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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序跋之屬二(8)

昔秦燔經籍而獨存醫藥、卜筮、種樹之書,學者抱恨終古。然以今考之,《易》與《春秋》二經首末具存,《詩》亡其六篇,或以為笙詩元無其辭,是《詩》亦未嘗亡也。《禮》本無成書,《戴記》雜出漢儒所編,《儀禮》十七篇及《六典》最晚出,《六典》僅亡《冬官》,然其書純相半,其存亡未足為經之疵也。獨虞、夏、商、周之書,亡其四十六篇耳。然則秦所燔,除《書》之外,俱未嘗亡也。若醫藥、卜筮、種樹之書,當時雖未嘗廢錮,而并無一卷流傳至今者,以此見圣經賢傳終古不朽,而小道異端雖存必亡,初不以世主之好惡為之興廢也。漢、隋、唐、宋之史,俱有《藝文志》,然《漢志》所載之書,以《隋志》考之,十已亡其六七,以《宋志》考之,隋唐亦復如是,豈亦秦為之厄哉?昌黎公所謂為之也易,則其傳之也不遠,豈不信然。夫書之傳者已鮮,傳而能蓄者加鮮,蓄而能閱者尤加鮮焉。宋皇時,命名儒王堯臣等作《崇文總目》,記館閣所儲之書而論列於其下方,然止及經、史,而亦多缺略,子集則但有其名目而已。近世昭德晁氏公武有《讀書記》,直齋陳氏振孫有《書錄解題》,皆聚其家藏之書而評之。今所錄先以四代史志列其目,其存於近世而可考者,則采諸家書目所評,并旁搜史傳、文集、雜說、詩話。凡議論所及,可以紀其著作之本末,考其流傳之真偽,訂其文理之純者,則具載焉,俾覽之者如入群玉之府,而閱木天之藏。不特有其書者,稍加研窮,即可以洞究旨趣;雖無其書者,味茲題品,亦可粗窺端倪,蓋殫見洽聞之一也。作《經籍考》第十八,經之類十有三,史之類十有四,子之類二十有二,集之類六。凡七十六卷。

昔太史公言:“儒者斷其義,馳說者騁其辭,不務綜其始終。”蓋譏世之學者以空言著書,而歷代統系無所考訂也。於是作為《三代世表》,自黃帝以下譜之。然五帝之事遠矣,而遷必欲詳其世次,按圖而索,往往牾,故歐陽公復譏其不能缺所不知,而務多聞以為勝。然自三代以後,至於近世,史牒所載,昭然可考,始學者童而習之,屈伸指而得其大概,至其傳世歷年之延促,枝分派別之遠近,猝然而問,雖華顛鉅儒不能以遽對,則以無統系之書故也。今仿王溥唐及五代會要之體,首敘帝王之姓氏出處,及其享國之期、改元之數,以及各代之始終,次及后妃、皇子、公主、皇族,其可考者悉著於篇,而歷代所以尊崇之禮、冊命之儀,并附見焉。作《帝系考》第十九。凡十卷。

