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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求幸福齋隨筆
  • 何海鳴
  • 4923字
  • 2015-12-21 12:36:35

劇有極善極惡,總與俗伶無與。蓋俗伶因欲得錢而學劇,其志不專在劇也。欲編新本,宜倩新人物演之,是曰客串,然滑頭客串家又不宜相與也。予嘗見《要離斷臂》、《七擒孟獲》等新編劇之草率,益嘆俗伶之不能與言改良焉。

乙卯春海上歸來,萬憂叢集,言念國事更屬可悲,人詢予何悲?乃萬緒千頭不能自傾其肝膈。人又戲詢黃浦停驂凡三閱月之久,耳聞目觸亦有可喜之事否?予少思之,應之曰有。蓋自其大者言之,救國儲金,人民自宣其力以救國,且自知其有主人翁之天職之資格,可喜也。自其小者言之,上海新劇發達,遠勝當年,其內容亦大可觀,亦可喜也。此外尚有一妙語,則近來上海婦女新裝束,屏其高可遮耳角、足障面之衣領勿用,而易以扣頸之短領,其上且附以白花空心欄桿,袖亦如之,其下則著西式長裙,著小蠻靴,乃與歐美裝束同一風韻,真可喜也。

予友建侯有《愛國晚報》之創設,一時《五七報》、《公論報》、《救亡報》、《醒眾報》、《天中報》蜂起云涌,應運而生。當夕陽西下時,滿街送報人大呼特呼,其措詞乃至駭人,非言某處起事,則曰某人被刺。袁家江山原來似風前燭、雨里燈,焉能禁如此大嚷大哄?此不祥之兆也。一日傍晚,街頭送報人嚷聲又作,予聽久頗厭之,詎料是日之聲浪乃別開生面,惟聞其呼曰:“大總統做皇帝,十厘廿厘。”夫作皇帝大典也,然為值不過十厘廿厘,豈不好笑?

上海近有女子新劇,且有小舞臺每夕專演,此誠破天荒之奇舉,然一時輿論非之。在于之意,讓此輩英雌樂樂亦是與人方便,何必咬牙切齒,言風化、言男女授受之義大煞風景,蓋言之不勝言,似可放過也。惟以劇之道立論,則女子于新劇似尚不能達萬能之境,尚不如髦兒班坤伶帶口連、著花花衣,開粉臉,唱幾句西皮二簧,亦步亦趨,尚合符節也。如真欲發憤于新劇上占一地位,則賣弄其英雌本色,扮娘姨、大姐、妓女及不三不四之女學生,又誰能賽得過他?其余則不必言矣。

清康熙年間,特開博學宏詞科,敕內外大臣薦士入京召試擢用,并授翰林職,此等翰林如毛奇齡等皆以績學雄文負海內重望,虎視蛟騰,傲睨一世。每逢校藝論文之會,同館之以科目進者率面熱內慚,噤不能發一語,遂懷忌嫉,詆之曰野翰林,一時傳呼。民國甲寅、乙卯之間,袁世凱為政,大考知事,所謂特任、簡任官亦得保舉若干,準其免試錄用,是當名之曰野知事。然野翰林尚多為明代遺老,野知事悉為亡清之貪官贓吏,賜野翰林不過辱士,用野知事是為害民焉。

乞丐所著之服,文學家美其名曰百結衣,其辭甚雅,茲又有加百結衣以解剖者,其說明曰:百結之衣,質料之大皆如掌,其補綴成衣也洵一奇技。是等衣服,微風乍起直可吹之離身,如秋風掃落葉,而若輩則借此以章身。質料之龐雜,又不知集幾多破服而成一制,垢膩叢積,穢惡不可近;五色雜出,極光怪陸離之致。考此衣服之時期,約可分五代,第一代新制為上流人服,第二代半新舊為通常商賈服,第三代為工人服,第四代為貧苦人服,自貧苦人廢棄而入乞丐之手是為第五代矣。予曰此衣當為五代元老,凡五代之人均受其益,惜愈趨愈下耳。

