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東丹王倍
海上小山壓大山,大山力比小山孱。
穹廬未可藏書卷,望海堂中誓不還。
《遼史》:“東丹王倍,小字圖欲,太祖長子也。幼聰敏好學。太祖破渤海大諲譔,改其國曰‘東丹’,以倍為人皇王主之,建元甘露。后讓位德光。德光既立,見疑,以東平為南京,徙倍居之,置衛士,陰伺動靜。唐明宗聞之,使人跨海持書密招倍,倍立木海岸,刻詩曰:‘小山壓大山,大山全無力,羞見故鄉人,從此投外國。’攜高美人載書浮海而去。唐明宗賜姓東丹,名慕華,復賜姓李,名贊華。倍初市書至萬卷,藏于醫巫閭絕頂之‘望海堂’。通陰陽,知音律,工遼、漢文章,嘗譯《陰符經》。善畫本國人物。”
謝啟昆詩:“建國東平恨徙居,數峰拳石壓穹廬。大冊無力乘桴去,望海堂中萬卷書。”
《志雅堂雜鈔》:“王介石有東丹王贊華所畫《番部行程圖》。道君題云:‘世所謂東丹王者也。所畫絕妙,與王子慶《西域圖》相伯仲。’”昌熾案:元耶律楚材,東丹王之八世孫,著《湛然居士集》。其子鑄著《雙谿醉隱集》。漠北世家,專精文學,鮮有能過之者,未始非醫巫閭萬卷之貽謀也。王為五季時人,但《遼史》有傳,斷代仍宜從遼,次于宋后。
七十、元好問裕之
女幾三潭憶避兵,遺簪敗履不勝情。
金源文獻空山在,野史亭前夜哭聲。
郝經《遺山先生墓銘》:“先生以金源氏有天下,曲章法度,幾及漢唐。《國史》、《實錄》在順天萬戶張公府,愿為撰述。乃為《中州集》百余卷,又為《金源君臣言行錄》。往來四方,采摭遺逸,有所得,輒以寸紙細字親為紀錄,至百余萬言。捆束委積,塞屋數楹,名之曰‘野史亭’。先生諱好問,字裕之,太原定襄人。登興定五年進士。天興初,入翰林,知制誥。金亡,不仕而卒。”
劉靜修詩:“百年圖籍有蕭相,一代英雄惟蔡公。策書紛紛少顏色,空山夜哭遺山翁。”自注:“汴亡,張蔡公以《金實錄》歸遺山,嘗就公謄錄。”
遺山《故物譜》:“予家所藏書,宋元祐以前物也。貞祐丙子之兵,藏書壁閑,得存。兵退,予將奉先夫人南渡河,舉而付之太原親舊家。自余雜書及先人手寫《春秋》、三史、《莊子》、《文選》之等,尚千余冊,并畫百軸,載二鹿車自隨。是歲,寓居三鄉。其十月,北兵破潼關,避于女幾之三潭。比下山,則焚蕩之余,蓋無幾矣。往在鄉里,常侍諸父及兩兄燕談,每及家所有書,則必枚舉而問之。如曰某書買于某處所,傳之何人,藏之者幾何年,則欣然志之。今雖散亡,其綴緝裝褙、簽題印識、猶夢寐見之。或曰:物之閱人多矣!世之人玩于物、而反為物所玩,貪多務取、巧偷豪奪、遺簪敗履、惻然興懷者皆是也。李文饒志平泉草木,有‘后世毀一樹一石,非吾子孫’之語;歐陽公至以庸愚處之。予以為不然。三代鼎鐘,其初出于圣人之制,不曰永用享,則曰子子孫孫永寶用,豈圣人超然遠覽,而不能忘情于一物邪?蓋自莊周、列御寇之說盛,誕者遂以天地為逆旅,形骸為外物,雖圣哲之能事、有不滿一笑者,況外物之外者乎?丙申八月二十有二日,洛州元氏。太原房某引。”
七一、趙文敏孟頫 李維柱本石
開卷須眉一笑同,道人舊住水晶宮。
