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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矛盾律(7)

“還可以吧,我覺得?!?

“你要很肯定才對,這很重要。”他抬頭看著里爾登,用一種強調的固執口氣重復著,仿佛正在完成一個痛苦的道德使命,“漢克,這非常重要。”

“我是這么認為的。”“實際上,這就是我來這里要跟你說的?!薄坝惺裁刺貏e的原因嗎?”拉爾金思忖了一下,覺得使命已經完成了,便說道:“沒有。”

里爾登不愿意談這個話題。他知道需要有人在立法機構里維護他,所有的企業家都會雇傭這樣的人。但他從來沒在這方面花過太大的精力,他不能完全說服自己這件事的必要性。一種無法解釋的厭惡,一部分是因為太嚴肅,一部分是因為太令人厭倦,每每讓他對這個問題思考不下去。

“問題在于,保羅,”他一邊極力地去想,一邊說,“要從太多的人里挑選出做這件事的人。”

拉爾金移開了視線,說:“這就是生活?!?

“如果我知道才見鬼了,你能告訴我嗎?這個世界究竟出了什么毛???”

拉爾金傷感地聳了聳肩膀,“問這些沒用的問題干什么?海洋有多深?天空有多高?誰是約翰·高爾特?”

里爾登一下子坐直了,“不,”他朗聲說道,“不,沒必要有這種感覺?!彼玖似饋?,在談論這些事的時候,他的疲勞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突然感到有一股反抗力量的迸發,他在走回家時的那些對生存的看法,現在似乎正在被莫名地威脅,需要他奪回來,并敢于再次堅持。他的精力漸漸恢復,走過房間,他看著他的家人,他們是一群困惑的、不快樂的孩子——他想——他們全都是,包括他的母親,而他卻傻到去憎惡他們,他們是無助的,并非懷有惡意。他必須要讓自己學會去理解他們,因為他有太多的東西可以給予,因為他們永遠不會分享他快樂而無窮的力量。

他從房間的另一端掃視著他們。母親和菲利普在熱切地談論著什么,不過,他注意到他們并不是熱切,他們是緊張。菲利普坐在一張矮椅上,挺著肚子,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肩胛骨上面,好像這個難受的姿勢是故意為了要懲罰那些觀眾。

“怎么了,菲爾?”里爾登走近他,問道,“你看起來累得不行了?!薄拔医裉旄傻煤芾邸!狈评諓瀽灢粯?。“可不是就你一個人工作辛苦,”母親說,“別人也有他們的問題——盡管不是像你的那些上億元的、天南地北的問題?!薄爱斎唬呛芎冒。铱傆X得菲爾應該找到些他自己的興趣?!薄昂茫磕闶钦f你愿意看到你弟弟的健康垮掉?那會讓你開心,是不是?我一直覺得是這樣的?!薄霸趺磿?,不,媽媽,我很愿意幫忙。”“你不必非得幫忙,不必對我們任何人有任何感情?!?

里爾登從來就不清楚他的弟弟在做些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他供菲利普上完了大學,但菲利普一直以來就沒有什么抱負。根據里爾登的標準,一個人不去工作掙錢肯定是有問題,但他不會把自己的標準強加給菲利普。養活他的弟弟是輕而易舉的事。讓他慢慢來吧,里爾登想過很久,還是別讓他為了生計掙扎,而是能有機會選擇自己的事業。

“菲爾,你今天干什么了?”他耐心地問道?!澳悴粫信d趣的?!薄拔腋信d趣,所以才問。”

“我從這兒到瑞定,再到威明頓,得四處去跑,見了二十個人。”“你為什么非要去見他們?”“我在想辦法為全球發展盟友這個組織籌款?!崩餇柕菑膩砭蜎]能弄清楚過菲利普加入了多少種組織,也不了解他們的活動。最近六個月,他聽菲利普大略說起過這個組織,似乎是一個致力于關心理學、民間音樂和互助耕作的某種自由演講團體。里爾登從來就很蔑視這類團體,也就更不會打聽它們的詳情了。

他仍然沉默著,菲利普主動地補充道:“有個非常重要的計劃,我們需要一萬塊錢,但籌錢是個苦差事。人們心目里的社會良知一點都沒了。每當我想起今天看到的那種鼓鼓的錢袋——為什么?他們可以一心血來潮就花掉比那還多的錢,我卻沒辦法從他們那里每人擠出一百塊來,我就這點請求。他們沒有道德責任感,沒有……你笑什么?”他突然問。里爾登站在他的面前,此時正咧著嘴笑。

簡直像小孩吵嘴一樣,里爾登心想,幼稚得毫無希望:暗示和羞辱一起都來了。只要把羞辱還回去,就可以把菲利普輕易地打趴下,他想——正因為這羞辱真實,所以才致命——所以他不能讓自己發出這樣的聲音??隙ǖ?,這可憐的笨蛋明白他是在我面前徹底服軟了,毫無還手之力,所以我沒必要那樣做,不那樣做才是最好的回答,他才不會看不出來。他究竟是活在一種怎樣的不幸之中,把自己折騰得這樣慘?

