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禮記通論輯本(22)
- 古文尚書通論輯本 禮記通論輯本
- 姚際恒
- 4305字
- 2015-12-12 10:42:44
鄭氏以執周禮謂「正」為「鄉師之屬」,「棘木」為「左右九棘之位」,以「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解此三「又」,皆非也。「正」何以知是「鄉師之屬」?周禮「左右九棘」附會此「棘木」之下為說也。「又」當作「宥」,是已。「三宥」即如文王世子所言「三宥」之意,不必定以三事寔之,且其以為「不識」「過失」「遺忘」,尤有可議。王制所言是「聽訟,察小大之比。成獄辭,以來史以成告于正,正以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以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參聽。三公又告于王」,如此詳慎,豈尚有「不識」「過失」「遺忘」之淺顯易見者而不知「宥」,直待王始「宥」之乎?周禮之誣說不可用明矣。使「三刺」「三宥」果皆如周禮所言,王制何以隱而不以示人?即不明于此,亦當明于后。如「六禮」「七教」之類,乃必待周禮一一詳釋之,則又是禮記為經,周禮為傳耶,可笑也。
究之「三宥」之說亦有可商。先王行法以誠實為主,疑獄合宜詳慎再三;至于果有確當其罪無可疑者,亦豈必如是乎?是徒為虛文,而啟人主市恩于已,委過于下之心矣。(卷二二,頁二六—二七)
凡作刑罰,輕無赦。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居子盡心焉。
「輕無赦」即無輕赦,乃倒裝字法;謂輕易為赦,則民多犯法,故不可也。若云「雖輕不赦」,其言則峻刻矣。(卷二三,頁二八)
凡執禁以齊眾,不赦過。有圭璧金璋,不粥于市。命服命車,不粥于市。宗廟之器,不粥于市。犧牲不粥于市。戎器不粥于市。用器不中度,不粥于市。兵車不中度,不粥于市。布帛精麤不中數,幅廣狹不中量,不粥于市。奸色亂正色,不粥于市。錦文珠玉成器,不粥于市。衣服飲食,不粥于市。五谷不時,果實未熟,不粥于市。木不中伐,不粥于市,禽獸魚?不中殺,不粥于市。關執禁以譏,禁異服,識異言。
「命服,不粥于市」,則他服可粥矣。云「五谷不時,果食未熟,鳥獸魚?不中殺,不粥于市」,則「時熟」「中殺」者,可粥矣。又云「衣服飲食,不粥于市」,不可曉。孔氏以為與珠玉連文,據華美者言,此為飾說耳。已上言「司市」之職。(卷二三,頁三一)
五十養于鄉,六十養于國,七十養于學,達于諸侯。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瞽亦如之。九十使人受。
鄭氏以「國」為「國中小學」,「學」為「大學」者,因下文「殷人養國老于右學,養庶老于左學」,遂附會上文「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而因以此「國」為「國中小學」,「學」為「大學」也。不知「右學」「左學」絕不合「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之文,而「小學」「大學」又絕不合「養于國,養于學」之文,皆牽合無謂。且此文明分「國」與「學」為言,豈得謂「國」亦為「學」乎?按:「養于鄉」「養于國」猶「杖于鄉」「杖于國」之義,「養于學」即下文「養于庠、序、學、膠」諸義耳。(卷二四,頁四)
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飽,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雖得人不暖矣。
此與孟子「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飽」之文不同。「非人不暖」之人,當這之人子與。(卷二四,頁六)
