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樣佛手如人之一掌，五指皆平，長短相稱。先文莊公任贛藩時，新寧劉忠誠公坤一適任贛撫，先文莊公于劉忠誠公公事棹上見之，詫為異品，后不知所在。并言劉忠誠公并不重視，置之案頭，視之與尋常佛手等耳。

私家藏書多于四庫

外間震于《四庫全書》之名，謂當(dāng)時天下圖籍盡入網(wǎng)羅，此不根之說也。《四庫》著錄叁千肆百肆拾捌種，共柒萬捌千柒百陸拾貳卷，《四庫存目》陸千柒百捌拾叁種，共玖萬貳千貳百肆拾壹卷，共計壹萬貳百叁拾壹種，拾柒萬壹千零叁卷，內(nèi)有叁百玖拾壹種無卷數(shù)。以視私家所藏，如江寧甘氏津逮樓藏書肆拾萬卷，錢塘袁氏隨園藏書叁拾萬卷，錢塘丁氏八千卷樓藏書肆拾萬卷，則《四庫》所收未足多也。

唐李翱論文語

李習(xí)之《答王載言書》中有云：「假令述笑哂之狀曰莞爾，則《論語》言之矣，曰啞啞，則《易》言之矣，曰桀然，則谷梁子言之矣，曰攸爾，則班固言之矣，曰囅然，則左思言之矣，吾復(fù)言之，與前文何以異也？此造言之歸。」云云。聲木謹(jǐn)案：李文公親炙昌黎，祖述其「唯陳言之務(wù)去」，及「惟古于詞必己出」之語，故所言能發(fā)千古文章之秘。曾文正公古文以韓為依歸，亦有《六經(jīng)》皆陳言之說，信乎不能蹈襲前人一字一句矣。

黃培芳撰述

黃培芳字香石，香山人，撰有《香石詩話》四卷、《岳粵草堂詩話》二卷，均有刊本。又仿沈文愨公德潛《杜詩偶評》之例，撰《李詩偶評》卷，僅成七古一種。復(fù)撰《國風(fēng)詩法隅舉》卷、《評點唐賢三昧集》三卷，論詩之書，可謂多矣。其自著之《嶺海樓詩集》卷，流傳甚罕，其不洽人意可知，甚矣能言不能行者之多也。

周易集注

歙縣吳澹泉征君定，撰有《周易集注》八卷，門人歙縣鮑覺生侍郎桂星為之刊行，稱其書用力四十年，貫穿漢宋，洵不朽之盛業(yè)，云云。姚姬傳郎中鼐《惜抱軒尺牘》中，言其未洽人意。可見撰述之難，知言之尤難矣。

汪琬撰述

汪琬字苕文，號鈍翁，長洲人。順治乙未進(jìn)士，欽取博學(xué)宏詞，授編修。工古文，一意宗法明歸太仆，亦幾與抗手。其文其骨清，其思潔，其詞溫，實為一代正宗。平生推崇太仆，撰《歸文考異》三卷、《震川年譜》卷、《震川詩注》卷，惜皆不傳。歸太仆以文傳，詩不能逾于人。太史篤好其詩，并為之作注，當(dāng)時頗見譏于清議，見于新城王文簡公筆記中。此三書世無傳本，或以是故歟。

方貞觀論詩語

方貞觀字履安，號南堂，桐城人。乾隆丙辰，薦舉博學(xué)宏詞。工詩，其詞深，其旨遠(yuǎn)，其調(diào)古，其律嚴(yán)，無鉤棘之苦，無雕搜之跡。清空娟妙，獨標(biāo)孤詣，镕煉淘汰，務(wù)極雅正。撰有《南堂詩鈔》卷、《輟鍛錄》卷。《輟鍛錄》中，多論詩精微之語，錄其最明通者一節(jié)于此，文云：「有才人之詩，有學(xué)人之詩，有詩人之詩，未有熟讀唐人之詩數(shù)千百首而不能吟詩者。讀之既久，章法、句法、字法，用意、用筆、用典，音韻神致，脫口皆肖。點綴與用事是兩項，用事有正用、側(cè)用、虛用、實用之別。作詩最忌敷陳多于比興，詠嘆少于發(fā)揮。古人有一二語獨臻絕勝，后人萬莫能及，則一時興會所致，不可強得也。音韻之于詩，所關(guān)甚重，蓋聲音之感人最捷，入人最深，而其消息則甚微。立題以簡為主，所以留詩地也。所謂語不驚人死不休者，非奇險怪誕之謂也，或至理名言，或真情實景，應(yīng)手稱心，得未曾有，便可驚心動魄。」云云。聲木謹(jǐn)案：以上所語，真一字千金，不明乎此，尚足為詩乎。

