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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湖底女人
  • (美)雷蒙德·錢德勒
  • 4405字
  • 2015-11-27 10:26:05

這是一間經典的私人辦公室,狹長、昏暗、安靜,屋里有冷氣,窗子緊閉,灰色百葉窗半閉,擋住了七月有驕陽。灰色的窗幔搭配著同色的地毯,角落里一個黑金色的大保險箱,還有一排低矮的檔案盒。墻上一幅巨大的著色照片,上面的老人有著輪廓分明的嘴、落腮胡、翻起的硬領,衣領處的喉結看起來比一般的下巴還硬。照片下的牌子寫著:馬修·吉爾蘭恩先生,1860—1934。

Kingsley在市價約八百美元的辦公桌后輕快地走著,然后坐進一張高大的皮椅。他從一只鑲銅的桃花心木盒子里取出一根細長的雪茄,修剪,用一個胖敦敦的銅質打火機點燃。他不緊不慢地做著,也不管我的時間。這一切做完了,他往后一靠,吐出幾口煙,說:“我是個生意人,不浪費時間。你名片上說你是有執照的偵探。現在證明給我看。”

我拿出皮夾,給他證明。他看看,從桌子上丟回來。裝著塑膠套的相片執照掉在地上,他也沒道歉。

“我不認識M’Gee,我認識彼得森警長。我要求找個可靠的人做一件事,我想就是你。”

“M’Gee在警長辦公室轄區的好萊塢分局,你可以去查。”

“不需要。我想你能勝任,但是別跟我耍花樣。記住,當我雇用一個人,他就是我的人。我交代什么就做什么,嘴巴要閉緊,否則馬上滾蛋。明白嗎?希望我沒有對你太苛刻。”

“這問題我們何不讓它留著以后再談?”我說。

他皺眉,利落地問:“你價錢怎么算?”

“一天二十五塊,加上其他花費。車子每英里八分。”

“開玩笑,太貴了。一天就十五塊,這已經很多了。車子我照里程付,在合理范圍內,但不準亂逛。”

我吐出一團灰色煙霧,用手驅趕著,不說話。他對此似乎有些詫異。

他身體前傾靠著桌子,用雪茄指著我說:“我還沒雇用你。但如果我雇了你,這工作絕對保密。不準跟你的警察朋友談論。明白嗎?”

“你到底要做什么?Kingsley先生。”

“你在乎嗎?你做的反正都是偵探活,不是嗎?”

“不完全是,只做正經的。”

他直直地瞪著我,咬著牙。灰色眼睛讓人琢磨不透。

“我不接離婚案子。而且對第一次上門的顧客,我收一百塊定金。”我說。

“嗯。”他說,聲音突然柔和起來,“好的。”

“至于你對我的態度是不是很不客氣……大部分的顧客一開始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大吼大叫地表示他才是老板,但通常他們到最后都很理智——只要他們還活著。”

“嗯。”他又開口,語氣同樣的柔和,繼續盯著我說,“你的客戶很多都沒能活下來嗎?”

“只要他們信任我就不會。”

“來根雪茄。”他說。

我接過來,放進口袋。

“我要你去找我太太,她已失蹤一個月了。”

“好,我會找到的。”

他雙手拍著桌子,定定地注視我,“我想你會好好干的。”他冷笑,“四年來還沒有人跟我這樣說過話。”

我一言不發。

“他媽的,我喜歡,非常喜歡。”他一只手抓著他濃密的頭發,“她跑掉整整一個月了。從我們山上的木屋,靠近獅角。你知道獅角嗎?”

我說我知道。

“我們的木屋離村子三英里,有一部分是私人道路,在一個私人的湖泊,叫小鹿湖。有個水壩,是我們三個人建的,用來改善我們那地方的環境。那塊地是我跟另外兩人的,很大,但還沒開發,當然短期內也不會開發。我的朋友都有木屋,我也有。一個叫比爾·切斯的人和他太太免費住另一幢木屋,看管那地方。他是個殘疾退伍軍人,有退休金。那里情況就是這樣。我太太五月中去的,回來過兩次過周末。六月十二應該來參加一個聚會,但她沒出現。從此我再沒見過她。”

“你做了些什么?”

