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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導言(2)

“不,那是城里最糟糕的貧民區。那兒有整整二百七十五個住宅單元。我討厭承認在波士頓有這樣的地方,但這是個事實?!?

“你有關于它的其他數據嗎?”我問。

“有,很有意思。那是少年犯罪、疾病和嬰兒死亡率最低地區之一。它還是按收入計算租費最低的地方。好家伙,那兒的人肯定是賺了大便宜了。讓我來瞧瞧……孩子的人口量正好是整個城市的平均水平,死亡率很低,每千人8.8,城市的平均率是11.2。肺結核死亡率也很低,少于每千人1人,真是不能理解,甚至比布魯克林的還要低。在以往,北端曾是城市中肺結核最嚴重的地方,但是,所有的這一切都改變了。對,他們肯定身強體壯的。當然,那是個令人恐怖的貧民區?!?

“你們應該有更多的像這樣的貧民區,”我說,“別告訴我你們有計劃要消滅掉這個地區。你應該到那兒走走,盡可能多的學點東西?!?

“我知道你的感覺,”他說,“我自己經常去那兒,只是在街上走走,感受那種興奮、活躍的街道生活。讓我來告訴你應該做什么,你應該在夏天的時候回來,去那兒走走,如果你現在感到很有意思的話。夏天時,你會喜歡它得不得了。不過,當然我們最終還是要改造這個地方的。我們得讓那些人離開那些街道?!?

這真是件奇怪的事。我朋友的本能告訴他北端是一個很不錯的地方,他的那些社會統計數據也證明了這點。但是作為一個規劃者,他所學的知識告訴他什么是對城市里的人和城市有益的東西,所有的使他成為一個專家的東西卻告訴他,北端必須是一個糟糕的地方。

我的那位朋友介紹我找一位波士頓著名的儲蓄銀行家,一位“處于權利機構上層的人物”,詢問關于北端的資金的問題,結果證實了我從那兒的人們中了解的情況。資金不是來自美國大銀行系統的恩賜,這些銀行現在對規劃已經知道得足夠清楚,他們對貧民區的了解和那些規劃者們一樣明白?!跋虮倍俗⑷胭Y金毫無意義,”銀行家說,“那是個貧民區!現在仍有一些移民進入!再說,在大蕭條時期,那兒出現了很多抵賴抵押款的事,記錄不好。”(當時我也聽說過這事,但另一方面,我也聽說有的家庭如何努力工作,集資去贖回一些抵押的房屋。)

這位銀行家告訴我,自大蕭條以來的四分之一個世紀里,進入這個有著1.5萬人地區的抵押貸款的最大數額僅僅是3千美元?!岸疫@種情況極少出現?!边€有些人拿到1千或2千美元。翻新工作需要的資金幾乎都來自這里的商業或房屋所得,一點一點的投入;居民以及他們的親戚中有一些懂技術的人,這些人的加入則是另一種代替資金資助的形式。

這時,我知道對北端人來說,無力借款改善條件讓他們焦急、惱怒;更有甚者,一些北端人焦慮,是因為似乎不可能在這塊地方蓋起新的樓,除非以親眼看著他們和他們的社區的消失為代價,然后再在那兒按照學者們的夢想建一個城市伊甸園。他們對這樣的命運很清楚,它不單單是紙上談兵,因為它早已經完全毀掉了附近一個從社會形態上講很接近———盡管實際上要更為寬敞———的一個名叫西端的地區。他們感到不安的另一個原因是別的事情不做,只是修修補補,這樣的事不能永遠進行下去。“有可能為北端的新的建設提供貸款嗎?”我問銀行家。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說,對我愚笨的提問顯得有點不耐煩?!澳鞘秦毭駞^!”

和規劃者一樣,銀行家有他們自己的理論,他們依照那些理論行事。他們的理論和規劃者一樣來自同一個思想源頭。銀行家和擔保抵押款的政府行政官員們并不發明規劃理論,甚至(讓人感到驚奇)也不發現關于城市的經濟法則。在當今時代,他們只是被啟蒙,從上一代的理想主義者那里吸取思想。因為城市規劃理論在一代多的時間里并沒有采納什么重要的新思想,所以規劃理論家、金融家和那些官僚們都處在同一個水平上。