緊接著,里爾登忽然想到,他可以把菲利普無休止的不幸打破一次,給他一個驚喜,一個心灰意冷時的喜出望外。他心里想:他想要的其實又關我什么事呢?那是他的,就好像里爾登合金是我的一樣——這對我的意義,恐怕和他的愿望在他心目中的意義一樣重要——還是讓他高興一次吧,也許能讓他領悟出點什么——我不是說過快樂是最好的凈化劑嗎?——我今晚是在慶祝,那就讓他也分享一下——這對他意味著很多,對我卻是不值一提。

“菲利普,”他笑著說,“明天給我辦公室的伊芙小姐打個電話,她會給你一張一萬塊的支票?!?

菲利普茫然地瞪著他,那眼神既不是震驚,也不是興奮,只是像玻璃球一樣空空地瞪著。

“噢,”菲利普應了一聲,緊接著說,“我們非常感謝?!鄙ひ衾餂]有感情,甚至連最簡單的貪婪也沒有。

里爾登無法理解他自己的感覺:似乎一個沉重而空蕩蕩的東西在身體里轟然倒下,他能同時感到那股重量和空虛。他明白,這是失望,但他奇怪的是為什么如此黯淡和丑陋。

“亨利,你真是太好了?!狈评崭砂桶偷卣f著,“我很吃驚。我沒指望從你這兒拿到這筆錢。”

“你還不明白嗎,菲爾?”莉莉安說,聲音異常地清脆和歡快,“亨利今天煉出了他的合金?!彼D向里爾登,“親愛的,要不要宣布今天為全國的假日呀?”

“你是個好人,亨利,”母親說道,又接著說,“但不總是這樣?!崩餇柕钦驹谀莾嚎粗评眨坪踉诘却?。菲利普瞧著別的地方,然后抬眼搭住了里爾登的眼神,好像是接通了他自己的審視。

“你并不是真的在乎幫助那些窮人,對不對?”菲利普問道——而里爾登聽著,簡直無法相信他竟然是以責難的語氣。

“對,菲爾,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只想讓你高興?!薄暗@錢不是為了我,我不是出于個人目的籌集這筆錢。我在這件事當中沒有任何私利。”他語調冰冷,透出那種自我感覺到的高尚。里爾登扭開頭去,突然覺得惡心:不是因為這些言語太虛偽了,而是因為它們是真實的,菲利普就是這個意思。

“還有,亨利,”菲利普緊接著說,“我想請你告訴伊芙小姐給我現金,你介意嗎?”里爾登困惑地轉過身來?!笆沁@樣,全球發展盟友是個非常進步的團體,一直認為你在全國代表了最黑暗的社會退步力量。所以,你知道,你的名字出現在我們的捐助者名單上面,會讓我們很難堪,因為會有人指責我們是被漢克·里爾登收買了?!?

他想抽菲利普的耳光,但一股幾乎難以忍耐的厭惡令他閉上了眼睛?!昂冒?,”他靜靜地說,“你會拿到現金的。”他走開了,站到房間最遠的那扇窗前,眺望遠方工廠的光亮。他聽到拉爾金在身后的叫聲,“該死的,漢克,你不該給他!”然后是莉莉安冷冷的、幸災樂禍的聲音,“可是你錯了,保羅,你大錯特錯了!如果他不扔救濟給我們,他的虛榮心怎么解決?如果沒有弱者可以統治,他的力量從哪里來?如果不讓我們靠著他,他該拿自己怎么辦?這絕對沒什么錯,我不是在批評他,這只是人類本性的規律。”

她拾起金屬手鐲,把它舉起來,讓它在燈下閃閃生輝?!耙粭l鎖鏈,”她說道,“很恰當,對嗎?是一條他用來捆綁我們所有人的鎖鏈?!?

天上地下

屋頂像酒窖一般的沉重和低矮,壓得人們走過房間時不得不停下來,肩膀上似乎扛著拱起的房頂。深紅色的皮座包廂環繞在房間周圍,深深地凹嵌在被歲月和潮氣侵蝕的石頭墻里。這里沒有窗戶,只有細碎的藍光從磚石的凹陷處射出,死寂的藍光與黑暗很是搭配。經過向下延伸的狹窄臺階才能走進這里,像是深深地進入到地下。這是紐約最貴的一家酒吧,建在一座摩天大廈的頂層。

一張桌旁圍坐著四個人。在高達六十層的城市上空,他們并沒有像是在無拘無束的氣氛中那樣高談闊論,壓低的嗓音反而像是在地窖里面。

“情況和局勢,吉姆,”沃倫·伯伊勒說道,“情況和局勢絕對超出了人們的控制。我們對鋼軌的生產做好了計劃,但難以預料的事情發生了,誰也防止不了。只要你能給我們機會的話,吉姆。”

“不統一,”詹姆斯·塔格特慢吞吞地說,“看來是產生社會問題的根本原因。在某些方面,我妹妹對我們的股東有一定的影響力,他們這種具有破壞性的策略不可能總是被擊破?!?

