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明倫匯編人事典掩胔部
- (清)陳夢雷
- 4373字
- 2015-12-17 15:40:14
髑髏賦 漢張衡
張卒子將游目于九野觀化乎八方星回日運鳳舉
龍驤南游赤野北陟幽鄉西經昧谷東極扶桑于是
季秋之辰微風起涼聊回軒駕左翔右昂步馬于疇
阜逍遙乎陵岡顧見髑髏委于路旁下居于壤上有
元霜平子悵然而問之曰子將并糧推命以夭逝乎
本喪此土流遷來乎為是上智為是下愚為是女人
為是丈夫于是肅然有靈但聞神響不見其形答曰
吾宋人也姓莊名周游心方外不能自修壽命終極
來齒元上公子何以問之對曰我欲告之于五岳禱
之于神祇起子素骨反子四肢取耳北坎求目南離
使東震獻足西坤授腹五內皆還六神盡復子欲之
不乎髑髏曰公子之言殊難也死為休息生為役勞
冬水之凝何如春冰之消榮位在身不亦輕于塵毛
巢許所恥伯成所逃況我已化與道逍遙離朱不能
見子野不能聽堯舜不能賞桀紂不能刑虎豹不能
害戟劍不能傷與陰陽同其流元氣合其樸造化為
父母天墬為床褥雷電為鼓扇日月為燈燭云漢為
川池星宿為珠玉合體自然無情無欲澄之不清渾
之不濁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于是言卒響絕神光除
滅顧盼軫恤乃命仆夫假之以縞巾衾之以元塵為
之傷涕酬于路濱
髑髏說 魏曹植
曹子游乎陂塘之濱步乎蓁穢之藪蕭條潛虛經幽
踐阻顧見髑髏塊然獨居于是伏軾而問之曰子將
結纓首劍殉國君乎將被堅執銳斃三軍乎將嬰茲
固疾命隕傾乎將壽終數極歸幽冥乎叩遺骸而嘆
息哀白骨之無靈慕嚴周之適楚儻托夢以通情于
是伻若有來恍若有存影見容隱厲聲而言曰子何
國之君子乎既枉輿駕愍其枯朽不惜咳唾之音慰
以若言子則辯于辭矣然未達幽冥之情死生之說
也夫死之為言歸也歸也者歸于道也道也者身以
無形為主故能與化推移陰陽不能更四時不能虧
是故洞于纖微之域通于恍惚之庭望之不見其象
聽之不聞其聲挹之不充注之不盈吹之不雕噓之
不榮激之不流凝之不停寥落冥漠與道相拘偃然
長寢樂莫是逾曹子曰予將請之上帝求諸神靈使
司命輟籍反子骸形于是髑髏長呻廓然嘆曰甚矣
何子之難語也太素氏不仁勞我以形苦我以生今
也幸變而之死是反吾真也何子之好勞而我之好
逸子則行矣予將歸于太虛于是言卒響絕神光霧
除顧將旋軫乃命仆夫拂以元塵覆以縞巾爰將藏
彼路濱覆以丹土翳以綠榛夫存亡之異世乃宣尼
之所陳何神憑之虛對云死生之必均
行殣賦 宋顏延之
嗟我來之云遠睹行殣于水隅崩朽棺以掩壙仰枯
顙而枕衢資沙礫以含實藉水章之襚儲撫躬中涂
太息蘭渚行徘徊于永路時悄愴于川侶
文王葬枯骨賦 唐白行簡
骨雖無知葬以表德展厚禮于九原示深仁于萬國
惠加于鬼則游岱之魂有依義感于人故歸周之心
不忒原夫靈臺肇建璧池是穿宛彼枯骨委茲窮泉
既靡睹其銘志曾莫知夫歲年西伯乃色變慘爾涕
流泫然爰命從者將收瘞焉俾夫惻隱之心因形骸
