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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被俘

黑武士正在濕熱的叢林樹蔭下起勁地工作著。他們用矛把地表那一層黑色的腐殖質弄松,掘開土層。然后用帶著長指甲的雙手,從陳年的小路中央捧走一塊塊的土塊。他們不時蹲下來歇一會兒,一邊聊天一邊嬉笑,漸漸在他們的腳前出現了一個越來越大的坑。

休息時,在附近的一棵大樹干上,黑武士倚著他們長圓形的水牛皮盾牌,長矛放在一旁。汗水順著他們黑漆光亮的皮膚淌下,皮膚下面顯露著一塊塊圓滾滾的肌肉,柔軟而有力地表現出一種天然的健康。

一頭牡鹿小心地一步步沿著小路向水邊走去,當突然聽到一陣笑聲時,它不免豎起了耳朵停在那里。有那么一陣它像塑像一樣站著,只有鼻孔一翕一合,最后還是轉身從可怕的人類面前悄無聲息地逃跑了。

大約一百碼以外,人類從來走不進去的茂密草叢中,雄獅努瑪抬起了毛發蓬松的大腦袋。這只獅子昨天一直飽餐到快天亮的時候,要不是這嘈雜的人聲,還要好好睡上一陣子。這會兒它終于伸著鼻子向空中聞來聞去,捕捉著淡淡遠去的牡鹿的味道和濃郁的人的汗臭味。但是,這會兒它已經吃得太飽了,只是咆哮幾聲以后,就站起來慢騰騰地走掉了。

羽毛華麗的小鳥帶著刺耳的嘰嘰喳喳的尖叫,在樹木間飛來飛去;小猴子們也不斷吵鬧著,在黑人頭頂搖擺的樹枝上躥來跳去,但是它們卻是無人理睬的。因為寬容博大的原始叢林里的萬千種生命,就像在城市里的蕓蕓眾生一樣,在上帝的大千世界里,也不過是自成群體的孤獨的一小部分罷了。

不過他們有時也并不完全是孤獨的。

就在黑人們上面的一處地方,一個灰眼睛的青年人,在樹葉的掩映下輕輕跳落到一棵大樹枝上,密切注意著他們的每一個動作。仇恨的怒火郁結在他的胸中,他懷著好奇,想知道這些黑人要干些什么。正是這樣一些人,曾經殺死過他親愛的卡拉。這些人對于他來說只是敵人,不可能是別的。但是他喜歡看著他們,渴望知道這些人的行為方式。

他看著他們挖的坑越來越深,直到像一只張著的大口,橫在小路當中。這是一座大得可以一次裝下六個挖坑人的坑。泰山猜不透他們這樣苦干的目的是什么。等到看見他們把一頭削尖了的幾根木樁,間隔著栽進坑底,他越發不解了。接著他們又在坑上橫豎搭了幾根細枝條,再在上面蓋滿樹葉和泥土,把這座坑完全擋了起來。這時的泰山更加覺得莫名其妙了。

這些黑人此時心滿意足的樣子,泰山都看在眼里。不過在他敏銳的眼睛看來,他們掩蔽這個坑的工作確實弄得很好,雖不能說天衣無縫,也算得上相當出色了。泰山對他們挖這么一個坑的目的感到實在是太神秘了,以至于這次竟讓這些黑人大搖大擺地向他們的村子走去,再沒有像往常一樣,玩點恐怖的把戲去驚擾他們,以滿足他復仇的喜悅。

泰山對這些黑人的行為當然是迷惑難解的了。因為他們畢竟闖到這個荒涼的世界里來只有不長的時間,而且他們也是第一批進入這蠻荒之地的人類。對于這里的努瑪獅子、大象、大猿和大大小小的猴子以及叢林中其他的千百種生物來說,人類的行為在此之前都是陌生的。他們對這些黑色的、沒有毛發披散在身體上的、用后腳直立走路的動物,無疑還需要好好了解。不過可以肯定,他們知道得越多,就越會明白這些黑家伙對他們的安寧越是不利。