封建莫知其所從始也。禹涂山之會,號稱萬國;湯受命時,凡三千國;周定五等之封,凡千七百七十三國,至春秋之時,見於經傳者僅一百六十五國,而蠻夷戎狄亦在其中。蓋古之國至多,後之國日寡,國多則土宜促,國少則地宜曠,而夷考其故則不然。試以殷周土世言之,殷契至成湯八遷,史以為自商而砥石,自砥石而復居商,又自商而亳。周棄至文王亦屢遷,史以為自邰而豳,自豳而岐,自岐而豐。夫湯七十里之國也,文王百里之國也。然以所遷之地考之,蓋有出於七十里、百里之外者矣。又如泰伯之為吳,鬻繹之為楚,箕子之為朝鮮,其初不過自屏於荒裔之地,而其後因以有國傳世。竊意古之諸侯者,雖曰受封於天子,然亦由其行義德化足以孚信於一方,人心翕然歸之,故其子孫因之,遂君其地;或有災否,則轉徙他之,而人心歸之不能釋去,故隨其所居,皆成都邑。蓋古之帝王未嘗以天下為已私,而古之諸侯亦未嘗視封內為已物,上下之際,均一至公,非如後世分疆畫土,爭城爭地,必若是其截然也。秦既滅六國,舉宇內而郡縣之,尺土一民始皆視為已有,再傳而後,劉項與群雄共裂其地而分王之。高祖既誅項氏之後,凡當時諸侯王之自立者,與為項氏所立者,皆擊滅之,然後裂土以封韓、彭、英、盧、張、吳之屬,蓋自是非漢之功臣不得王矣。逮數年之後,反者九起,異姓諸侯王多已夷滅,於是悉取其地以王子弟親屬,如荊、吳、齊、楚、淮南之類,蓋自是非漢之同姓不得王矣。然一再傳而後,賈誼、晁錯之徒,拳拳有諸侯強大之慮,以為親者無分地而疏者Τ天子,必為子孫之憂。於是或分其國,或削其地,其負強而動如七國者,則六師移之。蓋西漢之封建,其初則剿滅異代所封,而以畀其功臣;繼而剿滅異姓諸侯,而以畀其同宗;又繼而剿滅疏屬劉氏王,而以畀其子孫。蓋檢制益密而猜防益深矣。昔湯武雖以征伐取天下,然商惟十一征;周惟滅國者五十,其馀諸侯皆襲前代所封,未聞盡以宇內易置而封其私人。周雖大封同姓,然文昭武穆之邦,與國咸休,亦未聞成康而後,復畏文武之族Τ而必欲夷滅之,以建置已之子孫也。愚嘗謂必有公天下之心而後可以行封建。自其出於公心,則選賢與能,而小大相維之勢,足以綿千載;自其出於私心,則忌疏畏Τ,而上下相猜之形,不能以一朝居矣。景武之後,令諸侯王不得治民補吏,於是諸侯雖有君國子民之名,不過食其邑入而已,土地甲兵不可得而擅矣。然則漢雖懲秦之弊,復行封建,然為人上者茍慕美名,而實無唐虞、三代之公心,為諸侯者既獲裂土,則遽欲效春秋戰國之馀習,故不久而遂廢。逮漢之亡,議者以為乏藩屏之助,而成孤立之勢。然愚又嘗夷考歷代之故,魏文帝忌其諸弟,帝子受封有同幽縶,再傳之後,主勢稍弱,司馬氏父子即攘臂取之,曾無顧憚。晉武封國至多,宗藩強壯,俱自得以領兵卒,置官屬,可謂懲魏之弊矣,然八王首難,阻兵安忍,反以召五胡之釁。宋、齊皇子俱童孺當方面,名為藩鎮,而實受制於典簽、長史之手,每一易主,則前帝之子孫殲焉,而運祚卒以不永。梁武享國最久,諸子孫皆以盛年雄材出為邦伯,專制一方,可謂懲宋、齊之弊矣,然諸王擁兵,捐置君父,卒不能止侯景之難,然則魏、宋、齊疏忌骨肉,固以取亡,而晉、梁崇獎宗藩,亦不能救亂。於是封建之得失不可復議,而王綰、李斯、陸士衡、柳宗元輩所論之是非,亦不可得而偏廢矣。今所論著,三皇而後至春秋之前,國名之見於經傳而事跡可考者略著之,如共工、防風氏,以至邶、、樊、檜之類是也。春秋十二列國,既有太史世家詳其事跡,不復贅敘,姑紀其世代歷年而已。若諸小國之事跡,見於《春秋》三傳、雜記者,則仿世家之例,敘其梗概,邾、莒、許、滕以下是也。漢初諸侯王、王子侯、功臣外戚恩澤侯,則悉本馬、班二史年表,東漢以後無年表可據,則采摭諸傳,各訂其受封傳授之本末而備著焉。列侯不世襲始於唐,親王不世襲始於宋,則姑志其始受封者之名氏而已。作《封建考》第二十。凡十八卷。

