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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巫師學院(3)

冬天可就不同了。格得與七位師兄弟被送去柔克島北端岬角,即“孤立塔”所在之處。孤立塔內單獨住著“名字師父”,他的名字“坷瑞卡墨瑞坷”,在任何一種語言里都不具意義。孤立塔方圓數英里內無一農莊或住戶。它矗立在北角懸崖上,陰陰森森,冬天海上的云層,灰灰沉沉;八個初習生跟隨名字師父,必修的功課就是一排排名字,無止無盡。塔中高房內,與眾徒弟同室的坷瑞卡墨瑞坷高居首席,書寫一排排名字,那些名字必須在午夜之前記住,否則屆時墨跡自動消退,只剩空無一字的羊皮紙張。塔內寒冷昏暗,終年寂靜,僅有的聲音是師父執筆寫畫的聲音,偶爾一聲嘆息,發自某個學徒。培尼海上一個小島“婁叟”,沿岸每個岬角、島端、海灣、響聲、海口、海峽、海港、沙洲、礁石、巖石的名字,統統要學會。學徒如果抱怨,師父或許什么也不說,只是加上更多名字;要不然就會說:“欲成為海洋大師,必知曉海中每一滴水的真名。”

格得有時會嘆氣,但從未抱怨。學習每個地方、每樣事物、每個存在的真名,雖然枯燥難解,但格得在這種學習中,看到他所冀求的力量,就像寶石般躺臥在枯涸的井底,因為魔法存在于事物的真名里。他們抵達孤立塔的頭一晚,坷瑞卡墨瑞坷曾告訴他們這點,雖然他后來沒再提起,但格得一直沒忘記:“很多具備雄厚力量的法師,終其一生都在努力尋找一項事物的名字——一個已然失卻或隱藏不顯的名字。盡管如此,現有的名字仍未臻完備,就算到世界末日,也還是無法完備。只要你們仔細聽就會明白為什么。陽光下的這個世界,和沒有陽光的另一個世界,都有很多事物與人類或人類的語言無關,在我們的力量之上,也還有別的力量。但是魔法——真正的魔法,唯有使用‘地海赫語’或地海赫語所寄生的‘太古語’的那些存有者,才能施展。”

“那就是龍的語言,創造世界眾島嶼的兮果乙的語言,也是我們的詩歌、咒語、法術、妖術所用的語言。但到了今天,太古語已潛藏在我們的赫語里,而且產生了變化。比如,我們稱海浪上的泡沫為‘蘇克恩’,這個字由兩個太古詞匯構成:‘蘇克’——羽毛,與‘伊尼恩’——海洋。‘海洋的羽毛’就是‘泡沫’。可是如果口念‘蘇克恩’,仍無法操縱泡沫,必須用它的太古語真名‘耶撒’,才能施展魔力。任何女巫多少都懂得幾個太古語的字詞,法師懂得更多。但我們不懂的還更多,有的因年代久遠而散失,有的則藏而不顯,有的只有龍和地底的太古之力才通曉;還有一些則根本沒有生物知道,當然也沒有誰能悉數習得,因為那種語言廣袤無邊。”

“道理就在這里。海洋的名字是‘伊尼恩’,人盡皆知,沒有問題。可是,我們稱為‘內極海’的那片海洋,在太古語里也有自己的名字。既然沒有東西會有兩個真名,所以‘伊尼恩’的意思只可能是:‘內極海以外的全部海洋’。當然它的意思也不僅止于此,因為還有數不清的海洋、海灣、海峽,各自有各自的名字。因此,要是有哪個海洋法師瘋狂到想要對暴風雨施咒,或是平定所有海洋,他的法術就不僅要念出‘伊尼恩’,還得講出全群島區、四陲區,以及諸多無名的所在以外,全部海洋的每一片、每一塊、每一方。因此,給予我們力量去施展魔法的,也同時限制了這個力量的范圍。也因此,法師只可能控制鄰近地帶那些他能夠精準完備地叫出名字的事物。這樣也好,因為若非如此,那些有力量的邪惡分子或智者之中的愚頑分子,一定早就設法去改變那些不可改變的事物了,那么‘一體至衡’勢必瓦解,失去平衡的海洋也會淹沒我們冒險居住的各個島嶼,太古寂靜中,一切聲音和名字都將消失。”

格得長久思考這些話,已然透徹了悟。可是,這項課業莊嚴的特質,終究無法使待在孤立塔一整年的長期研讀變得容易或有趣一點。一年結束時,坷瑞卡墨瑞坷對格得說:“你的啟蒙功課學得不錯。”之后便沒再多說。巫師都講真話;而且,辛苦一年才學會的那些名字操控技巧,只是格得終生必須繼續不斷學習的開端而已。由于學得快,格得比同去的其他師兄弟早一步離開孤立塔;這就是格得獲得的僅有的贊美了。

初冬,格得踽踽獨行,沿著冷清無人的道路,向南穿越島嶼。夜晚來臨,雨落了下來,他沒有持咒驅雨,因為,柔克島的天氣掌握在風鑰師父手中,恐怕要改也改不了。格得在一棵巨大的潘第可樹下避雨。他裹緊斗篷躺著,想起歐吉安師父。他猜想,師父這時可能依舊在弓忒高地繼續秋日漫游:露天夜宿,把無葉的樹枝當屋頂,滴落的雨絲當墻壁。想到這里,格得微笑起來,因為他發現,每每想起歐吉安,總帶給他安慰。他滿心平靜入睡,寒冷的黑暗里,雨水喃喃。待曙光醒轉,雨已停歇,格得看見一只小動物蜷曲在他的斗篷褶縫里取暖安睡。望著那動物,格得頗感驚奇,因為那是一種名叫“甌塔客”的罕見獸類。

甌塔客只見于群島區的南部四島:柔克、安絲摩、帕笛、瓦梭。體型小而健壯,臉寬,眼大而明亮,毛色深棕或帶棕斑。它們不會叫,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但牙齒無情、脾氣猛烈,所以沒有人把它們當寵物豢養。格得撫摸著伏在手邊的這一只,于是它醒來打個哈欠,露出棕色小舌和白牙,一點也不怕格得。“甌塔客。”格得一邊喚道,一邊回顧在孤立塔所學的千萬種獸名,最后,他用太古語真名叫喚這動物,“侯耶哥!想不想跟我走?”

