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 甘泉先生續(xù)編大全
- 湛若水
- 4981字
- 2015-12-01 17:21:22
夫易之全經(jīng)何為者也?學易之要於此乎始焉者也。夫?qū)W易之要有三,一曰學卦畫,二曰學彖辭,三曰學爻辭。夫是三者,三圣之奧也。伏羲之卦畫,以象教者也;文王之彖辭、周公之爻辭,以言教者也。夫易之道莫深於象,而言次之;學易之要亦莫切於象,而言次之。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言外之意,惟於象焉盡之矣。是故君子之學易也,觀其卦畫焉,而其生生之象、陰陽剛?cè)嵬惿茞褐樗沟弥印S^其彖辭焉,思過半矣,以囗乎六十四卦,休咎吉兇之故斯得之矣。觀其爻辭焉,以究極乎三百八十四爻,休咎吉兇之蘊斯得之矣。當其觀伏羲卦畫之時,如未嘗見文王之彖辭也,必求伏羲之易於卦畫之中焉而見之,若不假乎彖也。當其觀文王彖辭之時,如未嘗見周公之爻辭也,必求文王之易於彖辭之中焉而見之,若不假乎爻也。當其觀周公卦爻之時,如未嘗見孔子之十傳也,必求周公之易於爻辭之中焉而見之,若不假乎傳也。夫然后卦畫與辭,各致其極,交相明也。夫然后知夫子假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而韋編之三絕所以深究乎此而已矣。夫然后讀孔子之十傳,而知其弘指奧義不過發(fā)揮乎此而已矣,然后知三圣人之蘊如是而已矣。與夫未學伏羲卦畫自然之象,而先讀文王周公彖爻之言;未究文王周公彖爻之言,而先附對以孔子十傳之文,舍本而求其末者,不亦異乎!
尊經(jīng)第六
「敢問尊經(jīng)之道。」曰:「夫經(jīng)也者,徑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徑也。或曰:警也,以警覺乎我也。(傳)[傅]說曰:學於古訓。夫?qū)W,覺也,警覺之謂也。是故六經(jīng)皆注我心者也,故能以覺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時也,書以注吾心之中也,詩以注吾心之情性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禮樂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則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學於易而心之時以覺,是能尊易矣。學於書而心之中以覺,是能尊書矣。學於詩而心之性情以覺,是能尊詩矣。學於春秋禮樂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覺,是能尊春秋禮樂矣。覺斯存矣,是故能開聰明,擴良知,非六經(jīng)能外益之聰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開之擴之而已也。如夢者醉者,呼而覺之,非呼者外與之覺也,知覺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覺之而已也。故曰:六經(jīng)覺我者也。今之謂聰明知覺不必外求諸經(jīng)者,不必呼而能覺之類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誦六經(jīng)者,輾轉(zhuǎn)喪志於醉夢者之類也。不呼而覺之類也者,孔子不能也;喪志於醉夢之類也者,孔子不為也。是故中行者鮮矣,是故天下能尊經(jīng)者鮮矣。」曰:「何居?」曰:「弗或過焉,則或不及焉。過則助,不及則忘。忘則忽,助則侮,侮與忽,可謂之尊經(jīng)也乎?」曰:「然則如之何?」曰:「觀之於勿忘勿助之間焉,尊之至矣。」尊經(jīng)閣記
道無終窮,學無止足。程明道先生有言曰:「太山高矣,太山之上已不屬太山,堯舜事業(yè)也只是太虛中一點浮云過目。」蓋言道體無窮,而學不可止足也。
道體乾涉甚大,非一班半點可盡,非大其心胸,何以見之?若如眾說,即當時晨門荷蕢之徒已先得之,而宣圣汲汲皇皇,被人譏議,被人削跡,被人伐木,被人欲要殺之,終不為悔。此見得與物同體,痛癢相關,自有不得不然。
以象山為禪,於何以為禪?以為禪也,則陸集所云於人情物理上鍛煉,又每教人學問思辨篤行求之,似未失孔門之規(guī)矩。惟其客氣之未除,氣質(zhì)之未變化,則雖以面質(zhì)於象山,必無辭矣。
