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子奕封乞恩免追贓。馬士英票旨:『周奕封準赦免。罪輔贓賄系親弟正儒;正儒既故,未完贓銀十萬兩,著于汪曙名下追完』。
按汪曙,正儒婦翁也。曙與正儒俱壬午南榜貢士。免吳昌時贓銀十之五。
十二日(丙寅)
鳳陽再震。
祖陵火,松柏皆燼。里民遙見陵中二人相斗,一衣青、一衣朱。尋聞號泣不輟,乃率數十人持杖入,惟見二犬踉蹌走:識者已知其不祥矣。
狼怒躍(按狼為盜賊。巫咸曰:『狼星易處,天下大饑,兵滿野』)。
丁啟睿、丁魁楚合奏:『有侍郎金之俊保舉二臣,清撫遣人持檄文至,為劉良佐所獲;謹合辭待罪』。
修興寧宮,建慈禧殿。高皇帝時,以修殿余材置南工部庫,已朽矣;一時佞人指為嘉瑞,稱曰神木。帝悅之,遂大興土木。
大清發兵:一往山西、一往徐州、一往河南。
福王遣司禮監太監孫元德往浙、閩督催內庫及戶、工二部一應錢糧。
凡年額關稅、兩浙鹽漕、備練商價、給引行鹽,一概隨解。
予降賊被殺太監李鳳翔弟侄蔭錦衣,世襲(韓贊周出其門下,故為之請也)。
十六日(庚午)
召楊維垣為通政使(維垣,文登人,隸籍京師;萬歷十四年進士。天啟中,官太仆少卿,視御史事。崇禎初,削籍,入「逆案」)。
自大鋮出,而維垣輩相繼彈冠;維垣出,而盡翻「逆案」:是目無先帝也。重申「要典」,是再擁逆奄也;更理「三案」,是神、光兩廟之靈威勿妥也。維垣之惡,不在大鋮下也!
予吳阿衡謚「患毅」(阿衡為薊遼總督,方與鎮監鄧希詔稱壽,必欲滿百杯申百歲之祝。時當崇禎十一年冬,大清兵臨密云城下;阿衡醉不能師,遂遇害)。
改授彭遇颽為御史。遇颽大言不慚,謂馬士英曰:『岳武穆言大誤!文臣若不愛錢,高爵厚祿,何以勸人?武臣必惜死,方養其身以有待』。身任募兵十萬,或問餉從何出?曰:『搜括可辦也』。
榷酒稅。
馬士英奏:『沽酒每斤定稅一文』。
十九日(癸酉)
命丁魁楚以原官總督兩廣軍務。
魁楚未赴河南,會兩廣總督沈猶龍去任,命魁楚代之。
復景帝母后氏為皇太后,謚曰「孝翼溫惠、淑慎慈仁、匡天錫圣皇太后」。
復建文帝囗允熥吳王,謚曰「悼」;允熥衡王,謚曰「愍」;允熙徐王,改謚「簡」曰「哀」;長子文奎曰「恭愍」?;侍游墓缱贩庠酰u曰「懷」。公主皆復舊號。
高杰移駐徐州,以左春坊衛允文兼兵科給事中,監杰軍,西討土賊程繼孔(允文,字祥趾,韓城人,與杰同鄉;崇禎四年進士,歷官諭德。京師陷,被賊拷掠,乘間南歸;杰請為己監軍)。
程繼孔,崇禎末被擒至京師,乘李自成之亂逃歸。
命總兵王允成駐岳州、馬進忠駐荊州。
襄惠伯常應俊薦許定國,謂其有實心恢復。
起升朱繼祚禮部尚書,協理詹事府事。
魯王移居臺州。
升葛亮太常寺丞。
二十日(甲戌)
以張捷為吏部尚書。徐石麒罷,士英擬用張國維,而阮大鋮以內傳用捷。士英駭愕,以此憚大鋮。捷既為諸奸用,悉奉其指揮;諸麗名「逆案」及謀翻「逆案」被遣者,盡登用。而文選郎劉應賓挾馬、阮勢,納賄無虛日;捷至畫諾而已。
馬士英疏設洋稅,開洋舡,每只或三百兩、或二百兩;設太監,給批放行。于崇明等縣起稅,如臨清關例。
