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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徐茶酒乘鬧劫新人 鄭蕊珠鳴冤完舊案(2)

一行人到了井邊。鄭老兒先去望一望,井底下黑洞洞,不見有甚聲響。疑心女兒此時畢竟死了。扯著徐達,狠打了幾下道:“你害我女兒死了,怕不償命!”眾人勸住道:“且撈了起來,不要廝打。自有官法處他?!编嵗蟽盒睦镉只庞趾蓿野研爝_咬住一塊肉,不肯放。徐達殺豬也似叫喊。

這邊謝公叫人停當(dāng)了竹兜繩索,一面下井去救人。一個膽大些的家人,扎縛好了,掛將下去。井中無水,用手一摸,果然一個人蹲倒在里面。推一推看,已是不動的了。抱將來放在兜中,吊將上去。眾人一看,那里是什么新娘子?卻是一個大胡須的男子,鮮血模糊,頭多打開的了。眾人多吃了一驚。鄭老兒將徐達又是一巴掌道:“這是怎么說?”連徐達看見,也嚇得呆了。謝公道:“這又是什么蹊蹺的事?”對了井中,問下邊的人道:“里頭還有人么?”井里應(yīng)道:“并無什么了,接了我上去。”隨即放繩下去,接了那個家人上來。一齊問道:“井中還有什么?”家人道:“止有些石塊在內(nèi),是一個干枯的井。方才黑洞洞地摸起來的人,不知死活,可正是新娘子么?”眾人道:“是一個死了的胡子,那里是新人?你看么!”押差公人道:“不要鳥亂了!回復(fù)官人去。還在這個入娘的身上尋究新人下落?!编崱⒅x兩老兒多道:“說得是!”就叫地方人看了尸首,一同公人去稟白縣官。

知縣問徐達道:“你說把鄭蕊珠推在井中,而今井中卻是一個男尸,且說鄭蕊珠那里去了?這尸是那里來的?”徐達道:“小人只見后邊趕來,把新人推下井里是實。而今卻是一個男尸,連小人也猜不出了?!敝h道:“你起初約會這兩個同伴,叫做什么名字?必是這二人的緣故了?!毙爝_道:“一個張寅,一個李卯?!敝h寫了名字住址,就差人去拿來。甕中捉鱉,立時拿到。每人一夾棍,只招得道:“徐達相約后門等待,后見他推出新人來,負了就走。徐達在后趕來,正要同去。望見后面火把齊明,喊聲大震,我們兩個膽怯了,把新人掉與徐達,只是拼命走脫了。已后的事,一些也不知。”又對著徐達道:“你當(dāng)時將的新人那里去了?怎不送了出來?要我們替你吃苦!”徐達對口無言。知縣指著徐達道:“還只是你這奴才奸巧!”喝叫:“再夾起來!”徐達只喊得是:“小人該死?!闭f來說去,只說到推在井中,便再說不去了。

知縣便叫鄭、謝兩家父親,與同媒妁人等,又拘齊兩家左右鄰里,備細訪問。多只是一般不知情,沒有什么別話,也沒有一個認得這尸首的。知縣出了一張榜文,召取尸親家屬認領(lǐng)埋葬,也不曾有一個說起的。鄭、謝兩家自備了賞錢,知縣又替他寫了榜文訪取鄭蕊珠下落,也沒有一個人曉得影響的。知縣斷決不開,只把徐達收在監(jiān)中,五日一比。謝三郎苦毒,時時催稟??h官沒法,只得做他不著,也不知打了多多少少。徐達起初一時做差了事,到此不知些頭腦,教他也無奈何。只好巴過五日,吃這番痛棒。也沒個打聽的去處,也沒個結(jié)局的法兒,真正是沒頭的公事。表過不提。

再說鄭蕊珠那晚被徐達拐至后門,推與二人,便見把后門關(guān)了,方曉得是歹人的做作。欲待叫著本家人,自是新來的媳婦,不曾知道一個名姓,一時叫不出來。亦且門已關(guān)了,便口里喊得兩句:“不好了”,也沒人聽得。那些后生背負著只是走。心里正慌,只見后面趕來,兩個人撇在地下,竟自去了。那個徐達一把抱來丟在井里。井里無水,又不甚深,只跌得一下,毫無傷損。聽見上面眾人喧嚷,曉得是自己家人。又火把齊明,照得井里也有光。鄭蕊珠負極叫喊“救人”,怎當(dāng)?shù)蒙线吶四米⌒爝_,你長我短,嚷得一個不耐煩。婦人聲音終究嬌細,又在井里,哪個聽見?多簇擁著徐達,吆吆喝喝,一路去了。

鄭蕊珠聽得人聲漸遠,只叫得苦,大聲啼哭??纯刺焐髁?,蕊珠想道:“此時上邊未必?zé)o人走動?!备呓袃陕暋熬热?!”又大哭兩聲。果然驚動了上邊兩個人。只因這兩個人走將來,有分教:

黃塵行客,翻為墜井之魂。綠鬢新人,竟作離鄉(xiāng)之婦。

說那兩個人,是河南開封府杞縣客商。一個是趙申,一個是錢巳。合了本錢,同到蘇、松做買賣。得了重利,正要回去。偶然在此經(jīng)過,聞得啼哭喊叫之聲,卻在井中出來。兩個多走到井邊,望下一看,此時天光照下去,隱隱見是個女人。問道:“你是什么人,在這里頭?”下邊道:“我是此間人家新婦,被強盜劫來,丟在此的??炜炀任页鰜?,到家自有重謝?!眱扇寺牭茫陨塘康溃骸皬膩碚f‘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是個女人,怎能夠出來?沒人救他,必定是死。我每撞著,也是有緣。行囊中有長繩,我每墜下去救了他起來。”趙申道:“我溜撒些,等我下去。”錢巳道:“我身子笨,果然下去不得。我只在上邊吊著繩頭,用些笨氣力罷?!?

也是趙申悔氣到了,見是女子,高興之甚。揎拳裸袖,把繩縛在腰間,雙手吊著繩。錢巳一腳踹著繩頭,雙手提著繩,一步步放將下去。到了下邊,見是沒水的,他就不慌不忙,對鄭蕊珠道:“我救你則個?!编嵢镏榈溃骸岸嘀x大恩?!壁w申就把身上繩頭解下來,將鄭蕊珠腰間如法縛了,道:“你不要怕。只把雙手吊著繩,上邊自提你上去??`得牢,不掉下來的??焐先チ?,把繩來吊我?!编嵢镏榘筒坏贸鰜?,放著膽,吊了繩。上邊錢巳見繩急了,曉得有人吊著,盡氣力一扯一扯的吊出井來。錢巳抬眼一看,卻是一個艷妝的女子:

雖然鬢亂釵橫,卻是天姿國色。猛地井里現(xiàn)身,疑是龍宮拾得。

大凡人不可有私心,私心一起,就要干出沒天理的勾當(dāng)來。起初錢巳與趙申商量救人,本是好念頭。一下子救將起來,見是個美貌女子,就起了打偏手之心。思量道:“他若起來,必要與我爭,不能夠獨享;況且他囊中本錢盡多。而今生死之權(quán),操在我手。我不放他起來,這女子與囊橐多是我的了?!贝跄钫?,聽得井底下大叫道:“怎不把繩下來?”錢巳發(fā)一個狠道:“結(jié)果了他罷!”在井旁掇起一塊大石頭來,照著井中,叫聲:“下去!”可憐趙申眼盼盼望著上邊放繩下來,豈知是塊石頭?不曾提防的,回避不及,打著腦蓋骨,立時粉碎,嗚呼哀哉了。

鄭蕊珠在井中出來,見了天日,方抖擻衣服,略定得性,只見錢巳如此做作,驚得魂不附體,口里只念“阿彌陀佛!”錢巳道:“你不要慌。此是我仇人,故此哄他下去,結(jié)果了他性命。”鄭蕊珠心里道:“是你的仇人,豈知是我的恩人!”也不敢說出來。只求送在家里去。錢巳道:“好自在話!我特特在井里救你出來,是我的人了。我怎肯送還你家去?我是河南開封富家,你到我家里,就做我家主婆,享用富貴了。快隨我走!”鄭蕊珠昏天暗地,不認得這條路是那里,離家里是近是遠。又沒個認得的人在旁邊,心中沒個主見。錢巳催促他走動道:“你若不隨我,仍舊攛你在井中,一石頭打死了。你見方才那個人么?”鄭蕊珠懼怕,思量無計,只得隨他去。正是:

才脫風(fēng)狂子,又逢輕薄兒。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

錢巳一路吩咐鄭蕊珠,教導(dǎo)他:“到家見了家人,只說蘇州討來的;有人來問趙申時,只回他還在蘇州就是了?!辈欢鄮兹眨搅碎_封杞縣,進了錢巳家里。

誰知錢巳家中還有一個妻子萬氏,小名叫做蟲兒。其人狠毒的甚。一見鄭蕊珠,就放出手段來,無所不至擺布他。將他頭上首飾、身上衣服,盡多奪下,只許他穿著布衣服。打水做飯,一應(yīng)粗使生活,要他一身支當(dāng)。一件不到,大棒打來。鄭蕊珠道:“我又不是嫁你家的,你家又不曾出銀子討我的。平白地強我來,怎如此毒打得我?”那個萬蟲兒那里聽你分訴?也不問著來歷,只說是小老婆,就該一味吃醋蠻打罷了。