泰山在這些黑人走后不久,就跳到地上來。他在黑人挖的這個坑邊嗅來嗅去,繞著它走了一圈;然后又蹲下來,撥開一點坑邊覆蓋的泥土,露出了搭在坑上的小樹枝,對它又是摸又是聞,歪著頭沉思了好一陣;最后又把它們按原樣覆蓋好,接著才跳上樹去,在樹枝間向他的渾身毛發的老伙伴們——大猿喀卻克的部族蕩去。

他在路上遇見了老對頭——獅子努瑪,他摘了一個野果子向它的臉上擲去,還嘲諷地罵它是吃腐肉的鬣狗旦格的哥哥,并向它做鬼臉。努瑪這時瞪著黃綠色的大眼睛,里面陰森森地充滿了怒火,看著在它上面跳來蹦去的那個人而無可奈何。獅子低沉的咆哮震動著它的喉管,極度的憤怒只能轉化到它的尾巴上,讓它倒豎起來,然后猛地向空中一翹,像鞭子一樣甩下。但是根據過去的經驗,它和小人猿相隔這么遠的“爭吵”,終歸是無濟于事的。所以,它只好轉過身,生氣地掃著尾巴,向著茂密的草叢走去,隱沒在對手的視線之外了。泰山看它走了之后,也像大猿戰勝對手時一樣,仰面向天長吼一聲,就繼續趕路去了。

他又走了一英里多路,上風頭突然刮來一股熟悉的刺鼻氣味,有什么動物似乎就在眼前。果然不一會兒,在泰山的下方,一個灰黑色的大家伙,扇動著大耳朵和一只大肉鼻子,緩慢而悠閑地走了過來。這是泰山的老相識大象吞特。泰山猛地折斷了一根小樹枝,一聲“咔嚓”的聲響,立刻讓那個笨重的大家伙停了下來。它的大耳朵立刻豎了起來,柔軟的大鼻子更是不停地伸來晃去,尋找危險的氣味。它的兩只小眼睛也茫然無益地試圖找到擾亂了它安寧的聲響來源。

泰山不由得哈哈大笑,來到長著厚皮的大動物的上方叫道:“吞特!吞特!巴拉(猿語,鹿)的膽子也比你大。你,一只大象,叢林里最大的大家伙,力氣能頂得上好幾頭努瑪,對付它們不過像用鼻子摸摸腳趾頭那么容易。力氣能拔起大樹的家伙卻讓樹枝的折斷聲嚇了一跳。”

大象發出了呼嚕嚕的吵鬧聲,像是它的回答。但它既不像嘆息也不像放心似的松了一口氣,只是豎起來的大鼻子和大耳朵都放了下去,尾巴也和平常一樣了。不過它的小眼睛還是在不停地搜尋著泰山。可是,這也沒用多久,因為幾秒鐘之后,泰山就跳到他老朋友寬闊的大腦袋上了,然后他就伸展了身體躺在上面,用腳趾敲打著它的厚皮膚的脊背。泰山兩手背過來用手指撓著大耳朵下面柔軟的面頰,一面嘴里嘟嘟囔囔地說著叢林里的事,就好像他的每一句話吞特都懂得似的。

看起來大象對泰山的話好似聽懂了不少,其實泰山對他講的一大堆語言,遠遠超過了這個叢林大家伙所能接受的范圍。不過,它仍然靜靜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一眨,輕輕搖著大鼻子,就好像正著迷地欣賞著泰山的每一個詞句。不過事實上,只是這種友好而熟悉的聲音和在它耳朵前后撫摸的手讓它感到舒服罷了。而且,泰山從小就喜歡跳到大象背上,一旦形成了這種互無防范的關系,他也就假定在這個叢林里長著大獠牙的龐然大物心里也對他充滿著友情。在他們多年的接近中,泰山發現他已經掌握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能直接控制和指揮他這力氣巨大的朋友。在泰山呼喚大象時,只要它敏銳的耳朵能聽到小人猿尖利刺耳的叫聲,它就會隨時從哪怕是很遠的地方穿過叢林跑來。這實際上是萬物之靈的人對野生動物的一種超越,盡管看起來好像是兩者之間的一種默契。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泰山還趴在吞特的脊背上。時間對他們倆都是沒意義的。生活對他們而言主要就是如何裝滿自己的肚子,與大象相比這對泰山來說并不是一件多么艱苦的事。因為泰山的肚子要小得多,且有個會吃雜食的胃,食物也不難得到。如果某種食物一時不易得到,還有許多別的食物可以滿足他的食欲。他不像吞特那樣只能吃某些種類的樹皮或另一些植物的木質部分,同時,一年里只有到季節適宜時才能吃它們的葉子,而且數量很大。所以,對吞特來說,它一生的大部分時間用來填滿肚皮,借以保持龐大的軀體和肌肉的需要。這也是人以外的動物的普遍狀態,它們的生活都被搜集食物和消化食物的過程所占據。這也就是動物沒有人進化得快的原因吧!人會有更多的時間用于思考飲食以外的其他問題。