贈張瑋左都御史,謚「清惠」(瑋,字集之,武進人,萬歷四十七年進士。崇禎時,官右僉都御史)。
遣給事中倪嘉慶、中書胡承善掣鹽于瓜、儀,加鹽課每引五分。
大清章總兵入濟寧駐扎,牌稱攝政王發大兵四十萬南下,諭各州縣預備糧草伺候。
福王加左良玉太子太傅。
加舉人劉泌兵部職方司主事銜,宣諭四方,即留督輔王應熊軍前贊畫。
劉澤清薦降賊科臣時敏興化沿海屯田。
給鄭鴻逵鎮海將軍印。
二十一日(乙亥)
以張秉貞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浙江。
以阮大鋮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江。大鋮具聯絡、控扼、進取、接應四著及長江兩合、三要、十四隙疏;馬士英即票旨:『樞務繁重,察閱水師,尤為緊要;阮大鋮素著才略,習于江上情形,尤堪是選。其沿江目前武職不才、疏防貪玩、有司昏愚怠事、守備不設者,俱聽大鋮參處』。阮大鋮隨具疏云:『天下事急矣!北邊一半,已全被黨人斷送;剩下南邊,再不堪斷送矣。根基初定,寇鹵交訌。凡我臣工,請問寇如何戰?鹵如何款?兵如何招、又如何練?餉如何足、又如何運?藩鎮如何聯屬?寨眾如何安撫?君父之封疆與自己之性命,全然置之高閣毫不料理,惟日從事于構斗之場;不亦大夢不醒之甚哉!先帝神明英斷,原非喪邦之主;而前此諸臣必欲結黨以勝之,猷不獲展、謀不克成,欲用者必不得用、欲去者必不令去。諸臣之黨羽雖成,而高皇帝百戰之乾坤、先帝一家之性命,業已破壞崩殂矣。把持誤國諸臣,究亦不免縊者縊、拷者拷、髡者髡;其喪心從賊、狼狽逃回者,天誅不漏,名臭身駢?;仡^猛想其當日苦苦結黨以孤主勢者,自己亦何便利之有哉』?又陛辭疏云:『從來巡行之役,減騶從、嚴關防、絕饋遺、破情面,此凜官箴、立聲名之事,俗夫所難而稍稍自好者易辦耳;其于制勝敵愾何預哉!嗟嗟!御桓典之驄乘而破柱莫伸于大敵,充于陵之蚓操而陸沉罔救于神州。正恐溺職負委去逾閑骫法,其間不能以寸耳』。又云:『臣白發漸生,丹心未老。一飯之德,少不負人;何況君父再造之恩,踵頂難酬之遇!倘犬馬不伸其報,即豺狼豈食其余。此臣受事之初,即「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八字,愿與二、三同志共濟之臣交勉而矢之天日者也』。
文秉曰:『嗚呼!大鋮草此疏,自負忠義,而責備諸臣可謂至矣。則宜于任事后另有一番設施,中興之績彪炳天壤,使結黨諸臣死者抱愧、生者頌烈可也。而何任事以來,仍日從事于構斗之場;君父之封疆、自己之性命,依然置之高閣。大夢不醒,殆又甚焉。且所欲用者,如楊維垣、唐世濟輩皆用矣;欲去者,如姜曰廣、劉宗周輩皆去矣。究竟高皇帝百戰之乾坤與弘光一家之性命,作何下落也!迨至營帳叩首、仙霞隕身,不得與縊者、髡者表殉節之名,且不得與喪心從賊者享富貴之奉;所謂「苦苦結黨以孤主勢,自己亦何便利之有」者,大鋮又何故明知而故犯之耶?至于「犬馬不伸其報,豺狼豈食其余」及「溺職負委去逾閑骫法,其間不能以寸」等語,則又何大言不慚也』!
