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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屋《空屋》于一九〇三年九月二十六日發表在美國《科利爾雜志》上。一九〇三年十月發表在英國《海濱雜志》上。

一八九四年的春天,可敬的原文為“Honourable”,這是一種尊稱,因為羅諾德·阿德爾出身貴族之家(英國貴族分為五等: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這一尊稱也可以用來稱呼高等法院法官和一些政府官員,但這樣的榮譽不能通過婚姻獲得。不熟悉這些頭銜用法的人往往會只稱“先生(Mister)”。羅諾德在手稿中原作“羅伯特(Robert)”,后來改為“羅諾德(Ronald)”。·阿德爾在最不尋常和最意想不到的情況下被謀殺,這個案子引起了全倫敦的注意,上流社會尤其感到驚慌。警方調查后公布了詳細的案情,但有許多細節被刪去了。這是因為起訴理由非常充分,所以沒有必要公開全部的證據。直到現在——將近十年之后其實《空屋》發表的時候離福爾摩斯退休已經不遠了。在《第二塊血跡》中提到福爾摩斯“一定要離開倫敦,到蘇塞克斯丘陵地帶去研究學問和養蜂”。而《第二塊血跡》發表時間為一九〇四年十二月。——才允許我來補充一些破案過程中缺失的環節。案子本身是充滿趣味的,但比起那意想不到的結局,這點趣味在我看來根本不算什么。在我一生所經歷的奇異事件中,這個案子的結局是最令我震驚和詫異的。即使過了這么長的時間,現在一想起它來,我依然會感到毛骨悚然,但也同樣能重溫那種高興、驚奇而又懷疑的心情。當時這種心情像噴涌的潮水一般,完全淹沒了我的理智。請讓我向那些關心我偶爾談起的非凡人物的讀者大眾說一句話:不要責怪我沒有讓你們分享我所知道的一切。如果不是他曾親口禁止這樣做,我會把這當成首要的義務。這項禁令是在上個月三號才取消的。

我和福爾摩斯的密切交往使我對刑事案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是不難想象的。在他失蹤之后,凡是公開發表的案件經過,我都仔細閱讀,從不遺漏。為了滿足個人興趣,我還不止一次地嘗試用他的方法來解釋這些案件,雖然不很成功。不過,沒有任何案子能像羅諾德·阿德爾的慘死那樣吸引我。當我讀到審訊時提出的證據,并據此判決某個或某些不知名的人蓄意謀殺時,我比過去更清楚地意識到福爾摩斯的去世帶給社會的損失。我敢肯定這件奇怪的案子中有幾點一定會特別吸引他,而且這位歐洲首屈一指的刑事偵探能夠憑借自己訓練有素的觀察力和敏銳的頭腦,來彌補警方的不足,甚至先于警方行動起來。我整天都在出診,腦子里卻想著這件案子,而且找不出能夠說服自己的充分理由。盡管案子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我還是先把審訊結束時已經公布過的案情扼要地重述一遍。

羅諾德·阿德爾是澳大利亞某殖民地總督梅魯斯伯爵的次子根據一八五〇年的《澳大利亞殖民地政府法案》,澳大利亞的自治殖民地包括新南威爾士、維多利亞、南澳大利亞、西澳大利亞、昆士蘭和塔斯馬尼亞。一八九三年底,各殖民地總督分別是:羅伯特·威廉·杜夫(新南威爾士)、霍普頓伯爵約翰·阿德里安·路易斯·霍普(維多利亞)、金托爾伯爵阿爾杰農·霍金斯·索蒙德·凱斯-范科納(南澳大利亞)、威廉·克萊佛·法蘭西斯·羅賓遜爵士(西澳大利亞)、亨利·懷利·諾曼爵士(昆士蘭)和高曼斯頓子爵杰科·威廉·約瑟芬·普雷斯頓(塔斯馬尼亞)。霍普頓伯爵和金托爾伯爵是蘇格蘭貴族,高曼斯頓子爵則是古老的愛爾蘭貴族頭銜。“梅魯斯”是愛爾蘭都柏林附近的一處村莊。。阿德爾的母親從澳大利亞回國來做白內障手術,跟兒子阿德爾和女兒希爾達一起住在公園路海德公園東面的一條時髦大街,有很多豪華的公寓。公園路后面就是著名的高檔社區梅菲爾。四百二十七號。這個年輕人經常出入上流社會,據大家所知,他并沒有仇人,也沒有什么惡習。他同卡斯特爾斯的伊迪絲·伍德利小姐訂過婚,但幾個月前雙方自愿解除了婚約,之后也沒有看出有多深的留戀。他天性冷漠,習慣于一成不變的生活,平日的時間都消磨在一個狹小而保守的圈子里。然而,就在一八九四年三月三十日星期五。根據威廉·S.巴林-古爾德的推測,審訊的時間大概在四月二日星期一。夜里十點至十一點二十分之間,死亡以最奇特的方式突然籠罩在了這個悠閑懶散的青年身上。

羅諾德·阿德爾喜歡玩紙牌,而且經常玩,但賭注從不大到有損于身份的程度。他是鮑爾溫、卡文狄希和巴格特爾三個紙牌俱樂部鮑爾溫紙牌俱樂部在蓓爾美爾東街,不接待非會員,每天下午兩點開門,賭注很小。卡文狄希俱樂部在十九世紀八十年代時位于攝政街三百零七號,之后搬到皮卡迪利北面,在唐街和公園路之間。這家俱樂部后來并入凱維爾利俱樂部。巴格特爾則是虛構的俱樂部。在一八九一年前后,這類賭博俱樂部在倫敦西區很流行。的會員。遇害當天,晚飯后他在卡文狄希俱樂部玩了一盤惠斯特,那天下午他也在那里打過牌。和他一起打牌的莫瑞先生、約翰·哈代爵士和莫蘭上校證明他們打的是惠斯特。大家的手氣差不多,阿德爾大概輸了五鎊,不會更多。他有一筆可觀的財產,這樣的輸贏絕不會對他有什么影響。他每天不是在這個俱樂部打牌就是在那個俱樂部打牌,而且總是打得小心謹慎,常常是贏了錢才離開牌桌。證詞中還談到在幾個星期之前,他和莫蘭上校作為搭檔,一口氣贏了哥德菲·米爾納和巴爾莫拉爾勛爵《貴族單身漢案》中提到巴爾莫拉爾公爵是羅伯特·圣西蒙勛爵的父親,曾經當過外交大臣。在《銀色馬》中也提到了這位公爵,他有一匹名叫“艾里斯”的馬參加韋塞克斯金杯賽。巴爾莫拉爾是英國皇室在蘇格蘭高地的夏宮和狩獵地。一八四八年維多利亞女王租借下此地,一八五二年艾伯特王子將其買下。菲利普·惠勒指出,維多利亞女王偶爾會化名為“巴爾莫拉爾公爵夫人”,因此他認為巴爾莫拉爾勛爵就是指威爾士王子。一八九〇年,王子的好友威廉·戈登-康明被指控在巴加拉紙牌中作弊,王子也是同桌的牌手之一。戈登-康明后來宣布再也不參加紙牌游戲。四百二十鎊。在調查報告中提到的關于他的近況就是這些。

在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從俱樂部回到家里的時間是十點整。他的母親和妹妹到親戚家串門去了。女仆作證說聽見他走進二樓通常意義上指三樓。在英語中,一樓稱“ground floor(底樓)”,二樓就是通常意義上的三樓。的隔音室——也就是他經常當做起居室的那個房間。她已經在屋里生好了火,因為有煙,她打開了窗戶。直到十一點二十分梅魯斯夫人和女兒回來之前,屋子里都沒有動靜。梅魯斯夫人想進去向兒子說聲晚安,這才發現房門從里面鎖上了。母女二人敲門、呼喊都沒有得到應答,就找來人把門撞開,只見這個不幸的青年躺在桌邊,腦袋被一顆左輪子彈擊碎,樣子非常可怕。屋里沒有任何武器。桌上擺著兩張十鎊的鈔票,還有總共十七鎊十先令的金幣和銀幣,這些錢被碼成了幾堆,每堆數目多少不一上文提到他贏了四百二十英鎊,那么他拿出三十七英鎊十先令的用意何在?。另外有張紙條,上面記錄了若干數目字和幾個俱樂部朋友的名字,由此推測遇害前他正在計算打牌的輸贏。

現場的詳細檢查使案情變得更加復雜。第一,沒有人知道這個年輕人從里面把門插上的理由。有可能是兇手插上了門,然后從窗戶逃跑。從窗口到地面的距離至少有三十英尺,窗下的花壇里開滿了藏紅花蓋文·布倫德指出,三月末藏紅花在英國不可能盛開,這種花盛開的時間應該是一月三十日左右。威廉·S.巴林-古爾德則認為是華生弄錯了,把其他類似的花當做了藏紅花。萊昂內爾·尼德爾曼卻為華生的說法提供了證據,他指出萊德·哈格德在自己的園藝日記中記錄下了一九〇三年三月三十日花園里藏紅花的盛開。有一種常見的荷蘭雜交品種一般在三月末盛開。,可是花叢和地面上都沒有被人踩過的痕跡,房子和街道之間的狹長草地上也沒有任何痕跡。因此,很明顯是年輕人自己把門插上的。如果有人能用左輪手槍從外面對準窗口放一槍,而且造成這樣的致命傷,那么此人必定是個神槍手。另外,公園路是一條行人川流不息的大道,離這所房子不到一百碼的地方就有馬車站。這里有人被打死了,一顆像所有鉛頭子彈那樣射出后就會開花的左輪子彈“會開花的左輪子彈”在手稿中作“會開花的子彈”。這里可能指達姆彈,這種子彈擊中目標后會馬上擴散,殺傷力很強。一七八三年在加爾各答的達姆鎮制造。一八九九年,《海牙協定》規定在戰爭中禁止使用達姆彈。一九〇五年英國同意禁止使用。造成了致命的傷害,然而當時卻沒有人聽到槍聲,這不是十分離奇嗎?由于找不出動機,公園路奇案的這些情況就變得更加復雜,因為正如我前面提到的,沒有人聽說年輕的阿德爾有什么仇人,屋子里的金錢和貴重物品也完全沒有人動過。