萬蟲兒一向做人惡劣,是鄰里婦人,沒一個不相罵斷的。有一個鄰媽,看見他如此毒打鄭蕊珠,心中常抱不平。忽聽見鄭蕊珠口中如此說話,心里道:“又不嫁,又不討,莫不是拐來的?做這樣陰隲事,坑著人家兒女!”把這話留在心上。

一日,錢巳出到外邊去了。鄭蕊珠打水,走到鄰媽家借水桶。鄰媽留他坐著,問道:“看娘子是好人家出身,為何宅上爹娘肯遠嫁到此,吃這般磨折?”鄭蕊珠哭道:“那里是爹娘嫁我來的?”鄰媽道:“這等,怎得到此?”鄭蕊珠把身許謝家,初婚之夜被人拐出、拋在井中之事,說了一遍。鄰媽道:“這等,是錢家在井中救出了你,你隨他的了?!编嵢镏榈溃骸澳抢锸??其時還有一個人下井,親身救我起來的。這個人好苦!指望我出井之后,就將繩接他,誰知錢家那廝狠毒,就把一塊大石頭丟下去,打死了那人,拉了我就走。我彼時一來認不得家里,二來怕他那殺人手段,三來他說道到家就做家主婆。豈知墮落在此,受這樣磨難!”鄰媽道:“當(dāng)初你家的與前村趙家一同出去為商。今趙家不回來,前日來問你家時,說道還在蘇州。他家信了。依小娘子說起來,那下井救你吃打死的,必是趙家了。小娘子何不把此情當(dāng)官告明了,少不得牒送你回去,可不免受此間之苦?”鄭蕊珠道:“只怕我跟人來了,也要問罪?!编弸尩溃骸澳闶菋D人家,被人迫誘,有何可罪?我如今替你把此情先對趙家說了,趙家必定告狀。再與你寫一張首狀,當(dāng)官遞去。你只要實說,包你一些罪也沒有,且得還鄉(xiāng)見父母了?!编嵢镏榈溃骸叭舻萌绱?,重見天日了?!?

計較已定,鄰媽一面去與趙家說了,趙家赴縣理告。這邊鄭蕊珠也拿首狀到官。杞縣知縣問了鄭蕊珠口詞,即時差捕錢巳到官。錢巳欲待支吾,卻被鄭蕊珠是長是短,一口證定。錢巳抵賴不去,恨恨的向鄭蕊珠道:“我救了你,你倒害我!”鄭蕊珠道:“那個救我的,你怎么打殺了他?”錢巳無言。趙家又來求判填命。知縣道:“殺人情真,但皆系口詞,尸首未見,這里成不得獄。這是嘉定縣地方做的事,鄭蕊珠又是嘉定縣人,尸首也在嘉定縣,我這里只錄口詞成招,將一行人連文卷押解到嘉定縣結(jié)案就是了。”

當(dāng)下先將錢巳打了三十大板,收在牢中。鄭蕊珠召保,就是鄰媽替他遞了保狀。且喜與那個惡婦萬蟲兒不相見了。杞縣一面疊成文卷,簽了長解,把一干人多解到蘇州府嘉定縣來。

是日正逢五日比較之期,嘉定知縣帶出監(jiān)犯徐達,恰好在那里比較。開封府杞縣的差人投了文,當(dāng)堂將那解批上姓名逐一點過。叫到鄭蕊珠,蕊珠答應(yīng)。徐達抬頭一看,卻正是這個失去的鄭蕊珠,是開面時認得親切的。大叫道:“這正是我的冤家!我不知為你打了多少,你卻在那里來?莫不是鬼么?”知縣看見,問徐達道:“你為甚認得那婦人?”徐達道:“這個正是井里失去的新人,不消比較小人了。”知縣也駭然道:“有這等事!”喚鄭蕊珠近前,一一細問。鄭蕊珠照前事細說了一遍。知縣又把來文,逐一簡看,方曉得前日井中死尸,乃趙申被錢巳所殺。遂吊取趙申尸首,令仵作人簡驗得頭骨碎裂,系是生前被石塊打傷身死。將錢巳問成死罪,抵趙申之命。徐達拐騙,雖事不成,禍端所自,問三年滿徒。張寅、李卯,各不應(yīng)杖罪。鄭蕊珠所遭不幸,免科,給還原夫謝三郎完配。趙申尸骨,家屬領(lǐng)埋;系隔省,埋訖,釋放寧家。

知縣發(fā)落已畢,笑道:“若非那邊弄出,解這兩個人來,這件未完何時了結(jié)也?”嘉定一縣,傳為新聞。

可笑謝三郎,好端端的新婦,直到這日方得到手;已是個弄殘的了。又為這事,壞了兩條性命。其禍皆在男人開面上起的。所以內(nèi)外之防,不可不嚴也。

男子何當(dāng)整女容?致令惡少起頑兇。今朝試看含香蕊,已動當(dāng)年函谷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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