甲寅秋,劉某上書與徐世昌論政,中有句曰:“叛二百余年之天子謂之曰忠臣,叛二年余之總統謂之曰亂黨。”又曰:“滿清有可亡之道,項城非亡清之人。”其言短俏,一時革命黨、宗社黨均比之漁陽三撾而稱頌之,袁政府為狀頗窘。章行嚴于《甲寅》雜志中形容其狀,亦有句曰:“政府聞之狼狽而不敢辯,勉強發一令、逐一士而大露色厲內荏之狀。”又曰:“偶遇清流正士,偶加駁詰,轉若所為,鄰于妾婦求掩不遑。”質之當時確有此象,惟袁氏之出,革命黨當年實有同意,今日似未可以復辟之邪說攻袁。但斷章取義如忠臣亂黨之語,尚是半句公道話。千百年后,宗社黨之言論惟此可傳耳。

夫婦之制,自來稱正室曰夫人、側室曰如夫人,有作《如夫人解》者力辟其說,其文曰:“如夫人三字實如意之夫人之謂也,顧名思義,位在夫人上。古者娶妻須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娶矣,不如其意者往往有之,于是乃欲更娶一如意之夫人,故此名非貶詞也。”其言新穎,大為一般姨太太揚眉吐氣,于義當否非所敢知,予亦弗敢認可其說,使天下所謂一品正夫人者群起而詈我。惟如意二字頗足研究,古詩有曰:“人生貴適意。”又凡人之初生,其始必為一男一女,在耶教中目之曰亞當、夏娃,彼亞當、夏娃所居之地美其名曰極樂園,極樂即適意之謂,足見人生以男女共處為至適之事。然最初之男女無夫婦之制也,浸假而男女漸多,其結合不能如最初之單簡,于是男女互尋其偶以為偶,然亦無正室、側室之制,且并無婚姻之說也。治社會學者謂婚姻史之初期為掠婚時代,掠一女逼之為婦而自居為夫,是婦者不啻奴隸之名詞。后之帝王制禮以掠婚為不當,乃變之為求婚,故用媒妁而又須待父母之命,其用意僅在免掠且勿賤妻而已。后人誤解,定為禮法,取男子、女子之自由而共束縛之,男子掠奪出乎自由范圍以外,束縛以禮法似亦近理,然女子之不自由如故也,雖有納采及親迎之禮而為其夫者仍是不相識、不相洽之人,父母雖曰命之、送之,然與自貢其女于盜穴者何異?況文明日進,男子亦不至人人盡為強暴,而禮法反強納一雙不相識、不相洽之男女于一處,美其名曰夫婦,其暴可知矣。男子不甘其暴則娶如夫人,女子不甘其暴另覓情人,亦錫之曰如意君,是皆婚姻制度所種之惡果也。或曰此中亦有自由與不自由之分解,不可一筆抹煞。予曰美哉自由之名詞也,然自由亦即適意之謂也,但既稱自由,何必再贅以結婚之名詞耶?觀之西國,又有離婚之法,婚既可離,又何必結?論者曰離婚亦為正義,是又明明默許男女相處可合可離矣。既屬可合可離,是已無關重要,然律以夫妻又何為?況所謂人者動物也,既曰動,其情愛自應有動移,今日以如意而結婚,明日忽不如意,而此夫婦之制乃束縛之,是豈非大不如意乎、大不自由乎?雖有離婚之法可以少蘇其苦,然離斯離耳,又橫添許多手續使人不快,又豈非多事乎?故予頗敢取夫婦之制而并非之也。