我整天反復思考這些事實,竭力想找出一個能解釋得通、并且矛盾最少的理論——我的亡友稱它為一切調查的起點。傍晚,我漫步穿過公園,大約在六點鐘左右走到了公園路連接牛津街的路口。一群流浪漢開爾文· I.瓊斯在《歇洛克·福爾摩斯字典》中指出,流浪漢在維多利亞時代相當普遍,他們通常聚集在街角或者酒吧外面。聚在人行道上,他們都仰頭望著一扇窗戶。他們向我指出了我特地過來看看的那所房子。一個戴著有色眼鏡的瘦高個子蘇珊·達林格認為這個人是巴克,也就是福爾摩斯在《退休的顏料商》中提到的“在薩里海濱最可恨的對手”。該篇中提到巴克是“高個子,黑皮膚,大胡子,戴灰色太陽鏡。”D.馬丁·達金同意他的觀點,不過也有福學家表示異議。詳見下文注釋。——我非常懷疑他是個便衣偵探——正在講述自己的某種推測,其他人都在圍著聽。我盡量往前湊過去,但他的議論聽起來實在荒謬,我又有點厭惡地從人群中退了出來。就在這么做的時候,我撞到了后面一個有殘疾的老人,把他抱著的幾本書碰掉在地上。記得當我撿起那些書的時候,看到其中一本的書名是《樹木崇拜的起源》實際上,市面上并沒有這樣一本英語書。S.塔珀·比奇洛推測這本書可能是詹姆斯·弗格森的《樹木和蛇的崇拜》(1868),副標題是“公園一世紀和四世紀印度神話和藝術,取自桑崎和阿姆拉瓦提佛塔雕刻,印度事務大臣權威導讀和認可”。不過這本書重達十一磅。馬德琳·B.斯特恩則認為這是Der Baumkultus,一八五六年由波特舍撰寫,華生為了方便英語讀者,給出了譯名。。這使我猜測他一定是個窮藏書家,收集一些不見經傳的書籍作為職業或者愛好。我極力為這意想不到的事道歉,但不巧的是,我碰掉的這幾本書顯然在它們的主人眼中是非常珍貴的東西。他生氣地吼了一聲,就轉身走開了。我望著他彎曲的背影和灰白的連鬢胡子消失在了人群里。

就在這么做的時候,我撞到了后面一個有殘疾的老人,把他抱著的幾本書碰掉在地上。

我多次觀察公園路四百二十七號,但這對弄清我所關心的問題毫無作用。這所房子和大街只隔著一道半截是柵欄的矮墻,高度不超過五英尺,因此任何人想進入花園都非常容易。但那扇窗戶卻完全夠不著,因為墻上沒有水管或者別的東西可以幫助身手矯捷的人爬上去。我比以前更加迷惑,只得折回肯辛頓華生何時、為何從帕丁頓搬到了肯辛頓?根據威廉·S.巴林-古爾德的年表,華生一八八六年結婚,從貝克街搬到了帕丁頓。一八八七年早些時候他回到了貝克街,可能是因為第一任妻子去世了。后來華生與瑪麗·摩斯坦結婚,婚后買下了帕丁頓的診所,于一八八九年到一八九一年在此行醫。瑪麗·摩斯坦去世之后,華生搬到了肯辛頓,買下一處安靜的診所,這樣做的目的主要是方便寫書。。我在書房里待了沒到五分鐘,女仆就進來說有人要見我。令我吃驚的是,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古怪的舊書收藏家。灰白的須發中露出了他那輪廓分明而干瘦的臉,右臂下夾著他心愛的書,至少有十來本D.馬丁·達金質疑,華生是否試過胳膊下夾著十來本書。就算是很薄的書,也不太可能。也許應該是半打,因為下文提到五本書。

“您沒想到是我吧,先生。”他的聲音奇怪而嘶啞。

我承認沒有想到是他。

“我感到很過意不去,先生。剛才我一瘸一拐地走在您后面,碰巧看見您走進這所房子。我對自己說應該進來看看那位好心的紳士,對他說我剛才的態度有點粗暴,但沒有惡意,還要謝謝他替我把書撿起來。”

“這點小事您看得太重了,”我說,“可不可以問一下您是怎么認出我的?”

“先生,如果不太冒昧的話,我算是您的鄰居,我的小書店就在教堂街拐角的地方。您應該也收藏舊書吧,先生。我這兒有《英國鳥類》關于這本書有若干說法。比如,斯特恩認為這是帶木板插畫的《英國鳥類歷史》,兩卷本,一七九七年和一八〇四年在英國紐卡斯爾出版;麗莎·邁克高認為是弗朗西斯· O.莫里斯的《英國鳥類史》(一八五一年至一八五七年),六卷本,書脊上的標題為“莫里斯英國鳥類”;比奇洛認為是羅伯特·穆迪的《大英島國鳥類族群》,書脊上的標題為“穆迪英國鳥類”,第一版一八五三年出版,第四版一八七八年出版。比奇洛認為這本書是單卷本。、《卡塔路斯》蓋厄斯·瓦勒里烏斯·卡塔路斯(約公元前84年-前54年),古羅馬抒情詩人,以寫給“麗斯比雅”的愛情詩而聞名。斯特恩認為這是指一五〇二年出版的一本罕見的古書——《卡塔路斯、提布留斯、普羅佩提烏斯》;布利斯·奧斯汀認為《卡塔路斯》和《樹木崇拜的起源》其實是一本書。這本書實際上是格蘭特·艾倫的《蓋厄斯·瓦勒里烏斯·卡塔路斯詩英文譯本,以及論文:關于阿提斯神話,關于樹木崇拜的起源,關于蓋里艾布里克格律法》,限量五百五十冊,一八九二年在倫敦出版。、《圣戰》斯特恩認為這是托馬斯·富勒一六三九年出版的《圣戰歷史》;奧斯汀認為這可能是約翰·班揚的《圣戰》,一六八二年出版。——非常便宜,每本都很便宜福學家推測這些書都是罕見的版本,應該不會便宜。。再來五本書您就正好可以把那邊第二層的空當填滿。現在看起來不太整齊,是不是,先生?”

我轉過頭去看了看后面的書櫥。當我回過頭來時,歇洛克·福爾摩斯正隔著書桌站在那兒對我微笑。我站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看了幾秒鐘,然后我好像暈過去了,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確實有一片白霧在我的眼前打轉。后來,白霧消失了,我這才發現自己的領口被解開了,嘴唇上還留著白蘭地辛辣的余味。福爾摩斯正俯在我的椅子上方,一只手拿著隨身帶來的扁酒瓶福爾摩斯竟然會隨身攜帶著一瓶白蘭地。有福學家認為,福爾摩斯預料到他的突然出現會讓華生十分激動,甚至暈倒,所以隨身攜帶了白蘭地。也有福學家認為酒是華生家的,但福爾摩斯并不熟悉華生在肯辛頓的寓所,這是他第一次來。

“親愛的華生,”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說,“我萬分抱歉。我完全沒想到你會如此激動。”

我緊緊抓住他的雙臂。

“福爾摩斯!”我大喊了一聲,“真的是你?難道你還活著?你怎么可能從那可怕的深淵中爬出來?”

“等一下,”他回答,“你現在真的覺得自己有精神來談這件事了嗎?瞧我這多此一舉的戲劇性出場給了你多大的刺激。”

“我沒事了。說真的,福爾摩斯,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偉大的上帝,世界上有這么多人,我卻只希望你能出現在我的書房里!”我抓住他的一只袖子,摸著里面那只精瘦有力的胳膊。“不管怎樣,你不是鬼。親愛的朋友,看到你我太高興了。坐下來,告訴我你是怎么從那可怕的深淵里逃生的。”

歇洛克·福爾摩斯正隔著書桌站在那兒對我微笑。

他面對著我坐下來,照老樣子若無其事地點燃了一支煙《最后一案》中提到福爾摩斯隨身攜帶著一個銀煙盒。。他全身裹在一件賣書商人穿的破舊長外套里,那一堆白發和舊書都放在桌上。他顯得比以前更加清瘦、機警,那張鷂鷹似的臉上帶著一絲蒼白的顏色小華爾特· P.阿姆斯特朗提出疑問,很難想象一個人去了西藏和埃及還會皮膚很白。或許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室內,而到室外去的時候做了重重防護(偽裝)。,使我看出他最近的生活不怎么健康。

“我很高興能伸直腰,華生,”他說,“讓一個高個子一連幾小時把身長去掉一英尺真不好玩。至于如何解釋這一切,我親愛的老朋友,咱們——如果我還可以與你合作的話——面前還有一個晚上的艱險工作。或許最好在這項工作完成之后,我再把全部情況告訴你。”

“我很想知道,更希望現在就聽到。”

“那你愿意今天晚上和我一起行動嗎?”

“只要你希望,無論何時,無論去哪兒。”

“真的還像過去那樣。咱們出發前還有時間吃一點晚飯。好吧,就說說那個峽谷。我從峽谷中逃出來并沒遇到多大困難,理由很簡單:我根本沒有掉進去。”

“你根本沒有掉進去?”