“沒有,什么也沒做。我甚至上那里去。”他等著,等我問為什么。

我問為什么。

他把椅子往后推了推,打開一個上鎖的抽屜,拿出一張折著的紙遞給我。我打開,是一張電報。六月十四日早上九點十九分,從埃爾帕索發出,給Derace·Kingsley,地址是比佛利山卡森大道九百六十五號,電文是:

到墨西哥離婚。將與克里斯結婚。祝你好運,再見。

克里斯特爾

我把電報放在桌上。他又遞給我一張大而清晰的照片,相紙發亮,一男一女坐在海灘上的一把傘下。男人穿短褲,女人似乎穿了一件很暴露的白鯊魚皮泳裝。是個苗條的金發女人,年輕貌美,笑容滿面。男人是個深色皮膚的魁梧英俊的小伙子,肩膀寬闊,雙腿修長,烏亮黑發,牙齒潔白。是個標準的六英尺高的、,專門破壞別人家庭家伙;他的手臂會將身旁的女人攬得緊緊的,腦袋里的一點智慧全表現在臉上。他手拿一副墨鏡,朝相機微笑著,笑容輕松而訓練有素。

Kingsley說:“那是克里斯特爾,那是克里斯。兩人想好就好吧,讓他們見鬼去!”

我把照片放在電報上,“好,有什么不對勁?”

“那里沒有電話,”他說:“她這趟回來我原本也不以為異,事實上,在我接到電報之前,我并未對此事多費腦筋,只是,這封電報讓我有一點點驚訝,克里斯特爾和我早在幾年前就完了,我們各過各的。她自己有不少錢。從德州一個富有的油田家族企業,她每年大約拿到兩萬美元。她常常在外面鬼混,克里斯是她的情夫之一。她真要嫁給他,我是有點吃驚。因為那男人根本是個吃軟飯的。但這相片看來滿不錯的。是吧?”

“然后呢?”

“有兩星期過去了,什么都發生。后來,在圣貝納迪諾的普雷斯科特旅館找到我,說他們車庫有輛車沒人認領,是登記在克里斯特爾名下的,住址是我家。我讓他們把車留著,并寄了張支票過去。這件事也沒什么。我猜她在別的州,如果他們是開車去的,應該是開的克里斯的車。前天,我在這街角的健身俱樂部前碰到克里斯,但他說根本不知道克里斯特爾在哪里。”

Kingsley很快地看我一眼,伸手去拿桌上的一瓶酒與兩只彩繪玻璃杯。他倒了兩杯酒,然后推給我一杯。他舉杯迎著光,緩緩地說道:“克里斯說他沒跟她走,兩個月沒見過她,也沒有聯絡。”

“你相信他的話嗎?”

他點點頭,皺著眉喝了手中的酒,把酒杯推向一旁。我嘗了嘗,是蘇格蘭威士忌,但不是什么好酒。

“也許我不該相信他,”他說,“但這次我相信他,不是因為他值得信任,絕對不是。而是因為他是個狗娘養的雜種,睡朋友的老婆,還得意地到處吹噓。我想他會先跟我稱兄道弟,然后拐跑我老婆,再跟我絕交,讓我抬不起頭。我了解這些混混,尤其是他。他替我們工作了一陣,總是不斷地惹麻煩。他控制不了自己,總是跟女同事亂搞。還有這封埃爾帕索來的電報。我已經把這事兒告訴他了,問他這有什么值得撒謊的。”

“也可能是她把他甩了。那想必大大傷了他的自尊——他那種自以為是情圣的自尊。”

Kingsley的情緒似乎好了一些,但并不明顯。他搖搖頭說:“我還是比較相信他。你得證明我是錯的。這是我雇用你的理由之一。但還有些很煩人的事,我有份好工作,一份好工作就是一切。我禁不起丑聞。如果我太太跟警方扯上了,我就得馬上離開這里。”

“警方?”

“在她的所作所為里,”Kingsley沉重地說,“包括偶爾去百貨公司偷東西。她一喝多,就會糊里糊涂地做下這種事情。每次發生這種事,我們就得到經理室去面對那種相當難堪的場面。目前為止,我可以讓她不被起訴。但是如果這種事發生在沒人認識她的陌生城市——”他舉起手,啪的一聲落在桌上,“那她可能就進監獄了,是不是?”

“她有沒有被留過指紋?”

