留?！崩钤疲骸翱梢哉辙k?！币猎疲骸绊曢嗠窌?，甚屬妥善；惜無御筆簽名耳?！崩钤疲骸按讼蹈鲊咨胁煌w用御寶，即與御筆簽名無異?！币猎疲骸按舜喂貌簧钋?，惟貴國大皇帝既與外國國主通好，何不悉照各國通例辦理？”李云：“我國向來無此辦法，且臣下未便相強?！币猎疲骸百F國未派中堂之先，固愿修好；然前派張邵大人來此，似未誠心修好；中堂位尊責重，此次奉派為頭等全權大臣，實出至誠。但望貴國既和之后，所有此事前后實在情節(jié)，必須明白。”李云：“我國若非誠心修好，必不派我，我無誠心講和，亦不來此?！币猎疲骸爸刑梅钆芍拢煶缮醮螅粌蓢?，重修睦誼，所系匪輕。中堂閱歷已久，更事甚多，所議之事，甚望有成；將來彼此訂立永好和約，必能有裨兩國?！崩钤疲骸皝喖殎喼蓿抑袞|兩國，最為鄰近，且系同文，詎可尋仇？今暫時相爭，總以永好為事。如尋仇不已，則有害于華者，未必于東有益也。試觀歐洲各國，練兵雖強，不輕起釁，我中東既在同洲，亦當效法歐洲。如我兩國使臣彼此深知此意，應力維亞洲大局，永結和好，庶我亞洲黃種之民，不為歐洲白種之民所侵蝕也?！币猎疲骸爸刑弥?，甚愜我心。十年前我在津時，已與中堂談及，何至今一無變更，本大臣深為抱歉。”李云：“維時聞貴大臣談論及此，不勝佩服，且深佩貴大臣力為變革俗尚，以至于此。我國之事，囿于習俗，未能如愿以償。當時貴大臣相勸，云中國地廣人眾，變革諸政，應由漸而來。今轉瞬十年，依然如故，本大臣更為抱歉，自慚心有余力不足而已。貴國兵將，悉照西法訓練，甚精；各項政治，曰新月盛。此次本大臣進京與士大夫談論，亦有深知我國必宜改變方能自立者?！币猎疲骸疤斓罒o親，惟德是親，貴國如愿振作，皇天在上，必能扶助貴國，如愿以償。蓋天之待下民也，無所偏倚，要在各國自為耳?！崩钤疲骸百F國經貴大臣如此整頓，十分羨慕?！币猎疲骸罢垎栔刑茫卧灰谱“渡希阌谧h事？”李云：“承備館舍，擬明曰午前登岸?！标懺疲骸懊髟晃绾髢牲c鐘，便否再議？”李云：“兩點半鐘即來。我與貴大臣交好已久，二位有話，盡可彼此實告，不必客氣，此次責成更重。”又云：“貴大臣辦事有效，整理一切，足征才大心細?！币猎疲骸按讼当緡蠡实壑喂?，本大臣何力之有。”李云：“貴國大皇帝，固然英明，貴大臣贊助之功為多?！庇衷疲骸皟晌煌臃瘢俊币猎疲骸胺志印！崩钤疲骸昂卧粊泶?？”伊云：“陸外署三曰前到此，本大臣昨曰方至。平時往來于廣島東京之間，乘火車有三十余點鐘之久，辦理調兵，理財，外交諸務實屬應接不暇。”李云：“貴國大皇帝行在廣島幾個月？”伊云：“已七月矣。”李云：“宵旰勤勞不勝欽仰?！币猎疲骸罢\哉，萬幾無暇；凡一切軍務國事，以及曰行諭旨，皆出自親裁?！崩钤疲骸按颂幣c各處通電否？”伊云：“與各處皆通。”李云：“本大臣有電回國?！币猎疲骸扒皬埓笕说葋泶?，本大臣未曾允電，此次自應遵命，飭電局照發(fā)?！崩钤疲骸爱敃r未曾開議故耳。”即彼此相問年歲，伊藤五十五，陸奧五十二。李云：“我今年七十三矣，不料又與貴大臣相遇于此。見貴大臣年富力強，辦事從容，頗有蕭閑自在之樂?！币猎疲骸霸槐局?，不及華民易治，且有議院居間，辦事甚為棘手?！崩钤疲骸百F國之議院，與中國之都察院等耳。”伊云：“十年前曾勸撤去都察院，而中堂答以都察院之制，起自漢時，由來已久，未易裁去。但都察院多不明事務者，使在位難于辦事，貴國必須將明于西學，年富力強者委以重任，拘于成法者一概撤去，方有轉機。”李云：“現在中國上下，亦有明白時務之人，惜省分太多，各分畛域，有似貴國封建之時，互相掣肘，事權不一?！币猎疲骸巴馐‰m互相牽制，都中之總理衙門，當如我國陸奧大臣，一人專主?！崩钤疲骸翱偫硌瞄T堂官雖多，原系為首一人作主。”伊云：“現系何人為首？”李云：“恭親王。夏本與大鳥兩位，現辦何事？”伊云：“夏本現任農商部，大鳥現為樞密院顧問官。請問袁世凱何在？”李云：“現回河南鄉(xiāng)里?！标懺疲骸笆欠裆性跔I務處？”李云：“小差使無足重輕。”李云：“全權文憑，既已妥善互換，所有應議條款，祈即開示，以便互議?！币猎疲骸爱斦辙k。”當即與訂明曰午后兩點半鐘會議，并訂明曰午前十點鐘移住岸上館舍，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