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鄉,七十杖于國。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問焉,則就其室,以珍從。
「九十,天子有問」,方性夫曰:「前言巡守之禮曰:『問百年者,就見之』,而此言『九十者』,何也?彼之所言則一國之老,又不必有爵者,故其禮為殺;此之所言則天下之老,惟有爵者而已,故其禮為備。」按:此說亦未悉。此所問者,問其道德及政事;彼所問者,但問其年耳,非僅謂「有爵」與「無爵」也。(卷二四,頁七)
七十不俟朝,八十月告存,九十日有秩。
「告存」,謂每月遣人告問而撫存。孔氏謂「告問存否」,非也。(卷二四,頁七)
五十不從力政,六十不與服戎,七十不與賓客之事,八十齊喪之事弗及也。
「五十不從力政」,其義是周禮鄉大夫「國中以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此苛政,不可用也。又祭義云「五十不為甸徒」,則未六十即不與服戎矣。其說不同。陸農師曰:「祭義『五十不為甸徒』,即此所謂『不與力政』,雖不為『徒』,猶以為『士』,是未免服戎之事也。」此曲說。(卷二四,頁八)
五十而爵,六十不親學,七十致政。唯衰麻為喪。
「五十而爵」與曲禮「艾,服官政」同,或以為「士」,或以為「大夫」也。鄭氏必謂「命大夫」者,以王制為殷法,殷則士無爵故也,不可從。「不親學」,或謂「不能備弟子之禮」;或謂「以前未學,至六十始親學,晚矣,故不親學」。二說未知孰是。(卷二四,頁九)
有虞氏養國老于上庠,養庶老于下庠。夏后氏養國老于東序,養庶老于西序。殷人養國老于右學,養庶老于左學。周人養國老于東膠,養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國之西郊。
鄭氏曰:「皆學名也。異者,四代相變耳,或上西,或上東。」按:鄭注惟此數語是,其余之說,皆附會前「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之文也。其注「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則曰「殷之制」,又附會此處「殷人養國老于右學,養庶老于左學」之文也。何以見之?其云「上庠、右學,大學也,在西郊」,此本「大學在郊」為說也;其云「下庠、左學,小學也。在國中王宮之東」,此本「小學在公宮南之左」為說也。蓋以云:「虞、殷同制也。」其云「東序、東膠,亦大學,在國中王宮之東」,此又反「大學在郊」為說也。其云「西序、虞庠,亦小學也;西序在西郊,周立小學于西郊」,此又反「小學在公宮南之左」為說也。蓋以為夏、周與虞、殷異制也。后世鄙儒見鄭此等之說,以為得、成去古未遠,其言典制必有所據,而遵信之,即有心疑其非者,然亦不得究其說之所從來,則亦姑置之。今為摘抉其根柢,以見鄭之執禮解禮,其武斷欺世如此。鄭又謂「或貴在郊」,據本文惟謂「虞庠在國之西郊」,初未嘗以為貴,則其妄亦可見矣。又謂「周之小學為有虞氏之庠制」,其云「周之小學」固非,其云「有虞氏之庠制」亦非也。豈有大學為東膠,而反以小學法有虞氏之庠制乎?此必謂周養庶老之地,適在昔日虞庠之地,其虞庠之地在國之西郊耳。
此外別有解者,又有二家陸農師曰:「三老五更者,天子之大老也,故于大學養之。記曰『養三老五更于大學』,是也。國老、庶老則養于小學而巳。」按:王制無「養三老五更于大學」之文,何以知其皆為小學?此臆解也。郝仲輿曰:「上庠,國學;下庠,鄉學。夏以東序為國學,西序為鄉學,上左也。殷以右為國學,左為鄉學,上右也。周建東膠于國東,為國學;建庠于西郊,為鄉學,亦尚左也。」此說雖近是,然亦無征,未敢以為必然耳。(卷二四,頁一○—一一)
有虞氏皇而祭,深衣而養老。夏后氏收而祭,燕衣而養老。殷人冔而祭,縞衣而養老。周人冕而祭,玄衣而養老。
鄭氏曰:「夏尚黑,而黑衣裳;殷尚白,而縞衣裳;周則兼用之,玄衣、素裳。」鄭欲強合上「修而兼用之」之文,故為此說。但據朝服或是素裳,而玄端則玄裳、黃裳、雜裳,爵弁亦纁裳,周人何嘗皆用素服乎?謂「夏黑裳,殷縞裳」,尤武斷。
