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澤第十

風(fēng)俗通義山澤第十〔一〕

孝經(jīng)曰：“圣不獨(dú)立，智不獨(dú)治，神不過天地，同靈造虛，由立五岳，設(shè)三臺(tái)。〔二〕”傳曰：“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其余或伯或子男，大小為差。〔三〕”尚書：“咸秩無文。〔四〕”王者報(bào)功，以次秩之，無有文也〔五〕。易稱：“山澤通氣。〔六〕”禮：“名山大澤，不以封諸侯。〔七〕”故積其類曰山澤也。

〔一〕蘇頌曰：“山澤十，子抄云：‘二十四。’”

〔二〕馬國翰以下引傳為援神契，定此為孝經(jīng)緯援神契文。黃奭曰：“案風(fēng)俗通原文引作孝經(jīng)，今孝經(jīng)無其文，據(jù)列仙傳引作援神契，其為緯文無疑。朱彝尊經(jīng)義考僅引‘圣不獨(dú)立’二句，以為緯語，疏矣。”札移曰：“案孝經(jīng)無此文，考劉向列仙傳贊云：‘援神契言神不過天地，造靈洞虛，猶立五岳，設(shè)三臺(tái)。’與此文同，則是孝經(jīng)緯文。漢人引經(jīng)、緯，不甚分別也。‘同靈造虛’，‘同’疑‘洞’之誤。”譚獻(xiàn)復(fù)堂日記五曰：“此當(dāng)為孝經(jīng)緯文，古微書、緯囗皆失采記之。”

〔三〕禮記王制：“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注：“視，視其牲器之?dāng)?shù)。”尚書大傳夏傳：“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其余山川視伯，小者視子男。”注：“所視者，謂其牲幣、粢盛、籩豆、爵獻(xiàn)之?dāng)?shù)，非謂尊卑。”（據(jù)陳壽祺定本）說苑辨物篇：“五岳者，何謂也？泰山，東岳也；霍山，南岳也；華山，西岳也；常山，北岳也；嵩高山，中岳也。五岳何以視三公？能大布云雨焉，能大斂云雨焉。云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施德博大，故視三公也。四瀆者，何謂也？江、河、淮、濟(jì)也。四瀆何以視諸侯？能蕩滌垢濁焉，能通百川于海焉，能出云雨千里焉，施德甚大，故視諸侯也。山川何以視子男也？能出物焉，能潤(rùn)澤物焉，能生云雨，為恩多，然品類以百數(shù)，故視子男也。書曰：‘禋于六宗，望秩于山川，遍于群神矣。’”后漢書襄楷傳注、書鈔五０引孝經(jīng)援神契：“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書鈔九一引詩含神霧：“五岳視三公，岱宗為之長(zhǎng)，封禪往焉。”又詳公羊傳僖公三十一年注、史記封禪書、漢書郊祀志及博物志一。

〔四〕雒誥文。

〔五〕孫星衍曰：“咸秩，謂遍序其尊卑；無文，謂禮質(zhì)無文。何氏注公羊、鄭注王制皆云：‘春秋變周之文，從殷之質(zhì)。’是周尚文，殷尚質(zhì)；此言‘無文’者，用殷禮祀之。漢書翟方進(jìn)傳云：‘定五畤廟祧，咸秩亡文。’注：‘孟康曰：諸廢祀無文籍，咸祭之。’與應(yīng)氏不同者，或古文說也。”阮元咸秩無文解：“書洛誥：‘周公曰：王肇稱殷禮，祀于新邑，咸秩無文。’又曰：‘稱秩元祀，咸秩無文。’此兩言‘無文’者，謂無詩也。古人稱詩之入樂者曰文，故子夏詩大序曰：‘聲成文謂之音。’又曰：‘主文而譎諫。’鄭康成曰：‘聲謂宮、商、角、征、羽也。聲成文者，宮商上下相應(yīng)。主文，主與樂之宮商相應(yīng)也。’孟子曰：‘不以文害辭。’趙岐曰：‘文，詩之文章。’然則周公祀明堂之時(shí)，但秩序祀禮，仍用殷禮，而樂則殷樂，詩不可用，周樂詩又未敢遽作，故曰‘咸秩無文’也。周頌及文王之什等詩，皆周公祀明堂，歸政后在鎬京所作也。”器案：僖公三十一年公羊傳：“山川有能潤(rùn)于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漢書郊祀志：“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懷柔百神，咸秩無文。”師古曰：“

