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國統(tǒng)志一

外史氏日：環(huán)地球而居者，國以百數(shù)十計。有國即有民，有民即有君。而此百數(shù)十國，有一人專制稱為君主者；有庶人議政稱為民主者；有上與下分任事權(quán)，稱為君民共主者。民主之位，與賢不與子，或數(shù)年一易，或十數(shù)年一易，無所謂統(tǒng)也；君民共主，或傳賢、或傳子，君不得私有其國，亦無所謂統(tǒng)也。一王崛興，奕葉繩武。得其道則興，失其道則廢。故夫君主之國，有傳之數(shù)世者焉，有傳之數(shù)十世者焉。如商之歷祀六百，周之卜年八百，其最久者也。若夫傳世百二十，歷歲二千余，一姓相承，綿綿延延而弗墜統(tǒng)緒者，其惟日本乎？

自神武肇基，洎今皇嗣位，賢主令辟，史不絕書。雖其間女帝乘權(quán)，歷世十一，覬覦僭竊，不謂無人。然卒未有挈神器而移之外家，傳之異姓，授之嬖寵者。匕鬯不驚，宗社如故，可不謂奇歟？將軍擅權(quán)，此起彼仆，至有進陪臣而執(zhí)國命，起奴仆而稱人主者。當時之君，如周之東，僅擁虛位，乃至設監(jiān)置戍，供億匱乏，求為編戶細民而不可得。然歷年七百，卒無人焉犯不韙而干大命者。太阿下移，玉步未改，斯又奇矣。霸政久竊，民心積厭，外侮紛乘，內(nèi)訌交作。于是豪杰，乘時而起，覆幕府而尊王室，舉諸侯封建之權(quán)，拱手而歸之上，卒以成王政復古之功，國家維新之治。蒙泉剝果，勃然復興，又一奇也。

且夫物極必反，事窮必變。以一線相延之統(tǒng)，屢蹶而復振，宜乎劍璽之傳與天壤無窮矣。然而近日民心漸染西法，竟有倡民權(quán)自由之說者。中興之初，曾有萬機決于公論之詔，而百姓執(zhí)此說以要君，遂聯(lián)名上書，環(huán)闕陳訴，請開國會而伸民權(quán)。而國家僅以遲遲有待約之，終不能深閉固絕而不許。前此已開府縣會矣，竊計十年之間，必又開國會也。嗟夫，以二千五百余歲君主之國，自今以往，或變而為共主，或競變?yōu)槊裰鳎瑫r會所迫，莫知其然。雖有智者，非敢議矣。作國統(tǒng)志。

天地未辟，有神立于高天原。日天御中主尊，日高皇產(chǎn)靈尊，日神皇產(chǎn)靈尊，是為造化之祖。日可美葦牙彥舅尊，日天常立尊。斯時有物如浮脂生空中，遂化生國常立尊，豐斟淳尊，是為獨化之神七。由是而有泥土煮尊，沙土煮尊，次日角枳尊，日活枳尊，次日大戶之道尊，日大苫邊尊，次日面足尊，日惶根尊，次日伊奘諾尊，日伊奘冊尊，是為耦生之神八。自國常立尊至諾、冊二尊，謂之天神七代。諾、冊二尊以天瓊矛下探滄溟，鋒鏑凝結(jié)成碾馭盧島，余島皆潮沫所凝者。先以淡路洲為胞，旋生八大洲。因奉天祖命降居，見脊令相交，遂悟婚媾，生大日靈尊、素戔烏尊及國土諸神。大日靈尊號天照太神，以素戔烏尊子為嗣，是為天穗耳尊。生天津彥彥火瓊瓊杵尊，太神使瓊瓊杵尊統(tǒng)治中州，敕諸神為輔，賜之八咫鏡日：“此豐葦原千五百秋之瑞穗國，吾子孫永王斯地，視此鏡猶我寶祚，與天壤無窮。”又副叢云劍與八坂瓊曲玉，三者遂為傳國之重器。于是營宮日向國，生彥火火出見尊，五百歲生彥波瀲武鸕鶿草葺不合尊。自太神至此五世，謂之地神代。尊生日本盤余彥尊，是為神武天皇。源光國作《大日本史》，賴襄作《日本政紀》，均斷自神武，學者多宗之。蓋以洪荒甫辟之初，等諸縉紳難言之例，于史體應爾。惟日本所重傳國三器，實托始于此。余讀神代史，蓋類唐人小說，以地為胎生，以祖為物化，其奇誕不可思議。然盤古開天，女媧摶土，萬國同然，有不足怪者。余故撮其大概，過而存之。神武踐位起日向國，率師東征，討平長髓彥及八十梟賊，開山林，營宮室，遂遷都即位于大和之檑原，先是，神武在日向會皇族議日：“我祖宗僻居西陲，運屬草昧，四方未沾王化，遂使邑有君，村有長，各相陵轢，莫能統(tǒng)一。吾聞東方有美地，山岳四周，足以恢擴大業(yè)。有饒速日命者，率我祖支屬為長髓彥所推，吾將掃蕩之。”于是經(jīng)營四方，卒降饒速日命，七年而成帝業(yè)。國號秋津洲。命大臣主祭祀，掌朝政，論功行賞。遣諸臣任國造、縣主，立靈疇，祀皇祖天神。在位七十六年崩。傳綏靖、諱神浮名川耳，在位三十三年。安寧、諱磯城津彥玉手見，在位三十八年。懿德、諱大日本彥耙友，在位三十五年。孝昭、諱觀松彥香植稻，在位八十三年。孝安、諱日本足彥國押人，在位一百二年。孝靈、諱大日本根子彥太瓊，在位七十六年。孝元、諱大日本根子彥國牽，在位五十七年。開化，諱稚日本根-y-彥太日日，在位六十年。凡八世，皆垂拱深默，無為而化。相傳孝靈時，徐福率童男女三千人來居熊野浦。自神武至開化凡九世，五百六十年。

