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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 歸有光集
  • 佚名
  • 4615字
  • 2015-11-25 10:32:55

欲盡天下之理者,必并天下之智。欲并天下之智者,必兼天下之謀。并智合謀,而天下之公盡矣。天下之公盡,而天下之理得矣。故古者國有大事,常令議臣集議,不專于一人,不徇于一說,惟其當而已。是故大臣之言必用,小臣之論必庸,眾思之集必繹,一夫之見必伸。故丘山積卑而為高,江河合水而為大,大人合并而為公,此古之帝王所以用天下之議也。王通氏論帝制恢恢乎無所不容,天下之危,與天下安之;天下之失,與天下正之;千變萬化,而吾守中焉。故曰:“議,其盡天下之公乎?”漢制,大夫掌論議事,有疑未決,則合中朝之士雜議之。自兩府大臣,下至博士議郎,皆得盡其所見,而不嫌于以小臣與大臣抗衡,其道公矣。若明問所及,皆一時朝廷之大務,然非當時能詢采博議,盡天下所欲言,何以粲然著于簡策如此。請為執事言其略:

古之帝王郊祀天地,以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以降天神;夏日至,于澤中之方丘,以出地祗。故祭天于南郊,就陽位也;祭地于北郊,即陰之義也。漢之郊祀多襲秦,故武帝巡祭天地諸神名山,金泥石記,淫誣甚矣。成帝初,匡衡、張譚始建南北郊之議,以甘泉、河東之祠,非神靈之所饗,宜就正陽、太陰之處,于是始作長安南、北郊,罷甘泉、汾陰祠。漢二百年間,郊祀不經,文帝賢主,猶拜灞、渭之會;相如文士,獨留封禪之書。匡衡能本《周禮》正一代之大典,論者或恨其不能盡復三代郊祀明堂配天之文,然其所論建亦偉矣。

禮,王者受命,為太祖以下五廟而迭毀。毀廟之主,藏之太祖之廟,五年而再殷祭,則毀廟、未毀廟之主,合食于太祖。父為昭而子為穆,孫又為昭。王者秂其祖之所自出,而以祖配之。以其始受命而王,故尊以配天。而不為立廟,親盡也。太祖以下五廟,則親盡迭毀,示有終也。漢之祖廟,至元始之際,大禮未備,貢禹始發之。韋玄成已議罷郡國廟,又本《禮經》所云,而建議如此。惟獨以高帝為太祖之廟,而孝文以后,皆以承后屬,盡宜毀。故許嘉、劉向更議以文、武皆為宗。漢二百年間,祖廟無準。賈生通達,不著宣室之對;劉向博雅,附會家人之語。玄成能依古義,垂一代之大法,論者猶疑其五廟、七廟廟數之殊,然其所考據亦正矣。

自秦用商君之法,開阡陌,除井田之制,漢初不為限制。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資數巨萬,而貧弱愈困。故董仲舒欲稍近古,限民名田,以塞兼并之路。師丹言古之圣王莫不設井田,然后可致太平。今未可詳,請略為限。武帝方事四夷,內興功利,宜未及此。而丁傅、董賢,隆貴用事,詔書雖下,亦寢不行。然至后魏,孝文獨用李安世均田之法,而仲舒、師丹之說,其果泥乎?后之有天下者,能知此意,則井田雖未可復,而均田之法亦可少仿也。

自齊用管子之術,正鹽筴,斂山澤之利,漢初以屬少府。武帝用東郭咸陽、孔僅管其利,郡國多不便。昭帝始詔賢良文學之士,問民所疾苦、教化之要。九江祝生等抗言,皆愿罷鹽鐵酒榷均輸,毋與天下爭利,示以儉約。而桑弘羊獨以為國家大業,所以制四夷安邊足用之本,竟不果罷。自此迄于永平,尋罷尋復。然后魏宣武嘗采甄琛弛禁之表,則賢良文學之議,其果迂乎?后之有天下者,能知此意,則鹽筴雖未可廢,而取利之法亦不當甚密也。

漢自襲秦正朔,晦朔月見,弦望滿虧多非是。張蒼明習歷,而仍水德之謬;公孫臣建改朔,而信黃龍之誕,百年歷紀之廢甚矣。司馬遷、倪寬等始謂,帝王創業改制,不復用傳序,則今夏時也。三代之統,絕而不序。請定考天地四時之極,則順陰陽,以定大明之制,為萬世則。于是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洛下閎運算轉歷,然后日辰之度與夏正同。昔孔子論為邦,言“行夏之時”,馬遷之議,實本于此。此古今治歷者之不能易也。