昔三代之時,俱有太史,其所職掌者,察天文、記時政,蓋合占候、紀載之事,以一人司之。漢時,太史公掌天官,不治民,而纟由史記、金匱、石室之書,猶是任也。至宣帝時,以其官為令,行太史公文書,其修撰之職,以他官領之,於是太史之官,唯知占候而已。蓋必二任合而為一,則象緯有變,紀錄無遺,斯可以考一代天文運行之常變,而推其休祥。然二任之隳廢離隔,不相為謀,蓋已久矣。昔《春秋》日食不書日,而史氏以為官失之,可見當時掌占候與司紀載者各為一人,故疏略如此。又嘗考之,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而日食三十六;自魯定公十五年至漢高帝之三年,其二百九十三年,而搜考史傳,書日食凡七而已,然則遺缺不書者多矣。自漢而後,史錄具在,天下一家之時,紀載者遞相沿襲,無以知其得失也。及南北分裂之後,國各有史,今考之:南自宋武帝永初元年至陳後主禎明二年,北自魏明帝泰常五年至隋文帝開皇八年,此一百六十九年之,《南史》所書日食僅三十六,而《北史》所書乃七十九,其年歲之相合者才二十七,又有年合而月不合者。夫同此一蒼也,食於北者其數過倍於南,理之所必無者,而又日月不相吻合,豈天有二日乎?蓋史氏之差謬牾,其失大矣。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雖庸奴舉目可知,而所書薄蝕之謬且如此,則星辰之遲留、伏逆、陵犯、往來,其所紀述,豈足憑乎(按:漢哀帝以日無精光、邪氣連昏之事問待詔李尋,而尋所對,具言其故。光武以建武五年召嚴光入禁中共臥,而太史奏客星犯帝座。二事見於李尋、嚴光傳中,而以《漢志》考之,終哀帝時不言日無精光之事,光武建武五年亦不言客星事,亦可證其疏略也?)姑述故事,廣異聞耳。天文志莫詳於晉、隋,至丹元子之《步天歌》,尤為簡明。宋《兩朝史志》言諸星去極之遠近,《中興史志》采近世諸儒之論,亦多前史所未發,故擇其尤明暢有味者具列於篇。作《象緯考》第二十一,首三垣、二十八宿之星名、度數,次天漢起沒,次日月、五星行度,次七曜之變,次氣。凡十七卷。

《記》曰:“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蓋天地之,有妖必有祥,因其氣之所感,而證應隨之。自伏勝作《五行傳》,班孟堅而下踵其說,附以各代證應為《五行志》,始言妖而不言祥。然則陰陽五行之氣,獨能為妖孽而不能為禎祥乎?其亦不達理矣。雖然,妖祥之說固未易言也。治世則鳳凰見,故有虞之時有來儀之祥,然漢桓帝元嘉之初、靈帝光和之際,鳳凰亦屢見矣,而桓、靈非治安之時也。誅殺過當,其應為恒寒,故秦始皇時有四月雨雪之異,然漢文帝之四年,亦以六月雨雪矣,而漢文帝非淫刑之主也。斬蛇夜哭,在秦則為妖,在漢則為祥,而概謂之龍蛇之孽可乎?僵樹蟲文,在漢昭帝則為妖,在宣帝則為祥,而概謂之木不曲直可乎?前史於此不得其說,於是穿鑿附會,強求證應而有所不通。竊嘗以為物之反常者,異也,其祥則為鳳凰、麒麟、甘露、醴泉、慶、芝草,其妖則山崩、川竭、水涌、地震、豕禍、魚孽。妖祥不同,然皆反常而罕見者,均謂之異可也,故今取歷代史《五行志》所書,并旁搜諸史本紀及傳記中所載祥瑞,隨其朋類,附入各門,不曰妖,不曰祥,而總名之曰物異。如恒雨、恒、恒燠、恒寒、恒風、水潦、水災之屬,俱妖也,不可言祥,故仍前史之舊名。至如魏晉時魚集武庫屋上,前史所謂魚孽也;若周武王之白魚入舟,則祥而非孽。然妖祥雖殊,而其為異一爾,故均謂之魚異。秦孝公時,馬生人,前史所謂馬禍也;若伏羲之龍馬負圖,則祥而非禍。然妖祥雖殊,而其為異亦一爾,故均謂之馬異。其馀鳥獸、昆蟲、草木、金石,以至童謠、詩讖之屬,前史謂之羽蟲、毛蟲、龍蛇之孽,或曰詩妖、華孽,今所述皆并載妖祥,故不曰妖,不曰孽,而均以“異”名之,其豕禍、鼠妖,則無祥可述,故亦仍前史之舊名,至於木不曲直者,木失其常性而為妖,如桑共生之類是也。若雨木冰,乃寒氣脅木而成冰,其咎不在木也,而劉向以雨木冰為木不曲直。華孽者,花失其常性而為妖,如冬桃李華之類是也。若冰花乃冰有異而結花,其咎不在花也,而《唐志》以冰花為華孽。二者俱失其倫類,今革而正之,俱以入恒寒門,附雨雹之後。又前志以鼠妖為青眚、青祥,物自動為木金,物自壞為金木,其說俱後學所未諭,今以鼠妖、青眚各自為一門,而自動、自壞直以其事名之,庶覽者易曉云。作《物異考》第二十。二凡二十卷。