而下至于地升聞之德隨精魄而上動于天徒觀其
年代超忽英靈淪沒土變豐肌苔封朽骨于是惠沾
生死澤及榮枯遣奠有加于蘋藻備物無闕于芻涂
幽壤始開見佳城于白日靈丘是啟旋卜宅于青烏
既而遷彼古埏葬之中野推誠于重泉之內昭德于
普天之下念此窮塵之骨尚或墐之欲使行路之人
不得見也且夫圣人哀死君子表微用之于國而上
下忻戴書之于史而載籍光輝諸侯感而思服百姓
從而知歸以之理人而人自化以之奉天而天不違
故能掩胳教行送終義立澤靡不浸仁無不及恩加
師旅而同德數千慶延子孫而卜代三十且封比干
之墓惟德是欽護信陵之冢其仁未深曷若我罔辨
名氏莫知古今招亡散之魂復于棺槨收無主之骨
斂以衣衾蓋所以感鬼神而動天地豈止夫三分天
下而二者歸心
上韓魏公乞葬董傳書 宋蘇軾
軾再拜近得秦中故人書報進士董傳三月中病死
軾往歲官岐下始識傳至今七八年知之熟矣其為
人不通曉世事然酷嗜讀書其文字蕭然有出塵之
姿至詩與楚詞則求之于世可與傳比者不過數人
此固不待軾言公自知之然傳嘗望公不為力致一
官軾私心以為公非有所愛也知傳所稟賦至薄不
任官耳今年正月軾過岐下而傳居喪二曲使人問
訊其家而傳徑至長安見軾于傳舍道其饑寒窮苦
之狀以為幾死者數矣賴公而存又且薦我于朝吾
平生無妻近有彭駕部者聞公薦我許嫁我其妹若
免喪得一官又且有妻不虛作一世人皆公之賜軾
既為傳喜且私憂之此二事生人之常理而在傳則
為非常之福恐不能就今傳果死悲夫書生之窮薄
至于如此其極耶夫傳之材器固不通于世用然譬
之象犀珠玉雖無補于饑寒要不可使在涂泥中此
公所以終薦傳也今父子暴骨僧寺中孀母弱弟自
謀口腹不暇決不能葬軾與其故舊在京師者數人
相與出錢賻其家而氣力微薄不能有所濟甚可憫
矣公若猶憐之不敢望其他度可以葬傳者足矣陳
繹學士當往涇州而宋迪度支在岐下公若有以賜
之軾且斂眾人之賻并以予陳而致之宋使葬之有
余以予其家傳平生所為文當使人就其家取之若
獲當獻諸公
武昌官葬暴骨銘 前人
有宋紹圣二年葬暴骨于是是其無主仁人君子
斯其主矣東坡居士銘其藏曰
人耶天耶隨念而徂有未能然宅此枯顱后有君子
無廢此心陵谷變壞復棺衾之
徐州祭枯骨文 前人
嗟爾亡者昔惟何人兵耶氓耶誰其子孫雖不可知
孰非吾民暴骨累累見之酸辛為卜廣宅陶囗寬溫
相從歸安各反其真
惠州祭枯骨文 前人
爾等暴骨于野莫知何年非兵則民皆吾赤子恭惟
朝廷法令有掩胳之文監司舉行無吝財之意是用
一新此宅永安厥居所恨犬豕傷殘螻蟻穿囗但為
藂冢罕致全軀幸雜居而靡爭義同兄弟或解脫而
無戀超生人天
張大將軍收瘞枯骨碑 明楊璥
宛民自失橐耜而日受囗木隙墻之風雨則孰生孰
死幾不知所昵就矣夫不知昵就則兵兵之盜賊盜
賊之武關西瞰淮水東流抑何時何地不為鋒鏑而
方城負隅之嘯更出沒人籬壁觀浩劫于中原敢必
南陽一角有今日哉天子曰嗟予指顧中原而莽戎
聊定惟宛民仳離其簡能肅戎行而養民者為我蔽
南汝于是大將軍乃應詔蒞政之日城無完郛民與
寇狎官舍傾覆而有司若寄大將軍曰國初傷痍民