當然泰山是不會這樣去考慮問題的,更不用說吞特了。如今泰山只知道他和吞特相處得很愉快罷了。他既不知道這種感覺是為什么,也不了解自己是萬物之靈的人類。他只是渴望從生活中獲得更多的愛。可是喀卻克部族中他幼年時的伙伴早就長成身材高大的粗野的大猿了。現在才出生不久的幼猿,泰山只是偶爾和它們嬉鬧一會兒。盡管泰山也覺得它們可愛,但是它們遠不是泰山可以休閑溝通的伴侶。吞特與它們相比畢竟還是一個平穩、寧靜和踏實的動物。泰山四腳八叉地躺在吞特寬大的脊背上,向它不時扇動的大耳朵里灌輸自己模糊的想法和靈感,這無疑是一種享受,有一種心滿意足的舒適。在所有叢林的“動物居民”中,吞特是自從老母猿卡拉被殺害以后獲得泰山最多愛撫的朋友。有時泰山很想知道吞特是否理解他對它的寵愛,但這是很難弄清楚的事。

現在為了口腹之需,泰山不得不離開吞特背上的安樂窩了,他也無法不聽從轆轆饑腸的指揮。泰山跳到樹上,朝大象相反的方向去搜尋吃食去了。而大象則依舊緩緩向前走去。

有個來把小時,人猿一直在尋找著,盡管野果就掛在他的頭上。這兒有櫻桃以及香蕉等等他菜單上常見的東西,可是今天他卻想尋找肉食。肉食!只有肉食才總是引起泰山狩獵的欲望!只是有時肉食并不是容易到口的美味,就像今天一樣。

當他在叢林中游蕩的時候,他活躍的思維常常也在不停地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情,這幾乎成了他一個不由自主的習慣。這會兒他正想起遇見吞特的事,想起挖坑的黑人和那個留在那里卻又遮蓋了起來的大坑。他反復思索著它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他常常這樣反復地分析比較,最后得出結論。盡管他的結論未必正確,但至少是動了腦筋的判斷。

正在他反復思考著今天這件怪事的時候,突然在他腦海里出現了一個灰色的龐然大物——他的吞特,在小道上慢吞吞地游蕩著向前走去的景象。就在這時,泰山忽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恐懼感,決定和行動在人猿泰山的生活中幾乎往往是同時完成的。而現在,他正飛身向原來大象走過的方向奔去。這時,這個大坑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在他的思考里似乎已經有一點眉目了。

從一棵樹的樹枝上蕩向另一棵大樹的樹枝,泰山在樹枝密集的叢林中向前蕩去。他有時又不得不跳到地上來,輕步奔跑著穿過綠草如茵的林間空地。只有遇到灌木叢、纏繞的藤蔓妨礙時,他才又跳到樹上,在它們的上面蕩行。

在急匆匆的行進中,他把平時的謹慎已經丟到九霄云外去了,因為小心早被對朋友的一片關心所替代。就這樣他突然闖入了一片開闊地。他一點兒也沒有想到在這里會遇到什么阻礙,就不在意地從樹上跳了下來,向開闊地的另一邊大步走去。當他穿行到這片空地的中央時,從一處茂密的高草叢中,被他驚起了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鳥。這時的泰山立刻警覺,這些像哨兵一樣的小鳥預示著他即將遇見一種什么動物。果然剎那間,從迎面的草叢里匆忙站起來的一頭短腿布吐(猿語,犀牛),擺出了一副進攻的樣子。不過犀牛的攻擊大都是不準確的,它小眼睛的遲鈍視力使它的攻擊總是顯得有點飄忽不定,就是距離不遠它也常常失去目標,尤其當它內心懷著膽怯想要逃跑的時候。不過,一旦被它上一下子,那也是足夠致命的了!