“沒有,華生,我根本沒有掉進去。我給你的便條可是千真萬確的,當我發覺面目猙獰的莫里亞蒂教授站在那條通向安全地帶的窄道上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懷疑自己的末日到了。在他的灰色眼睛《最后一案》中并未提及莫里亞蒂教授眼睛的顏色,這里是第一次提到。在《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提到福爾摩斯的眼睛也是灰色。中,我察覺到了冷酷的意圖。于是我跟他交談了幾句,得到他彬彬有禮的許可,寫下了那封后來你看到的短信。我把信、煙盒和手杖一起留在那里,然后沿著那條窄道向前走,莫里亞蒂緊跟著我。我走到盡頭就無路可走了。他并沒有掏出武器,卻突然沖過來把我抱住。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完了,因此急于報復我。我們在瀑布邊扭成了一團。但是我懂一點日本式摔跤手稿中為“Baritsu”,應該是“Bartitsu”,這里指的就是“柔道”。“Bartitsu”一詞是由E.W.巴頓-懷特在一八九九年提出的。當年三月和四月的《皮爾森雜志》刊登了他的文章《新型自衛術》,其中他自創了“Bartitsu”一詞用來指日本柔道的部分(“柔道”在英語中有專門名詞“Ju-Jutsu”,巴頓-懷特將柔道中一部分可以被歐洲人吸納的招式和方法稱為“Bartitsu”)。這樣一來便與福爾摩斯的話出現了矛盾。一八九一年福爾摩斯根本不可能聽說過這個詞。有福學家認為,福爾摩斯原本說的是柔道(Ju-Jutsu),但華生在創作的時候,想到了巴頓-懷特那篇關于柔道的文章,并且“Bartitsu”一詞讓他印象深刻,所以這里使用了這個新名詞。,過去有好幾次都用上了這一手。我從他的雙臂中掙脫了出來。他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瘋狂地踢了幾下,雙手向空中亂抓。盡管他費了很大的氣力,仍然無法保持平衡,于是掉下去了。我探頭見他墜下去很長一段距離,然后撞在一塊巖石上,又被彈出去,掉進水里。”

我驚奇地聽著福爾摩斯邊抽煙邊做的這番敘述。

“可是還有腳印呢!”我大聲說,“我親眼看到那條路上有兩個人向前走的腳印,向回走的一個都沒有。”

“事情是這樣的。就在教授掉進深淵的那一瞬間,我忽然想到命運給我安排了最幸運的機會。我知道不僅莫里亞蒂曾經發誓要置我于死地,至少還有三個人,他們向我復仇的欲望只會由于他們首領的死亡而變得更加強烈。他們都是最危險的人。這三人之中,肯定有一個能找到我。另一方面,如果全世界都相信我死了,這幾個人就會肆無忌憚地活動,很快就會露面,這樣我早晚能消滅他們。到了那個時候,我就可以宣布自己仍在人間。大腦活動起來是那么迅速,我相信在莫里亞蒂還沒有沉到萊辛巴赫瀑布下的深潭底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這一切。

“我站起來觀察后面的懸崖。在你那篇我幾個月后這里很讓人不解。福爾摩斯的意思似乎是說,萊辛巴赫瀑布事件幾個月后他就讀到了華生發表的《最后一案》。可是《最后一案》直到一八九三年十二月才發表在《海濱雜志》上,而《最后一案》的發生時間是一八九一年五月。有福學家認為,福爾摩斯看到的并非是《海濱雜志》,而是從邁克羅夫特那里看到的華生稿件,可能是華生請邁克羅夫特寫一篇前言,所以把手稿拿給他看。讀得津津有味的生動描述中,你斷言那是絕壁。你說得不完全正確。懸崖上仍然有幾個露在外面的狹小的立足點,并且有一塊類似巖架的地方。一直爬上那么高的峭壁顯然是不可能的,順著那條濕漉漉的窄道走出去而不留下腳印也同樣不可能。當然,我可以像在過去類似場合做過的那樣把靴子倒穿這種詭計在馬賊中使用很普遍。這里的情形也可說是偵探小說中不可能犯罪的子類型之一——足跡消失。,但是在同一方向出現三對腳印,人們當然會想到這是騙人的手法。所以,總的看來,最好還是冒險爬上去。這可不是一件高興的事,華生。瀑布在腳下隆隆作響,我不是一個富于幻想的人,但是我仿佛聽見莫里亞蒂在深淵中對著我尖叫,一點不假。好幾次,當我的手沒有抓住身邊的草叢或是腳從潮濕的巖石缺口中滑下去的時候,我想我完了。我拼命往上爬,終于爬上了一塊有幾英尺寬的巖架,上面長著柔軟的綠苔,在那里可以很舒服地躺下而不被人發現。親愛的華生,當你和你的隨從極其關切而又毫無效果地調查我的死亡現場的時候,我就躺在巖架上。

“你做出完全錯誤的結論后就離開那里回旅館去了,最后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以為自己的冒險已經結束,但一個突然發生的事件,使我知道還會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一塊巨大的巖石由上面落了下來,轟隆一聲從我身邊擦過,砸中下面那條小道,又跳起來掉進深淵。一開始,我還以為它是偶然掉下來的。但過了一會兒,我抬頭看到昏暗的天空中露出一個人頭安東尼·布徹指出,在《最后一案》中,華生說從邁林根到萊辛巴赫瀑布上山用時兩小時,下山用時一小時。福爾摩斯和華生下午——也就是說不可能早于一點——離開邁林根,我們認為可能接近兩點。這樣他們四點到達瀑布,然后欣賞瀑布、和送信人交談等等,大約就到了四點十五分。華生到邁林根再返回瀑布需要三個小時,因此,他察覺悲劇發生的時間是七點十五分。邁林根處于北緯四十六度四十五分,五月四日的日落時間是七點十分。華生寫道:“我離開旅館時,天色已經開始黑下來,現在我只能看到黑色峭壁上的水珠的光芒和峽谷遠處浪花沖擊的閃光。”華生巡視現場,閱讀福爾摩斯的留言,然后離開,時間大約是七點半。那時已經相當黑了。在《空屋》中,福爾摩斯提到華生和他的隨從對瀑布周圍進行了搜索,這就發生在當天。這樣一來從華生喊人到這些人抵達瀑布至少需要三個小時,搜索也需要至少半小時。那么福爾摩斯要待到十一點,也就是說他躺在懸崖邊將近七個小時。十一點之后,福爾摩斯還能認出巖石后面的莫蘭上校,而且說“昏暗的天空中露出一個人頭”。其實,天從七點十五分就開始黑了。布徹提出,華生又下山找人的看法并無證據證明。更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是,華生發覺上當之后便擔心出事,于是讓旅館老板幫忙找人一起上山。杰伊·芬利·克里斯特也列出了一張比較符合華生和福爾摩斯說法的時刻表:4:00福爾摩斯和華生到達瀑布4:15送信者到達瀑布4:20華生離開瀑布4:45福爾摩斯和莫里亞蒂決斗5:20華生到達旅館5:25華生離開旅館,飛奔而回7:25華生到達瀑布7:30隨從到達瀑布7:30日落,月亮出現在西天三十度8:00一群人離開瀑布8:15福爾摩斯抬頭看到天色昏暗8:30福爾摩斯爬下懸崖。這時又落下來一塊石頭,就砸在我躺著的巖架上,離我的頭部不到一英尺。當然,這意味著什么就很清楚了。莫里亞蒂并非獨自行動。當他對我下手的時候,還有一個黨羽在守望,而我一眼就看出了這個黨羽是多么危險的家伙諾亞·安德烈·特魯多指出,莫里亞蒂將這個人視作保鏢,但這個人的目的卻是想確認福爾摩斯能否將莫里亞蒂教授干掉,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控制組織。正是他在背后放冷槍擊中了莫里亞蒂(上文提到莫里亞蒂“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這才是教授墜崖的真正原因。而莫蘭上校也想置福爾摩斯于死地,所以才將大石頭推落。后來,他找到教授的尸體并悄悄做了處理,目的是不讓別人發現子彈的痕跡。因此,華生既沒有找到福爾摩斯的尸體,也沒有找到莫里亞蒂的尸體。。他躲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親眼目睹了他首領的死亡和我逃脫的情況。他一直等待著,然后繞道上了崖頂,企圖實現他的首領未能得逞的計劃。

“我思考這一切并沒有浪費多少時間,華生。我又看到那張冷酷的臉從崖頂向下張望,這是另一塊石頭將要落下來的預兆。我對準崖下的小路開始向下爬。我不認為自己能非常冷靜地爬下去,這比向上爬要難百倍。但我沒時間考慮向下爬的危險,因為就在我雙手攀住巖架邊緣、身體懸空吊起的時候,又有一塊石頭呼的一聲從我的身邊落了下去。我爬到一半的時候腳踩空了。上帝保佑,我落到那條窄道上,摔得頭破血流。我爬起來就逃之夭夭,在山里摸黑走了十英里。一周之后,我到了佛羅倫薩,這樣一來包管世界上誰也不知道我的下落。