氣未復吾先習民而后致力于盜俾盜與民分而后
選鋒剿盜而民不傷此吾今日之軍政也行之歷年
而盜與民分再行之歷年而民不知有兵如是者數
歲其間料敵應變定南汝而屏襄漢者姑不暇舉即
拐河余孽終不忍殺遲之又久而后剪定復推功于
有司而不肯自居此其度量為何如耶余嘗讀史至
吳起殺謗己者三千人武安君坑趙降卒四十萬王
全斌妄戮黷貨其守西河拔上黨下蜀之勛非不赫
耀一時而事后論定又未嘗不薄其為人也以此論
大將軍而大將軍抱活人之志見之軍功者豈無傳
述而余獨表其掩胳一事何也蓋掩胳王政也有司
不及舉而大將軍舉之蓋大將軍無日無念不欲翳
死人而肉白骨也恐府中人冒京觀以失實乙酉冬
始得元妙觀道士四人月給米八斗錢二千冬夏給
衣服于是四人者力填墓竇大小凡若干孔聚骨如
山大將軍卜地于觀之前開萬人壙卜期于仲冬廿
七收眾骨而瘞之作佛事施晚食嗚呼余備藩于此
且經年時時與大將軍相周旋茲叨陪卿貳將別亦
謂大將軍坐匡床著弋綈袍日擊鮮饗士習騎射謹
烽火門無賓客不肯預政事有斛律光曹彬遺風而
孰知其山不槎囗澤不伐夭魚禁鯤鮞獸長麑鳥
翼卵蟲舍蚳蝝先王種種不忍人之政皆充滿于
大將軍掩胳一事嗚呼此一事足傳矣乃勒之碑復
推大將軍之意以作歌大將軍諱應祥遼東人歌曰
孰謂一將成功兮萬骨枯而為沙詎知慈纛之一麾
兮屯蒙廓其有家白日兮馬鬣黃泉兮天涯男耶女
耶饑寒耶病耶有流矢在白骨耶受將軍之度而咸
利無為嗷嗷在野而嘯悲笳
勸掩骸骨說 呂維祺
予聞之禮云掩胳埋胔而述文王之仁者必曰澤及
枯骨嗟夫江雒之民何辜哉昔之言人相食及殺人
而食者偶然耳未有城市郊原其孑遺饑餓之極人
人皆然在在皆然日日皆然有之自今河雒之民始
每見血胔淋漓白骨委頓皆孑遺饑餓果腹代薪之
余也嗟夫民亦何辜罹此奇劫初見猶少今且岑岑
然蓬蓬然無非是者觸之掩鼻言之下淚始猶駭異
竟且相習恐旦夕皆為爨下薪嗟夫此非獨干上天
之和抑且有不祥之忌想仁人君子見之聞之必有
惻然不忍者予僅捐數囗雇囗力舁之城隅為數大
冢掩之雖然見聞或有未廣掩埋或有未遍所愿凡
有力有心者皆因所見聞而擴充之夫掩胳澤枯施
少而及多非以為僥譽祈報地也淮南子曰芥子入
目必加撫捫蓋由中發非為觀容敬以公諸同志者
掩胳會序 陳龍正
嗚呼煢民沒無槥猶之生無食其無告同其哀迫同
然生而無食足尚能游行口尚能呼號告之一囗有
未或窮者死矣不能告矣非仁人自往而求之誰與
乞之是故謀生非后哀死尢先嗚呼統之無告至較
量于方生方死能乞不能乞之間又寧獨乞人之窮
而非施濟者之窮哉然救民之生固不一端一命之
膺一箸之余長懷是心何言何動而忍為民害何居
何往而不思為民利雖窮于勢豈窮于心于是乎處
京師者來游京師者一與若會人人皆太顛閎夭散
宜生之徒而可以疏附我文王也已
瘞骸文 唐順之
髑髏完毀凡若干具其髆髀脊囗諸雜骨無筭
蓋出乎烏鳶犬豬所饜飽與夫日炙燹燒風銷水嚙
之余而僅有存者自癸卯至乙巳東南薦饑流尸順
河而下多于河中之船逮水落不能浮下尸遂積迭
河壖久之維古昔時遇饑饉疾疫則有荒政以聚民