桐城文人皆大壽

桐城吳摯甫京卿汝綸《諭兒書》中有云：「吾鄉(xiāng)好學(xué)之士多得風(fēng)顛疾，少年則咳血而死。」云云。聲木謹(jǐn)案：京卿此語，雖為其子辟強司馬闿生患病好學(xué)而發(fā)，固屬愛子深衷，實為語病，沮后生好學(xué)之心，不可不辨。姑舉桐城一隅，國朝一代言之，其好學(xué)深思之士，多享大年。即如世所盛稱為方、劉、姚者，望溪侍郎苞壽至八十二歲，生于康熙辛亥，卒于乾隆己巳，海峯廣文大櫆壽至八十三歲，生于康熙戊寅，卒于乾隆庚子，姬傳郎中鼐壽至八十五歲，生于卒于嘉慶乙亥。推而至于姚姜塢太史，壽至歲，王悔生廣文壽至歲，李僊枝明府壽至六十四歲，李海帆方伯壽至歲，徐六襄明府壽至歲，方植之明經(jīng)壽至八十歲，方存之京卿壽至歲。即京卿自己，亦壽至六十四歲。好學(xué)雖非不死之藥，又豈促命之湯，京卿之言誠過矣。

明王鏊論文語

明震澤王文恪公鏊，論學(xué)古文之法，謂：「學(xué)古文必宗昌黎，學(xué)昌黎當(dāng)取徑韓門李習(xí)之、皇甫持正及后來能傳韓法之孫可之。」云云。聲木謹(jǐn)案：學(xué)古人之文，必有取徑，王氏之論，實獲我心。世之言詩文者，必有所取徑，古文取徑桐城文家，不致誤入歧途。如大海泛舟，冥行無燭，茫無涯涘。即桐城文家，亦精研經(jīng)史，以植本根，亦并非以此自囿也。

上海一時衣服顏色

滬上奢侈，甲于天下，服飾奇異，時有變更。光緒末年及宣統(tǒng)初年，一時競尚，咸貴素色，無論男女服色，無不皆然，較之他時所尚，稍有雅鄭之別。然如一灰色，有水灰、素灰、墨灰、桃灰、青灰、庫灰、鐵灰、洋灰、雪灰、黑灰、磚灰之異，一青色，又有皮蛋青、菜青、鐵青之異，綠則有墨綠，亦為當(dāng)時所崇尚。過此以往，如丁巳、戊午以后，則崇尚采色，如光緒甲午年間。一時風(fēng)氣習(xí)俗移人，賢者不免，況未必賢者乎！

厚樸花

厚樸產(chǎn)于四川省，其花亦可入藥，價值甚微。記得四十年前，每枝干花僅值銀二三分，川人視之常品也。頃閱監(jiān)利王子壽主事柏心《百柱堂全集》，卷九中有《唐鄂生太守貽厚樸花歌以報之》，并云：「產(chǎn)終南、巴山老林中，三十年始一花，皆附正干不綴枝。雜茗飲中服之，利關(guān)鬲理氣最有功。」云云。據(jù)主事所說，厚樸花珍貴而難得矣，實則各藥肆中皆有，無異滿坑滿溝也。道遠(yuǎn)之物，傳聞異詞，大都如是，不足異也。

吳文溥論詩語

吳淡川文溥《南野堂筆記》謂：詩「難于一氣渾成，自然位置。又莫難于意外有意，聲外有聲，味外有味。」云云。作詩之難如此，豈可即以湊成五七言，能協(xié)韻，謂之已盡能事乎！

秦蘭征宮詞

秦蘭征字符芳，常熟人，諸生。撰有《三上集》卷，中有《天啟宮詞》一百首，自注詳核，足備明代掌故。后人有專取此詩刊為專集，或題「陳悰撰」，或又云陳悰，當(dāng)時假其名以刊。近世常熟編輯《虞山叢刊》，始追還其名。

論布衣各詩

《盟鷗溆筆談》云：「本朝布衣詩，如彭爰琴之秀拔，吳野人之直樸，蔣前民之真摯，邢孟貞之淡永，潘南村之清折，冷秋江之悲壯，周青士之閑逸，徐東癡之幽奧，沈方舟之警煉，李客山之高老，盛青嶁之堅栗，張永夫之澄潔，于亦川之雄駿，鮑步江之超秀，吳澹川之新雋，朱二亭之超淡，潘蘭如之清雄，石遠(yuǎn)梅之高渾，張竹軒之淳古，能各具唐人之一體，洵韋布之雄也。」云云。聲木謹(jǐn)案：所舉之人，皆一時韋布中負(fù)盛名者，評品亦甚確切，洵屬藝林中之盛事，韋布中之佳話矣。