昔堯時禹別九州,至舜分為十二州,周職方復分為九州而又與禹異。漢承秦分天下為郡、國,而復以十三州統之。晉時分州為十九。自晉以後,為州多,所統狹,且建治之地亦不一所。姑以揚州言之,自漢以來,或治歷陽,或治壽春,或治曲阿,或治合肥,或治建業,而唐始治廣陵。至南北分裂之後,務為夸大,僑置諸州,以會稽為東揚,京口為南徐,廣陵為南兗,歷陽為南豫,歷城為南冀,襄陽為南雍。魯郡在禹跡為徐州,而漢則屬豫州所領;陳留在禹跡為豫州,而晉則屬兗州所領。離析磔裂,循名失實,而禹跡之九州不復可考矣。夾氵祭鄭氏曰:“州縣之設,有時而更;山川之秀,千古不易。故《禹貢》分州,必以山川定疆界,使兗州可移,而濟、河之兗州不可移;梁州可遷,而華陽、黑水之梁州不可遷。故《禹貢》為萬世不易之書。後之作史者主於郡縣,故州縣移易,其書遂廢矣。”善哉言也!杜氏《通典》亦以歷代郡縣析於禹九州之中。今所論著,九州則以禹跡所統為準,沿而下之,府、州、軍、監則以宋朝所置為準,溯而上之,而備歷代之沿革焉。至冀之幽、朔,雍之銀、夏,南粵之交趾,元未嘗入宋之職方者,則以唐郡為準,追考前代,以補其缺;而於每州總論之下,復各為一圖,先以春秋時諸國之可考者分入九州,次則及秦、漢、晉、隋、唐、宋所分郡縣,考其地理,悉以附禹九州之下,而漢以來各州刺史、州牧所領之郡,其不合禹九州者悉改而正之。作《輿地考》第二十三。凡九卷。

昔先王疆理天下,制立五服,所謂蠻夷戎狄,其在要、荒之內,九州之中者,則被之聲教,疆以戎索。唐、虞、三代之際,其詳不可得而知矣,《春秋》所錄,如蠻夷荊、舒之屬也,夷則萊夷之屬也,戎則山戎、北戎、陸渾、赤駒之屬也,狄則赤狄、白狄、皋落、鮮虞之屬也。載之經傳,如齊桓之所攘,魏絳之所和,其種類雖曰戎狄,而皆錯處於華地,故不容不有以制服而羈縻之。至於沙磧之濱、瘴海之外,固未嘗窮兵黷武,絕大漠、逾懸度,必欲郡縣其部落、衣冠其旃毳,以震耀當時,而夸示後世也。秦始皇既并六國,始北匈奴,南取百粵。至漢武帝時,東并朝鮮,西收甘、涼,南辟交趾、珠,北斥朔方、河南,以至車師、大宛、夜郎、昆明之屬,俱遣信使,赍重賄,招來而羈置之,俾得通於上國,窺其廣大,割齊民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無用。自是之後,世謹梯航,歷代載記所敘,其風氣之差殊、習俗之詭異,可考而索,至其世代傳授之詳,則固不能以備知也。作《四裔考》第二十四。凡二十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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