拿破侖,法國人也,而有統一歐洲之志,一世之雄而今安在?然歐洲之人至今稱之,許為怪杰。元太祖以異族入主中原,亦欲包有六合并吞天下,鐵騎所至,西北俄羅斯、西南五印度遂入有元之版圖,詎非中國之雄主哉?徒以異族之故,至今人鮮道之,且不如遠在海外之日本人,尤許其為亞洲怪杰也。此其故在國人不好提倡武德,以為彼乃異族,又屬暴舉,且窮兵黷武不可為后世法,故明人修《元史》,寧使其疏舛四出,不使其鋪張武功。元人《拖布赤顏》一書,譯言《圣武開天記》,記開國戰史頗詳。明中葉修《元祖實錄》,史臣請頒此書而弗肯出,天歷修《紀世大典》,再請之亦然,故史書之成,關于西北藩封、疆域兵馬皆僅虛列章名,不著一字,遂使元代疆域雖廣與無疆同,武功雖雄與無功同。埋沒古人,欺藐后世,莫此為甚。今日國人秉此遺傳性,且來不武之譏、瓜分之辱,追憶前人,欲哭無淚矣。

拿破侖以微賤即帝位,且在宣布共和之后,其所恃者在引起法人當時好大喜功之興趣,從事國外之戰爭,為法蘭西爭光榮,而彼之帝位即鞏固于此中。益以每戰每勝,威聲大震,全歐懾伏,詎獨法蘭西之小民。及聞其敗也,民心一旦瓦解,故拿破侖遂一敗而不可復興。至拿破侖第三承其余志以行而英敏不及之,故其敗速而民叛尤易,是皆以武功維持帝位而帝業全關系于武功者也。元有天下,其疆域之廣、海漕之富、兵力物力之雄廓過于漢唐,自塞外三帝、中原七帝皆英武踵立,無一童昏暴繆之主,且內無宮闈奄宦之蠱,外無苛政強臣夷狄之擾,又有四怯薛之子孫世為良相,與國同休,其肅清寬厚亦過于漢唐,而末造一朝偶爾失馭,曾未至幽、厲、桓、靈之甚遂至魚爛河潰者,其故蓋亦與拿翁同,以武功維持帝業而卒敗于武事之一蹶不振也。日本、爪哇之征討,覆海師于數萬里,是為第一次之失敗。及后順帝即位,已無前代之英銳,而前代所遺之盛業,如外而嶺北、嶺西諸行省動輒疆域數千里、馬行八九十日方至,內而江浙、湖廣各行省,舉唐、宋分道分路之制,盡蕩覆之旁通廣闊,務為侈闊,至此乃鞭長駕遠,控馭不及,于是阿里不哥、海都諸王叛于北,乃顏、合丹諸王叛于東,安南、緬甸、八百諸蠻叛于南,窮年遠討,虛敝中國,如外強中干之人軀干龐然,一朝痿木而中原之士亦乘間而興光復之師矣。謂非敗于赫赫武功之后難于為繼者,別無充分之理由也。

拿破侖之稱帝在欲達其統一歐洲之目的,為法蘭西增光榮,故除軍事外,彼無專制之事實貽人指摘,而念念不忘祖國,必思發輝而光大之,尤為可取。故其稱帝也人能諒之,以其借帝制圖進行上之便利而欲貫徹其并歐強法之志趣也。元人尚武,僅在興其家天下耳,中葉以后已呈中干之象,又復對內強分畛域,以遼金新附者為漢人,以宋人為南人,漢人重于南人而蒙古、色目人重于漢人,用人行政均不得調劑之道,是其志趣殆非拿翁光榮法國之見。明祖為吾族吐氣,起兵覆之,自是快事,但必埋沒元代之武功,視同陰謀,深閉固拒,不以示人,則非所敢稱也。

中國古來南北之爭恒北方占優勢,予作《革命雜詩》有句曰“自古南都多短命,怕談總統祭明陵”,所以紀實也,而予所最視作極丑之事者乃在明建文帝及燕王之爭。彼一家叔侄不顧羞恥,攘臂而爭大寶,為之臣者乃互相擁戴,且以死難為忠,真是何苦乃爾!孰知事至今日愈出愈奇,以中原之人治中原,乃視南方等于被征服之土,派兵駐防一如滿洲,且沐猴而冠,自視乃若異人,豈不使人笑脫牙齒哉!