“沒有,她從沒被逮捕過”

“我不是這意思。有時候大百貨公司會交換條件,你留下指紋,它就不告你偷竊。這既震懾了企圖下手的竊賊,百貨公司也建立了有偷竊癖的人的檔案。一旦這指紋的出現達到一次數,他們就找你了。”

“據我所知,這種事從沒發生過。”他說。

“好,現在我們可以把偷東西的事拋在一旁。如果她被捕,就會被盤查。即使警方讓她在記錄上用假名,可能仍會聯絡上你。一旦她入獄了,她也會開始求救。”我用手指敲了敲那張白底藍格的電報紙,“這有一個月了。如果你想的事那時候發生,案子現在也該結了。如果是初犯,她只會被訓斥一頓,判個緩刑就出來了。”

他給自己又倒一杯酒,緩和一下焦慮的情緒,“你讓我好過多了。”

“還有很多事可能發生。她可能真的跟克里斯跑了,然后分手;也可能和其他男人跑了,電報只是個幌子;還可能她單獨是跑了或與某個女人一起走了;也許她喝酒喝太厲害了,現正藏在某個私人療養院治療;也許被關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監獄;也許被謀殺了。”

“我的天,別這么說。”Kingsley驚叫。

“為什么不呢?你要想想。對Kingsley夫人我有個大致的印象——她年輕漂亮,沖動奔放,愛喝酒,一喝酒就做些危險的事。她秉性風流,可能搭上個陌生人,也許這人是個騙子。我說的這些都合理吧?”

他點頭,“你說的都對。”

“她帶了多少錢在身上?”

“她喜歡帶上足夠的錢。她有自己的銀行跟賬戶,她取多少都行。”

“你們有孩子嗎?”

“沒有。”

“你替她管理過錢嗎?”

他搖頭,“沒什么好管理,無非是存支票、取錢、花錢。她從沒投資過一毛錢。當然她的錢也沒給我任何好處,如果這正是你在想的。”他停頓一下,“不要認為我沒嘗試過。我也是人,看著每年兩萬美元打水漂,全用來喝酒和花克里斯之類的男朋友上,看著真不是滋味。”

“你跟她開戶的那家銀行關系怎么樣?可不可以拿到過去幾個月她使用支票的詳細記錄?”

“他們不告訴我。我試過一次,當時我懷疑她被人敲詐,結果什么也沒問到。”

“我們問得到,”我說,“而且必須問到。那就要到失蹤人員調查局,你愿不愿意這樣做?”

“我不愿意,否則我就不會找你了。”

我點點頭,把證物收集起來,放進口袋,“除了現在想到的,我還有一些別的方向。我想先跟克里斯談談,然后去小鹿湖一趟,打聽些消息。我要克里斯的地址,再寫張條子給照顧你山上小屋的男人。”

他從書桌抽出一張印有信頭的信紙,寫幾行寫后遞給我。

親愛的比爾,介紹給你這是菲力普·馬洛先生,他想看看這片地。請帶他看我的木屋并全力協助。

你的

Derace·Kingsley

我把信折好,放進他寫好地址的信封,問:“山上其他的木屋情況怎樣?”

“現在沒有人會去。他們一個是在華盛頓的政府機構做事,另一個在利文沃斯堡,現在都和他們的太太在一起。”

“克里斯的地址。”

他看著我頭頂上方的某個地方,說:“在海灣城。我能找到房子但不記得住址。Fromsett小姐可以給你。她不必知道為什么你要這個,也許她以后會知道的。另外,你說要一百美元。”

“現在不用。”我說,“那是你對我囂張,我才提的。”

他笑了。我站起身,在桌邊遲疑地看他。過了一會兒我說:“你沒有把什么事瞞著沒說吧?任何重要的事。”

他看著自己的大拇指,“沒有。我很擔心,想知道她的下落。我真的非常擔心。有任何消息,隨時給我電話,白天晚上都行。”

我說會的,和他握了手,我便走出了這間狹長陰冷的辦公室,Adrienne小姐優雅地坐在桌邊。

“Kingsley先生說你可以給我克里斯的住址。”我看著她的臉說。

她慢騰騰地取出一個褐色的登記住址的皮簿子,翻著,她說話的聲音冷冷的,很不自然,“我們有的住址是牽牛星街六百二十三號,在海灣城,電話是海灣城一二五二三。克里斯先生已一年沒和我們聯絡了,可能搬家了。”

我謝過她,向大門走去。在門口我回頭一瞥,見她坐得筆直,雙手扶著桌子,兩眼空洞地瞪著空中。她臉頰兩片紅暈在燃燒,眼神飄忽而苦澀。

看來克里斯對她是個不愉快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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