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蘇)奧斯特洛夫斯基
- 2688字
- 2015-11-09 10:16:35
“你這個地痞,無賴!”佛羅霞攆著他罵,隨后她就倚在柴垛上,小聲地哭了起來。
保爾站在樓梯下的黑影里,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又眼看著佛羅霞悲傷地嗚咽,還用頭往柴垛上碰,這時他的心情難以言表異常復雜。可是他沒有露面,只是默默地,顫抖地抓著樓梯的鐵欄桿,一個可怕的想法跳了出來:
“這些不要臉的家伙把佛羅霞也害了。唉,苦命的佛羅霞!……”
普羅霍爾丑惡的嘴臉引起了保爾強烈的反感,他對身邊所有的人都越來越反感和敵視起來。“呵,如果我夠壯的話,我肯定會打死這個渾蛋!我怎么不像哥哥那么威猛強壯呢?”
火在爐灶里躍動著,小火苗落下去,又抖動著燒起來,形成一條長長的、翻轉的火舌,冒著藍光;保爾覺得,它像一個人對他吐著舌頭,譏諷他的無能。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爐子不時發出噼啪聲和水龍頭嘀嗒嘀嗒的聲音。
克利姆卡擦完最后一只平底鍋,把它們放到架子上,擦了擦手。當班的廚子和打下手的女工們都睡在衣帽間。廚房里只有他一個人了。夜里廚房里的人有三個鐘頭休息的時間。這時克利姆卡通常是走上來和保爾一塊打發時間,這個廚房里的學徒工和保爾非常要好。他一上來,就看見在爐門口前蹲著的保爾。保爾已經在墻上看見了熟悉的、頭發亂糟糟的影子,他一動沒動,小聲說:
“你坐,克利姆卡。”
克利姆卡就在柴垛上躺下了,看著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的保爾,笑著說:
“你在那發什么呆?是對爐子使魔法嗎?”
保爾把目光從火苗那兒挪開。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克利姆卡。克利姆卡從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種說不清楚的哀傷,他還是頭一回見到保爾這副苦惱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他又問:
“嗨,今天你和平時不太一樣……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
保爾站起來,在他的旁邊坐下。
“沒什么,”他用沉悶的聲音回答。“克利姆卡,在這里我很不開心。”他使勁地握著放在膝上的雙手。
克利姆卡用手臂支起身子,問:“今天你為什么不開心?”
“你問我今天為什么不開心嗎?不,自打我來到這兒,就沒有開心過。你瞧瞧這兒的一切!咱們像畜生一樣工作,到頭來不僅沒有人感謝,而且還免不了挨打!哪個人心情不好,他就拿你出氣,還不能反抗。老板雇我們給他干活,可是誰都可以任意欺負你。就算是你分身有術,也不能同時把每個人都照顧好,稍有差錯,就會挨打受罵。不論你怎么賣命地干,分內的事全做好,讓別人無可挑剔,總難免有點錯兒,你還是難逃別人的打罵……”
克利姆卡嚇了一跳,打斷他說:
“別大吵大嚷的,小心有人進來聽見。”
保爾蹭地站了起來。
“隨他們的便吧,我也不想在這干下去了。就是到馬路上掃雪也比這兒強多了……這兒是什么……是埋死人的地方,這里的人全是臭無賴。你看他們每人都拿著大把鈔票!他們根本不把咱們當人,對姑娘們為所欲為;如果有誰模樣好看一些,又不想賣身的話,他們立刻就會把她趕走。她們能投奔誰呢?他們雇的全是一無所有的女人。她們只是想吃飽飯,這里至少還能糊口。為了有口飯吃,只好任他們欺負了。”
他滿腔怒火地說著,克利姆卡擔心誰會聽到,趕緊爬起來關緊通著廚房的門。保爾還在不停地把滿腹心事往外倒。
“就拿你作例子吧,克利姆卡,別人打你時,你為什么默默忍受?難道你甘心受他們的欺壓嗎?”
保爾坐到桌邊的凳子上,疲憊地用手支著下巴。克利姆卡往爐子里加了幾塊木柴,也坐在了桌邊。
“我們今天不學習了嗎?”他問保爾。
“沒書可念了,”保爾回答,“書亭不營業了。”
克利姆卡感到很意外。
“為什么不營業了?”