韓山童討元檄文有句云:“貧極江南,富歸塞北。”良以元人分南北、蒙漢之見,膏澤之潤罕及于南,滲漉之恩悉歸于北也。詎今日又如之,獨是北方一塊干凈土,主政者雖欲加以殊恩而強鄰必視為鼾睡之鄉、牧馬之地,又均莫如之何也,傷哉!

元祖遣海師討日本,大風覆盤,全軍沒于海,日本遂賴以保全。當時日本既聞元祖渡海東征之警報,全國震動,殆若有亡國之奇禍,一如中國今日焉。某代天皇特奔至福岡,與某僧設壇祭天,并大作佛事,一時求佛宣唄之聲遍于全國。其后元師既覆,某僧遂居為己功,而天皇亦自詡其跪拜之誠乃感動天心,降殃于元。國人狂喜,亦視天皇及某僧殆立有不世之奇勛者然,傳至今日,猶為天皇及某僧立銅像于博多之西公園。予聞其事,失笑者再,夫祭天求佛以御寇,與梁武帝何異?幸而大風覆元師耳,否則豈不徒為亡國史上增笑柄乎?今人為立銅像尤為無當,雖然,今日之日本固又思傳其救國之佛教于中國矣。袁世凱亦樂于祭天,茍相率作一場佛事以祝中國勿亡,尤使人笑啼不得,嘆為奇事也。

美國羅斯福為總統時,常慨夫美國陸軍之不振,中下級軍官悉恃學校出身,滿腹軍事學講義而鮮經驗,且疲弱不能耐勞。嘗發一令,凡步隊軍官須三日間能步行五十英里、騎兵軍官三日間能乘騎行一百英里始為合格,一時竟有詆此為苛例不能奉行者,羅斯福以為怪事。予昨偶見報載北京陸軍部各司員應總次長月課之考試,其命題之淺近已至極處,予尚能憶其一題系詢步槍子彈何以用尖頭者,試言其效用,第二題又似問步兵工作之性質,大約均出自步兵彈擊教范、工作教范書中前二三頁內,即初入營之新兵、曾受新兵教育者亦當知之,茲乃以此考堂堂陸軍部之司員,且有交白卷者,豈不可羞?而中國軍事前途長此以往,不加整頓,亡而已矣!尚何言乎?一嘆!

英國吉青納貴族為陸軍大臣,用吉青納名義招練新軍,期與德皇威廉決一死戰。其招兵之廣告頗為新奇,略云:現當春和之天,莫妙于往柏林旅行,有愿往者至某處報告,政府當免收其旅費,且賜以最有光榮之旅行衣及軍器,惟限額若干,且年齡須十八以上、四十以下云云。英國《泰晤士報》頗譏評之,蓋以其近兒戲也。昔日俄之役,俄軍頗自驕,嘗言欲得日本為世界一極大之公園,取日本女子為世界之公娼,及其終也乃為娼所敗,貽笑于人。茲吉青納之奇特旅行亦不知能一帆風順否?自古用兵者,誘敵之術及止追之法類皆虛虛實實,各盡其妙,或插旗幟以張聲勢,或增灶減灶、唱籌量沙以自掩其軍情,或結芻為人縛旗于上使驢負之以巡堞,或縛生羊擊鼓以退兵,然皆不如今日之有假倫敦之奇也。英德構釁,德之齊泊林飛船嘗渡海來襲倫敦京城,英之軍事當局以為敵機決不于日間來相嘗試,故以全力為夜間之設防,并以種種方法欺罔敵人,甚至于倫敦本境界域之外別造一假倫敦于愛賓森、克勞登、斯脫利、脫亨姆土丁佩克等處,從樹林中筑造長巷,滿懸弧形電燈,大放其光明,自天空下視有若都會之市街,其真倫敦則夜間全市黑暗,其所許燃點之燈數盞亦加以掩蓋,俾僅僅照映街道而飛艇下視則不能見之,此亦將來新兵法中新設疑備敵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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