今天布吐隔著不遠的沒膝蔓草徑直沖向泰山。它突然受到來自泰山方向的驚嚇而站了起來,然后用小眼睛拼命地搜尋敵人的方位,并且咆哮著直向泰山沖來。剛才被泰山驚起來的那些犀鳥,也正圍著它們的主人飛個不停。在空地一邊的樹上,一大群猴子被犀牛的吼叫和噴鼻子的聲音嚇了一跳,也跳到最高的樹枝上吱吱亂叫亂跳個不停。這時泰山卻顯得胸有成竹、安詳自如。

他就站在犀牛來路的正中央,附近當然也沒有什么樹木,而泰山又不想為了布吐而延遲行程。他領教過這個笨野獸的招數,心中已經有足夠的準備。就在犀牛全力沖到面前時,他已經繞過了犀牛的大腦袋和嚇人的長角,縱身一跳躥上犀牛的脊背。接著他又一跳,就到了犀牛的身后,然后像一頭鹿一樣,直奔大樹叢而去。

撲空了的犀牛不由得大怒,轉身亂沖起來,可是恰巧那又不是泰山逃走的方向。此時泰山早已經跳到樹上,安然地以他特有的速度在樹間飛奔。

在泰山前方的某個地方,吞特正慢吞吞地沿著一條老的象路向前走去。在吞特的前方,正趴伏著一個豎起耳朵傾聽動靜的黑人。他突然聽到了漸到跟前的噼啪咔嚓聲,這表明一頭大象正在走近。黑人的左邊還有另外一些正在守望的同伴。這時只聽見一聲低沉的信號在他們之間傳遞開來,這是告訴同伴獵物正在走近。不一會兒,他們迅速都朝象徑這里集中。他們各自占據一個大象來路的下風頭位置,靜悄悄地守在那里。他們都屏住了聲息,終于讓他們等來了渴望已久的一頭甩動著大鼻子、長著一副讓他們怦然心動的雪白象牙的大家伙。

大象走過了他們潛伏的位置,武士從樹枝上跳了下來。他們不再沉默,有的鼓掌,有的高呼。大象受了驚嚇,突然站住了。鼻子和小尾巴都直豎了起來,大耳朵也同樣豎了起來,然后就撒開四條腿向前大步筆直地朝著那個掩蓋的大坑和那豎在坑底的尖木樁跑去。在他的后面跟著一群使勁呼喊的武士,催促它拼命快跑,不讓它有注意腳下的機會。大象吞特本來可以轉身把一群對手趕散,現在它卻像一頭飛逃的驚鹿,直向使它死亡的地方跑去。

在大象的后面,是全力飛速趕來的泰山。他就像一頭松鼠一樣在樹枝之間躥跳奔跑,因為這會兒他聽到了黑人們的呼叫,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們想干什么。他曾發出過一次引起叢林回響的尖利叫聲,可是已經受了驚的吞特沒有聽到,即使聽到了也不敢停住腳步。

這會兒大象離埋伏在路上的陷阱只有不多的幾碼了。后面的黑人肯定以為他們就要成功了,正一個勁兒地呼喊、亂跳,揮舞著長矛緊追不舍,同時心花怒放地慶賀即將獲得美麗珍貴的象牙和能美餐一頓的象肉。他們高興得已經完全忘乎所以了,所以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正在他們頭頂上樹枝間躥過的人猿泰山。就連吞特也看不見泰山,更聽不見泰山讓他停下的警告。

再有幾步吞特就會跌到坑里的尖樁上,而這時泰山正好已經趕到了它的前面。泰山跳到地面,落在坑邊。大象的小眼睛看到他時,它的身體也剛好到了小人猿的面前。大象一下子認出了他的老朋友。