崇神天皇，諱御間城入彥五十瓊殖。開化第二子，即位之元年，當漢武皇帝天漢四年也。崇重神道，奉神器于大和笠縫邑；遣使將兵，巡察北陸東海、西國丹波。始校戶日，課男女調(diào)役，造舟船，開溝洫，在位六十八年，號日御肇國天皇。《梁書）--日本自稱為吳泰伯后，相傳亦稱為徐福后，彼國紀載本以此為榮。其后學者漸染宋學，喜言國體。寬文中作《日本通鑒》，源光國駁議日：“謂泰伯后，是以我為附庸國也。”遂削之。賴襄作《政紀》，并秦入徐福來，亦屏而不書。余謂泰伯之后，本無所據(jù)，殆以日本斷發(fā)文身，俗類句吳，故有此訛傳歟。至徐福之事，見于《三國志》、《后漢書．倭國傳》．意必建武通使時，其使臣自言。《史記》稱燕齊遣使求仙，所謂白銀宮闕，員嶠方壺，蓋即為今日本地。君房方士習聞其說，故有男女渡海之請，其志固不在小。今紀伊國有徐福祠，熊野山有徐福墓，其明征也。日本傳國重器三：日劍、日鏡、日璽，皆秦制也。君曰尊，臣曰命，日大夫，日將軍，又周秦語也。自稱神國，立教首重敬神，國之大事，莫先于祭，有罪則誦禊詞以自洗濯，又方士之術(shù)也。崇神立國，始有規(guī)模，計徐福東渡已及百年矣。當時主政者，非其子孫，殆其徒黨歟？至日本稱神武開基，蓋當周末。然考神武至崇神，中更九代，無事足紀；或者神武亦追王之詞乎？未可知也。子垂仁天皇嗣，諱活目八彥五十狹茅。遷天照太神廟于伊勢度會，使皇女為齋主。始以兵器為祭幣，禁殉葬，代以土偶。在位九十九年。子景行天皇嗣，諱大足彥忍代別。帝親征叛臣熊襲于筑紫，命皇子日本武尊征蝦夷，遣使巡察東北諸國，疆土日拓。始分封皇子于美濃，在位六十一年。子成務天皇嗣，諱稚足彥。始界山河，分國縣、國郡，置造長，縣邑置稻置，始置大臣，在位六十年。仲哀天皇嗣，諱足仲彥。景行孫，日本武尊第二子也。始置大連，親征熊襲，卒于軍，在位九年。皇后氣長足姬攝位，是為神功皇后。后為男妝，率師渡海，征新羅，降之。高麗、百濟皆歸款，后遂遣使于魏。初，仲哀討熊襲，有神告后日：“海西有寶玉國日新羅，帝先征之，熊襲不討自服。”后以諫帝，帝不從，戰(zhàn)失利，暴崩。后遂發(fā)師航海，祝日：“吾奉天神言，越海遠征，茍捷有功，則波臣當手梳吾發(fā)分為二。”浴于海，如其言，遂結(jié)兩髻如男子，親執(zhí)巨弩。至新羅，新羅主面縛降，后取質(zhì)子、申盟約，征金帛八十艘而旋，后為歲貢額。自征新羅還至筑紫，生子名譽田別世，稱為胎中天皇。初，后有娠十月矣。取石挾腰，祝日：“凱還生于茲。”后如所言。庶子麂坂忍熊舉兵要后，后擊滅之。群臣奉后踐祚，在位六十九年。子應神嗣位，年七十矣。應神在位四十三年。百濟秀士王仁獻《論語》、《千文》，始傳儒教；遣使于吳，始得織縫工女。愛少子稚郎子，立為太子，木親射墜為笑樂'施刑至刳孕婦，解指爪斂，國人苦之。在位八年，無嗣。自崇神至武烈凡十七世，六有六年。