起升蔡奕琛吏部右侍郎。奕琛疏云:『臣向者偶激風聞,曾牽及禮臣錢謙益。今謙益休休雅量,盡釋猜嫌,引臣共濟;方深媿嘆為不可及。臣獨何心,敢留成見?然當日力阱奕琛,欲以受吳中彥賄相加者,實謙益也』。人兩哂之。
轉高倬左侍郎。
命太監韓贊周挨門嚴訪淑女;宦家富室,有隱匿者,四鄰連坐。再命太監田成、李國輔,分路速選。
高杰疏請釋武愫于獄,并救諸降賊者;不允。初,朝廷許諸鎮與聞國是,故杰屢有條奏。大抵其時武臣風尚,率皆類此。
二十四日(戊寅)
命王永吉暫駐河上料理戰守,候北使回。
以劉安行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提督南直隸、浙江沿海諸稅兼理海防軍務;劉若金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提督閩、廣沿海諸稅兼理海防軍務。
南和伯方一元請降賊被殺諸勛臣朱純仁等十五人概與恤典。
劉澤清設立水營,薦降賊臣黃國琦、施鳳儀為監軍。御史胡時亨疏:『黃國琦、施鳳儀題補,臣實駭然。按國琦為賊偽吏部掌朱封者;鳳儀為賊管儀仗,語賊不可用亡國之器,愿自備千金重造。此何等人,而可復辱班行乎』?安遠侯柳祚昌疏攻徐汧,謂『朝服謁潞王于京口,有異志。自恃東林巨魁,與復社諸奸張采、華允誠、楊廷樞、顧杲狼狽相倚;陛下定鼎金陵,彼公然為「討金陵檄」,所云:「中原逐鹿,南國指馬」是為何語?乞置汧于理;除廷樞、杲名,立行提訊。其余徒黨,容臣次第糾彈』。疏出,善類咸懼。馬士英不欲興大獄,乃寢其奏;汧移疾歸。
史可法請頒討賊詔書。時李自成遁關中,猶未滅;可法因上言:『痛自三月以來,大讎在目,一矢未加。昔晉之東也,其君臣日圖中原,而保江左;宋之南也,其君臣盡力楚、蜀,而僅保臨安。蓋偏安者恢復之退步,未有志在偏安而遽能自立者也。大變之初,黔黎灑泣、紳士悲哀,猶有朝氣;今則兵驕餉絀、文恬武嬉,頓成暮氣矣。河上之防,百未經理;人心不肅,威令不行。復仇之師,不聞及關陜;討賊之詔,不聞達燕齊:君父之讎,置之膜外。夫我即卑宮菲食、嘗膽臥薪,聚才智之精神而枕戈待旦、合方州之物力而破釜沉舟,尚虞無救于事;以臣觀廟堂之作用、百執事之經營,殊有未盡然者矣。將所以能克敵者,氣也;君所以能御將者,志也。廟堂之志不奮,則行間之氣不鼓。夏少康不忘出竇之辱,漢光武不忘爇薪之時。臣愿皇上為少康、光武,不愿左右在位,僅以晉元、宋高之說進也。憶臣等初近圣駕時,陛下言及先帝,則泣下沾襟;恭謁孝陵,則淚痕滿袖?;侍旌笸粒瑢嵤借b臨!曾幾何時,頓忘斯志。先帝以圣明罹慘禍,此千古未有之變也;光帝死于賊、恭皇帝亦死于賊,此千古未有之仇也。先帝待臣以禮、馭將以恩,一旦大故,在北諸臣死節者寥寥、在南諸臣討賊者寥寥;此千古未有之恥也。夫庶民之家,父兄被殺,尚思穴胸斷脰得而甘心;況在朝廷,顧可膜置?臣恐恢復無期,即偏安亦未可保也。今宜速發討賊之詔,責臣與諸鎮悉簡精銳,直指奏關;懸上賞以待有功,假便宜而責成效。絲綸之布,痛切淋漓;庶海內忠臣義士聞而感奮也。且國家遭此大變,陛下嗣登大寶,原與先朝不同;諸臣但有罪之當誅,曾無功之足錄。