秩，序也，舊無禮文者，皆以次序而祭之。”后漢書章紀(jì)：“詔曰：‘今山川鬼神，應(yīng)典禮者，尚未咸秩。’”注：“咸，皆也；秩，序也；言山川之神，尚未次序而祭之，書曰：‘咸秩無文。’”

〔六〕易說卦兩見此文。周語下：“川，氣之導(dǎo)也。”注：“導(dǎo)，達(dá)也。易曰：‘山澤通氣。’又疏為川谷，以導(dǎo)其氣。”博物志一：“山澤通氣，以興云雨，云氣觸石，膚寸而合，不崇朝以雨。”黃宗炎曰：“山能灌澤成川，澤能蒸山作云，是謂通氣。”

〔七〕禮記王制文。

五岳

東方泰山，詩云：“泰山巖巖，魯邦所瞻。〔一〕”尊曰岱宗，岱者，長(zhǎng)也〔二〕，萬物之始，陰陽交代〔三〕，云觸石而出〔四〕，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天下〔五〕，其惟泰山乎！故為五岳之長(zhǎng)。王者受命易姓，改制應(yīng)天，功成封禪，以告天地〔六〕。孔子曰：“封泰山，禪梁父，可得而數(shù)，七十有二。〔七〕”岱宗廟在博縣西北三十里〔八〕，山虞長(zhǎng)守之〔九〕。十月曰〔一０〕合凍，臘月曰涸凍，正月曰解凍〔一一〕，皆太守自〔一二〕侍祠，若有穢疾〔一三〕，代行事，法七十萬五千三牲，燔柴〔一四〕，上福脯〔一五〕三十朐，縣次〔一六〕傳送京師〔一七〕。四岳皆同王〔一八〕禮。南方衡山，一名霍山〔一九〕，霍者，萬物盛長(zhǎng)〔二０〕，垂枝布葉，霍然而大〔二一〕。廟在廬江〔二二〕灊縣〔二三〕。西方華山，〔二四〕華者，華也〔二五〕，萬物滋熟〔二六〕，變?nèi)A〔二七〕于〔二八〕西方也〔二九〕。廟在弘農(nóng)華陰縣〔三０〕。北方恒山，恒者，常也，萬物伏藏于北方有常也〔三一〕。廟在中山上曲陽縣〔三二〕。中央曰嵩高〔三三〕，嵩者，高也〔三四〕，詩云：“嵩高惟岳，峻極于天。〔三五〕”廟在潁川陽城縣〔三六〕。

〔一〕魯頌閟宮文。

〔二〕拾補(bǔ)“尊”上據(jù)續(xù)漢書祭祀志補(bǔ)“泰山山之”四字，“尊”下補(bǔ)“者一”二字，“岱者”下?lián)吹湔x、左傳昭公四年正義引補(bǔ)“始也宗者”四字。器案：詩大雅崧高疏引作“泰山，山之尊。一曰岱宗，岱，始也；宗，長(zhǎng)也”，又周頌時(shí)邁疏引作“岱，始也；宗，長(zhǎng)也”，爾雅釋山疏引作“泰山，山之尊。一曰岱宗，岱，始也；宗，長(zhǎng)也”，杜甫望岳詩王洙注引與崧高疏、釋山疏同，續(xù)漢書祭祀志中劉昭注引“始”作“胎”。諸書釋五岳之名，俱以雙聲囗韻為訓(xùn)，始、胎同臺(tái)聲，始字漢讀當(dāng)與今異。

〔三〕御覽十八引三禮義宗：“東岳所以謂之岱者，代謝之義，陽春用事，除故生新，萬物更生，相代之道，故以代為名也。”費(fèi)長(zhǎng)房歷代三寶記九引提謂經(jīng)：“東方泰山，漢言代岳，陰陽交代，故謂代岳。”（又見續(xù)高僧傳一）倪思寬二初齋讀書記五曰：“愚案萬物之始，陰陽交代，后世泰山治鬼之說，實(shí)造端于此。”

〔四〕類聚七、御覽三八引春秋元命包：“山者，氣之苞含，所以含精藏云，故觸石而出。”