直言不諱地說,他們都處在一種貌似學問的迷信這樣一個階段上,就像上個世紀早期醫學面對的情況一樣;那時,內科醫生深信放血療法,即把認為是造成疾病的帶著邪氣的血液抽出來。為了這種放血療法,人們通過多年研習來確切地知道應該切開哪根靜脈,通過哪種程序,治療哪種疾病。一個有著復雜技術的龐大結構通過貌似客觀的細節被建立起來,其文獻直到今天讀來還令人覺得有根有據。但是,即使人們完全沉浸于描繪與實際相沖突的“現實”時,他們依然還保留著一點觀察和獨立思考的能力,因此,放血療法在它長期支配的大部分時間里,通常摻和進了某些常識,由此減弱了它的影響?;蛘哒f至少在它傳到美國前,它的影響減緩了。但在年輕的美利堅共和國,這種技術達到了頂峰。放血療法在這個國度里風靡無阻。其最大的、影響最深遠的支持者是本杰明·拉什醫生,至今他仍被尊為革命和聯邦時期最偉大的國務活動家兼內科醫生,同時也是一位醫療管理的天才。拉什醫生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有些既有用又有益,其中之一便是推廣、實踐、教授和傳播放血療法,尤其針對那些在此之前因為謹慎和憐憫而限制了放血療法的病例。他和他的學生們從那些幼小的孩子們、那些肺癆病人、那些年齡很大的老人們身上放血,在他的管轄范圍內任何不幸患病的人都得放血。他這種極端的做法引起歐洲一些放血療法醫生的警覺和恐懼。但是,直到1851年,紐約州議會任命的一個委員會仍然為其全方位的放血療法進行嚴肅的辯護。這個委員會嚴厲地諷刺和譴責了一位名叫威廉·特納的內科醫生,因為他竟貿然地寫了一個小冊子,批評拉什的方法,并聲稱“這種在病人身上抽血的方法有悖常識、一般經驗、理智以及上帝的神圣的法則”。特納醫生說,患病之人應該鞏固體力,而不是消耗體力,但是他的聲音卻被壓制了下去。

把醫學上的例子類比于社會機制會顯得牽強附會,而且也沒有必要將城市中出現的事歸因于人的性格問題。但是,對于那些滿腔熱忱、學富五車的人的所思所想而言,這樣的類比還是有用的,他們面對的是他們根本不甚了解的復雜現象,卻試圖用一種偽科學來加以應付。城市改造和規劃中的偽科學與醫學中的放血療法如出一轍,經年之學和數不勝數的微妙復雜的教條原來卻建于一派胡言之上。但用于發展這種偽科學的技術工具卻逐步得到了完善。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有權有能力之人,那些讓人羨慕的管理者們自然而然地囫圇吞棗地吸收了這種偽科學最初的謬誤,同時他們又被提供了諸多手段和公開的信任,其結果是他們順理成章地走到了具備最大破壞力的極端,謹慎和憐憫或許在此前尚能制止他們(但現在已無能為力)。放血療法能治愈病人僅僅是因為偶然因素或它打破了常規,直到這種方法在醫學對世界的描述轉向細致復雜的一步一步地收集、應用和試驗之時被拋棄了。正確描述不是來自于世界應該是什么樣的,而是來自于它實際上是什么樣的。城市規劃及其同伴———城市設計———的偽科學甚至還沒有突破那種一相情愿、輕信迷信、過程簡單和數字滿篇帶來的舒適感,尚未開始走上探索真實世界的冒險歷程。

因此,在此書中,我們自己將開始一次冒險歷程,即便是微不足道,也值得一做。我以為,要弄清楚城市表現出來的神秘莫測的行為,方法是仔細觀察最普通的場景和事件,盡可能地拋棄以前曾有的期待,試著看看能否發現他們表達的意義,是否從中能浮現有關某些原則的線索。這是我在本書第一部分試著做的事情。

有一個原則普遍存在,并且形式多樣、復雜,我在本書的第二部分集中探討了其實質,這也是我的論點的中心部分。這個普遍存在的原則就是城市對于一種相互交錯、互相關聯的多樣性的需要,這樣的多樣性從經濟和社會角度都能不斷產生相互支持的特性。這種多樣性的內容可大相迥異,但是它們必須以某種具體的形式相互補充。

我以為一些不成功的城市區域是那些缺乏這種相互支持機制的區域,城市規劃學和城市設計的藝術在真實的城市和真實的生活中都必須成為催化和滋養這種互相關聯的機制的科學和藝術。以我所能發現的證據而言,我以為大城市多樣性的產生需要四個主要條件,通過有意識地引導這四個條件,城市規劃可以引發城市的活力(單單是規劃者和設計者本身是永遠也達不到這個目的的)。本書的第一部分主要是關于城市中人的社會行為,這對理解接下去的內容很有必要,第二部分主要是關于城市的經濟行為,是本書最重要的部分。