寶書轉展歸天上,空自傷心到牧翁。
《式古堂書畫考》:“元趙孟頫,字子昂,號松雪,又號鷗波、水晶宮道人。宋司戶參軍,入元,官至翰林學士承旨,贈魏國公,謚文敏。”
《七頌堂識小錄》:“宋板書所見多矣,然未有逾《前漢書》者。于中州見一本,出王元美家,前有趙文敏小像,陸師道亦寫元美小像于次帙,標簽文衡山八分書。”
《天祿琳瑯》:“《漢書》,宋刻本。王世貞跋云:‘余平生所購宋本,班、范二書,尤為諸本之冠。桑皮紙,白潔如玉,四旁寬廣,字大者如錢,有歐、柳筆法,細書絲發膚致,墨色精純。前有趙吳興小像。’”又:“錢受之跋:‘趙文敏家藏前后漢書,太倉王司寇得之吳中陸太宰家,余以千金從徽人贖出,藏弆二十余年,今年鬻之於四明謝象三。床頭黃金盡,生平第一殺風景事也。此書去我之日,殊難為懷,李后主去國,聽教坊雜曲,揮淚對宮娥,一段淒涼景色,約略相似。’又云:‘吾家藏書盡為六丁下取,此書卻在人間,武林坦公司馬攜以見示。 嗚呼!佛言昔年奇物,經歷年歲,忽然復睹,記憶宛然,皆是藏識變現。良非虛語。’又云:‘京山李維柱,字本石,本寧先生之弟也,嘗語余,若得趙文敏家《漢書》,每日焚香禮拜,死則當以殉葬。 余深愧其言。’”昌熾案:“文敏《漢書》今歸天府,以上諸跋,藏弆源流,厘然可考,故詳錄之。”又:“元本《大廣益會玉篇》,趙孟頫藏本。有‘水晶宮道人’印。孟頫以湖州四面皆水,自號水晶宮道人。解縉《春雨集》云:文敏早年喜畫梅,印以水晶宮圖書。浙中有瑪瑙寺,或戲以為對,遂不用。”
張應實《清秘藏》論書畫印識云:“‘趙’字方圓二印、‘大雅’印、‘天水趙氏’印,并趙孟頫。”
陳繼儒《讀書十六觀》:“趙子昂書跋云:聚書藏書,良非易事。善觀書者,澄神端慮,靜幾焚香,勿卷腦,勿折角,忽以爪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在作枕,勿以夾刺,隨損隨修,隨開隨掩。后之得吾書者,并奉贈此法。”
《曝書雜識》:“汲古影寫許棐《梅屋詩稿》第四卷后,有朱文方印,云趙文敏書。卷末云:吾家業儒,辛勤置書。以遺子孫,其志何如?后人不讀,將至于鬻,頹其家聲,不如禽犢。若歸他姓,當念斯言。取非其有,無寧舍旃。凡五十六字。”
七二、莊肅恭叔
博進新賞十萬緡,隋珠為燭蠟為薪。
江南空有求書詔,故紙原難換告身。
《松江府志》:“莊肅字恭叔,號蓼塘,居青龍鎮。仕宋為秘書小史。宋亡棄官,浪跡海上。性嗜書,聚至八萬卷,手鈔經史子集,下至稗官小說,靡所不具。《書目》以甲乙分十門。至正間,修宋、遼、金史,詔示遺書,危素購于其家,得五百卷。”
《輟耕錄》:“蓼塘既沒,子孫不知愛惜,或為蟲鼠蝕嚙,或為鄰識盜竊,或供飲博之需,或應糊覆之用,編帙散亂,所存無幾。至正六年,詔求遺書,有以書獻者予一官。江南藏書多者止三家,莊其一也。繼命危素學士特來選取。其家恐兵遁圖讖干禁,悉付祝融。其孫群玉,收拾燼余,覬領恩澤,宿留日久,仍布衣而歸。書之不幸如此。”
《五茸志逸》:“元文宗時經筵,語及唐聶夷中詩,詢其有文集否?諸學士以未聞對,或言莊氏富藏書,特旨訪其家,果有聶集,上之,敕授教授。”