〔五〕魏鶴山師友雅言：“膚寸之膚，投壺有一字注：‘側(cè)指為膚。’握拳便有四寸，古者以聲為律身為度。在靖有一農(nóng)者買牛，謂自頂至膊有十九膚者，良邦近古，猶有古字存于世。”又曰：“因說膚寸字，在靖州有買牛者，謂頂闊四膚者，良遂問何如為膚？云：鋪四指為一膚。及讀投壺‘注籌室中五扶，堂上七扶，庭中九扶。’注：‘鋪四指曰扶，一指案寸。春秋傳曰：膚寸而合。’是扶膚同音。”阮福膚寸而合解：“膚之音與扶相通。禮記投壺：‘室中五扶，堂上七扶，庭中九扶。’鄭康成注：‘鋪四指曰扶，一指按寸。春秋傳曰：膚寸而合。’伏生尚書大傳：‘扶寸而合。’鄭康成注：‘四指為扶，音膚。’韓非子：‘上失扶寸。’注：‘四指為扶。’玉篇、廣韻皆作扶。由是觀之：則膚、扶聲之轉(zhuǎn)，可見古人通用也。所謂‘膚寸而合’者，如云出山，散而不合，則不得雨，今膚寸而合，如人以兩手之四指平鋪，先分兩處，向下覆之，由分而合，漸肖云合之狀，合之甚易，故云‘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遍天下’，非謂泰山之云，相離四寸而合也。”

〔六〕尚書大傳：“五岳皆觸石而出云，扶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注：“四指為扶。”（據(jù)陳壽祺定本）公羊傳僖公三十一年：“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乎天下者，唯泰山爾。”注：“側(cè)手為膚，按指為寸。言其觸石理而出，無有膚寸而不合。崇，重也；不重朝，言一朝也。”（文選張景陽雜詩注引何休曰：“四指為膚。”與今本異。）白虎通封禪篇：“王者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何？報(bào)告之義也。始受命之日，改制應(yīng)天，天下太平，功成封禪，以告太平也。所以必于泰山者何？萬物之始，交代之處也。”又巡狩篇：“東方為岱宗者何？言萬物更相代于東方也。”白帖六、初學(xué)記五、御覽二九引五經(jīng)通義：“泰山一名岱宗，言王者受命易姓，報(bào)功告成，必于岱宗也。東方萬物始交代之處。宗，長(zhǎng)也，言為群岳之長(zhǎng)。”書鈔九一引劉向五經(jīng)通義：“太山，五岳之長(zhǎng)，故獨(dú)封太山，告太平于天，報(bào)神功也。”御覽十八引崔靈恩三禮義宗：“東岳謂之岱者，代謝之義，陽春用事，除故生新，萬物更生，相代之道，故以岱為名也。”漢書眭弘傳：“泰山者，岱宗之岳，王者易姓告成之處。”后漢書安紀(jì)注：“太山，王者告代之處，為五岳之宗，故曰岱宗。”

〔七〕古書言封泰山、禪梁父者，其說不一。御覽六八二引漢官儀：“孔子稱封太山、禪梁父，可得而數(shù)，七十有二。”史記封禪書：“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御覽五三六引河圖真紀(jì)鉤：“王者封泰山、禪梁父，異姓奉度，繼興崇功者，七十二君。”又引典略：“建武三十年，有司奏封禪，詔曰：‘災(zāi)異連仍，日月薄蝕，百姓怨嘆，而有事于太山，污七十二代編錄，以羊皮雜貂裘，何彊顏耶！’”又引孫嚴(yán)宋書：“臣逢千載之會(huì)，愿上封禪書一篇，使聲齊七十二代。”此以為七十二者也。白虎通封禪篇：“故孔子曰：‘升泰山觀易姓之王，可得而數(shù)者，七十余君。’”史記封禪書正義引韓詩外傳：“孔子升泰山，觀易姓而王，可得而數(shù)者，七十余人，不得而數(shù)者萬數(shù)也。”（又見尚書序正義、小學(xué)紺珠五引）晉書禮志：“自開辟以來，封禪者七十余君。”此以為七十余者也。御覽五三六引張華封禪議：“立德濟(jì)世，揚(yáng)暉仁風(fēng)，以登封太山者，七十有四家，其謚號(hào)可知者，十有四也。”此以為七十四者也。張華以七十二為七十四，十二為十四，蓋兼秦皇、漢武記之也。

