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鼠婦(連載二)(3)
- 北方回憶(No.020懸疑世界)
- 蔡駿主編
- 4289字
- 2015-12-02 15:30:11
“當然,到現在還不滿足你那超越常人的好奇心,未免太對不起你這么多天付出的努力了。”田沅干脆坐在了樓梯上,一方面也擋住了千秋的去路,“我就從最開始告訴你吧。”
千秋和他保持著兩個階梯的距離,盯視著他。
田沅說:“事情的起源,是我的一個舊情人來找我‘敘舊’。沒錯,就在這棟房子里。當時我們住在這里,而你那天下午正好做產檢去了。本來,我以為她只是想跟我溫存一下,沒想到的是,事后她居然提出要我跟你離婚,跟她在一起,否則的話,就要把我和她偷情的事告訴你。”
“我不想受她脅迫,但這個女人著實不是盞省油的燈,我相信她真的會做出一系列對我不利的事……其中的細節你用不著了解了。總之最后的結果是,我因憤怒而失手殺了她。”
千秋遍體生寒。
“殺人之后,我很慌亂。不過很快我意識到,不管這女人活著還是變成了尸體,她都不能毀了我的人生。所以,我思考著怎樣處理尸體,瞞天過海。”
“當時是大白天,我不可能把尸體扛出去丟棄,也沒有時間分尸什么的,因為你可能就快回來了。無奈之下,我只能把尸體用一個大塑料袋裹住,暫時藏在地下室的儲物柜里。之后,就以胎兒健康為由,讓你絕對不要再進入地下室。”
千秋難以相信,事情居然追溯到了這么早的時候,那是兩三個月以前。而此刻,她明白當時田沅一些所作所為的真實目的了:“你當然知道,尸體是不可能長期藏在儲藏柜里的。所以接下來,你想到了一個處理尸體的方法。”
“沒錯,我打算借裝修之名把尸體砌在地下室的墻壁里,但這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說到這里,田沅居然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千秋,你想過嗎,地下室為什么會變得越來越潮濕?”
千秋瞪大眼睛望著他,難以置信這居然都是那罪惡計劃中的一部分。
“這棟房子旁邊的花園里,有一根用于澆水的水管,我把水管埋在地下的部分敲破了一些,讓大量的水浸入地下,房子——尤其是地下室當然會變得十分潮濕。你開始厭惡這套房子,考慮賣掉它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而這個時候,你跟我提出,如果不把地下室重新裝修一下,房子很難賣出去。于是,我那幾天暫時住進了你的公寓,而你,則有充足的時間把尸體砌在地下室的墻里,再粉飾一新。”千秋說。
“完全正確。接下來,我們就迎來了覃銘夫婦。但事情開始往戲劇化的方向發展,我自以為尸體處理得天衣無縫,卻恰好被覃銘洞悉了。”田沅不無遺憾地說,“誰能想到,他恰好是一個香水制造商呢?”
一開始,千秋沒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幾秒鐘后,她猛然意識到了什么,駭然道:“原來是這樣……覃銘當時蹲在墻邊觀測被撕開的墻紙和發潮的墻體,結果聞到了里面發出的腐臭味!他是香水制造商,嗅覺比普通人靈敏得多!”
“正是如此。上天似乎有意要跟我開玩笑,居然讓一個嗅覺異常敏銳的香水商發現了我藏在墻壁里的秘密。覃銘是個思維敏捷、老謀深算的人。雖然他當時就發現了這個秘密,卻并未表現出來,原因是,他想到了一個敲詐我的計劃。”
千秋開始理解后面發生的事了。
“覃銘不顧妻子的反對,買下了這棟房子。當然,他之后肯定跟妻子解釋了買房的真正意圖。房子過戶之后,他就開始跟我聯系,并以此敲詐我500萬。如果我拒絕付款的話,他就報警。”
“老實說,我當時還真打算湊足五百萬給他,但我告訴他,這需要一些時間。他同意等我一陣。但在這段時間里,覃銘那個比他還貪得無厭的老婆居然想敲詐我更多。她把我約到附近人跡罕至的森林公園,告訴我,封口費已經變成八百萬了。”
“我當時惱羞成怒,用一塊石頭砸向了她的頭部,然后逃逸。我本來以為打死了她,后來才知道她只是變成了植物人。”
“等等,”千秋打斷田沅的話,“覃銘當然知道,是你攻擊了他的妻子,他居然沒有報警?”