“那時候我只有一個可以吐露秘密的人——我的哥哥邁克羅夫特。我要再三向你道歉,親愛的華生,但當時最重要的是讓大家認為我死了。如果你不相信我死了,你就一定寫不出那篇令人信服的關于我不幸結局的故事來。在這三年中,我幾次想提筆給你寫信,但總是擔心你對我的深切關懷會讓你不謹慎地泄露秘密。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今天傍晚你碰掉我的書的時候,我只能避開你,因為當時我的處境很危險尼古拉斯·尤塔金認為,上文華生提到的那個看似便衣偵探的人其實是詹姆斯·莫里亞蒂上校(莫里亞蒂教授的弟弟)。,只要你流露出絲毫的驚奇和激動,就可能暴露我的身份,從而造成無法彌補的可悲后果華生可不是第一次看到福爾摩斯的偽裝,《波希米亞丑聞》中福爾摩斯裝扮成馬夫,《歪唇男人》中裝扮成老人,《最后一案》中裝扮成意大利牧師。。至于邁克羅夫特,為了得到需要的錢,我必須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在倫敦,事態的發展并不如我所設想得那樣順利,因為在莫里亞蒂匪幫案的審理中,漏掉了兩個最危險的成員在《最后一案》中,蘇格蘭場的電報說只漏掉了莫里亞蒂教授一個人。難道因為審判時證據不充分,才使得另外兩個匪徒逍遙法外?,使這兩個與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得以逍遙法外。我在西藏第一個進入西藏的英國人是喬治·伯格爾,他于一七七四年進藏。一八八一年托馬斯·曼寧從印度進入拉薩,他是第一個到達圣城拉薩的英國人。十九世紀時,歐洲人被禁止進入西藏,一旦發現立刻驅逐出境。一八八八年英國發動了第一次侵藏戰爭,清政府的投降政策導致西藏地方的反英斗爭失敗。一八九〇年和一八九三年,清政府與英國先后簽訂了《藏印條約》與《藏印續約》。一八九五年開始親政的十三世達賴十分痛恨英國侵藏,并展開了堅決的斗爭,維護了祖國的統一。旅行了兩年,去圣城拉薩和大喇嘛這里的“大喇嘛”到底指什么人?一八九一年西藏的最高統治者是十三世達賴喇嘛土登嘉措(1876-1933),一八九五年開始親政,當時年僅十五歲。九世班禪額爾德尼(英文中稱“Panchen Lama”,即“班禪喇嘛”)曲吉尼瑪(1883-1937)更是只有九歲。不過福爾摩斯口中的“大喇嘛”也可能只是一個高層喇嘛。一七四六年開始,清政府規定在新的靈童未找到或靈童坐床后尚未達到法定攝政年齡(十八歲)之前,以三大寺活佛攝政,代理達賴職權。福爾摩斯所說的“大喇嘛”可能就是攝政活佛。共度了幾日。你也許看過一個叫西格森靈感可能來自瑞典人斯文·海定(1865-1952)。十九世紀九十年代初,他已經出版了好幾本有關遠東之旅的書籍,讀者在報紙上也能讀到他的冒險經歷。海定也因此被冠以“遠東探險家”的稱號。海定后來花費四年時間去了俄國和中國。一八九九到一九〇二年他來到西藏,并于一九〇五年到一九〇八年間出版了詳細的西藏地圖。和福爾摩斯不同,海定沒去過拉薩,他裝扮成佛教朝圣者試圖混入拉薩,但沒有成功。的挪威人寫得非常出色的考察報告,我相信你一定想不到自己看到的正是朋友的消息。然后,我經過波斯,游覽了麥加圣地沙特阿拉伯西部城市,位于紅海沿岸。,又到喀土穆蘇丹首都和最大城市,位于青尼羅河與白尼羅河交匯的蘇丹中東部。英國于十九世紀七十年代開始向蘇丹擴張,一八八一年,蘇丹宗教領袖穆罕默德·艾哈邁德領導群眾開展反英斗爭,于一八八五年建立了馬赫迪(即“救世主”)王國。一八九九年蘇丹成了英國和埃及的共管國。對哈里發伊斯蘭教國家元首的稱謂。當時的哈里發是穆罕默德·艾哈邁德·伊本·阿卜杜拉(約1846-1899),一八八五年繼位。在阿卜杜拉哈里發執政的十四年間,蘇丹成為獨立的封建神權國家。一八九六年,英埃聯軍大舉入侵蘇丹。一八九八年,經過激戰,恩圖曼陷落。阿卜杜拉率余部退入西部沙漠,一八九九年十一月,阿卜杜拉戰死。進行了一次簡短而有趣的訪問,并把訪問的結果告訴了外交部。回到法國之后,我花了幾個月時間在南部蒙彼利埃的一個實驗室里進行煤焦油衍生物煤焦油是一種黏性黑色液體,含有多種有機化合物,經由煤的干餾獲得,用作保護劑、防水劑、絕緣化合物,并作為許多染料、藥品和油漆的原材料。這里的煤焦油衍生物不知道具體指哪種,因為大部分有機物都是煤焦油的衍生物(比如瀝青、雜酚、碳酸、萘、苯、甲苯等等)。的研究福爾摩斯從事研究的實驗室可能在蒙彼利埃大學。這所大學于一二二〇年創立,以醫學和法律專業聞名,有一間解剖學博物館。它的葡萄園也相當有名,對愛酒的福爾摩斯來說無疑是很有吸引力的。。我滿意地結束了這項研究,又聽說我的仇人現在只剩下一個在倫敦,便準備回來。這時候發生了公園路奇案的消息更使我加速行動,這件案子的真相吸引了我,它似乎給我帶來了最難得的機會。我立刻回到貝克街自己的家里,竟嚇得赫德森太太歇斯底里大發作。邁克羅夫特把我的房間和我的記錄照原樣保存著《最后一案》中,福爾摩斯說莫里亞蒂的黨徒曾將“我們的房子點著了。不過沒有造成重大損失。”而邁克羅夫特“從來不到別處去,唯一的去處是他住所對面的第歐根尼俱樂部”。在《希臘譯員》中他來過貝克街,恐怕也僅此一次。“邁克羅夫特把我的房間和我的記錄照原樣保存著”這句話的意思恐怕是指邁克羅夫特不讓別人動屋子里的東西。。就這樣,親愛的華生,今天下午兩點鐘,我發現自己坐在原來屋子里的舊扶手椅上,滿心希望能見到我的老朋友華生坐在對面他一向坐的那把椅子上。”

這就是四月里的那個晚上我所聽到的離奇故事。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我以為再也見不到的那瘦高身體和熱誠面容,我會覺得這個故事純屬無稽之談。我不清楚他是如何得知我居喪的消息這里是指梅麗·摩斯坦之死嗎?溫蓋特·布里特在《華生的第二次婚姻》中提出這樣的理論,即這里的居喪并不是指“死亡”而是指“剝奪”(“bereavement”指“親人死亡”,但它的詞根“bereave”也可以指“剝奪、奪取”)。也許華生和梅麗分居了,或者是梅麗出現了神經上的問題。布里特認為梅麗·摩斯坦敏感的神經受到了“四簽名”案的打擊,幾年之后終于導致神經疾病爆發。有些福學家則表示,華生沒有明說逝者的名字,可能是華生的母親、父親或者兄弟(但華生在《血字的研究》開頭說自己“在英國無親無友”)。不過,大部分福學家還是同意這里的“居喪”指的就是梅麗·摩斯坦之死。朱恩·湯姆森在《福爾摩斯和華生》中寫道:“她去世的原因不得而知。她還年輕,一八九一年只有三十歲,有人認為她因分娩而死,維多利亞時代女性因分娩而死確實是普遍的情況,但是正典中并沒有證據支持這個論點。還有種理論,認為梅麗死于肺結核,這也是華生為何聽說英國人旅館中有位英國女性因為肺結核奄奄一息時那么急切,因為華生夫人后來也是因為這種病去世的。但這也缺乏依據。在那個時代,肺結核是嚴重的病,很可能致命。當時還沒有發明疫苗,也沒有可以治療的抗生素,唯一的方法就是休息、呼吸新鮮空氣。但華生隨福爾摩斯去歐洲大陸的時候,華生夫人正好離家外出旅游,這可不像是一個肺結核病人。如果華生知道妻子得了肺病,作為一個醫生,他是不會允許妻子外出的,也不會答應福爾摩斯去國外。的,他用動作代替言辭表達了自己的慰問。“工作是對悲傷最有效的解藥,”他說,“今天晚上,我為咱們倆安排了一件工作,如果咱們能夠成功,就不枉活在世上。”我求他講詳細些,但是沒有用。“天亮前將要發生的事夠你聽和看的,”他回答說,“咱們有三年的往事要談,但只能談到九點半,就要開始這場特別的空屋歷險了。”

真像過去那樣,到了九點半,我發現自己緊挨著他坐在一輛雙座馬車上,我的口袋里裝著手槍,心中充滿了對即將到來的冒險的激動和興奮。福爾摩斯冷靜而鎮定,一言不發。街燈的光芒忽明忽暗地照在他嚴峻的臉上,只見他皺眉沉思,雙唇緊閉。我不知道我們將在倫敦這罪犯充斥的黑暗森林中搜尋什么樣的野獸,但從這個狩獵能手的神態來看,我完全相信這是一次十分危險的行動。他那苦行僧般陰沉的臉上不時露出譏諷的微笑,預示著我們的獵物兇多吉少。

我本來以為我們要去貝克街,但就在卡文狄希廣場拐角的地方,福爾摩斯叫馬車停了下來。我看見他下車時向左右張望了一下,接著又在走過的每條街的拐角上極其細心地觀察后面有沒有人跟蹤。我們走的這條路線無疑是非常偏僻的。福爾摩斯對倫敦的偏僻小道異常熟悉,這一次他迅速而把握十足地穿過一連串我從來不知道的小巷和馬廄。最后我們來到一條小路上,兩旁都是些陰暗的老房子。我們沿著這條小路到了曼徹斯特街,然后到了布蘭福特街。在這里,他快速拐進一條窄道,又穿過一扇木柵門進了一個無人的院子。他用鑰匙福爾摩斯是如何拿到鑰匙的呢?朱恩·湯姆森認為,福爾摩斯肯定拜訪了房地產代理商,而代理商的名字則是從寓所門外的門牌上看到的。他可能假裝對該地產感興趣,于是拿到了空屋的鑰匙。不過,代理商一般不會把鑰匙給人。福爾摩斯也有可能通過蘇格蘭場拿到了鑰匙。打開一座房子的后門,我們一起走進去之后,他又關上了門。