繼體天皇，諱男大跡，應神帝五世孫。群下自近江迎立。征五經(jīng)博士段揚爾于百濟，平任那、百濟之爭。在位二十七年。子安閑天皇嗣，諱勾大兄。在位二年。弟宣化天皇嗣，諱武小廣國押盾。在位四年。兄欽明天皇立，諱天國押開廣庭，繼體嫡子。在位三十二年。新羅滅任那，帝命伐新羅，援百濟，始傳佛教及醫(yī)卜歷算諸學于百濟。子敏達天皇嗣，諱浮中倉大珠敷。在位十四年。弟用明天皇嗣，諱橘豐日。在位二年。弟崇峻天皇嗣，諱泊瀨部。皆欽明子，兄弟相及。自佛法來，蘇我氏父子倡議崇之。馬子信佛益深，專政亦益橫，帝欲除之，馬子遂弒帝。帝在位五年，皇子廄戶以信佛故，置不問。初，繼體時佛教始來，大臣蘇我稻目信之，大連物部尾輿、中臣鐮子曰不可拜蕃神而背國神。帝命稻目試禮之。至敏達帝，會疫，人以佛為祟，毀佛像。稻目子馬子泣請于帝，帝手詔曰：“汝獨行之，勿使他人慕效。”用明即位，蘇我氏出也，帝不豫，皇子廄戶素奉佛，晝夜祈請，口誦三寶不絕聲。帝日：“朕亦欲皈依寶。”佛教漸盛行。及崇峻立，子專政，益驕橫。帝惡之。或獻豬，帝指曰：“何時殺朕所惡者如此豬，馬子聞之大懼，遂使東漢駒弒帝。廄戶亦知其謀，聞而哭曰：“此過去報也。”卒隱忍不討賊。推古天皇，諱豐食炊屋。欽明第九女，用明同母妹也，嗣位，即立廄戶為太子，立二十九年卒。使攝政。始建佛寺，用歷日；定冠位十二階，日德、仁、禮、信、義、智、各分大小。定憲法十七條，敕撰《天皇紀》、《國記》及《臣連伴造》、《國造》等百八十部。始置僧官，遣使通于隋，命諸王、諸臣著褶習樂，在位三十六年。舒明天皇立，諱田村敏達孫。遣使于唐，始定斗升斤兩，置將軍討蝦夷，在位十三年。皇后皇極齊明天皇即位。諱天豐財重日足媛，稱寶皇女。先是，推古時蘇我蝦夷以外家故繼父馬子為大臣，專大權(quán)。及是蝦夷子人鹿代父行大臣事，遂謀廢帝，伏誅，蝦夷亦自殺。帝立子古人大兄為皇嗣，其母蘇我氏也。時蝦夷日僭橫，起宮室擬宮城，害皇族二十余人，欲廢帝，立古人大兄。皇弟輕稱病不出，中臣鐮足潛謀匡濟。察中大兄皇子可以有為，密結(jié)之。托受經(jīng)于南淵氏，同議車中，又使與蘇我氏族倉山田麻呂結(jié)婚。會韓使來聘，帝御殿，入鹿侍。中大兄戒守門者鎖絕出入，自執(zhí)長槍隱戶側(cè)，鐮足持弓矢從焉，又使人藏二劍貢柜中。倉山田讀表將盡，流汗聲顫，皇子直入刺入鹿肩，入鹿攀御座乞哀。皇子奏曰：“入鹿剪滅宗室，陰謀不軌，臣等謹為宗廟誅逆臣。”帝起避之，既伏誅，以席覆尸授蝦夷。皇子旋將兵討蝦夷，蝦夷悉焚圖書珍寶，自殺。自馬子弒崇峻，至是族滅。帝在位四年，欲傳位于中大兄，中大兄讓皇弟輕，輕讓于古人大兄，古人固辭，剃發(fā)遁吉野，后卒謀叛伏誅。輕即位，為孝德天皇。諱天萬豐日，稱輕。始立年號，尊皇極齊明日皇祖尊，立侄中大兄為皇太子，使輔政。罷大連，始置左、右大臣及內(nèi)臣。造戶籍，定國界，置國司，制班田收授法，禁兼并，行租庸調(diào)法，蠲市司津濟稅，觀射儀，定禮法，制冠服，改增官位十九階，置八省百官。好儒崇佛，不重神道，在位十年。改元二：日大化，曰白雉。太子奉母踐祚，皇極齊明天皇復即位。伐蝦夷，置郡領，遣兵救百濟，親至筑紫，崩于行宮，在位七年。自繼體至皇極齊明復辟，凡十世，一百五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