“站住!”泰山大喝一聲。大象恰好就在他舉起的手前面停了下來。泰山趕快轉身踢開了蓋在坑上的幾根樹枝。大象立刻看明白了前面的陷阱。

“沖回去!”泰山咆哮著說,“他們已經在你后面了。”

但是這會兒的大象已經嚇昏了頭,在他前面就是那個揭開了一角的大坑。坑究竟有多大吞特并不知道,不過大坑左右卻是沒有異樣的灌木叢。于是它尖叫了一聲,突然右轉逃去。只聽得一陣稀里嘩啦的響聲,他已經沖進只有他這樣龐大的軀體才能踏進去的被藤蔓纏得牢牢的樹叢中去了。

泰山站在坑邊看著大象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由得笑起來。這時黑人們馬上就要來了,他自然是走掉的好。于是他轉了個方向就要離去。可是就在他轉身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一只腳上時,這只腳下的坑沿突然塌了下去。泰山本要縱身躍起,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竟一個跟頭栽了下去,臉朝上地直向尖木樁跌去。

不一會兒工夫,黑人已經來到坑邊,他們從前面不遠處就看出來大象已經溜掉了。因為坑蓋上的那個窟窿絕容不下大象那樣龐大的身軀。一開始他們想可能是大象在上面踏了一腳,就抽身跑掉了。可是當走到坑邊向坑里窺探時,卻大吃一驚,一個個眼睛睜得溜圓,坑底竟躺著一個裸體的高大白人。

他們中有幾個人以前曾經看過一眼這個叢林之神。因為相信這個白人有什么魔法,所以他們嚇得后退了幾步。可是另外一些黑人卻相信他們不過是得到了另一個獵物,竟走上前來跳進坑底,把泰山舉了出來。

泰山身上并沒有什么傷破的地方,只是后腦勺上被木樁撞起了一個腫包,表明他只是落下時被木樁的側面碰昏了過去。黑人們當然也很快看出了這一點,于是立刻把他的手腳綁了起來。因為他們對這個“人獸”多少懷有一些敬畏,也知道他是和那些披滿毛發的叢林大猿居住在一起的。

黑人抬著泰山向他們村子的方向走出沒有多遠,人猿眨了幾下后終于睜開了眼睛。他向周圍奇怪地看了一小會兒,當他的意識完全恢復以后,明白處境不妙。他從小習慣于依靠自己,現在也不奢望外力相助,而是絞盡腦汁考慮逃跑的可能性。他現在還不敢試圖掙斷他身上的捆綁物,因為一旦黑人發現了,可能會把他捆得更緊更牢。

不過,現在他的對頭們到底發現他已經醒來,恢復了知覺。這些黑人現在肚子里已經空了,沒力氣抬著他走過這悶熱的叢林,所以就把他放在地上,解開他的兩腿,趕著他走在他們中間,還時不時地用長矛一下一下刺他,不過這只是因為他們內心膽怯,對他懷著畏懼的一種壯膽行為罷了。

當黑人們發現對他們的刺戳泰山并沒有顯出痛苦的表情后,更加心虛起來。因此,他們很快就停止再去惹他了,而是有點相信這個奇怪的白人大漢可能真是什么神人,所以才對疼痛沒有反應。

當快要走近村落時,勝利的武士揮舞著長矛,大聲高呼著得勝的口號。當他們走到村寨的大門時,這里已聚集了一大群村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一邊祝賀他們,一邊七嘴八舌地詢問他們這次狩獵的故事。

當村里人眼光落到那位俘虜身上時,他們變得激動起來。一個個嘴巴張得大大的,流露出吃驚和難以相信的神情。因為好幾個月來,他們一直生活在對這個偶爾有人瞥過一眼的白色神魔的離奇的恐懼之中。武士們有時忽然就從他們中間或者從村子里可以看得見的小路上憑空消失,就好像被土地吞食了一樣。可是到了晚上,他們的尸體又好像從天上給丟到村子的街道上。