里面漆黑一團,但很明顯是一座空房子,沒鋪地毯的地板在我們腳下吱吱作響。我伸手碰到一面墻,上面糊的紙已經裂成了一條一條,向下垂著。福爾摩斯用冰冷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腕,帶領我走過一條很長的過道,直到我隱約看見門上昏暗的扇形窗才停住。在這里,福爾摩斯突然向右轉,我們走進了一個正方形的大空房間,四角很暗,只有當中一塊地方被遠處的街燈照亮了。附近沒有燈光,窗戶上又積了一層很厚的灰塵,所以我們在里面只能看清彼此的輪廓。我的朋友把手搭在我肩上,把嘴湊近我的耳朵。

“你知道咱們在哪兒嗎?”他悄悄地問。

“那邊就是貝克街。”我睜大眼睛透過模糊的玻璃向外看。

“沒錯。這里就是咱們寓所對面的卡姆登私邸雖然華生的描述很清楚,但卡姆登私邸仍然是福學家爭論的福學問題之一。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因為一八八一年福爾摩斯搬去貝克街,住在二二一號乙的時候,這個門牌并不存在,直到后來約克路和上貝克街并入貝克街(分別于一九二一年和一九三〇年并入),才出現二二一號這個門牌。在福爾摩斯的時代,貝克街僅有四分之一英里長,街上不過八十棟房屋,最大的門牌號碼是八十五號。福學家認為華生只是隱藏了門牌號碼,福爾摩斯的寓所確實是在貝克街,并且根據《空屋》中華生對路線的描述,以及其他篇目中對貝克街寓所的描述(例如《空屋》中描述的馬廄,《雷神橋之謎》中描述的后院,《血字的研究》和《綠玉皇冠案》中描述的窗戶等等),確定了福爾摩斯寓所的真正所在。最流行的觀點是伯納德·戴維斯、威廉· S.巴林-古爾德等人提出的三十一號說。還有一一一號說(錢德勒·布里格斯、文森特·斯塔瑞特等人支持這一觀點),雖然在福爾摩斯的時代這里并不屬于真正的貝克街。。”

“咱們為什么來這里?”

“因為從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面漂亮的建筑物。親愛的華生,請靠近窗戶一點,但小心別暴露自己,再看看咱們的老寓所——你的那么多神話故事英國版本作“我們那么多的冒險”。不都是從那里開始的嗎?讓咱們來看看我離開的這三年是不是完全失去了使你驚奇的能力。”

我輕輕地向前移動,朝對面熟悉的窗戶望去。當視線落在那扇窗上的時候,我吃驚地叫了出來。窗簾已經放下了,屋里點著燈,明亮的窗簾上清楚地映出了屋里坐著的人。那頭部的姿勢,寬闊的肩膀,輪廓分明的面龐,誰看了都不會弄錯。臉朝向側面,就像我們祖父母那一輩喜歡裝在框子里的一幅剪影,完全就是福爾摩斯本人。我驚奇地把手探過去,想弄清楚他還在不在我身邊。他閉著嘴笑得全身顫動。

“看見啦?”他說。

“天哪!”我大聲說,“妙極了!”

“我相信自己變化多端的手法并未因歲月流逝和固有的習慣而枯竭語出莎士比亞的《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第二幕第二場愛諾巴勃斯對克莉奧佩特拉的評價:“年齡不能使她衰老,習慣也腐蝕不了她變化無窮的伎倆。”。”我從他的話中,聽出了這位藝術家對自己的創作所持有的那份喜悅和得意。“的確很像我,是不是?”

我輕輕地向前移動,朝對面熟悉的窗戶望去。

“我可以發誓說那就是你。”

“這歸功于格勒諾布爾法國東南部城市,位于伊澤爾河上,在尚貝里西南偏南。格勒諾布爾是一座羅馬時期就已建立的古城,現在是聞名遐邇的旅游和滑雪勝地。的奧斯卡·莫尼埃先生,他花了幾天的時間做模子。那是一座半身蠟像,其余是今天下午我在貝克街自己布置的。”

“你認為有人在監視你的寓所?”

“我知道有人在監視。”

“是誰?”

“我的宿敵——那幫可愛的人,他們的頭頭現在正躺在萊辛巴赫瀑布下面。你別忘了他們知道我還活著,也只有他們才知道。他們相信我早晚會回到這里,因此不斷進行監視羅納德· A.諾克斯認為邁克羅夫特是一個雙重間諜(參見《最后一案》相關注釋),既為福爾摩斯幫忙,又受雇于莫里亞蒂教授。這幫壞人可能通過邁克羅夫特了解到歇洛克回到倫敦,但是歇洛克也只告訴了哥哥部分信息,并借此布下了天羅地網。。今天早上他們看見我到達了倫敦。”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為我正從窗口向外看,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派來盯梢的人。這是個對我構不成威脅的家伙,叫巴克爾,以殺人搶劫為業,是個出色的單簧口琴原文為“jew's harp”,一種小型樂器。它有一個豎琴狀的金屬架,將其夾于齒間,一個凸出的鋼簧便能彈撥出柔和的弦聲。這個名字可能來自法語單詞“jeu”和“trompe”,和“猶太(Jew)”并無多大關系,也稱做“jaw's harp”。演奏家。我不在乎他,但卻非常擔心他背后那個更難對付的人。這個人是莫里亞蒂的心腹,也是倫敦最狡猾、最危險的罪犯,更是從懸崖上推下石塊的那個人。華生,今天晚上追蹤我的人正是他,可他一點都不知道咱們也在追蹤他。”

我朋友的計劃漸漸顯露出來了。在這個隱秘的地方,監視者正在受人監視,追蹤者正在被人追蹤。那邊窗戶上瘦削的影子是誘餌,我們則是獵人。我們一起沉默地站在黑暗之中,注視著面前匆匆來去的人影。福爾摩斯不說話也不動,但我能看出他正處在緊張的戒備狀態,專注地盯著過往行人。這是個寒冷喧囂的夜晚威廉· S.巴林-古爾德指出,一八九四年四月唯一可以稱得上寒冷、狂風大作的日子是四月五日星期四。當天溫度跌到了攝氏二點六度,而五十年來的平均溫度是攝氏七點二度。風壓達到了四點七磅。如此推算阿德爾案件的審判時間是四月四日星期三。,風刮過長長的大街,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呼嘯。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而且大都緊裹著外套和圍巾。有一兩次,我似乎看到了曾經見過的人影,而且特別注意到了兩個似乎在附近的門廊里避風的人。我提醒福爾摩斯注意這兩個人,但他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又繼續目不轉睛地望著街上。他局促不安地挪動著腳步,手指不住地敲著墻壁,顯然開始擔心自己的計劃不會完全像期望的那樣實現。最后,在將近午夜的時刻,街上的人漸漸變少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不安,在屋子里踱來踱去。我正要對他說些什么,恰巧抬眼望了望對面亮著的窗子,這讓我又像剛才那樣大吃一驚。我抓住福爾摩斯的胳膊,手指指向前方。

“影子動了!”我喊道。

窗簾上的影子已經不是側面,而是背面朝向我們。

三年的時間并沒有改變他粗暴的脾氣,也沒有減少他對智力低于他的人表現出的急躁。

“它當然動了。”他說,“華生,難道我是一個可笑的傻瓜,會支起一個一眼就能被識破的假人,指望靠它來騙住幾個歐洲最狡猾的人嗎?咱們在這屋子里待兩個鐘頭,赫德森太太已經把蠟像的位置改變了八次,每一刻鐘一次。她從前面來轉動它,這樣她自己的影子就不會被人看見。啊!”他忽然倒吸了一口氣。在微弱的光線中,我看到他探身向前,身體由于全神貫注而僵硬起來。外面的大街上已經空無一人。這句話在英國版中沒有。那兩個人也許還蜷縮在門廊里,但我已經看不到他們了。四周萬籟俱寂,除了我們對面那映出人影的明亮的黃色窗簾之外,什么都看不見。一片寂靜中,我的耳邊響起了福爾摩斯只在極力抑制興奮時才會發出的細微的咝咝聲。不一會兒,他拽著我退到了最暗的屋角里,用手捂著我的嘴。他的手指在顫抖,我從未見過我的朋友這樣激動。黑漆漆的大街仍舊荒涼而平靜地展現在我們面前。