甌塔客安坐在格得張開的手中,開始舔洗皮毛。

格得把它放在肩部的帽兜內,讓它跨伏在那兒。白天里,它有時會跳下來,倏地躥進林中,但最后總會回來。有一次回來時還叼著它抓到的一只木鼠,格得笑起來,叫它把木鼠吃了,因為當天是日回節慶之夜,也是他禁食的齋戒期。格得就這樣在雨濕的傍晚經過柔克圓丘,看見宏軒館的屋頂上方,有許多假光在雨中閃耀。待他進了宏軒館,眾師父和師兄弟在燈火通明的大廳歡迎他。無家可回的格得,感覺好似返家一樣,很高興重見這么多熟悉的面孔,尤其是見到維奇深褐色的臉龐。帶著大大的微笑上前歡迎格得。格得才知道這一年他有多么想念這位朋友。維奇已在秋季升為術士,不再是學徒了,但這并沒有成為兩人之間的障礙,他們一見面就暢聊起來。格得感覺和維奇重逢的這第一個小時里,他所講的話比在孤立塔一整年所講的還多。

大伙兒在家爐廳的長桌旁落座,準備啟用慶祝日回的晚餐時,甌塔客依舊跨騎在格得肩頭。維奇看見這只小動物,很驚奇,一度伸手想撫摸它,但甌塔客張開利牙咬了他一下。維奇笑了起來,說道:“雀鷹,聽說受野生動物青睞的人,連巖石、流泉等太古之力也會用人類之聲對他們說話。”

“人家說,弓忒島的巫師常馴養動物,”坐在維奇另一邊的賈斯珀說,“我們倪摩爾老師父就養了只渡鴉。詩歌中也曾提到,阿爾克島的紅法師用一條金鏈子牽著野豬。但我還沒聽過有哪個術士會在帽兜里養老鼠。”

聽了這番話,大伙兒都笑起來,格得與大家一同歡笑。那一晚是歡樂的節慶之夜,與同伴們共度節慶,置身在溫暖和快活中,格得很開心。不過,賈斯珀這次講的笑話,與他以前講的笑話一樣,都讓格得不快。

那天晚上,偶島島主是光臨學院的賓客之一,島主本人也是知名術士,曾是柔克島大法師的徒弟,所以有時會在日回節慶或夏季長舞節回來。他偕同夫人來做客,偶島夫人苗條又年輕,亮麗如新銅,烏黑的秀發上戴著鑲貓眼石的冠冕。由于難得見到女子坐在宏軒館的廳堂內,有幾位老師父不以為然地斜目注視她;但年輕的男士都張大了眼凝視。

維奇對格得說:“我愿意為了這樣的美人,全力施展宏偉的魔法……”他嘆口氣,笑了起來。

“她只不過是個女人呀。”格得回答。

“葉芙阮公主也只是個女人,”維奇說,“但由于她的緣故,英拉德島全部變成廢墟,黑弗諾島的英雄法師辭世,索利亞島也沉入海底。”

“那都是老故事。”格得雖這么說,卻也開始注視偶島夫人,揣想古代故事所講的世間美人,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

誦唱師父已經唱完《少王行誼》。接著,在場師徒齊唱《冬日頌》。賈斯珀利用眾人站起來之前的短暫空當,迅速起身,走到最靠近爐邊那張坐著大法師、眾師父與貴賓的桌子旁,拜謁偶島夫人。賈斯珀已是個青年,長得魁梧俊秀,斗篷領口有銀色環扣,因為他也是今年升為術士,銀色環扣就是術士的標記。夫人冠冕上的貓眼石在黑發的襯托下,熠熠生輝。她微笑靜聽賈斯珀講話,在場師父也都慈祥頷首,同意賈斯珀為夫人表演一段幻術。賈斯珀讓一棵白樹由石地板里冒出來,枝干向上延伸,碰到高高的屋梁。每根樹枝上的小樹枝都掛著發亮的金蘋果,每顆蘋果都是一個太陽,因為這棵樹是一棵“年樹”。忽然間,枝干間飛出一只小鳥,全身雪白,尾巴有如白雪瀑布。接著,所有的金蘋果光澤漸暗,變成種子,每顆種子都是一小滴水晶,由樹枝落下,發出如雨的聲音。霎時飄來一陣香氣,樹葉在搖擺中變成玫瑰般的火焰,白花也好似星辰……幻術至此便逐漸淡去。偶島夫人開心地叫了起來,她耀眼的頭頻頻向這位青年術士頷首,贊賞他的法力。“你來我們偶島居住吧——可以吧,老爺?”夫人孩子氣地詢問嚴肅的丈夫。但賈斯珀只說:“夫人,等我把師父們傳授的技巧練習精通,當得起您的贊美時,我會樂意前往,而且永遠甘心為您效勞。”

賈斯珀取悅了在場所有人——只有格得除外。格得出聲附和眾人的贊美,但內心卻沒有附和。“我還可以施展得比他更好。”格得在酸酸的妒意中對自己說。從那刻起,當晚所有的歡樂便在他心中變得黯淡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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