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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燦舌如花立消俠氣 慧心相印頓悟良緣(2)

  • 兒女英雄傳
  • 文康
  • 4726字
  • 2015-10-09 17:59:22

張金鳳道:“我知道是通誠,我知道通的可不是告祭的誠,通的卻是求親的誠,等我告訴明白了姐姐。我公婆的第一起行禮,那就是求親;我父母第二起行禮,便是男家請來問名的大媒;九公合褚家姐姐夫妻第三起行禮,便是你女家的主婚大媒。現放著媒妁雙雙,大禮全備,這怎么叫作‘無媒妁之言’?這話方才公公分明指點給姐姐,姐姐也不耐煩往下聽。姐姐想想,姐姐當日把我配給玉郎的時候,除了姐姐合姐姐那把刀,那是他的媒?那是我的妁呀?可倒別致,人家兒媒是拿把蒲扇,姐姐作媒是拿把刀!一手托兩家,當面鑼對面鼓,不問男家要不要,先問女家給不給。那個當兒,我家敢說不給嗎?姐姐是恩人么!及至把我家問得牙白口清,千肯萬肯,人家這才不要了!姐姐一怒,可就耍起刀來了。姐姐可記得,姐姐耍刀的那個當兒,可是已經當面把我許給人家了,那時我只怕他那個死心眼兒,姐姐這個天性,一時兩下里合不攏來,姐姐認真把他傷了。姐姐想,我該怎么好?我焉得不急?沒法兒,也顧不得那叫羞臊,跟著他跪在地下,求姐姐吩咐,怎么好怎么好。姐姐這才沒得說了,手里攧著把刀,奚落了我們一陣,說:‘你們倆媒都謝了,還鬧得是甚么假惺惺兒!’這是我張金鳳當日經過的大媒姐姐。姐姐強煞是個黃花女兒呀!今日之下,我公婆恭恭敬敬給姐姐請了這一堂的媒人來,就算我爹媽不能說甚么,不能作甚么,也算一片誠心;褚家姐姐夫妻二位又是成雙成對,再加上九公多福多壽的一位老人家;大伙兒跪起八拜的朝上磕頭求親,姐姐還不認是媒妁之言。請教,這比我們叫人拿著把刀逼著成親的何如?一般兒大的人,怎么姐姐給我作媒就那樣霸道,他眾位給姐姐作媒就這等煩難?這是個甚么講究?姐姐說給我聽。”

何玉鳳聽了這話,漸漸低垂粉頸,索興連那“這個”倆字也沒了,只抬起眼皮兒來惡惡實實的瞪了人家一眼。張金鳳道:“姐姐說話呀!瞪甚么?我慪姐姐一句:‘不用澄了,連湯兒吃罷!’等著我還有話呢。姐姐方才又道是‘三無庚帖’。這庚帖,姐姐自然講究的就是男女兩家八字兒了。要講玉郎的八字兒,就讓公婆立刻請媒人送到姐姐跟前,請問交給誰?還是姐姐自己會算命啊,會合婚呢?講到姐姐的八字兒,從姐姐噶拉的一聲,我公公、婆婆就知道,不用再向你家要庚帖去。姐姐要說不放心,此時必得把倆八字兒合一合,實告訴姐姐,我家合了不算外,連你家也早已合過了。”何玉鳳道:“今日你怎的清醒白醒說的都是些夢話?”

張金鳳道:“我一點兒也不是夢話。我聽見說,你家叔父、嬸娘從你小時候給你算命,就說你這八字兒四個‘辰’字,叫作‘地支一氣,土星重重’,將來是個有錢使的命;要再配個屬馬的姑爺,合成‘天馬云龍’的格局,將來還要作一品夫人呢。這話姐姐要不知道,只問你家戴嬤嬤。大約姐姐不用問,也不是不知道。要果然知道,更用不著裝糊涂。至于那些算命瞎生的奉承話兒,原不足信。只講叔父、嬸娘當日給你算命,可可兒的那瞎生就說了這等一句話,你可可兒的在悅來店遇著的是這個屬馬的,在能仁寺救了的也是這個屬馬的,你兩個只管南北分飛,到底同歸故里。姐姐,你算這里頭豈不是有個命定么!你同鄧九公、褚大姐姐扭得過去,同我公婆扭得過去,你難道還同你的命扭得過去不成?公公方才說:‘你要問庚帖,只問他二位老人家。’說的正是這句話。姐姐不求甚解,只說是無庚帖。”

“可憐我張金鳳說婆婆家的時候兒,我知道甚么叫個‘庚銅’啊‘庚鐵’呀!單講我,還承姐姐問了問我的歲數兒,也就沒管我是那月那日那時生人。到了玉郎,要不是我方才提他是屬馬的,大約直到今日姐姐還不知道他是屬鷂鷹的、屬駱駝的呢!便沒庚帖,我們受姐姐的好處,也作了夫妻了。況且姐姐的庚帖不是沒有,只是此時就請姐姐看,略早些兒。姐姐如果一定要見個真章兒,少一時自然看得見。我只問姐姐,一般兒大的人,怎么姐姐給我說人家兒,這庚帖就可有可無?九公合褚大姐姐給你說人家兒,兩頭兒合婚,有了庚帖還不依,這話怎么講?姐姐講給我聽。”

張金鳳說話的這個當兒,他母親只愁眉苦眼的一聲兒不言語,坐在那里噗哧噗哧一袋跟一袋的吃那老葉子煙兒。安太太合褚大娘子二人只管說些閑話,卻是留神細聽張金鳳的話,細看何玉鳳的神情。只見何玉鳳聽了這段話,低首尋思,默默不語。你道他這是甚么原故?