但是,我忽然發現了他那超人的感官早已察覺到的東西。一陣躡手躡腳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這聲音并非來自貝克街的方向,而是從我們藏身的這座房子后面傳來的。一扇門打開然后又關上了這個人就不奇怪門為什么沒有鎖嗎?。過了一會兒,走廊里響起了蠕動的腳步聲。來者竭力不發出聲音的腳步,卻在空屋中引發了刺耳的回響。福爾摩斯靠墻蹲了下來,我也學著他的樣子,手里緊握著我的左輪槍柄。在朦朧中,我看見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比敞開的門外的夜色還要更暗一些。他站立了片刻,然后彎下身子,非常警覺地偷偷走進屋里。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影離我們不到三碼,我已經準備好迎接他撲過來的攻擊,然后才意識到他并不知道我們在這兒。他從我們身邊走了過去,悄悄靠近了窗戶,輕輕地、無聲地把它推上去了半英尺。當他跪下來靠著窗口的時候,積滿灰塵的玻璃已經不再遮擋街上的燈光,那光芒把他的臉照得清清楚楚。這個人似乎興奮得忘乎所以,兩眼放光,面孔不停地抽搐著。他是個上了年紀的人,鼻子又細又凸,前額又禿又高,留著一大撮灰白胡子。一頂可以折疊的大禮帽推在他的后腦勺上,解開的外套里露出了夜禮服的白前襟上校為何穿成這樣來空屋狙擊?朱恩·湯姆森認為,他可能之前在劇院看戲或者去好友家吃飯,以制造不在場證明。。他的臉又瘦又黑,布滿了兇悍的皺紋。他拿著一根像是手杖的東西,當他把它放在地板上的時候,卻發出了金屬的鏗鏘聲。接著,他從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大塊東西,擺弄了一陣,最后傳來了咔嗒一聲,好像有一根彈簧或是栓子掛上了。他依然跪在地板上,彎腰用全身的力量壓住一個杠桿似的東西,然后是一陣旋轉和摩擦聲,最后又是咔嗒一響。于是他直起腰來,我這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是一支槍,而且槍托的形狀非常特別。他拉開槍膛,把什么東西放了進去,又啪的一下推上了閉鎖塊原文為“breech-block”,一種可移動的金屬蓋,用來在槍機中關閉并擋住后膛以便發射子彈。。他俯下身,把槍管架在窗臺上。我看到他的長胡子垂在槍托上,閃亮的眼睛對著瞄準器。當他把槍托緊貼在右肩上的時候,我聽見了一聲滿意的嘆息,并且看見了那個特別的目標——黃色窗簾上的人影毫無遮擋地暴露在了槍口前方。他停了停,然后扣動扳機。我的耳邊傳來嘎的一聲怪響,跟著是一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S.塔珀·比奇洛提出疑問,氣槍發射的左輪子彈是否能造成“一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一般來說,子彈穿過玻璃只會留下一個小洞。擊碎玻璃是子彈速度不夠快的表現。。就在這一瞬間,福爾摩斯像老虎似的撲到射手的背上,把他臉朝下摔倒在地。他立刻爬了起來,使盡力氣掐住福爾摩斯的喉嚨。我用手槍柄照他頭上給了一下,他就又倒在了地板上。當我沖過去把他按住時,我的朋友吹了一聲刺耳的警哨。人行道上立刻響起了一陣跑步聲,兩個穿制服的警察和一個便衣偵探從大門沖了進來。

積滿灰塵的玻璃已經不再遮擋街上的燈光,那光芒把他的臉照得清清楚楚。

“是你嗎,雷斯垂德?”

“是的,福爾摩斯先生。我親自接手了這項工作。很高興看到你回倫敦來,先生。”

“我覺得你需要一點非官方的幫助。一年中有三件謀殺案破不了是不行的,雷斯垂德。你處理莫爾奇唐納德· A.雷蒙德認為這可能指弗農·海斯案。他是一位著名的攝影師,一八九二年十二月在東莫爾奇的泰晤士河中自殺。的案子時可不像你平時那樣——也就是說你處理得還不錯。”

大家都已經站起來了。我們的囚犯氣喘吁吁,他的兩邊各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警察。這時已經有些閑人開始聚集在街上,福爾摩斯走到窗前關上窗戶,又放下了簾子。雷斯垂德點燃了兩支蠟燭,警察也打開了他們的提燈,我終于能好好地看一看這個囚犯了。

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張精力充沛卻奸詐萬分的面孔。這個人長著哲學家的前額又是顱相學的例子。參見《回憶錄》中《最后一案》的相關注釋。和享樂主義者的下巴,似乎擁有很好的天賦,只是不知道這種天賦是向善還是為惡。可是,只要看看他那下垂而自私的眼瞼,那冷酷的藍眼睛,那兇猛而挑釁的鼻子和那咄咄逼人的濃眉,誰都能認出這是造物主留下的最明顯的危險信號。他完全不注意別人,只是盯住福爾摩斯的臉,眼中充滿了驚訝和仇恨。“你這個魔鬼!”他不停地嘟囔,“你這個狡猾的魔鬼!”

“啊,上校!”福爾摩斯邊說邊整理弄亂了的領子,“就像老戲里說的那樣,‘不是冤家不聚頭。原文為“journeys end in lovers' meetings”,直譯為“戀人的相遇終結了行程”,這里意譯為“不是冤家不聚頭”。語出莎士比亞《第十二夜》第二幕第三場:“不要再走了,美貌的親親;戀人的相遇終結了行程,每個聰明人全都知曉。”福爾摩斯特別喜歡《第十二夜》。他在《紅圈會》中也引用過這句話。這也是唯一一部他引用過兩次的莎士比亞作品。因此,有些福學家將福爾摩斯的生日定在第十二夜(圣誕節之后的第十二夜),即一月六日。’自從在萊辛巴赫瀑布的懸崖上承蒙關照之后,我就沒有再見過你。”

上校就像一個失神的人,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朋友。他說出口的只有這一句:“你這個狡猾的魔鬼!”

“上校,我還沒有介紹你呢,”福爾摩斯說,“先生們,這位是塞巴斯蒂安手稿中作“阿洛伊修斯”。·莫蘭上校,從前在女王陛下的印度陸軍中效力,是咱們東方帝國所造就的最優秀的射手。上校,我猜你在獵虎方面的成績仍然是舉國無雙吧?”

這個兇惡的老人一聲不吭,依舊瞪大眼睛盯著我的伙伴。他那充滿野性的眼睛和倒豎的胡子使自己活像一只老虎。

“很奇怪,我這個簡單的計策竟然能讓這樣一個老練的獵手受騙。根據下文提供的莫蘭上校資料來看,當時他大約五十四歲。不過文中多次提到他“老”。有福學家認為,如果一個五十四歲的人就顯得很衰老的話,要么是生病,要么是酗酒。這也解釋了這位老練的獵手為何會上鉤。”福爾摩斯說,“這應該是你很熟悉的方法。你不也會在樹下拴一只小山羊,自己帶著來復槍來復槍是英文“rifle”的音譯,“rifle”意為“槍管中的膛線”。可以認為凡是有膛線的槍都可以稱做來復槍。與滑膛槍相比,它的精確度較高,射程較遠。十九世紀初,英國輕步兵最先做了改進,在密集的滑膛槍方隊中插進了少量來復槍,使之適合正規作戰的需要。藏在樹上,等待這只作為誘餌的小山羊把老虎引來嗎?這所空屋成了我的樹,你就是我想打的虎。你大概還帶著幾支備用的槍,以防出現好幾只老虎,或是自己萬一沒有瞄準好——當然,這是不太可能的。他們都是我的備用槍,”他指了指周圍的人,“這是同樣的道理。”

莫蘭上校怒吼著向前沖來,但被兩個警察拽了回去。他臉上露出的憤怒表情看起來非常可怕。

“我承認你有一招出乎我意料,”福爾摩斯說,“我沒有想到你也會利用這所空屋和這扇方便的前窗。我認為你會在街上行動,那里有我的朋友雷斯垂德和他的部下在等著你。除了這一點之外,一切都如我所料。”

莫蘭上校怒吼著向前沖來,但被兩個警察拽了回去。他臉上露出的憤怒表情看起來非常可怕。

莫蘭上校轉過臉面向警探。

“你可能有,也可能沒有逮捕我的正當理由。”他說,“但至少沒有理由讓我忍受這個人的嘲弄。如果我要受到法律的制裁,那一切都照法律辦吧!”

“你說得的確很合理,”雷斯垂德回答,“福爾摩斯先生,在我們走之前,你還有別的話要講嗎?”

福爾摩斯已經從地板上撿起了那支威力巨大的氣槍,正在仔細觀察它的結構。

“真是一個罕見的武器,”他說,“無聲而且威力極大。參見《回憶錄》中《最后一案》的相關注釋。我認識這位雙目失明的德國技師馮·赫德爾十七世紀以前,“馮(von)”只是用來連接某人的名字和他的出生地,表示“某地的某某”,以區別于其他同名人。到了十七世紀,它演變成了貴族出身的標志。一個技師擁有貴族血統實在令人驚訝。有福學家考證,這里可能是指奧古斯塔斯·海因里奇·弗瑞德里奇·卡托夫薩爾·馮·赫德爾。他一八〇三年出生在維也納,母親是弗拉萊因·馮·赫德爾,父親不知何人。他因研究槍械獲得威廉四世封爵,一八九三年試驗帶毒子彈時雙目失明。一九〇一年被人槍殺。,這支槍是他為莫里亞蒂教授特制的。我幾年前就知道有這么一支槍,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擺弄它。雷斯垂德,我特別把這支槍,還有這些專用的子彈,都交給你們保管。”

“你可以放心交給我們保管,福爾摩斯先生,”雷斯垂德說,這時大家都已經開始向房門口走去,“你還有什么話嗎?”

“我只想問一下,你準備以什么罪名控告他?”

“什么罪名?當然是企圖謀殺福爾摩斯先生了。根據當時的英國法律,這一晚莫蘭上校的行為并不構成犯罪,因為他開槍打的是假人而不是福爾摩斯本人。

“這不行,雷斯垂德。我完全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出面。這次出色的抓捕是你的功勞,而且只是你的功勞。雷斯垂德,我祝賀你!你以一貫表現出的智勇雙全抓住了他。”

“抓住了他?抓住了誰,福爾摩斯先生?”