“沒錯,他當然知道。但問題有兩個,首先,他沒有證明我是襲擊他妻子的兇手的證據;令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他報警,就不可能拿到我承諾的五百萬了。他的公司陷入了困境,非常需要這筆錢。而我答應他,只要他不報警,我同意給他八百萬。”
“你哪來這么多錢?”千秋問。
“我當然沒有。這意味著,我必須設法把覃銘也除掉。而這時,你構思的小說給了我絕妙的提示。”
“我的……小說?”
“是呀,你構思的小說中,不是出現了用鼠婦來處理尸體這樣的劇情嗎?這個橋段給予我啟示,我覺得,這也許真是個好辦法。因為被我敲碎的水管,直到現在也沒有被人發現和修復。這個地下室確實越來越潮濕了,足以繁殖大量的鼠婦。”
千秋的身體抽搐了一下,覺得心中好冷。
田沅繼續道:“幾天后,我媽和小鳳就來了。你居然提出讓小鳳去覃銘家當保姆。我一開始不同意,后來想了下,也許有了小鳳提供的信息,我更能掌握覃銘的情況,比如他什么時候在家。”
“于是一天晚上,我趁你睡著后,悄悄溜了出去,進入這棟別墅……”
“你怎么進得去?”千秋說,“房子過戶后,他不可能不換門鎖和鑰匙。”
田沅淺笑了一下:“當然,我正是想到了這一點,于是在他剛剛得到房子那一天,就搶在他之前來到在這一帶唯一的一家換鎖芯的店,買通了那里的店員,讓他們把即將交給覃銘的鑰匙,事先復制了一把。”
“覃銘根本想不到,我要在夜里潛入他們家,簡直易如反掌。于是一天晚上,我來到那里。由于不知道覃銘住在哪個房間,我只能一間一間地找。結果,我走到植物人的房間,恰好被上廁所回來的小鳳看到,所幸當時屋里一片漆黑,她并不知道那是我。”
“小鳳回房間后,我不敢再留在那邊,趕緊回來。果然沒過多久,她就跟你打了電話。我由此得知,她誤以為看到的是植物人在走動。”
“幾天之后,眼看就要臨近付錢給覃銘的日子了。我不得不在夜里再次潛入別墅。我的計劃是,不動聲色地殺了覃銘,把他和植物人一起丟進地下室鎖好。而小鳳,我會打發她回到老家。地下室的尸體就交給日趨增多的鼠婦來處理。”
“那天晚上,我順利地潛入二樓,用枕頭捂死了覃銘,并在他身上找到了地下室的鑰匙。我把他的尸體搬到地下室,再去搬同樣被捂死的植物人,結果弄出了一些聲響,引起了小鳳的警覺,她走出房間,發現植物人不見了,覃銘的房間也沒有回應,而地下室的蓋板打開了。”
“為了不讓小鳳發現我,我在她去二樓的時候,迅速返回家中。還好距離很近,只要不到五分鐘。我躺下不久,小鳳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把那邊的怪事告訴你。而你,告訴了她報警電話。”
“這個時候,我意識到,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為了守住秘密,我不得不連小鳳也一起殺死。于是,我倒了一杯加了安眠藥的水給你,讓你睡著,然后再次潛入這套房子。”
“我是孕婦,你居然給我吃安眠藥?”千秋的眼淚淌了下來,不過面對這可怕的殺人犯,這些細節已不重要了,“這一次,你把你表妹也給殺了。”
田沅嘆道:“這實在是沒辦法的事。我把三具尸體搬到地下室,并把之前曾暴露氣味的墻里的尸體也挖了出來,讓已經繁殖到上萬只的鼠婦來處理。”
千秋畏懼地說:“鼠婦只吃腐肉,不可能連骨頭都啃掉。”
“我知道,但以后我再來這里,只處理那些骨骸,不就容易多了嗎?”
“你簡直是個魔鬼!”千秋怒斥道,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跟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睡在一張床上這么久,“為了保全自己,你竟然不惜殺掉這么多人!”
“話也不能這么說。我殺的四個人中,除了小鳳是完全無辜的,另外三個人,都是出于貪欲才招致殺身之禍!如果他們沒有非分之想,又怎會有今天的下場?”