楊瑀《山居新語》:“上海縣士人莊蓼塘者,藏書至七萬卷,其子欲售之,買者積年無有,好事者可見其鮮。”
七三、張雯子昭
嗚咽江頭變徵聲,銅山傾處洛鐘鳴。
趙家已是無完土,樓上遺民擁百城。
鄭元祐《張子昭墓志》:“張雯字子昭,其先浚儀人,祖父世居吳。雯少嗜學。時宋社已屋三十八稔矣,故老遺黎,猶有存者,子昭從其人問宋遺事,得其什一。喜游錢塘山川城邑,徘徊躑躅,感嘆不能已。兼通聲律,家臨市衢,構樓蓄書,自經傳子史,下逮稗官百家,無不備,日繙閱研究。年六十四,卒于至正十六年十一月。子田,次子里,孫男一,名肯。”昌熾案:以至正十六年上推子昭之生,尚在宋咸淳之季,應次莊肅之后。
《杭州府志》:“雯南渡居錢塘,精律呂,每眾坐,聞樂輒俯首嚬蹙,曰:吾其不免乎?子田,字耘己,亦工文詞。田子肯,字繼孟,一字寄夢,從宋濂學。”
昌熾案:《蘇州府志》雯亦有傳,藝文類《書畫記補遺》、《繼潛錄》、《墨記》皆雯撰。觀鄭元祐所撰志,雯實吳人,特嘗寓于錢塘耳。又案:《天祿琳瑯》:“《說文解字》有‘子昭’印,據《嘉興府志》以為盛懋,字子昭,非是。亦雯所藏也。”
《鐵琴銅劍樓書目》:“《簡齋外集》,卷首有‘張子昭印’,朱記。”
七四、袁易通甫
荒江寒雪釣潛蛟,一葉煙波不系袍。
載得筆床茶灶去,篝燈怪牒寫元包。
黃潛《靜春先生墓志銘》:“君諱易,字通甫,曾大父璡,筑室長洲之蛟龍浦。君不樂仕進,所居西偏為堂曰‘靜春’,左江右湖,禽魚飛泳于煙波莽蒼間。堂中有書萬卷,悉君所校定。客至,輒斂卷與縱飲劇談,留連竟日。”
楊載《靜春堂詩集序》:“通甫有宅在郡城東南二十里蛟澤之濱。蛟澤當吳淞江之下,其水甚深。”
陸文圭《跋袁靜春詩》:“具區甫里之間,近世有隱君子焉。結茅囗亭,出蒼莽之墟,樵村漁舍,混為一區。城市之跡疏而麋鹿之性馴,嗜欲之機淺而鷗鳥之情親,所交皆畸人逸士。西鄰北里,詩簡往來,清江白月,舉樽相屬,優游不仕者四十余年。”
《四庫提要》“《靜春堂集》四卷,元袁易撰。易居吳淞具區之間,筑堂曰‘靜春’,聚書萬卷。或棹舟載筆床茶灶古器,游于江湖。趙孟頫嘗為畫《臥雪圖》,稱易與龔囗(王肅)、郭麟孫為吳中三君子。”
七五、袁文清桷
祠祿難言領洞霄,一枝避跡等鷦鷯。
欲知梅磵藏書窖,甬上南湖學士橋。
《四庫提要》:“《延祐四明志》十七卷,元袁桷撰。桷字伯長,慶元人,宋知樞密院事韶之曾孫,少為麗澤書院山長,以薦,改翰林國史院檢閱官,累遷侍講學士。卒贈江浙行省參知政事,謚文清。所著《易說》、《春秋說》,世久無傳。惟《清容居士集》及此《志》尚存。”
《至正直記》:“袁伯長學士,承祖父之業,廣蓄書卷,國朝以來,甲于浙東,伯長沒后,子孫不肖,盡為仆幹竊去,轉賣他人,或為婢妾所毀者過半。”
全祖望《湖語》:“淵然清容,丕振剡源,遺老之幟,而牙簽之于王氏,亦復并峙。彼津逮者,蓋未易以猝詣。”自注:“南湖藏書,前王后袁。”又:《胡梅磵藏書窖記》:“南湖學士橋,清容之故居也。其東軒有石窖焉,予過而嘆曰:此梅磵藏書之所也。宋亡,遺老避地來慶元者多,先生館袁氏,注《通鑒》成編,而己丑寇作,以書藏窖中得免。”