這個可怕的家伙還在晚上出現在村子的小屋里,殺了人就不見了,卻把死者留在小屋里擺出一副可怕的滑稽相。

現在他可是落在了他們的手里了!他再也不能對他們做什么可怕的事了,這一點是他們慢慢才弄明白的。一個黑女人突然大叫起來,哭喊著向他跑去,向他臉上重重地打了一下。接著另外的人也學著她的樣子,直到泰山的周圍,圍滿了一伙發了瘋的亂抓、亂打、亂叫的暴民。

然后,酋長孟格走來,用長矛把他的人從獵物泰山身邊隔了開來。

“我們要把他留到晚上。”他說道。

遠在叢林里的吞特的驚恐已經慢慢消失了,這會兒正站在那里豎起耳朵,不停地搖擺著大鼻子。這個龐然大物的腦子里正盤旋著什么想法?它能回想起人猿為它所做的事嗎?這大概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不過它知道感激嗎?如果它一旦知道它的朋友正面臨著危難,它能冒著生命危險去搭救泰山嗎?任何熟知大象性格的人都會對此感到懷疑。在印度獵象的英國人肯定也會告訴您,他們從沒有聽說過有大象救人的故事。總體說來,人和大象只是很友好而已。所以要大象克服對黑人本能的恐懼而去援救泰山,恐怕是很難的事。

這時黑人憤怒發狂的喊叫聲已經漸漸聽不見了。大象由于恐懼轉身要逃跑,但是有什么使它停了下來。于是它又轉過身來,舉起它的大鼻子在空中嗅來嗅去,而且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叫聲。

然后,它又站在那里靜聽起來。

遠處的黑人村落里,孟格已經使全村恢復了平靜和秩序。這時,泰山的俘獲者正把他領到一個小屋里。在那里他將被禁閉和看守到晚上的祭神狂歡,然后就被殘酷地處死。吞特的尖叫聲黑人們是很難聽得出來的,可是卻給人猿泰山帶來了消息。泰山聽了這尖叫,突然站住了,他揚起頭引項高叫,使旁邊那些迷信有鬼神的黑人覺得一陣恐懼,毛發直立。盡管他們明知道泰山現在被捆綁得很牢,可他們還是不禁立刻端起長矛把他圍在當中。泰山這時卻側著耳朵靜聽了一會兒,當他聽到遙遠的叢林中終于也響起一聲隱約的回應時,他就放心地跟著黑人們到關他的小屋里去了。

這天的下午,在黑人們準備祭宴的忙亂聲中很快就過去了。從小屋的屋門望出去,泰山能看見黑人婦女正在忙著架火,并往陶罐里倒水。但是對泰山來說這一切都是無關緊要的,他聚精會神地努力想聽到吞特走來的腳步聲。

盡管泰山對吞特的到來持半信半疑的態度,但是他畢竟太了解吞特了,甚至比吞特自己還了解。他知道在吞特龐大的身體里藏著一顆膽怯的心,也知道這些陌生黑人的氣味在它心里引起的恐懼。隨著夜幕的降臨,他期望于吞特前來相救的想法正在消減,此時他反而持一種聽天由命的冷靜態度去面對自己的命運。

整個下午,他在小屋里不停地對付綁著手腕的皮條。他非常緩慢地一點點把它弄松。他很可能在黑人們把他領到殺人柱之前取得成功,泰山不由得舔了下嘴唇,露出了一臉輕蔑的笑。他可以想象得出那些柔軟的黑皮膚在他有力的指頭下的感覺和他銳利的牙齒插進敵人喉管里的滋味,至少要讓他們在打倒他之前嘗嘗他的厲害。

最后,那些武士到底還是來了。他們臉上涂了顏色,頭上插了羽毛,比他們原來的樣子還要難看得多。他們走進來把泰山推了出去。

一到露天之下,迎接泰山的是一陣陣來自聚集在外面的村民的狂呼亂叫。武士們把泰山粗暴地徑直推向那根殺人樁,為的是把他牢牢地綁在那里,等待他們跳完死亡之舞。此時泰山努力鼓起他全身力氣,只一掙,就把已經松動的皮條掙開了。說時遲那時快,他向前一跳就竄進了武士群中,一拳打倒了一個手邊的黑武士,跟著踢翻了另一個并踏上他的胸口。他的牙齒很快咬進了第三個敵人的咽喉。可是接著卻有四五十個黑武士一齊擁了上來,把他推倒在地。于是打呀、抓呀、咬呀,人猿就像大猿教他的那樣戰斗著,活像一個陷入困境的野獸。他的力氣、他的敏捷、他的智慧和勇氣使他可以不費力氣地徒手對付六七個黑人,可是卻沒有那么大的氣力斗得過一齊上來的四五個黑人。