昔年讀書西樵山時,曾聞海內(nèi)士夫多宗象山。象山宇宙性分等語,同此心同此性等語,皆灼見道體之言。以象山為禪,則吾不敢;以學象山而不至於禪,則吾亦不敢。蓋象山之學雖非禪,而獨立高處。夫道,中而已矣,高則其流之弊不得不至於禪,故一傳而有慈湖,慈湖真禪者也,后人乃以為遠過於象山。吾以為象山過高矣,慈湖又遠過之焉,是何學也?伯夷、柳下惠皆稱圣人,豈有隘與不恭?但其稍有所偏,便不得不至於隘與不恭也。學者欲學象山,不若學明道,故於時有遵道錄之編,乃中正不易之的也。若於象山則敬之而不非之,亦不敢學之。
夫人皆識面,淺者也,而謂上下千萬年識堯舜禹湯文武周孔是何面目,而若相知之深焉,神交也。故孔子夢周公,高宗夢(傳)[傅]說,舜夢拜乎丞。語又曰:「見堯羹墻。」皆心也,神也。神也者,心之所為也,心之神交,通也。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萬物而萬物,通堯、舜、禹、湯、文、武、周、孔而堯、舜、禹、湯、文、武、周、孔,感而通之,一氣也。氣也者,通宇宙而一者也。是故一體也,一體故氤氳相通,痛癢相關,不交而交矣。
陽升則浮,陰降則沉,浮沉相蕩而潤下生焉。陽精則明,陰散則晦,晦明相感而炎上生焉。陽剛則伸,陰柔則屈,屈伸相循而曲直生焉。柔以融之,剛以結之,融結相推而從革生焉。剛以辟之,柔以闔之,闔辟相蕩而稼穡生焉。天地之生也,先氣而后質(zhì),故水火多氣,木金土多質(zhì)。
觀洪爐之鑄金,則知天地之終始矣。在爐而融,生之也;出爐而結,成之也。融也者,水始之象也;結也者,土終之象也。其融也,孰不以為屈,而不知生之始也,伸孰大焉!其結也,孰不以為伸,而不知成之終也,屈孰大焉!始終相乘,屈伸相感,而金未嘗變,道之象也。
初年齋戒三日始求教於白沙先生。先生嘆曰:「此學不講三十年矣。」少頃講罷,進問曰:「今門下見有張廷實、李子長,而先生云不講學三十年,何也?」先生曰:「子長只作詩,廷實尋常來,只講些高話,亦不問,是以不講。此學自林緝熙去后已不講。」予后訪廷實,廷實因問:「白沙有古氏婦靜坐,如何?」予應曰:「坐忘耳。」張曰:「坐忘是否?」予應曰:「心齋是矣,若說坐忘,便不是顏子。」張搖掌曰:「不然,不然,三教本同一道。」予知其非白沙之學,因叩之云:「公曾問白沙先生否?」張曰:「未曾問,只是打合同耳。」
無欲而好仁,無畏而惡不仁,皆非有為而為之者也。凡人有甚怒,及橫逆之加,則其人如病狂初作,不可與之辯,但當以理自克,久之則其人自悔,如病蘇也。持此以行諸夷夏,無不可矣。
欽明文思,心性之本體;安安,本體之自然,不著絲毫人力。蔡氏既謂「欽明文思以德性言,允恭克讓以行實言」,是矣。又云「敬體明用」,是又說到用上,何耶?
文公言放下這敬不得,都似二物了。殊不知心體存存惺惺便是敬,敬與心是一物,何言放下乎?
既見得體用一原,便終日終身體認涵養(yǎng),直上達天德,以行王道。盛德大業(yè)一齊擴充去,不是二事。
古人言學言政必有頭腦,如樹木之生,其枝葉花實必有根本。后世學不知本,又何望乎先王天德王道之懿?明道先生言:「中庸只無聲無臭,該括了多少。」自無聲無臭發(fā)而為三千三百,自三千三百復歸於無聲無臭。
制禮作樂,后世亦皆不知本。人而不仁,如禮樂何?禮樂在仁者心地中流出,而謂不為之用,即二之矣。后世心不中和則氣不中和,從何處候氣制律審聲,被於八音乎?故必積德百年然后興也。
天下古今只是感應而已矣。何以感之即應,疾於影響?宇宙內(nèi)只是同一氣同一理,如人一身,呼吸相通,痛癢相關,刺一處則遍身皆不安。又如一池水,池中之魚皆同在此水,擊一方則各方之水皆動,群魚皆驚躍。此與孔子夢周公同,以其氣一理一也,否則何以能感應?此可以知道。
,則左氏之事也。夫春秋者,魯史之文而列國之報也,乃謂圣人拘拘焉某字褒某字貶,非圣人之心也。「然則所謂筆則筆,削則削者,非歟?」曰:「筆以言乎其所書也,削以言乎其所去也。昔夫子沒而微言湮,其道在子思。孟子親受業(yè)於子思之門人,得天之道而契圣人之心者,莫如孟子;故后之知春秋者,亦莫如孟子。孟子曰;『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夫其文則史,經(jīng)之謂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傳之謂也。合文與事,而義存乎其中矣,竊取之謂也。義取於圣人之心,事詳乎魯史之文。夫春秋,魯史之文,與晉之乘、楚之梼杌等耳,然而后世之言春秋者,謂字字而筆之,字字而削之,若然,烏在其為魯史之文哉?若是,圣人之心亦淺矣。」曰:「然則所謂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夫子於春秋果不作乎?」曰:「非是之謂也。夫所謂作者,筆而書之之謂也。其謂知我罪我者,我謂我眾人也,以言乎天下后世之善惡者,讀春秋之所善所惡,若美我刺我然也。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懼也者,知我罪我之謂也。若如后儒之說,則孟子自與其文則史之言前后相矛盾矣,不亦異乎!」或曰:「經(jīng)為斷案,然歟?」曰:「亦非也。