七六、吳郡陸君 陸友友仁
家世何嫌賣布翁,圖書研北自玲瓏。
豹胎熊掌兼珍味,豈獨蚳蝸薦水蟲。
黃潛《陸氏藏書目錄序》:“吳郡陸君,居囗(門睘)囗(門貴)中,四壁之外,輒與賈區直,君殊不以為溷。一榻蕭然,環以古今書,凡若干卷。自經史傳記,下至權謀、數術、《氾勝》、《虞初》,旁行般若百家眾技之文,櫛比而鱗次。入其室,如登群玉之府而探蓬萊道家之名山,忘其為居之隘也。君既第其篇帙,部分類別,為之《目錄》,以全日覽者,且屬予使序之。夫稻粱稷黍,魚肉果蔬,人所資以為生養之具,不可一日缺者也。得之足以飽,而不足以極天下之味。言珍異之味,至豹胎、猩唇、封熊之蹯,可以為美也,而非可常致以給朝夕之須。彼水草小蟲,蜩范蚳蝸,野果之實,人所易致而必皆知好其味也。世蓋有嗜書若嗜飲食者,顧所嗜之不同,而有不可得兼耳。君其兼而取之者耶。老子曰五味令人口爽。好奇之士茍游于君而獲其所嗜焉,染指而出足矣。尚無以秦人之炙,易吾之炙也哉。”
《古夫于亭雜錄》:“大名門人成文昭,字周卜,寄陸務觀《南唐書》宋槧本也,凡十五卷,與今刻十八卷編次小異。前有‘陸友私印’、‘陸友仁印’、‘燕處超然’印。”昌熾案:陸友即撰《墨史》及《研北雜志》者。《四庫提要》稱:“友字友仁,亦字宅之,平江人。”徐顯《稗傳》載友仁生市廛囗(門睘)囗(門貴)間,父以市布為業,獨能異其所好,攻苦于學,博極群物,自號研北生,著《研史》、《墨史》、《印史》、《杞菊軒稿》。所言與黃文獻記悉合,則陸君之為友仁,無可疑者。仍兩列之,以示闕疑。
七七、景春沈君
愛書癖亦等憐才,擁篲分庭事郭隗。
未有千金求駿骨,望諸何日自齊來。
《皕宋樓藏書志》:“《嘯堂集古錄》干文傳跋:‘景春沈君,居樂圃坊,與余同游可村賀先生之門。平生寡嗜欲,惟酷好收書。有別業在閶門,西去城僅數里,景春昔嘗居之。人有挾書求售,至必勞來之,飲食之,酬之善價,于是奇書多歸沈氏,《集古錄》其一也。昔人有以千金市馬者,得駿骨予五百金,逾年而千里馬至者三。景春嗜書,何以異哉!元統后元十一月。’”
七八、蘇天爵伯修 張貞毅思明
新市春風有故亭,論思不但證松廳。
先求宋本書堂記,再讀清客藏室銘。
《四庫提要》:“《元朝名臣事略》十五卷,蘇天爵撰。天爵字伯修,真定人,由國子學生試第一,釋褐授從仕郎、蘇 州判官,終浙江行省參知政事。”又:“《元文類》七十卷,目三卷,蘇天爵編。天爵所著尚有《松廳章奏》、《春風亭筆記》諸書,于當代掌故最為嫻習。”
《元史蘇天爵傳》:“至正十二年,以江浙行省參知政事總兵于饒信,卒于軍中,年五十九。”
宋本(?)《滋溪書堂記》:“蘇伯修家多藏書,習知遼與金故實。且謂予:昔吾高王父玉城,當國初,自汴還真定,置別墅縣之新市,作屋三楹,買書數千卷。歲久堂壞,先人葺之,且漸市書益之。又嘗因公事至江之南,獲書萬卷以歸。”
袁桷《蘇氏藏書室銘》:“趙郡蘇氏,崇其書楹,剖史云章,經緯有程,靈根湛虛,服習粹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