“賣書的被憲兵抓走了。還搜出了一些東西。”保爾回答。
“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聽說是什么政治。”
克利姆卡難以理解地看了保爾一眼。
“政治是什么意思?”
保爾聳了聳肩。
“天知道!聽說,如果誰不服從沙皇,這就叫政治。”
克利姆卡害怕得抖了一下。
“真有人敢反抗沙皇嗎?”
“不清楚。”保爾回答。
門開了,格拉莎迷迷糊糊地走了進來。
“你們倆怎么不睡會兒呢?趁著火車沒到站,還能睡一個小時。你們去睡吧,保爾,我幫你看著水鍋。”
保爾很快就被解雇了,比他自己想的還要早。而且他也沒想到會這樣離開那兒。
正月里一個寒冷的早晨,保爾上完了班,但是,沒人來接班。他找到老板娘,說他要回家去,可是老板娘不讓他走。所以,雖然他又累又困,但還要堅持一天一夜。到了晚上,他確實撐不住了。可是在別人睡覺的時候,他還要在幾個大鍋里倒滿水,再燒好,等到三點鐘的那班火車到站。
他擰開水龍頭,但一滴水也沒有,肯定是水塔里空了。他沒關水龍頭,自己躺在柴垛上睡了。他實在是熬不住了。
幾分鐘后,水龍頭猛地嘩嘩流出水來,不一會水槽就滿了,隨后就溢出來了,淌到洗刷間的瓷磚地上,夜里洗刷間從來沒有人。水淌得越來越多,水淹過了磚地,就順著門底下淌進了食堂。
一股股水流,在沉睡的客人們的包袱和箱子下淌過,可是沒有人發現。直到一個躺在地板上的客人被水弄濕了,他躥了起來,大聲叫喚,客人們都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東西拿起來。食堂里亂成了一鍋粥。
水依然淌著。
在旁邊房子里收拾桌子的聽到客人們亂哄哄的,趕緊過來看發生了什么事兒。他蹦過地上的水,越到門那兒,用力推開門。門一開水就更朝食堂里淌。
吵嚷更厲害了。幾個值班的伙計一塊奔進洗刷間。普羅霍爾沖著熟睡的保爾沖去。
拳頭噼里啪啦地打在保爾的腦袋上,他被打蒙了。
他剛被打起來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他眼里直冒金星,渾身疼得厲害。
他全身上下都給打傷了,艱難地、一拐一拐地走回家。
第二天早晨,哥哥眉頭緊鎖,臉色很難看,讓保爾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他說一遍。
保爾把夜里的事兒告訴了他。
“是哪個打你的?”
“普羅霍爾。”
“好,你先歇著吧。”
阿爾焦姆穿上他的皮上衣,一言不發地走了。
“你能幫我叫一下普羅霍爾嗎?”一個以前沒見過的工人問格拉莎。
“他很快就來了,你先在這兒等一會兒。”格拉莎回答。
身材高大的陌生人靠著門框。
“行,我在這兒等他。”
普羅霍爾拿著不少盤子,用腳踢開門走了進來。
“這就是你要找的人。”格拉莎指著他說。
阿爾焦姆沖上前去,一只有力的手狠狠地拍在那伙計的肩膀上,眼睛盯著他,說:
“你干嗎欺負我弟弟保爾?”
普羅霍爾企圖抽出肩頭,但是阿爾焦姆的一記重拳已把他打翻在地;他企圖站起來,可更有力的第二拳又打了過來,打得他暈頭轉向,怎么也起不來了。
洗餐具的女人們全傻了眼,藏了起來。
阿爾焦姆扭頭就走了。
普羅霍爾血流滿面地在地上扭曲著身子。
當晚,下班后阿爾焦姆沒有回家。
他母親打聽清楚:他讓憲兵抓起來了。
過了六天,他被放了出來,那已是晚上,母親都上床休息了。保爾坐在床上,哥哥跑過去,在他旁邊坐下,關心地問他:
“弟弟,你的傷好了嗎?這次還算命好。”停了一會兒,他又接著說:
“沒關系,你去發電廠上班吧,我已幫你辦妥了。在那兒你能學點有用的東西。”
保爾抓住哥哥的大手,用力地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