“就是這位所有警察都沒有找到的莫蘭上校,在上個月三十日把一顆開花子彈裝在氣槍里,對準公園路四百二十七號二樓正面的窗口開了一槍,打死了羅諾德·阿德爾。就是這個罪名,雷斯垂德。現在,華生,如果你能忍受從破窗口吹進來的冷風,不妨到我的書房去抽一支雪茄煙,待上半個小時,這樣可以讓你消遣一下。”

多虧邁克羅夫特的監督和赫德森太太手稿中作“特納夫人”,后來改為“赫德森夫人”。《波希米亞丑聞》中提到了這位特納夫人,之后再也沒出現過。有福學家將她視作赫德森夫人的幫傭。的直接照料,我們的老房間完全沒有改變它的樣子。我一進來就意識到屋子整潔得讓人有些不太習慣,但一切原有的標志依然如故:這個角落是做化學實驗的地方,放著那張經過酸處理的松木桌原文為“acid-stained, deal-topped table”。有兩種解釋,一種是被普遍認可的,即這是一張被酸液弄臟了桌面的松木桌;另一種是D.A.雷德蒙提出的,他認為軟木的桌子并不適合做化學實驗,很快就會留下斑斑痕跡。這里提到的“acid-stained”并不是指被實驗中的酸液弄臟或者腐蝕,而是指這張桌子經過處理以適合化學實驗。一般來說耐酸木桌表面會用硝酸鉀、苯胺及鹽酸進行腐蝕處理,這樣一來桌子表面就會呈深黑色,也就是所謂的“acid-stained”。因此,這里可以翻譯為“經過酸處理的松木桌”。;那邊架子上擺著一排大本的剪貼簿和參考書,記載著那些很多倫敦人想要燒掉才安心的東西。我環視四周,掛圖、提琴盒、煙斗架,就連裝煙絲的波斯拖鞋都赫然在目。屋子里已經有了兩個人:一個是在我們進來時笑臉相迎的赫德森太太,另一個是在今晚的冒險中起了很大作用的假人。這個上過顏色、做得惟妙惟肖的福爾摩斯蠟像擱在一個小架子上,披了一件他的舊睡衣,從大街上望過去,和真人一模一樣。

“一切預防措施你都遵守了嗎,赫德森太太?”

“按照你的吩咐,我都是跪著干的,先生。”

“好極了,你完成得非常好。你看見子彈打在什么地方了嗎?”

“看見了,先生。恐怕子彈已經打壞了您那座漂亮的半身像。它恰好穿過頭部,然后撞在墻上砸扁了。這是我在地毯上撿到的珀西瓦爾·王爾德在小說《設計危險》中對子彈提出了疑問。他認為,從街對面房子的一樓向福爾摩斯的寓所射擊,不可能擊中蠟像和它在窗簾上的投影,因為蠟像離影子有一些距離。或者就算擊中了影子和蠟像,子彈也應該還會擊中處于同一直線上的燈,而且子彈應該打到天花板上而不是屋子的后墻上。羅伯特· S.舒爾茨在《〈空屋〉中的彈道學》中對上述觀點進行了反駁:一、蠟像肯定非常靠近窗戶,不可能遠離。華生描述說“明亮的窗簾上清楚地映出了屋里坐著的人”。如果蠟像和窗戶有一段距離,那么影子必然會比較大而且模糊,如果太靠近燈,輪廓就會更大更模糊。因此,舒爾茨認為蠟像距離窗戶大約一英尺;二、槍、影子、蠟像和燈也不必要處于一條直線上。子彈是拋物線運動而不是直線運動;三、舒爾茨分析了高度和距離之后,認為只有當起居室像宮殿那樣的時候,子彈才不會打到墻上。王爾德針對第一點又做出了回應,只有在大燈的情況下才會產生模糊的影子,即有本影(指所在光線都被隔絕的陰影中的最黑暗的區域)和半影(在完全陰影和完全照明區之間被部分遮擋的陰影),而福爾摩斯房間的燈只是一盞小燈,不會產生半影,而是產生一個輪廓分明的影子,這和蠟像的位置無關。而對第三點,他覺得舒爾茨假設的數據并不可信。萊斯利·S.克林格為此做了實驗,證實了舒爾茨的觀點,即蠟像必須靠近窗簾才會產生一個和蠟像大小類似的影子(但是,這是基于蠟像和真人同樣大小這一條件,如果蠟像小于真人,那么就不應該靠近窗簾)。不過,實驗也證實燈和蠟像的距離遠近會影響影子的清晰度,但不會影響大小,影子大小只受蠟像和窗簾距離的影響。因此,在一處黑暗的房間里,放上一盞很亮的燈,并且和蠟像有一些距離,仍然會產生清晰的輪廓,子彈也不會將燈打碎。針對子彈的飛行路線,克林格做了大致的計算。他假設莫蘭上校所處位置距離貝克街二二一號乙有六十七英尺(二十米),貝克街寓所房間長度十四英尺(四米),每層高十一點五英尺(三點五米)。莫蘭上校射擊時距地面五點五英尺(一點七米),蠟像頭頂距樓面四點五英尺(一點四米)。這樣可以粗略計算出子彈最終射到后墻的高度是距二樓地板六點七英尺(兩米)。可以證明子彈射到墻上所言非虛。,給您吧!”

福爾摩斯伸手把子彈遞給我:“一顆鉛頭左輪子彈。真巧妙,誰能發現這樣的東西是從氣槍里打出來的?很好,赫德森太太,我非常感謝你的幫助。現在,華生,請你坐在自己的老位子上,有幾個要點我想和你討論一下。”

他已經脫掉那件舊禮服大衣,換上從蠟像上取下來的灰褐色睡衣,又變成了往日的福爾摩斯。

“這個老獵手居然手還不抖,眼也不花,”他一邊檢查蠟像破碎的前額一邊笑著說,“子彈從頭后的正中位置射入,恰好擊穿大腦。從前在印度他是最好的射手,我想在現在的倫敦也很少有比他強的。你聽說過他的名字嗎?”

“沒有。”《最后一案》中福爾摩斯問華生是否聽說過莫里亞蒂教授時,也得到了類似的問答。

“好吧,好吧,看看這名聲!不過,如果我沒記錯,你過去也沒聽過詹姆斯·莫里亞蒂《最后一案》中沒有提到莫里亞蒂教授的名字,但提到了他哥哥的名字,叫“詹姆斯”。很奇怪兩兄弟的名字一模一樣。教授這個本世紀大學者的名字。請把我那本傳記索引從架子上拿下來給我。”

他坐在椅子上,把身體向后靠了靠,大口噴著雪茄煙,懶洋洋地翻著自己的記錄。

“我收集在M部的這些材料都很不錯。莫里亞蒂這個人無論擺在哪里都是出眾的。這是放毒犯莫根,這是給人留下極為不快的梅里丟,還有馬修斯,就是他在查林十字廣場的候診室里打掉我左邊的犬齒。最后這位就是咱們今晚見到的朋友。”

他把本子遞給了我,上面寫著:英印俱樂部,坦克維爾俱樂部,巴格特爾紙牌俱樂部這幾家俱樂部都是虛構的,不過當時有一家東印度聯軍俱樂部坐落在圣詹姆斯廣場,可能那就是英印俱樂部。坦克維爾俱樂部在《五個橘核》中出現過,里面提到福爾摩斯曾把普倫德加斯特少校從坦克維爾俱樂部丑聞案件中拯救了出來。

 

塞巴斯蒂安·莫蘭上校,無業,原屬班加羅爾印度城市,位于中南部馬德拉斯以西,建于一五三七年。一八三一年到一八八一年間是英國駐印度的軍事和統治中心。工兵一團這支部隊并不存在。不過印度軍隊中有一支馬德拉斯工兵團,由兩支獨立部隊組成,即工兵和輕工兵部隊。班加羅爾距離馬德拉斯不是很遠。。一八四〇年在倫敦出生,系原任英國駐波斯公使、第三等巴斯勛爵士一七二五年由喬治一世設立,屬于巴斯勛位(The most honourable Order of the Bath)中的一種。這一勛位有三個等級:巴斯大十字最高級勛爵士(Knight Grand Cross of the Bath,略作“G.C.B.”);巴斯高級勛爵士(Knight Commander of the Bath,略作“K.C.B.”);最低級巴斯勛爵士(Companion of the Bath,略作“C.B.”)。奧古斯塔斯·莫蘭爵士之子。曾就讀于伊頓公學英國著名的公學,位于英格蘭溫莎,泰晤士河的河邊。一四四〇年由亨利六世創立,最早為七十名貧窮學生提供免費教育,后來成為進入劍橋大學國王學院的預備學校,從十七世紀起逐漸成為一所名校。、牛津大學。參加過喬瓦基戰役英阿戰爭中的戰役,共有兩次,分別在一八五三年和一八七七年至一八七八年。喬瓦基是阿富汗普什圖族部落之一。、阿富汗戰役,在查拉西阿布(派遣)、舍普爾、喀布爾以上三個均為阿富汗地名。服過役。著作:《喜馬拉雅山西部的大獵物》一八七六年亞歷山大·A.A.金洛克上校出版了《西藏、喜馬拉雅以及印度北部的大獵物》。(一八八一年)、《叢林中三月》(一八八四年)。住址:管道街在攝政街和邦德街中間。。俱樂部:

 

我收集在M部的這些材料都很不錯。

在這頁的空白上,有福爾摩斯清晰的筆跡:

 

倫敦第二危險的人。

 

“真令人吃驚,”我把本子遞回給福爾摩斯的時候說,“他的職業還是體面的軍人呢。”

“的確如此,”福爾摩斯回答,“而且在某方面干得不錯。他一向很有膽量,在印度還流傳著他爬進水溝去追殺一只受傷的吃人猛虎的故事。華生,有些樹木在長到一定高度的時候,會突然變成難看的古怪形狀;這一點你也常常會在人的身上看到。我有個理論——一個人在成長中會重現他歷代祖先的全部發展過程,而像這樣突然地變好或者變壞,就顯示出了他的家族中的某種影響——個人似乎成了家族歷史的縮影。”

“你這個想法真有點異想天開。”

“好吧,我不堅持。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莫蘭上校開始墮落了。他在印度雖然沒有什么公開的丑聞,但仍舊鬧得失去了容身之地。他退伍了,來到倫敦,又搞得名聲很壞。就在這個時候,他被莫里亞蒂教授挑中了有福學家認為莫蘭上校年輕的時候曾經受教于莫里亞蒂教授(《最后一案》中提到教授曾經當過軍事教練)。,一度成為了莫里亞蒂的參謀長。莫里亞蒂非常大方地為他提供經濟資助,而且只用他做一兩件普通匪徒承擔不了的非常高級的案子。你可能還記得一八八七年在洛德在蘇格蘭貝里克郡。的那件斯圖爾特太太被害的案子。記不清了?我可以確定莫蘭是主謀,但一點證據都找不出來。上校隱藏得非常巧妙,即使在莫里亞蒂匪幫被一網打盡的時候,我們也無法指控他。你還記得那天,我到你的寓所去,為了防備氣槍,我不是關上了百葉窗嗎?你肯定覺得我是在異想天開。但我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因為我已經知道有這樣一支不平常的槍,而且知道在這支槍的后面是一位全世界第一流的射手。在瑞士的時候,就是他和莫里亞蒂一起跟蹤著咱們。毫無疑問,就是他,給了我在萊辛巴赫懸崖上那不愉快的五分鐘。