〔八〕漢書郊祀志下：“自是五岳、四瀆，皆有常禮，東岳泰山于博，中岳泰室于嵩高，南岳灊山于灊，西岳華山于華陰，北岳常山于上曲陽。”漢書地理志：“博有泰山廟，岱山在西北求山上。”史記封禪書正義引括地志：“泰山一曰岱宗，東岳也，在兗州博城縣西北三十里。”申鑒時(shí)事篇黃省曾注引漢制：“岱宗廟在博縣西北三十里，山虞長(zhǎng)守之。”疑本應(yīng)氏此文。

〔九〕周禮地官山虞注：“虞，度也，度知山之大小及所生者。”又：“山虞掌山林之政令，物為之厲，而為之守禁。”注：“物為之厲，每物有蕃界也。為之守禁，為守者設(shè)禁令也。守者，謂其地之民占伐林木者也。鄭司農(nóng)云：‘厲，遮列守之。’”

〔一０〕“曰”原誤作“日”，今據(jù)拾補(bǔ)校改。拾補(bǔ)校“日”為“曰”，云：“下皆同。”器案：后漢書祭祀志上注引作“博縣十月祀岱宗，名曰合凍”，不誤，今據(jù)改正。

〔一一〕御覽五二六引漢舊儀：“祭五岳，祠用三正色牲，十月涸凍，二月解凍，皆祭祀，乘傳車，稱使者。”

〔一二〕岱史望典紀(jì)引無“自”字。

〔一三〕通志五八選舉一：“凡舉士不得有金痍痼疾，督郵書其版，舉主保之。”（其督郵版狀曰：“身無金痍痼疾云云。”）案后漢書朱浮傳注引漢官儀載舉狀云：“身無金痍痼疾。”有穢疾不得侍祠，蓋亦有金痍痼疾不得應(yīng)舉之比。

〔一四〕文選甘泉賦注引應(yīng)劭漢書注：“柴，牲玉之香也。”

〔一五〕漢書賈誼傳：“上方受厘坐宣室。”應(yīng)劭曰：“厘，祭余肉也。漢儀注：‘祭天地五畤，皇帝不自行祠，還致福。’厘音禧。”師古曰：“禧，福也，借厘字為之耳，言受神之福也。”書鈔一四五引風(fēng)俗通：“俗說：膊，大脯也。案太山博縣，每歲十月，祠太山，脯闊一尺，長(zhǎng)五分。”

〔一六〕漢書武紀(jì)：“起官寺市里，募徙貧民，縣次給食。”又平紀(jì)：“征吏民有明當(dāng)世之務(wù)，習(xí)先圣之術(shù)者，縣次續(xù)食，令與計(jì)偕。”縣次猶言所經(jīng)過之縣也。

〔一七〕“皆太守”以下，拾補(bǔ)據(jù)續(xù)漢書祭祀志上注引校作“皆太守潔齋，親自執(zhí)事，作脯廣一尺，長(zhǎng)五寸，既祀訖，取泰山君夫人坐前脯三十朐，太守拜章，縣次驛馬，傳送雒陽。”按申鑒注引漢制：“

皆太守自侍祠，法七十萬五千三牲，燔柴，上福脯三十朐，縣次傳送京師。”黃山曰：“說文：‘朐，脯挺也。’朐與挺皆脯名，以同物通訓(xùn)。公羊昭二十五年傳何注：‘屈曰朐，申曰脡。’士虞禮鄭注：‘古文“脡”為“挺”。’曲禮鄭注：‘屈中曰朐。’是朐為脯之屈中者，作脯廣一尺長(zhǎng)五寸，故須中屈之。”

〔一八〕“同王”舊倒植，今從拾補(bǔ)校改。

〔一九〕“山”字原無，從拾補(bǔ)校補(bǔ)。

〔二０〕詩大雅崧高正義、左傳昭公四年正義、爾雅釋山疏引“萬物”上有“言”字。

〔二一〕“霍然而大”，詩正義、左傳正義、爾雅疏作“霍然大也”。白虎通巡狩篇：“南方為霍山者何？霍之為言護(hù)也，言太陽用事，護(hù)養(yǎng)萬物也。”御覽二一引崔靈恩三禮義宗：“南岳謂之霍，霍者護(hù)也，言陽氣用事，盛夏之日，護(hù)養(yǎng)萬物，故以為稱。”又三八引白虎通：“南方衡山者，上承景宿，銓德均物，故曰衡山。”

〔二二〕漢書地理志注引應(yīng)劭曰：“廬江，故廬子國。”又武紀(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