原來姑娘被張金鳳一席話,把他久已付之度外的一肚子事由兒給提起魂兒來,一時擺布不開了。他只在那里口問心、心問口的盤算道:“且住!要講算命圓夢,這些不經之談,我可自來不信。只是父母給我算命的這幾句話,卻是的確有的。縱說這話不足為憑,前番我在德州作那個夢,夢見那匹馬,及至夢中遇著了他,那匹馬就不見了。并且我父母明明白白吩咐我的那個甚么‘天馬行空,名花并蒂’的四句偈言,這可是真而且真的。我那時便想到他的名字是個‘驥’字,所以才留心回避,還不曾曉得他是屬馬。要照張姑娘方才這話聽起來,再合上父母給我托的那個夢,算的那個命,莫非萬事果然有個命定么?天哪!我何玉鳳怎的這等命苦,要想尋條清凈路走走都不能夠!”想到這里,不禁長嘆了口氣。

張金鳳道:“姐姐,嘆氣也當不了說話。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姐姐不用胡思亂想,好好兒的聽著啵!姐姐方才又道是‘四無紅定’。講到這層,這個話就可長了。在姐姐想著,自然也該照著外省那怯禮兒,說定了親,婆婆家先給送匹紅綢子掛紅,那叫‘紅定在先’,我也知道是那么著。及至我跟了婆婆來,聽婆婆說起,敢則咱們旗人家不是那么樁事。說也有用如意的,也有用個玉玩手串兒的,甚至隨身帶的一件活計都使得,講究的是一絲片紙,百年為定。要論姐姐的定禮,不但比這些東西還貴重,還吉祥,并且兩下里早放過定了。說不到‘四無紅定’上。”

何玉鳳聽到這里,心里道:“張姑娘今日只怕是瘋了!滿算我教你們裝了去了罷,我也是個帶氣兒的活人,難道叫人定了我去我會不知道?這不是新樣兒嗎!”他只顧這等想,卻不由的口里要問,又苦于問不出口,說:“我的定禮在那里呢?”

只急得兩只小眼睛兒來回的干轉。張金鳳知道他心里有些詫異,笑道:“這話姐姐大概又是不信。方才公公說:‘你要問紅定,只問你的父母。’分明指的是神龕旁邊兩個紅匣子。姐姐不信,不耐煩,不往下聽了么,可叫公公有甚么法呢!”

原來姑娘自從鄧九公合他開口提親,一時事出意外,這半日只顧撕擄這樁事,更顧不及別的閑事。如今聽了這話,猛然想起,愣了一愣,心里說道:“是啊,方才我見抬進那兩個匣子來,我還猜道是畫像,及至鬧了這一陣,始終沒得斟酌這句話。他說這兩個匣子就是紅定,莫非那長些的匣子里裝的是尺頭,短些的匣子里放的是釵釧?說明之后,他們竟硬放起插戴來?那可益發是生作蠻來,不循禮法!我可也就講不得他兩家的情義,只得破著我這條身心性命,合他們大作一場了!”

喂!說書的,你先慢來,我要打你個岔。可惜這等花團錦簇的一回好書,這一段交代,交代的有些脫岔露空了。這書里表的兩個紅匣子,就我聽書的聽了,也料得到定是那張雕弓、那圓寶硯,豈有何玉鳳那等一個聰明機警女子本人兒倒會想不到此,還用這等左疑右猜?這不叫作不對卯筍兒了么?

列公,不然。書里交代過的,這位姑娘雖是細針密縷的一個心思,卻是海闊天空的一個性氣,平日在一切瑣屑小節上本就不大經心。即如他當日第一次的借弓,一心只知保護安龍媒、張金鳳的性命資財;第一次的留硯,只知這樁東西是他安家一件世傳之物,也如自己的雕弓一般。更兼那時廟里鬧了那等一個大案,也慮到那硯臺落在他人手里,上面款識分明,倘然追究起來,不免倒叫安家受累,此外并無一毫私意。第二回借弓,在他以為是已竟轉贈鄧九公的東西了,至于褚大娘子又把那塊硯臺隨手放在他衣箱里,也只道是匆忙之際,情理之常,不足為怪,所以然的原故,卻不是這位姑娘沒心眼兒,他本沒那些無來由的私意,叫他從那里用那些不著己的閑心去呢?這卻合那薛寶釵心里的“通靈寶玉”,史湘云手里的“金麒麟”,小紅口里的“相思帕”,甚至襲人的“茜香羅”,尤二姐的“九龍攧”,司棋的“繡春囊”,并那椿齡筆下的“薔”字,茗煙身邊的“萬兒”,迥乎是兩樁事。

況且諸家小說大半是費筆墨談淫欲,這《兒女英雄傳》評話卻是借題目寫性情。從通部以至一回,乃至一句一字,都是從龍門筆法來的,安得有此敗筆?便是我說書的說來說去,也只看得個熱鬧,到今日還不曾看出他的意旨在那里呢。足下涉獵一過,又安得有如許的聰明?