“你剛才說的,吉姆,不統一,這才是麻煩。我絕對認為,在這個復雜的工業社會中,沒有什么企業逃得過其他企業出現的問題,并且還能成功?!?

塔格特呷了一口酒就把杯子放下了,說:“真該把這個調酒的給炒了?!?

“比如,拿聯合鋼鐵來說,我們有全國最現代化的工廠和最好的組織結構,這一點,在我看來是毫無問題的,因為去年我們獲得了《環球》雜志頒發的工業效率獎。因此我們認為已經做到了最好,誰也不能責備我們。但是,如果鐵礦石的狀況是全國性的問題,我們也無能為力。我們弄不到鐵礦石,吉姆?!?

塔格特沒有說話。他坐在那里,把兩只胳膊攤放在桌子上。桌子本來就很小,他這樣一來,就使得另外三個人更不舒服了,但他們似乎都不反對他享有的這種特權。

“誰也搞不到鐵礦石了,”伯伊勒說道,“鐵礦的自然枯竭,你知道,還有設備老化,材料短缺,運輸的困難和其他不可避免的情況。”

“鐵礦業的瀕臨滅亡也扼殺了采礦設備行業?!北A_·拉爾金插了一句。

“企業之間顯然是互相依存的,”伯伊勒繼續說道,“每個人都應該分擔其他人的困難?!?

“我認為這是對的?!表f斯利·莫奇附和著,但是根本沒人理他?!拔业哪康?,”沃倫·伯伊勒接著說,“是保護自由經濟。普遍的意見是,自由經濟現在正在被審判,如果不能證明它的社會價值,并且承擔它的社會責任,人們就不會容忍它的存在。如果它無法發展成一種公眾的精神,它就死定了?!?

五年前,沃倫·伯伊勒還是無名之輩,之后就成為全國各種新聞雜志的封面人物。他靠自己的十萬塊錢和政府的兩億貸款起家,吞并了許多小企業后,成了現在的龐然大物。他喜歡說的話就是,這證明了個人能力在這個世界還是有機會獲得成功的。

“唯一可以為私人財富辯護的,”沃倫·伯伊勒說,“就是公共服務。”“我認為這是毫無疑問的。”韋斯利·莫奇又附和了一句。沃倫·伯伊勒一口吞下他的酒,發出很大的響聲。他的身材魁梧,有著壯年男性的氣度,周身上下給人暴躁不安的感覺,除了他那雙細長的小黑眼睛。

“吉姆,里爾登合金像是個聳人聽聞的騙局。”“哼哼?!彼裉睾吡艘宦?。“我聽說沒有一個專家對此有贊同的結論?!薄皼]有,一個也沒有。”“我們好幾代人都一直在改良鋼軌,并增加鋼軌的重量。里爾登合金軌道果真比最廉價等級的鋼軌還要輕嗎?”“不錯,”塔格特點頭說,“是更輕?!薄暗@太荒唐了,吉姆,這在物理上是不可行的。要用在你重負荷、高速度的主干道上?”“是啊?!薄澳氵@可是惹禍上身?!薄笆俏颐妹?。”

塔格特讓酒杯的吸管在兩個手指頭間緩緩地轉動著。大家一陣沉默。“國家金屬工業理事會,”沃倫·伯伊勒說道,“通過了一個決議,任命一個委員會調查里爾登合金的問題,因為它的應用可能會成為真正的公害?!?

“我看,這很英明。”韋斯利·莫奇說。

“在所有人都同意,”塔格特的聲音突然尖得刺耳,“在大家都意見一致的時候,一個人怎么竟敢堅持異議?憑什么?我就想知道——憑什么?”

伯伊勒把目光投向塔格特的臉,但房間昏暗的光線令他無法看清,只瞧見黯淡發紫的一塊。

“當我們在極度短缺時,想到自然資源的時候,”伯伊勒緩和了聲音,說道,“在我們想到那些關鍵性的原材料被浪費在一個毫不負責的私人試驗上,當我們想到鐵礦……”

他有意停住,又瞟了塔格特一眼。但是,塔格特似乎知道伯伊勒在等著什么,并且,似乎發現了保持沉默的好處。

“吉姆,公眾和自然資源有著生死攸關的利害關系,比如鐵礦石。對一個反社會的個人的不負責任和自私的浪費,他們不會聽之任之。不管怎么說,一切私人財富都只是為了社會的整體利益而采取的托管方式罷了?!?

塔格特看了伯伊勒一眼,笑了,顯然是在表明他要說的話就是伯伊勒剛才所說問題的答案?!斑@兒的酒簡直是刷池子水,我想,這大概就是想清靜要付的代價吧。但我的確希望他們能明白,他們是和專家在打交道。因為我是掏錢的,我希望自己的錢花得值,能讓我高興。”

伯伊勒沒做聲,臉色陰沉了下來,“聽著,吉姆……”他重重地說道。塔格特笑著,”什么?我在聽呢?!啊凹?,我肯定你會同意壟斷是最有破壞性的?!薄笆堑?,”塔格特說,“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沒有約束的競爭也會帶來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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