臣于登極詔稿,特將「加恩」一款刪除;不意后來仍復開載,致貽笑天下。今恩外加恩,紛紛未已;武臣腰玉,名器濫觴。自后尤宜慎重,專待有功;庶行間猛將勁兵有所激勵也。至兵行討賊,最苦無糧;搜括不可行,勸輸亦難繼。請將內庫本、折概行催解,湊濟軍需。其不急之工役、可已之煩費,一切報罷;朝夕之宴衎、左右之獻諛,一概謝絕。即事關典禮、萬萬不容廢者,亦必概從節省。蓋賊一日未滅,即有深宮曲房,豈能安處?即有錦衣玉食,豈能安享?伏乞陛下念念思祖宗之鴻業、刻刻憤先帝之深仇,振舉朝之精神、萃萬方之物力,盡并于選將練兵一事;庶乎人心可鼓、天意可回耳』。疏入,不省。
時災異迭見,大旱不雨。而帝深居禁中,惟漁幼女、飲火酒、雜優伶演戲為樂。修興寧宮、建慈禧殿,大工繁費,宴樂賞賜,皆不以節。國用匱乏,搜括殆盡;佃練湖,放洋舡,瓜、儀掣鹽,蘆課升斗,甚至沽酒之家每觔定稅錢一文。益以馬士英濁亂國政,內則田、成二宦,外則楊、阮諸奸,兼有興平、東平遙制朝權,忻城、撫寧侵撓吏事,邊警日偪而主不知,小人乘時射利:有識者已知不堪旦夕矣。
命巡撫王燮、總兵丘磊速馳山東赴任。
阮大鋮疏糾雷演祚,命嚴訊。初,劉孔昭語大鋮:『當五月初,眾議迎立,姜曰廣謂演祚其門人,言福王不可立,當設法阻之』。至是,大鋮據以入告;且曰:『陛下龍飛之初,欲設何法?可為寒心。曰廣尚不敢為賈充,而演祚公然欲為成濟,宜立正西市』。
阮大鋮疏云:『崇禎乙亥之春,流賊犯太湖,演祚與妻孥皆衣缊敝,而更其父新好之衣:演祚向賊指其父曰:「此我家主翁,有窖銀數萬,拷之可得也」。賊因舍演祚而執其父,拷掠以死。尤有罪不容于誅者:初傳國變之時,閣臣馬士英在江北與諸勛臣歃血定盟,擁立皇上。臣從山中貽書與之,謂冊立大典,宜依倫序。閣臣已先得愚臣之心,整頓兵馬,聲言誅二心異議之奸,眾口乃定。而實懷二心操異議者,姜曰廣、張慎言兩奸主張而演祚明佐之。更可詫者,演祚被逮后,托其私黨向臣門生齊維蕃、方啟曾轉語臣,今與救解,愿與戎政尚書相送;臣甚駭之。夫戎政尚書,乃皇上高官榮爵,必由廷舉會推,而演祚可以相送?只此一言,其平日依草附木、把持朝政,實自供自吐矣。如此不忠不孝,即寸磔不足暴罪;可令之悠悠長系,正法無期哉』!
文秉曰:『按大鋮疏云:「戎政尚書,乃高官榮爵,必由廷舉會推,非演祚可以相送」。獨不思兵部侍郎,非高官榮爵乎?何士英一手握定,不容廷舉會推便相送乎?士英送則受、演祚送則不受,何也』?
二十七日(辛巳)
停今年決囚。
予秦、楚殉難諸臣祭葬、蔭子有差。
贈周遇吉太保,謚「忠武」。
遇吉,錦州衛人,崇禎四年自滿洲拔歸。歷官都督,鎮守山西、提督雁門等關,開鎮寧武。本年二月,闖賊李自成率尤世祿等二十萬人來攻,遇吉堅守一月。城陷,自成不敢入,遣八騎招遇吉;遇吉縋城下,大呼:『我周都督也』。自成起揖曰:『大同、宣府,愿以累公』!遇吉大罵自成;脅以刃,罵益厲。賊懸之高竿,叢射殺之,復臠其肉;材官張效義瘞其遺骸。夫人劉氏,率婦女闔門自焚死。贈賀逢圣少傅,謚「文忠」;祭葬、蔭子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