然則這兩件東西在案上放了半日,他也不曾開口問問,打開瞧瞧不成?這可就得細聽書里一路交代的情節了。這位姑娘從五更頭進門起,五官并用,片刻不閑,將安好位,行過禮,謝了安老夫妻,站起身來,不曾轉身,鄧九公辟面開口第一句就講提親的這樁事,大家一直嘈嘈到此時,甚么工夫兒容他去問這句話、看這兩樁東西?只要這等通前澈后一算,就知這書不是脫岔露空了。列公,莫訝驚,且聽鳴鳳。

卻說張金鳳見何玉鳳雖是在那里默坐不語,眉宇之間卻露著一團怒氣,知他定為著這兩個匣子說得含糊,猜不透澈,有些不耐煩。這要擱在平日的張金鳳,見了姑娘這個神情,那里還敢合他抗衡?到了今日的張金鳳,卻同往日大不相同。這又是何原故呢?一來,他自己打定主意,定要趁今日這個機緣,背城一戰,作成姑娘這段良緣,為的是好答報他當日作成自己這段良緣的一番好處,便因此受他些委屈也甘心情愿;二來。這樁事任大責重,方才一口氣許了公婆,成敗在此一舉,所以不敢一步放松;三來,他的那點聰明本不在何玉鳳姑娘以下,況又受了公婆的許多錦囊妙計,此時轉比何玉鳳來的氣壯膽粗。更加凡公婆口里不好合他說的話,自己都好說,無可礙口,便是把他惹翻了,今昔情形不同,也不怕他遠走高飛,拿刀動杖。這事便有幾分可操必勝之權。他主意已定,趁那何玉鳳不得主意,他轉拉了他一把,道:“姐姐,你且合我看看你那紅定再講。”

不想這一拉,卻正合了何玉鳳的式了,暗想道:“他既拉我去同看,料想不到得安伯母拿著釵釧硬來插戴,這事還有輾轉。”他便跟著張金鳳走到東邊案上那個長匣子跟前。張金鳳也不合他說長道短,忙忙的揭開匣蓋,只見里邊還包著一層紅綢子包袱,系著個連環扣兒。及至解了扣兒,打開一看,原來里面放的便是他自己那張砑金鏤銀銅胎鐵背、打二百步開外的彈弓兒,周身用大紅彩綢扎了個精致,兩頭弓梢兒上還垂著一對繡球流蘇。此時他早悟到:“那一匣不必講,裝著定是那塊硯臺了。”忙同張金鳳過去一看,果然不錯。先急得他自己合自己說了一句道:“我說如何!”

他此時待有千言萬語要發作出來,明一明自己的心,只是一時不知從那句說起是頭一句。重新納下氣去一盤算:“這事當日本是我自己多事,然而我卻是一片光明磊落,事出無心。今日之下被他們無巧不成話的這等一弄,弄得倒像我作得有意了。照這樣作起來,我那青云山的‘約法三章’,德州的深更一夢,合甚么防嫌,躲避,以至苦苦要去住廟,豈不都是瞎鬧嗎?”相罷多會,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有了!我不管他是生癬生瘡,我只合他們生‘癩’;我不管他是講雞講鴨子,我只合他們講‘鵝’!”便向張金鳳道:“豈有此理!這事可是蠻來生作得的?”

才說得一句,張金鳳不容分說,早小嘴兒爆炒豆兒似的接上話,說道:“姐姐這事便算蠻來生作,卻不干我事,并且不干公婆諸位大媒的事,姐姐就只問天罷。拿姐姐這張彈弓兒說,本是姐姐的東西,從那里說起會到玉郎手里?當日姐姐同我們在柳林話別,未嘗不存一番深心,說看妹子分上才把這彈弓借給我們。及至交代,姐姐可是親手兒交給他的。交給他姐姐一件刻不離身的東西,不由的就背在人家身上了。再拿他這塊硯臺說,本是他的東西,從那里說起會到姐姐手里?當日他失落這塊硯臺的時候,原出無心。假如是樁別的東西,也就不犯著再去取了,偏偏是這等一件東西,他自己既不能去,就不能不托付姐姐。托付了姐姐他一件刻不離懷的東西,不由得就揣在姐姐懷里了。姐姐想,這豈不是個天意么?這個天意可都是姐姐自己惹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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