城市是一個極富動態的地方,在那些成功的區域這一點更是突出,那些區域為成千上萬人提供了規劃的肥沃之地。在本書的第三部分,我從城市在真實生活中是如何被使用、城市中的人是如何行事的角度,考察了衰落和更新的某些方面。

最后一部分建議在住宅、交通、設計和管理實踐方面來點變化,最后討論了城市向我們提出的一個問題———一個如何解決有序復雜性的問題。

事物的表象和其運作的方式是緊密纏繞在一起的,這種現象沒有地方比城市表現得更為突出。但是,那些只對城市“應該”是什么樣的感興趣,而對它現在是如何運轉不感興趣的人對本書將會感到失望。只知道規劃城市的外表,或想象如何賦予它一個有序的令人賞心悅目的外部形象,而不知道它現在本身具有的功能,這樣的做法是無效的。把追求事物的外表作為首要目的或主要的內容,除了制造麻煩,別的什么也做不成。

在紐約東哈萊姆有一個住宅區,那兒有一塊很顯眼的長方形草坪,它成了那里居民的眼中釘。這個草坪的問題被提出來的頻率如此之高,使得一位經常往那里去的社區工作者驚詫不已,無意間她發現居民們非常討厭那塊草坪,并催促把它鏟掉。當她詢問原因時,通常回答是這樣的:“這有什么用?”或“誰要它?”最后,有一天一位能說會道的居民說出了完整的理由:“他們建這個地方的時候,沒有人關心我們需要什么。他們推倒了我們的房子,將我們趕到這里,把我們的朋友趕到別的地方。在這兒我們沒有一個喝咖啡或看報紙或借五美分的地方。沒有人關心我們需要什么。但是那些大人物跑來看著這些綠草說,‘豈不太美妙了!現在窮人也有這一切了!’”

這位居民講出了那些道學家們已經說了幾千年的話:行為漂亮才是漂亮(實際做的要比外表更漂亮),會閃光的并不都是金子。

她的話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有一種東西比公開的丑陋和混亂還要惡劣,那就是戴著一副虛偽面具,假裝秩序井然,其實質是視而不見或壓抑正在掙扎中的并要求給予關注的真實的秩序。

為試圖解釋這種根本性的秩序,我用了很多紐約的例子,因為我住在紐約。但是本書中大部分基本的思想來自我最初在別的城市注意到的或別人告訴我的事情。比如,我最早對于城市中某些功能綜合作用的強大效應的印象來自匹茲堡,我最初的關于城市安全的想法來自費城和巴爾的摩,我最先的對于城市市中心迂回道路的注意來自波士頓,我原先關于貧民區的改造的線索來自芝加哥。促使這些思索形成的素材就在我家的前門,也許在你不是想當然地對待某些事情時,你最能容易看清它們。城市無序的表象之下存在著復雜的社會和經濟方面的有序,試圖開始理解這個基本思想原本不是我的想法,而是威廉·科克的,他是紐約東哈萊姆聯合社區主管,通過指引我觀察東哈萊姆區,他也向我指明了一種認清別的街區和城市中心的方法。在任何情況下,我都試著把在一個城市或街區看到的和聽到的與另一個地方的做比較,互相印證,試圖找出一個城市或一個地方的經驗到底與其之外的地方有多大的關聯。

我關注的主要是大城市及其內部地區,因為這是一個一直以來規劃理論避開得最多的問題。我想,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問題也會日見突出,因為目前的城市中很多最糟糕的地方,顯然也是最讓人頭疼的麻煩是郊區或那些不久以前還是尊貴的、安靜的住宅區;最終,很多今天嶄新的郊區或半郊區將被并入城市,將會經歷成功或失敗,其條件是取決于他們是否能作為城市的一個區域成功地發揮效應,是否能成功地適應這個轉向。同時,坦誠地說,我最喜歡密度很大的城市,也傾注了最大的關心。

但是,我希望讀者不會把我的觀察看成是對小城市、小城鎮或那些還沒有納入城鎮的郊區的布局的指南。城鎮、郊區或小城市的功能與大城市的完全不同。試圖從小城鎮的行為或者說想象的行為來理解大城市已經使我們陷入了足夠的麻煩之中。而試圖從大城市的角度去理解小城鎮則更會加劇混亂。

我希望本書的每一位讀者都會用他們自己了解的城市及其行為的知識經常地、帶有質疑地來檢視我在書中表達的觀點。如果我的觀點有不確切的地方,或推理和結論有誤,我希望這些錯誤會很快地得到糾正。關鍵是我們太需要盡可能多地、盡快地學習和應用有關城市的真正的、有用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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