松江詩話論因果

《松江詩話》言：「劉夢金字敷來，上海人，貢生。父固齋，曾醫(yī)錢越江，誤投一劑而卒，其方藏書策中，事在康熙壬午。至乙亥，夢越江而生敷來，以轉(zhuǎn)生故，取名字如此。后固齋疾，敷來亦進(jìn)一方而卒，檢視，即前方也。前因后果，可異如此。」云云。聲木謹(jǐn)案：雖未必人人如此，卻存心必須人人如此，不特醫(yī)家存心須如此，即家家存心亦須如此。因果之爽明捷速，竟有出人意料之外者，《詩話》所云，確有見地。因果相生，毫發(fā)不紊，理固可信也。

蜀漢昭烈帝謂諸葛亮語

季漢昭烈帝謂諸葛武侯曰：「嗣子可輔則輔，不可，君可自取」之言，為后人目為機(jī)詐，唾罵久矣。獨北宋陳師道稱其勤勞一世，蓋不為漢計，豈為子孫計，乃周公之用心也云云，見《后山集》卷廿。二理實中，真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初無一定之是非也。

埃及前王陵發(fā)掘

壬戌月，即公歷一千九百廿二年，埃及故都德巴王陵谷內(nèi)都丹喀門王陵發(fā)見，考古學(xué)家嘉德開掘。埃及文化在第十八朝為最盛，距今已三千五百年前，都丹喀門王正在此時，尤可貴。掘出之物，凡各種器具及裝飾品，共壹百余萬件。凡古代埃及人日用物品無不備全，且毫無殘損，誠屬至寶。不特泰西人可為考古之用，即我國亦于學(xué)問考證上，有莫大之利益也。

古文辭類纂箋注

姚氏所編《古文辭類纂》，吳摯甫京卿推為《六經(jīng)》后第一書，洵為卓識。而又以曾氏《十八家詩鈔》為配，其相差不可以道里計，出于阿好，非其倫矣。秀水趙新又銘嘗纂評注，裒輯已得千余條，惜未成書，其語見于《[于]湖題{衤金}集》新又《致袁爽秋觀察書》中。趙桐孫又欲為之箋注，見于吳摯甫尺牘及書中。霸縣高閬仙步瀛亦有注本，見于自撰《文選李注義疏》中。此三書未見傳本，不知已成與否。若能刊行，則于文學(xué)一隅，有莫大之益也。

古書疑義舉例

德清俞蔭甫太史樾，撰《古書疑義舉例》七卷，刊入《第一樓叢書》，在《春在堂全書》中體例最善，甚便后學(xué)。其書大旨，稗販《助字辨略》、《經(jīng)傳釋詞》、《經(jīng)義述聞》三書，改變體例，巍然成一種撰述。厥后儀征劉申叔孝廉師培，撰有《古書疑義舉例補遺》卷，刊入《國粹學(xué)報》第年第期。長沙楊遇夫樹達(dá)，亦撰《古書疑義舉例補遺》卷，刊入北京師范大學(xué)《國文學(xué)會叢刊》第一期。錢唐馬彝初敘倫，撰《天馬山房叢書》，列目十五種，中有《古書疑義舉例三補》一卷、《校錄》一卷。有目無書，蓋與所撰《古書疑義舉例札迻》一卷一書兩名。《札迻》寥寥僅八頁，戊午六月排印本。姚維銳，撰有《古書疑義舉例補》卷，刊入《東方雜志》第廿二卷第八號。四家所補，互有得失，復(fù)寥寥不能成卷帙。蓋古書疑義本少，散見各書者亦如之，俞氏采摭已略盡，后人失所依據(jù)，焉能成書，以與俞氏爭勝。惟劉氏所補，較之三家為善，然亦太嫌瑣碎，不復(fù)能成片段。四家何必妄思續(xù)補耶。