其不幸死而暴露則又有掩胳埋胔之令惜哉其不
遭乎此時也褚生淊書舍在河壖余與弟正之數往
焉每相與散步河壖之上則見泥滓間圜者如破甌
撐者如枯株碎者如砂礫紛然彌望白日照之星星
玼玼若上有光怪予三人者哀其澌滅且盡也命役
夫裒而坎之嗟乎古者葬則旌之以銘旌者別也銘
者自名也若曰是某人之骸云耳雖后百千年有得
之者亦識之曰是某人之骸云耳古人之于骨骸嚴
而別亦不欲其混也若是今乃以五方四裔雜流異
業之人而又以殘毀不完之尸爾髆我股甲脊乙囗
輳于一坎若藂葦亂蓬然亦重可悲矣然予嘗見元
發宋諸陵事火其尸以其余骨雜牛馬骨而埋之今
此猶尚人骨也嗟乎彼生時何等人也尚不免與牛
馬骨同葬況此輩殍丐之余猶得以人骨相附復何
憾焉使髑髏有知如莊生之說必且一噱于吾言矣
坎之以嘉靖戊申春二月是掩胳埋胔之時也
瘞旅文 王守仁
維正德四年秋月三日有吏目云自京來者不知其
名氏攜一子一仆將之任過龍場投宿土苗家予從
籬落間望見之陰雨昏黑欲就問訊北來事不果明
早遣人覘之已行矣薄午有人自蜈蚣坡來云一老
人死坡下傍兩人哭之哀予曰此必吏目死矣傷哉
薄暮復有人來云坡下死者二人傍一人坐嘆詢其
狀則其子又死矣明早復有人來云見坡下積尸三
焉則其仆又死矣嗚呼傷哉念其暴骨無主將二童
子持畚鍤往瘞之二童子有難色然予曰嘻吾與汝
猶彼也二童憫然涕下請往就其傍山麓為三坎埋
之又以只雞飯三盂嗟吁涕洟而告之曰嗚呼傷哉
繄何人繄何人吾龍場驛丞余姚王守仁也吾與爾
皆中土之產吾不知爾郡邑爾烏為乎來為茲山之
鬼乎古者重去其鄉游宦不逾千里吾以竄逐而來
此宜也爾亦何辜乎聞爾官吏目耳俸不能五斗爾
率妻子躬耕可有也烏為乎以五斗而易爾七尺之
軀又不足而益以爾子與仆乎嗚呼傷哉爾誠戀茲
五斗而來則宜欣然就道烏為乎吾昨望見爾容蹙
然蓋不任其憂者夫沖冒霧露扳援崖壁行萬峰之
頂饑渴勞頓筋骨疲憊而又瘴癘侵其外憂郁攻其
中其能以無死乎吾固知爾之必死然不謂若是其
速又不謂爾子爾仆亦遽爾奄忽也皆爾自取謂之
何哉吾念爾三骨之無依而來瘞爾乃使吾有無窮
之愴也嗚呼傷哉縱不爾瘞幽囗之狐成群陰壑之
虺如車輪亦必能葬爾于腹不致久暴露爾爾既已
無知然吾何能為心乎自吾去父母鄉國而來此二
年矣歷瘴毒而茍能自全以吾未嘗一日之戚戚也
今悲傷若此是吾為爾者重而自為者輕也吾不宜
復為爾悲矣吾為爾歌爾聽之歌曰連峰際天兮飛
鳥不通游子懷鄉兮莫知西東莫知西東兮維天則
同異域殊方兮環海之中達觀隨寓兮奚必予宮魂
兮魂兮無悲以恫又歌以慰之曰與爾皆鄉土之離
兮蠻之人言語不相知兮性命不可期吾茍死于茲
兮率爾子仆來從予兮吾與爾遨以嬉兮驂紫彪而
乘文螭兮登望故鄉而噓唏兮吾茍獲生歸兮爾子
爾仆尚爾隨兮無以無侶悲兮道傍之冢累累兮多
中土之流離兮相與呼嘯而徘徊兮飧風飲露無爾
饑兮朝友麋鹿暮猿與棲兮爾安爾居兮無為厲于
茲墟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