千秋被田沅狠毒的表情嚇得不敢開腔了。
田沅舒了一口氣,眼神變得溫和一些,說道:“好了,千秋,你已經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包括我費勁千辛萬苦隱藏的秘密。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跟我一起保守這個秘密;第二,報警抓我——你選擇哪一個?”
千秋遲疑許久,流著淚說:“田沅,雖然你做了這么可怕的事,但是……你畢竟是我的丈夫,我肚里孩子的父親。我除了和你共進退,還能怎樣呢?”
田沅盯著千秋的眼睛看了足有半分鐘,冷冷地說:“這次,你表演得比早上好多了,但遺憾的是,我仍然不會相信你。我知道你心里的打算,只要能活著離開這里,你立刻就會尋找機會報警抓我。”
說著,他從樓梯上站了起來,向千秋靠近。千秋臉色蒼白,一步步往后退著,驚懼地說:“田沅,我可是你妻子呀,還懷著你的孩子!你該不會要把我和孩子都殺死吧?”
田沅露出一絲悲哀的神色:“千秋,說實話,我真的是愛你的,也打算和你好好過一輩子。這件事我多次勸你放棄,你都沒聽我的。知道嗎,為了讓你相信覃銘的妻子好好的,我甚至裝扮成她的樣子,故意讓你用望遠鏡看到。沒想到在菜市場碰到覃銘,又引起了你的懷疑。如果你不是這么執著,又怎么會走到這一步……唉,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我走錯了第一步,只能一直錯下去了。”
“不……如果你錯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就自首,后果不會這么嚴重!”
“已經遲了,千秋,我回不去了。”他靠攏了。
千秋突然從褲包里摸出手機,對田沅說:“你以為我就這么相信你嗎?老實告訴你,在你還沒來之前,我就已經撥通了報警電話,手機一直處于通話狀態。剛才我們的對話,警察已經聽到了,他們馬上就會趕到!”
田沅的臉倏然變色,狠狠地瞪著千秋。
千秋:“所以,田沅,別在繼續犯錯了,否則……”
然而,千秋的手機居然在這時響了起來,熟悉的來電鈴聲讓千秋和田沅都為之一怔。千秋心里暗叫一聲“不好”,望了一眼,是羅敏打來的。
田沅一把搶過手機,看了眼屏幕,冷哼一聲:“你的手機不是處于通話中嗎,怎么電話還打得進來?這種小伎倆真符合你……”
話沒說完,千秋一腳踢向田沅襠部。田沅痛得慘叫一聲,捂住下身。千秋抓住機會,從他身邊越過,一邊朝門口狂跑,一邊呼喊道:“救命,救命!”
田沅忍住劇痛,轉身去追千秋。千秋懷著身孕,根本不可能跑多快,很快就被田沅抓住了。這個男人已拋棄了最后的人性和假惺惺的溫情,面目猙獰而扭曲,一雙大手死命掐住千秋的脖子,瘋狂地說道:“我不會讓你毀了我的,你們都不行!”
千秋完全沒法對抗,她雙手胡亂揮舞著,臉漸漸變成了醬紫色,眼看就要窒息而亡了。
突然,一個人出現在了田沅身后,她用盡全力把一塊鵝卵石朝田沅的后腦勺砸去。田沅當即昏了過去,腦后溢出鮮血。
那個把他打昏的人驚駭地丟掉了手中的石頭,戰戰兢兢地問:“千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秋回過氣來,定睛一看,站在她面前的,是羅敏。但她已經沒有力氣來解釋這一切了。
羅敏惶恐地說:“本來,我是打算到你家守著你把故事大綱寫出來的。走到門口打你手機,卻聽到你呼救的聲音。我趕緊繞到后門,門沒關,進來之后居然發現田沅要殺你!天哪,太可怕了!”
千秋這才想起,她一直忘了告訴羅敏,自己早就已經賣了房子并搬家了,不過看來這一點恰好救了她的命。她虛弱地對羅敏說:“快……快報警……”
幾分鐘后,警車呼嘯而來,將昏厥的田沅和千秋、羅敏一起帶到公安局。
警察很快根據千秋的口供和現場確鑿的證據,弄清楚了案件的始末。
田沅被法院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鼠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