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趙汸 撰
文
周正考
春秋雖繼史為經猶存其大體謂始年為元年歲首為春一月為正月加王于正皆從史文傳獨釋王正月者見國史所書乃時王正朔月為周月則時亦周時孔氏謂月改則春移是也后于僖公五年春記正月辛亥朔日南至十七年夏六月記太史曰在此月也日過分而未至當夏四月是謂孟夏記梓慎曰火出于夏為三月于商為四月于周為五月皆以周人改時改月春夏秋冬之序則循周正分至啟閉之候則仍夏時其經書冬十月雨雪春正月無冰二月無冰及冬十月隕霜殺菽之類皆為記災可知矣汲冡竹書有周月解亦曰夏數得天百王所同商以建丑為王亦越我周作正以垂三統至于敬授民時廵狩烝享猶自夏焉其言損益之意甚明經書春烝春狩夏搜以此蓋三正之義備矣而近代說者徃徃不然夫以左氏去圣人未逺終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以及戰國之際中國無變魯未滅亾傳于當時正朔豈容有差而猶或有為異論者何也蓋嘗考之曰殷周不改月者據商書言元祀十有二月而秦人以十月為歲首曰夏時冠周月者則疑建子非春而孔子嘗欲行夏之時也按太史公記三代革命于殷曰改正朔于周曰制正朔于秦曰改年始蓋正謂正月朔謂月朔何氏公羊注曰夏以斗建寅之月為正平旦為朔殷以斗建丑之月為正雞鳴為朔周以斗建子之月為正夜半為朔是也殷周即所改之月為歲首故曰改正朔曰制正朔秦即十月為歲首而別用夏時數月故曰改年始其言之已詳漢書律厯志據三統厯商十二月乙丑朔旦冬至即書伊訓篇太甲元年十有二月乙丑朔伊尹祀于先王以冬至越茀行事其所引書辭有序皆與偽孔氏書伊訓篇語意不合且言日不言朔又不言即位則事在即位后矣凡新君即位必先朝廟見祖而后正君臣之禮今即位后未踰月復祠于先王以嗣王見祖此何禮也暨三祀十有二月朔奉嗣王歸于亳是日宜見祖而不見又何也所謂古文尚書者掇拾傅會不合不經蓋如此說者乃欲按之以證殷周不改月可乎又言從九十五歲十二月甲申朔旦冬至無余分春秋歴周文王四十二年十二月丁丑朔旦冬至后八歲為武王伐紂克殷之歲二月己丑晦大寒閏月庚寅朔三月二日庚申驚蟄周公攝政五年正月丁巳朔旦冬至禮記孟獻子亦曰正月日至七月日至其說皆與傳合夫冬至在商之十二月在周之正月大寒在周之二月驚蟄在三月夏至在七月而太初厯其在立冬小雪則曰于夏為十月商為十一月周為十二月唐人大衍厯追筭春秋冬至亦皆在正月孰謂殷周不改月乎陳寵曰陽氣始萌有蘭射干蕓荔之應天以為正周以為春陽氣上通雉雊雞乳地以為正殷以為春陽氣至天地已交萬物皆茁蟄蟲始振人以為正夏以為春蓋天施于子地化于丑人生于寅三陽雖有著三正皆可言春此亦厯家相承之說所謂夏數得天以其最適四時之中爾孰謂建子非春乎乃若夫子答顏子為邦之問則與作春秋事異蓋春秋即當代之書以治當代之臣子不當易周時以惑民聽為邦為后王立法故舉四代禮樂而酌其中夫固各有攸當也如使周不改時則何必曰行夏之時使夫子果欲用夏變周則亦何以責諸侯之無王議桓文而斥吳楚哉何氏哀十四年傳注曰河陽冬言狩獲麟春言狩者蓋據魯變周之春以為冬去周之正而行夏之時以行夏之時說春秋蓋昉于此然何氏固以建子為周之春但疑春不當言狩而妄為之辭至程子門人劉質夫則曰周正月非春也假天時以立義爾則遂疑建子不當言春此胡氏夏時冠周月之說所從出也先儒見孟子謂春秋天子之事而述作之旨無傳惟斟酌四代禮樂為百王大法遂以為作春秋夲意在此故番昜吳仲迂曰若從胡傳則是周夲行夏時而以子月為冬孔子反不行夏時而以子月為春矣何氏之失又異于此故朱子以謂恐圣人制作不如是之紛更煩擾錯亂無章也薛氏又謂魯厯改冬為春而陳氏用其說于后傳曰以夏時冠周月魯史也是蓋知春秋改周時為不順而又移其過于魯爾然謂魯有厯實劉歆之誤按律厯志言劉向所總有黃帝顓頊夏殷周厯及魯厯為六厯自周昭王以下無世次故據周公伯禽以下為紀自陽公至緡公冬至殷厯毎后一日則由厯家假魯君世次逆推周正交逆之合否因號魯厯非魯人所自為明矣宋書禮志又言六厯皆無推日食法但有考課疏宻而已是豈當代所嘗用者哉劉歆惑于襄哀傳文遂謂魯有司厯而杜氏因之謬矣然說者亦自病夏時周月不當并存故直謂春秋以夏正數月又疑若是則古者大事必在歲首隠公不當以寅月即位其進退無據如此固不足深辨而惑者猶以為千古不決之疑則以詩書周禮論語孟子所言時月不能皆合故也夫三正通于民俗乆矣春秋本國史記書王正以表大順與頒朔為一體其所書事有當繋月者有當繋時者與他經不同詩本歌謡又多言民事故或用夏正以便文通俗書乃王朝史官記言之體或書月則不書時或書時則不書月況偽孔注二十五篇決非真古書其有合有否皆不可論于春秋周禮所書正月正歲皆夏正也諸官制職掌實循二代而損益之其著時月者又多民事與廵狩烝享自夏者同故仍夏時以存故典見因革蓋非赴告策書定為一代之制者皆得通言之則又不可論于春秋矣若論語言莫春亦如詩書言春夏皆通民俗之恒辭也不可據以為周不改時孟子言七八月之間旱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在左傳后則周改月猶自若竹書人記晉曲沃莊伯之十一年十一月魯隠公之元年正月也竹書乃后人用夏正追録舊史故與春秋不同然亦未嘗輙以夏正亂春秋之時月也蓋殷周改時月與所損益只是一理如尚齒之由貴徳而貴富而貴親親迎之由庭而堂而戶大事之由昏而日中而日出之類皆是迭進法所以順天道通世變在當時自不異故孔子以為百世可知非徒曰以易人之觀聽而已彼秦人以三代為不足法既不足以知之而后之蔽于今而不知古者亦不足以言之也自啖趙而后學者徃徃習攻左氏而王周正月為甚以其尤害于經特詳著焉