按:記文但言「衣」,不必增以「裳」,然以「玄衣」論之,是「纁裳」。何也?記文云「冕而祭,玄衣而養老」,則此為冕服,衣以象天,故用玄服以象地,故用纁。玉藻云:「衣正色,裳間色。」纁,赤黃色,間色也。鄭注周禮司服亦云「凡冕服,皆玄衣、纁裳」,正此之證。彼以不合「素裳」之說,故隱其「冕服」,而用「朝服」為說耳。(卷二四,頁一六)
凡三王養老皆引年。八十者一子不從政,九十者其家不從政,廢疾非人不養者一人不從政。父母之喪,三年不從政。齊衰大功之喪,三月不從政。將徙于諸侯,三月不從政。自諸侯來徙家,期不從政。
引爾雅「陳也」謂「陳其年數」,如八十、九十分別而存恤之也。
按:以上言「養老之政」可謂詳悉矣。然猶是枝葉耳。孟子曰「西伯善養老,制其田里,教之樹畜,導其妻子,使養其老」,此養老之根本也。(卷二四,頁一七)
少而無父者謂之孤,老而無子者謂之獨,老而無妻者謂之矜,老而無夫者謂之寡。此四者,天民之窮而無告者也,皆有常餼。
此取孟子述「文王治岐之政」語。「天民」,猶天下之民。(卷二四,頁一九)
瘖、聾、跛、?、斷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
此取國語:「八疾」為說。荀子「五疾」亦同。(卷二四,頁一九)
道路:男子由右,婦人由左,車從中央。父之齒隨行,兄之齒雁行,朋友不相踰。輕任并,重任分,班白者不提挈。君子耆老不徒行,庶人耆老不徒食。
「徒行」出論語,遂生出「徒食」,妙。(卷二四,頁二○)
方一里者,為田九百畝。方十里者,為方一里者百,為田九萬畝。方百里者,為方十里者百,為田九十億畝。方千里者,為方百里者百,為田九萬億畝。
「方一里者,為田九百畝」,取孟子「方里而井,井九百畝」之文。已下以開方之法推之,十里為百里,是十倍也。「九萬億畝」,當是九千億畝,舊說是。(卷二四,頁二一)
自恒山至于南河,千里而近。自南河至于江,千里而近。自江至于衡山,千里而遙。自東河至于東海,千里而遙。自東河至于西河,千里而近,自西河至于流沙,千里而遙。西不盡流沙,南不盡衡山,東不盡東海,北不盡恒山,凡四海之內,斷長補短,方三千里,為田八十萬億一萬億畝。
「東不盡東海」「西不盡流沙」,取禹貢「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為說,又變「朔南暨」之文,以為「南不盡衡山」「北不盡恒山」也。其云「不盡」者,亦較禹貢為說,彼言「聲教之所訖」,此言「疆理之所訖」也。(卷二四,頁二六)
方百里者,為田九十億畝:山林、陵麓、州澤、溝瀆、城郭、宮室、涂巷,三分去一,其余六十億畝。
按:孟子曰「海內之地方千里者九」,而前亦云「凡四海之內九州島,州方千里」。此云「方三千里」自屬誤文。孔氏以「三三而九」曲解之,固是不得巳之見。陳可大又以為「方百里」為「田九十億畝,則方三千里,當云『八萬一千億畝』,如疏義亦沿誤釋之也。」此說?「三千里」之誤,反以疏義為誤,益足以欺后學。徐伯魯又謂:「若九千里則下文畝數合,若三千里則不合,必有一誤。」此又持兩端之見,無取也。郝仲輿曰:「此明前文『千里內曰甸,外曰采曰流』。州制九州島之地,自禹貢(「禹貢」,原誤作「貢禹」,今徑改。)『五服』稱『五千里』,周禮『九服』稱『六千里』,秦、漢以后開拓至萬里。今(「今」字,原誤作「金」,今徑改。)據所記『甸』『采』『流』,四方不過三千里,蓋周衰以后之地。」此說亦非也。前文「甸」「采」「流」之說因宜脫誤,而此一段又不盡合,必云「據『甸』『采』『流』方四方三千里,周衰以后之地」,不知周衰何所指?若春秋、戰國之周,何有三千里?若通言列國,又奚啻三千里?則孟子「方千里者」之說,反不足憑。何且本文明曰「四海之內,斷長補短」,則亦不止言「甸」「采」「流」三千而巳,何必執一說以強通耶。(卷二四,頁二七—二八)
古者以周尺八尺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為步。古者百畝,當今東田百四十六畝三十步。古者百里,當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步四尺二寸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