竊取之意存乎經(jīng)傳,以傳實經(jīng)而斷案見矣。譬之今之理獄者,其事其斷一一存乎案矣。圣人之經(jīng)特如其案之標題云『某年某月某人某事』云爾。其或間有本文見是非者,如案標云『某是非勝負』云爾,[然亦希矣,而其是非之詳自見於案也。故觀經(jīng)以知圣人之取義,觀傳以知圣人所以取義之指,夫然后圣人之心可得也。紫陽朱子曰:「直書其事而善惡自見。」此其幾矣。惜也魯史之文,世遠而久湮,左氏之傳,事實而未純,其余皆多臆說耳。自三氏百家以及胡氏之傳,多相沿襲於義例之蔽,而不知義例非圣人立也,公谷穿鑿之厲階也,其於圣人之心、魯史之舊,其有合乎?是故治春秋者不必泥之於經(jīng),而考之於事;不必鑿之於文,而求之於心。大其心以觀之,事得而后圣人之心、春秋之義可得矣。予生千載之下,痛斯經(jīng)之無傳,諸儒又從而紛紛各以己見臆說而汨之,圣人竊取之心之義遂隱而不可見。故象山陸氏曰:「后世之論春秋者,多如法令,非圣人之指也。」又曰:「諸儒說春秋之謬尤甚於諸經(jīng)。」蓋有以見此矣。后之學者欲治春秋,明王道,正人心,遏讒邪,禁亂賊,以泝大道之源,必於紀事之傳焉核實而訂正之可也。水也從事於斯有年矣,求春秋之指,圣人之心,若有神明通之,粗有得焉而未敢自信,嘆其傳之不全,獨遺憾於千載之下。取諸家之說而厘正焉,去其穿鑿而反]諸渾淪,芟其蘩蕪,以不汨其本根,不泥夫經(jīng)之舊文,而一證諸傳之實事。圣人竊取之心,有若洞然復明,如披云霞而睹青天也。幸與天下后世學者共商之,名曰「春秋正傳」。夫正傳云者,正諸傳之謬而歸之正也。春秋正傳序[據(jù)四庫全書本春秋正傳序補字]囗春秋,圣人之刑書也。刑與禮一,出禮則入刑,出刑則入禮。禮也者,理也,天理也。天理也者,天之道也,得天之道,然后知春秋。春秋者,圣人之心,天之道也,而可以易言乎哉?然則圣人之心則固不可見乎?夫子曰:「吾志在春秋。」圣人之心存乎義,圣人之義存乎事,春秋之事存乎傳。夫經(jīng)識其大者也,夫傳識其小者也,夫經(jīng)竊取乎得失之義,則孔子之事也,夫傳明載乎得失之
湛子約言卷四
中庸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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囗之,故能盡其明;天地之全莫能尚之,故能盡其大;圣人之全莫或蔽之,故能盡其心。不蔽則虛,虛則明,明則高,高則廣,廣則大。廣大高明不在乎他,在乎盡心而已矣。是故高明配日月,廣大配天地,盡心之至配至德,其惟圣人乎!
夫即政即學,故其學也實;即學即政,故其政也純。純實者,天下之至善也,至善立而學政一,學政一則無事矣。仕優(yōu)則學,學優(yōu)則仕,是故知合一之說。
天地之初也至虛,虛,無有也,無則微,微化則著,著化則形,形化則實,實化則大。故水為先,火次之,木次之,金次之,土次之。天地之終也至塞,塞者,有也,有則大,大變而實,實變而形,形變而著,著變而微,故土為先,金次之,木次之,火次之,水次之。微則無矣,而有生焉。有無相生,其天地之終始乎!
古之學者本乎一,今之學者出乎二,二則支,支則離,支離之蔽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無全材矣,才德二而天下無全人矣,體用二而天下無知道矣,知行動靜二而天下無善學矣,德業(yè)舉業(yè)二而天下支離甚矣,非其本然也,故自支離之說興而儒學壞矣。原本反末,故知合一之說,知合一之說,則可以化舉業(yè)而之道矣。或問:「何謂合一?」曰:「執(zhí)事則敬。」
夫質(zhì)者,先地之順,陰之為也。直者,先天之健,陽之為也。是故質(zhì)本乎形,報鬼而行地;直發(fā)乎氣,施神而乘天。學也者,合天地而一之故三。是故學則天地位矣,鬼神彰矣,天地鬼神猶然,而況於人乎!
陰陽同性而異氣,五行同氣而異質(zhì),五常同體而異用,五聲同生而異起,五色同質(zhì)而異采,五倫同理而異分,五方同性而異習。
學也,仕也,合一之道也。故學而自惻隱之心充之,然而憫窮之政舉之矣。學而自羞惡之心充之,然而恥不獲之政舉之矣。學而自辭讓之心充之,然而養(yǎng)老尊賢禮讓之政舉之矣。學而自是非之心充之,然而旌別淑慝、植善去暴之政舉之矣。君子行此四者,而后知莫學非政矣,莫政非學矣,天下政學出於一矣。
四端,德也,非性也。性與德非二也,其未發(fā)也渾而一,及感而通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生焉,而[四]者別矣。其端始也,故曰: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端也]者,始[也]。四端者,性之能也,性之四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