和泰山打斗的黑武士中,盡管有二十來個身上多了血肉模糊的傷口,還有兩個傷重身亡,但他們到底人多勢眾,慢慢地占了上風。盡管如此,他們最后能把他再捆起來嗎?半個多小時的拼命打斗,使他們相信要做到這一點是很困難的。尤其是站在圈外安全地觀戰的孟格村長,對此更是看得很清楚。于是他招呼過來一個武士,讓他去執行一項最終能結束戰斗的攻擊。這個武士受命之后,提著他有毒的長矛,徑直擠進混戰的人群,向目標靠近。

他站在那里高舉著沾了毒汁的長矛,一直在等待一個刺中人猿而不致傷著自己人的機會。他順著混戰的人群空隙緩緩向前挪去。泰山的咆哮聲常引起黑人一陣陣恐懼的顫抖,就好像從后背澆下來一盆冷水。這使他不得不更加謹慎,免得一槍投不中,反傷在這個牙齒銳利、拳頭有力的家伙手里。最后終于被他找到了一個機會。可就在他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右臂上,準備投出致命一擲時,忽然從樹林邊的柵欄處響起了一陣噼啪暴裂的巨響,舉起來準備投擲的手就停在了半空里。他轉過頭來和那些剛剛退出與人猿泰山的戰斗、正在緩氣的黑武士,正好借著搖曳的火光看見一個龐大無比的身體踏倒了木欄,帶著向里側飛濺的木片——一頭巨大的大象向他們這里轟隆隆直沖而來。

這時黑人們立刻作鳥獸散,他們驚恐地呼喊著左右亂跑起來。一些在混戰外圍的黑人還來得及聽到這聲巨響,看到奔跑而來的大象,立刻奪路逃走。貼近泰山的幾個武士卻只顧吶喊打斗,還沒有來得及注意外面發生的事,就成為大象瘋狂攻擊的目標。它停在他們跟前,大鼻子左右亂掃,把他們一個個撥了開去,大獠牙也不停地亂挑。最后在人群中央,它終于發現了雖然渾身血跡、筋疲力盡卻仍然在掙扎戰斗的泰山。

有一個被打翻在地的黑人正要爬起來,卻被大象的鼻子卷了起來,只一甩就扔出了老遠,跌在那里動也不動了。這時大象的小眼睛里邊閃著的憤怒兇光是那樣殘酷和可怕,讓人感到恐懼。有的黑人來不及逃避就被大象有力的大鼻子掃到了一邊。它這時已把圍在泰山身邊的黑人都驅趕和掃卷了出去。那些被它撞倒、掃開和甩出去的黑人,有的在呻吟,有的在掙扎,有的卻躺在那里無聲無息了。

這時站在遠處的孟格村長看得清清楚楚,他貪婪的目光一下子就看中了那一對雪白的象牙。開始的恐慌過去以后,他就催促他的人趕緊找出專門對付大象的長矛。但是等到他們找到長矛趕來時,大象已經從地上卷起泰山,擱到它的背上,轉身穿過剛才撞開的柵欄缺口,呼隆隆地大步向叢林的深處走去,追也追不上了。

獵象先生斷言,這種動物不會為一個人做出專門的貢獻,他們也許是對的。但是對吞特來說,泰山并不是一個“人”,他只是叢林里的一個熟識的伙伴。

同樣吞特也并不是對人猿泰山作出什么感恩的報答,這只是他們之間一種共存的需要,因為他們之間的牢固友誼是從泰山幼小時就已經開始了的。那時他經常坐在或躺在他朋友寬闊的脊背上,漫游在熱帶叢林里的月光之下,共同分享著一種共處的溫馨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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