漢自武帝塞瓠子,其后河復數決,大為東郡害。平當領河堤,奏賈讓之策,桓譚典群議,集關并、韓牧、王橫之論,一代治河之說備矣。賈讓謂:古者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度水勢之所不及。大川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污澤,使水有所休息。因欲徙冀州之民當水沖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東薄金堤,勢不能復遠泛濫。讓之此策,視諸說最高。昔大禹治洪水,惟順水之道,此古今治河者之所當知也。夫中國之御夷狄,非以極兵勢也,誠盡謀而已。西羌之反,朝廷發兵及屯田者六萬人。酒泉太守辛武賢,欲分兵并出張掖、酒泉,合擊罕幵。趙充國獨以為虜即據前險,守浚厄,必有傷危之憂,獨欲捐罕幵之罪,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方是時,公卿議者不同,而充國獨守便宜,璽書切責,堅不為動,卒不煩兵而自解散諸羌,罷騎兵,留屯田,以待其敝。大抵西羌之反,其萌在于解仇,充國急赴罕幵之約,使先零不得先其約,此所以坐而得勝筭也。故制夷之要,若使夷狄得締其交,非中國之利也。

漢自單于入朝,加賜皆倍于黃龍時。既自以親好,愿保塞上谷以西至燉煌,請罷邊備塞,以休天子人民,時群臣以為便。而候應以為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陰山,東西千里,草木茂盛,本冒頓依阻其中,來出為寇。至武帝斥奪此地,攘之于幕北,設屯戍以守之,如罷備邊戍卒,示夷狄之大利。夫雁海、龍堆,天之所以紀華夏也;炎方朔漠,地之所以限內外也。國家茍與夷狄共地利,而無藩籬之限,則中國坐而受其困。由此言之,中國之要害,所當固守而不可失也。

夫郊祀、宗廟、井田、鹽鐵、歷律、河渠、夷狄,舉漢之大事,而崇論竑議,概具于此。今廟堂方有郊社宗廟之議,而天下田賦未均,鹽課折閱,歷紀漸差授時之度,徐、沛歲有治河之役,兀良哈之屬夷翻為外應,受降城之故地棄為虜巢,則此數者正今日之所宜考。毋謂漢卑而不足法,因是而亦可以略追三代之遺文古義。所謂法后王者,謂此也。

(11問:《六經》之教,未嘗專以仁為言,至《論語》一書,孔門之論仁始詳。今觀孔子之答問者數矣,而皆不同,何歟?夫若然者,則仁宜可以人人而至也,然孔子之所許者蓋鮮矣。當時惟稱顏子“三月不違”。若仲弓、冉有、子貢、公西華,門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陳文子,春秋之賢大夫,孔子概稱之而獨不許以仁。顧惟于微子、箕子、比干而謂之“三仁”。于伯夷、叔齊,而稱為“得仁”。至管夷吾伯者之佐,而亦曰“如其仁”。抑又何歟?夫以仁之難造如此,而又謂博施濟眾,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則仁與圣猶有等歟?后之學者,皆以為孔子未嘗言仁,而特與弟子言其用功之方耳。其果然歟?如此,則果何以謂之仁乎?士人自知學即讀《論語》,而不求其意,祗見諸說之紛紛,而無所取衷也。茲欲會而通之,必有至當不易之論。試言其大旨,以觀自得之學。

甚矣,仁之難言也!非言之難,而體會之難。能體會之而自得之于心,則能以其所不同而求其所同,以其所言而知其所不言。雖圣人之于學者,隨人異施,不可以一端求,會而通之,而至精至粹之理,一而已矣。夫惟天下之論仁者病于不能自得之于心,而徒言之求,是以若彼其紛紛而不一也。執事發策,以孔子之言仁為問,欲觀學者自得之學,愚生何知焉?雖然,《論語》一書,童而習之,敢不摭拾以對:

昔孔子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志欲有所為于天下,而時不能用。退而追述三代之禮樂,序《詩》《書》《易》《春秋》,以備王道,成六藝。夫子自以為教天下如此盡矣。夫子既沒,而門人記其微言,以為《論語》,顧若稍不盡同于前古圣人者,蓋其平日獨以仁之一言為教,則皆先圣人之所未嘗數數然者。雖其孫子思傳之,亦不盡用其說。孟子稍稍言之,而復以仁、義對舉,又非若夫子當時之獨指而專言之也。