私試策問
孟子之書于篇末歴敘羣圣相傳之統而終之曰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先儒所謂明其傳之有在而又以俟后圣于無窮者也至于近代而以興起斯文為己任者蓋有其人矣何可以不知其傳之所在乎或曰由孔子而上圣人以心相傳者也由顏曽而下則學者傳焉道統之云未可輕議也其信然歟昔者春陵周子之興河南二程子實受其學自孟氏而來未能或之先也其所以續夫千載不傳之緒者亦可得而聞其說之詳乎伯子嘗曰吾學雖有所受天理兩字卻是自體貼出來叔子亦謂返求諸六經而后得之則所謂受學者果何事歟其同時則有若司馬溫公康節邵子橫渠張子焉三君子之所造其優劣何如也訂頑正蒙之訓精思而妙契矣所謂非明睿所照而考索以求至者何所指歟內圣外王之學醇一而不雜矣居洛三十年未嘗一語及其數且有儒伯之譏何歟登程氏之門而得其傳者可悉聞歟其所造之淺深亦有可知者歟龜山楊氏之傳為羅仲素氏李愿中氏而子朱子出焉其授受之際微言精義猶有可考者歟道南之嘆程子之屬望于中立者何如也而乃深以著書為戒何歟當是之時道學雖明而六經羣圣人之書俱未有定說乃有轉使人薄之憂何歟豈他有微旨歟胡文定之傳為其子仁仲氏而知言大紀二書作焉其立言之要可得而論歟其于程氏之學果能脗合而無間歟子朱子折衷諸賢之言而集其成蓋有不可得而辭者矣然四書之注至于易簀猶改竄未已將無尚有待于后之君子歟嘗謂詩集傳后有子云必好之矣而若不滿于易夲義者何歟書屬諸蔡仲黙而克有成其果能繼朱子之志歟春秋嘗屬諸黃直卿矣而卒無所論著何歟至其晚年尤惓惓禮書弗置深以不克見其成書為憂今其書成矣其述作之夲意亦可得而推見歟其同時有張敬夫氏呂伯恭氏其所造之淺深猶有可論者歟又有象山陸氏者相與上下其說終身不能相一而且美之為為己之學何歟為己之說可得而聞歟朱子嘗征詩說于陳君舉君舉辭焉而以書幣求反己之道于陸氏果何所見歟登朱子之門者眾矣得其傳而不悖不惑者亦有其人歟其后又有魏華父氏真希元氏皆學乎朱子之學者也其于圣人之道亦皆有所發明歟夫傳道有宗適道有涂而立言垂訓則又成已成物之余事也然則即其傳而求其統之所由續夲其身而論其徳之所以成此格物致知之先務也有志于學者愿相與講明之
對問江右六君子策
【先生初游虞公之門乃試江右六君子策篇末拳拳朱陸之異同為問先生素熟于胷中剖決精當明言始異而終同焉萬世之公論也】
問孟子取友善士自一鄉一國至于天下猶以為未足而尚論古之人焉其言曰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即一鄉一國之人可以謂之天下之士者古有其人焉何可以不知其人也以江右論之士之勵名節者莫盛于東漢矣豫章有徐孺子者千古所謂高士也巽懦茍且之衰世非斯人吾誰與歸觀其一木一繩之嘆其于圣人之無可無不可者何如也晉有陶淵明者實生于九江出處大節世蓋擬之諸葛孔明而先儒觀其詩乃或疑其出于老子其信然乎宋有廬陵歐陽公以其沖和之氣發揮治世之隆蓋其文以謂上接于孟韓者也孟子之緒可考乎南豐曾子固當濓洛未興之先孝友之行經學之懿帝王之制其見于文者無愧于方來也清江劉原父博學洽聞春秋三傳之釋儀禮之缺遺秦漢以來之典故文學之士未能或之先也后之學文者積學之功為德之厚未至于三君子而曰文乎文乎哉其南渡也陸子靜先生生乎臨川之青田高明卓異前無古人與朱文公起而相望于當世學者從之入德之門或小異焉嘗觀陸先生之在白鹿也講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一章學者聞之感動流汗朱子親執筆而請其書焉其相尊敬如此夫義利之分甚微所謂幾也孟子分舜跖于雞鳴周子發剛柔之善惡此求端之至精者也而二先生曷嘗有異哉然而朱氏之學實宗于周子周子之書莫先于太極而有極無極之辨學者有莫逆于心者乎鵝湖之會固將以一道德也而簡易支離之說終不合而罷然二家之精微非大賢相與剖擊則下二賢一等者殆無從而知之矣道之不行也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所以不可不知其人者其在斯乎夫治道必夲于學術環數千里之間必有同志之士得鄉先生之微者幸相與講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