楊士驤論升沉有定

泗州楊文敬公士驤任編修時，值《會典》告成，館例大開保舉，徐蔭軒中堂桐主其事。楊文敬公欲以侍講遇缺題奏，開單送閱。徐中堂見之，擲之于地曰：「現(xiàn)在各衙門皆可鉆營而得，翰林院也要如此，尚成為國家乎！」送稿某人對曰：「老師既不賞他此官，總求老師[栽]培他一官。」徐中堂良久徐曰：「他要道員，盡可給他。」乃以道員分省補用。后補通永道，十載而至魯撫。其任魯撫時，告人言如此。并謂：「升沉得失皆有前定，當(dāng)時并無奢望，使予以侍講遇缺題奏，至今仍不過侍講耳。」

秀才兼營商業(yè)

粵匪未兆亂以前，海內(nèi)尊尚儒術(shù)，所以有士農(nóng)工商之說。四民之中，以士冠首，其重視讀書人可知。當(dāng)時不特科第為人所欣慕，即一窮秀才，亦頗難得，恒有績學(xué)懷才，未博一衿者。更無士人兼營工商業(yè)者。當(dāng)時有一秀才兼營商業(yè)，先文莊公問以何以士能兼商，秀才告曰：「我亦是從書上來的。」先文莊公問故，又曰：「『我不曉得的，學(xué)那個曉得的，我做不上來的，學(xué)那個做上來的』，豈不是書上來的么。」先文莊公大笑。此四句，乃《二論》引端「學(xué)而時習(xí)之」句下之批注。小兒開講，首先講《二論》引端，又首先講此四句。未開學(xué)堂以前，私家讀書，例須如此。秀才引用其語，可謂曲盡其妙。天下事皆如是，又豈獨商業(yè)也哉！

黃錫朋遺民

黃錫朋字百我，都昌人，光緒癸巳舉人，官度支部主事，宣統(tǒng)辛亥，乞假南歸。撰有《{皇鳥}山樵隱詩鈔》四卷、《蟄廬文略》二卷，己未孟冬刊本。詩集自三卷以下，多黍離麥秀之音，文集中《重修宗譜序》，自言有采薇之志。壬子八月，與某君書，自言：「作故國遺民以沒世，則至榮之幸也。」復(fù)友人書，亦自言：「至于鄙人，備員郎署已逾八年，必?zé)o改操易節(jié)之理。」《復(fù)胡伯宜書》，自言：「國變后，以漆室女自處，誓不再嫁。」云云。可謂志節(jié)皎然，不為勢利所誘，為清末完人。無怪其《復(fù)友人書一》后斥王湘綺耄年改嫁，易哭葊徇利屈身，二公聲名，俱一落千丈云云，實千古之公論也。

四庫全書薈要

乾隆年，編纂《四庫全書》告成，至癸巳，復(fù)特詔總裁于敏中、王際華等，編纂《四庫全書薈要》，閱七載始成。經(jīng)部錄壹百柒拾叁種，厘為叁百捌拾肆函，史部錄柒拾種，厘為陸百肆拾函，子部錄捌拾貳種，厘為叁百捌拾肆函，集部錄壹百叁拾玖種，厘為伍百玖拾貳函，總共貳千函，凡壹萬壹千貳百陸拾陸冊，肆百陸拾肆部。經(jīng)部列架陸，史部列架拾，陳于左，子部列架陸，集部列架拾，陳于右。全書共計貳份，壹貯干清宮北摛藻堂，于己亥年告成，一貯御園味腴書室，于庚子年告成。《四庫全書薈要》目錄，刊于《宮史續(xù)編》卷八十二，丁巳七月，仁和吳昌綬雙照樓刊《松鄰叢書甲集》，收入第四種。其書目次第及分類，與《四庫全書》頗有異同，去取亦恐難盡洽人意。類如集部中，唐末之李翱、皇甫湜、孫樵三家，北宋初之穆修、柳開、尹洙三家，均古文家巨擘，亦遭屏棄，他可知矣。

彭紹升論四家詩

長洲彭允初進(jìn)士紹升《四子詩錄序》中有云：「家三之詩溫，讀之者于春宜。臺山之詩雄，讀之者于夏宜。大紳之詩曠，讀之者于秋宜。秋士之詩寒，讀之者于冬宜。有是四子詩，而予我以四時之樂，其亦可優(yōu)游以卒歲。」云云。聲木謹(jǐn)案：四子皆深于佛學(xué)，又好宋儒之學(xué)，兼工詩文，與進(jìn)士宗旨正同，固屬至契之友，其針芥之合，決非他人可比，后人所謂理家別派是也。進(jìn)士工詩文，尤深知詩文，所論甚新穎，發(fā)前人所未發(fā)。惟言秋士之詩寒，尤為確切而不可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