蓋嘗思之,夫子以仁、圣并稱,而又有仁人之號,則其所謂仁者,夫亦以其人品之至精至粹而已矣。夫如是,故以仁、圣并言之。而當時學者雖其才器不同,而其學于圣人,固其志舉欲造于至精至粹之地。是以諸子之問仁特詳,而夫子之告之不一,要其因才成就,而使之造于至精至粹之地者,則一而已矣。世之君子見諸子之問,而夫子告之其不同如此,遂疑其所謂仁者,支離而難合,散漫而不可求,而不知其所以至之者一也。惟其才器不同,引而進之各異,譬之于水,其可以導之于江者,引之以至于江;導之于河者,引之以至于河;導之為淮、漢者,引之以至于淮、漢;及其不已,而至于海一也。夫子之門,顏子、仲弓、子貢、子張、樊遲、司馬牛,人見其皆入聞夫子之道,而不知其才器相去遠矣。然夫子皆不逆之,隨人以為之成就。使此數子者能遵其教,而莫不可至于仁,是乃夫子之善教也。使是數子者,夫子獨舉其一而皆告之,是使樊遲而欲為顏子,夫子必不若是之誣也。

然而此數子者,亦皆可至于至精至粹之地者,何也?若孟子之所謂“伯夷圣之清,伊尹圣之任,柳下惠圣之和,孔子圣之時”也,伯夷、伊尹、柳下惠,夫豈方于孔子?顧謂之圣,則亦造于至精至粹之地而已矣。譬之于玉,為玫為瑰為琳為珉之不同,而追琢之成器一也。故夫子于微子、箕子、比干、伯夷、叔齊而皆謂之仁,豈可同哉?管夷吾者,能以功利之術使諸侯歸齊,而不能勉其君至王也,而以為“如其仁”。管仲之仁,豈又與微子諸人可同日論哉?夫子之門人可與語圣人者,惟顏子,與夫子皆步皆趨皆言皆辨皆馳矣,而獨所謂“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未能與化為一也,然亦已進于仁矣。夫子以“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與之,同其出處,則所謂“克己復禮”者,蓋以有天下之事告之,故以為天下歸仁也。若仲弓,出門使民,而至于邦家無怨,則南面諸侯之任而已。顏子與仲弓同居“德行”,而相遠如此,其為仁者不同如此,而況子貢以下哉?子貢之聘于諸侯,所以有大夫士之交也。子張之問政,所以言“恭寬信敏惠”也。樊遲之不知禮義信以成德,所以言先難后獲也。司馬牛多言而躁,所以言崿言也。然于是數者而進之,豈不亦皆至于仁哉?

夫人之才器有大小,至于至精至粹之地為難,故孟子以伯夷、伊尹、柳下惠為圣,而夫子亦以微子、箕子、比干、伯夷、叔齊為仁。夫子之所謂仁,孟子之所謂圣也。然數子者,夫子告之則如此,而造而至之實難。故雖果如子路,藝如冉有,不佞如雍,禮儀如赤,使之治國家,理人民,立朝著,夫子皆許之,而不許以仁,以其至于至精至粹之地為難也。當時之大夫忠如子文,清如文子,使之事伯朝,去亂國,夫子皆許之,而不許以仁,以其至于至精至粹之地為難也。若夷、齊讓國逃隱,微子、箕子、比干之或去或奴或死,積仁潔行,以自靖自獻于先王,豈不至于至精至粹之地哉?管子者,圣人蓋未之許,若曰其于仁者之功,特如之而已。然則是數子者,夫子特進之而已,終莫能至也。

夫仁之精微,與圣同極,而他日子貢問博施濟眾,乃以為何事于仁,而必以圣當之。似若夫子之優圣而劣仁,而不知其意蓋以為博施濟眾者,圣人身外之事業,立人達人者,仁者切己之實功。子貢未可驟以唐、虞之事許之,亦勉以忠恕而已矣,故曰:“賜也,非爾所及也。”雖然,夫子之于仁也,豈終日為學者瀆言之如此,蓋皆因其有問,隨其人而告之,孟子之所謂“答問”者也。當時高弟弟子如顏子之外,曾子未嘗問仁,而一貫之唯,豈不亦謂之仁哉?

而后之儒者,又謂夫子平日蓋未嘗言仁也,特言其所以為仁者而已。然則夫子之論仁,當見于何書?曰:夫子于系《易》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又曰:“元者,善之長也。”此夫人之所謂仁者也。雖然,夫子豈有隱哉?凡平日之所以問答者,皆此理也。宋張敬夫嘗類聚夫子之論仁,以為《洙泗言仁錄》。朱子不取,謂圣人之言,隨其所在,皆有至理,不當區區以言語類求之。可謂得其旨矣。后之學者去圣愈遠,其尊圣人為太過,至或舍其終日應用,與所以進德修業之實,而欲于虛空想像之中,求所謂仁者而名狀之。夫天下皆知佛、老為空虛之說以惑世,而后之儒者不求切實之功,舍夫子之所謂仁而于空虛想像之中求所謂仁,此亦何以異于佛、老之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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