“你可以想到,我住在法國的時候注意看報,就是為了尋找機會制伏他。只要他還在倫敦逍遙法外,我活在世上就沒有價值。他的影子會日夜糾纏著我,而且遲早會對我下手。我能拿他怎么辦呢?總不能一看見他就開槍打他,那樣我自己就會被送上被告席。向法官尋求幫助也無濟于事,他們不能因為沒有根據的推測就采取行動。所以我一籌莫展。可是我留心著報上的犯罪新聞,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抓住他。后來我看見了羅諾德·阿德爾慘死的消息,我的機會終于來了。就我知道的那些情況來看,這不明擺著是莫蘭上校干的嗎?他先和這個年輕人一起打牌,然后從俱樂部一直跟到他的家里,對準敞開著的窗戶開槍打死了他。這是毫無疑問的,光憑這種子彈就足以送他上絞架雖然福爾摩斯沒有指明,但這里的證據應該是指彈道學證據。自十九世紀早期以來,除了獵槍之外,大多數槍械都有了來復線,即槍管內壁的螺旋形凹槽。這些來復線使射出的子彈發生旋轉,極大地提高了射擊的精度和射程。由于各家工廠生產的槍械的來復線各不相同,根據來復線的凹槽數量和相對寬度以及旋轉方向,就可以確定該槍械的式樣。另一方面,同一臺機器要為許多支槍管鏜削來復線,切割凹槽的刀具會慢慢地受到磨損,因此會使槍管凹槽底部出現微小的瑕疵。對每一支槍來說,這些微小瑕疵出現的部位和形狀都是不一樣的。當子彈穿過槍管時,膛線和凹槽中的微小瑕疵都會在彈頭上產生與凹槽相平行的刮痕。槍栓是容納子彈的部位,由硬化鋼材制成,它本身也會有瑕疵。當彈殼被壓力巨大的氣體推向槍栓時,槍栓的任何瑕疵都會在軟金屬彈殼上留下印跡。同時,撞針也會把它的形狀印在彈殼底部。在顯微鏡下對所有這些痕跡進行仔細檢驗,就可以判斷出所使用的槍械。首先發現可以將膛線在子彈上產生的刮痕應用于偵破工作的是法國里昂大學的醫學教授亞利山大拉卡薩尼。一八八九年,他在從受害者身體里取出來的子彈上發現了七道由槍管內的膛線形成的凹槽,現代彈道學也由此開始發展起來。一八九五年的時候,包括蘇格蘭場等大部分國家的警察還不知道彈道學這門學科,一九一〇年美國警方才在調查中引入彈道學。福爾摩斯可能分析了兩個彈頭的相似之處,并指出它們都是從同一把槍中射出來的。這樣的理念比當時的刑事偵查學領先了十多年。。我馬上回到倫敦,卻被那個盯梢的人發現了,他當然會告訴上校注意我的出現。上校不可能不把我的突然歸來和他犯的案子聯系在一起,于是馬上警覺起來。我猜準了他會立刻想辦法把我除掉,而且為了達到目的,他會再拿出這件兇器來。我在窗口給他留下了一個明顯的靶子戈登將軍曾經使用過類似的手法。在喀土穆被包圍的時候,每天晚上他用燈光將自己的側影打在房間的窗戶上,以證明馬哈迪軍的狙擊手無法將他射殺。,并預先通知蘇格蘭場可能會需要他們幫助(對了,華生,你準確無誤地看到他們待在那個門廊里)。然后,我找到了那個在我看來萬無一失的監視點,卻沒想到他也會挑那個地方來襲擊我。親愛的華生,還有什么別的需要解釋嗎?”

“有,”我說,“你還沒有解釋莫蘭上校謀殺羅諾德·阿德爾的動機。”

“啊,我親愛的華生,這一點咱們只能推測,而在這方面,即使邏輯性最強的頭腦也有可能出錯。每個人都可以根據現有的證據做出自己的假設,任何人的假設都有可能是對的。”

“那么,你已經作出假設了?”

“我想,說明案子的事實并不難。我們從證詞中得知,莫蘭上校和年輕的阿德爾合伙贏了一大筆錢。不用說,莫蘭做了弊——我很久以來一直知道他打牌作弊。我相信,就在阿德爾遇害的那天,他發現了莫蘭在作弊。很可能他私下跟莫蘭談過,還恐嚇要揭發莫蘭,除非莫蘭自愿退出俱樂部并答應從此不再打牌。像阿德爾這樣的年輕人不太可能立刻去揭發既有點名氣又比他年長的莫蘭,這會鬧出一件駭人聽聞的丑事。大概他就像我估計的那樣做了。對靠打牌騙錢為生的莫蘭來說,退出俱樂部就等于失去了一切。所以他殺了阿德爾,那個時候阿德爾正在計算自己應該退還多少錢,因為他不愿意從搭檔的作弊中獲利。他鎖上門是為了防止他的母親和妹妹突然進來,逼他說出那些人名和硬幣究竟是怎么回事。這樣說得通嗎?也有福學家提出了其他的動機。比如有人認為莫蘭殺掉阿德爾的目的就是引誘福爾摩斯回到倫敦。

“我相信你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這會在審訊時得到證明,或者遭到反駁。與此同時,無論發生什么,莫蘭上校也不會再打擾咱們了莫蘭上校可能并沒有被判死刑。《顯貴的主顧》中福爾摩斯提到他說:“已故的莫里亞蒂教授,或現在還活著的塞巴斯蒂安·莫蘭上校”。《最后致意》中福爾摩斯也說:“這是已故的傷心的莫里亞蒂教授喜歡唱的調子。塞巴斯蒂安·莫蘭上校也唱過這種調子。”(使用的是現在完成時,說明莫蘭上校還沒有死。)莫蘭上校是如何逃脫絞架的呢?比奇洛認為主要是阿德爾謀殺案沒有人證,那些物證所代表的意義也是看情況而定的。例如,阿德爾死前整理錢和名單可以看做是他在計算贏錢的詳情,莫蘭上校射中蠟像也不代表謀殺(根據英國法律)。沒有什么對上校十分不利的證據,因此最終他可能會被無罪釋放。。馮·赫德爾有名的氣槍將為蘇格蘭場博物館蘇格蘭場博物館,又稱“黑色博物館”,一八七四年成立,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犯罪博物館。這個博物館里的犯罪證物可以追溯到一七〇〇年。世界上最著名的謀殺案,如“開膛手杰克”、“浴缸謀殺案”等案件的物證都在這里陳列著。對于英國警界來說,這是個獨一無二的學校。從年輕的警官到資深警探,無不到這里學習了解犯罪工具、犯罪和偵察過程,甚至分析犯罪心理學。但是這把氣槍并沒有展出過。增色,福爾摩斯先生又可以獻身于倫敦錯綜復雜的生活所引起的大量有趣的小問題了。”

 

 

 

福迷筆記

篇名:空屋

原名:The Adventure of the Empty House

首次發表:英國《海濱雜志》,一九〇三年十月;美國《科利爾雜志》一九〇三年九月二十六日。

首次插畫:西德尼·佩吉特(《海濱雜志》);弗雷德里克·多爾·斯蒂爾(《科利爾雜志》)。

首次中譯《:再生第一案》,奚若譯,收錄在小說林一九〇四年發行的《福爾摩斯再生案》第一冊中。

發生時間:一八九四年四月五日(星期四)。

提到的未刊案件:梅里丟案、放毒犯莫根、馬修斯案。

福爾摩斯:離開瑞士在西藏待了兩年。經過波斯,在法國蒙彼利埃用幾個月時間研究煤焦油的衍生物。他在本篇中引用了莎士比亞戲劇中的臺詞(出自《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穿一件褐色睡衣。

華生:住在肯辛頓并且開業行醫,妻子在一八九四年之前便去世了。看到福爾摩斯重生第一次暈倒。

偽裝:藏書家、挪威探險家西格森。

備注:福爾摩斯的復生原非柯南·道爾本意,因此在本篇中他勉強自圓其說,但還有不少漏洞。例如,為何莫蘭上校不在萊辛巴赫瀑布給福爾摩斯一槍;福爾摩斯提到的日本式摔跤直到一八九九年才在英國出現,一八九一年福爾摩斯怎么會知道等等。

創作本篇的緣起是美國《科利爾雜志》請求柯南·道爾讓福爾摩斯復生。由于雜志給出了相當豐厚的稿酬,柯南·道爾難以拒絕,于是創作了《歸來記》系列。最早說好寫六篇小說,稿酬兩萬五千美元(五千英鎊);后來總共寫了十三篇小說,稿酬四萬五千美元(九千英鎊),這還不包括《海濱雜志》的稿酬。《海濱雜志》提供的稿酬也是破天荒的,達到千字一百英鎊。本篇故事的構思來自柯南·道爾的第二任妻子簡。

在柯南·道爾自選的十二篇最佳中(不包括《新探案》中的故事),《空屋》名列第六。

從本篇開始,美國版福爾摩斯故事由弗雷德里克·多爾·斯蒂爾繪制插畫。他以著名演員威廉·吉爾特扮演的福爾摩斯為原型創作插畫,是唯一能和西德尼·佩吉特相提并論的福爾摩斯插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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