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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何老人示棘闈異兆 安公子占桂苑先聲(3)

  • 兒女英雄傳
  • 文康
  • 3225字
  • 2015-10-09 17:59:22

閑話少說。卻說至公堂上把安驥安公子取中了第六名舉人,占了先聲。當下那班拆封的書吏便送到承書中簽的外簾官跟前,標寫中簽。那官兒用尺許長寸許寬的紙,筆酣墨飽的寫了他的姓名旗籍。又有承值宣名的書吏,雙手高擎,站在中堂,高聲朗誦的唱道:“第六名安驥,正黃旗漢軍旗籍庠生。”唱了名,又從正主考座前起,一直繞到十八位房官座前,轉著請看了一遍。然后才交到監試填榜的外簾官手里,就有承值填榜的書吏用碗口來大的字照簽謄寫在那張榜上。此時那位婁主政只樂的不住口的念誦:“有天理!有天理!”他此時痛定思痛,想起那日夢中那位老者說的“他名字已經大書在天榜上了”這句話來,益發覺得幽暗之所,沒一處不是鬼神;鬼神有靈,沒一事不上通天地,煞是令人起敬起畏。

書中且言不著場里填榜的事。卻說場外那一起報喜的,一個個搓拳抹掌的都在那里盼里頭的信,早聽得他們買下的那班線索隔著門在里面打了個暗號,便從門縫中遞出一個報條來,打開看了看,是“第六名安驥”五個字。內中有個報子,正是當日安老爺中進士的時候去報過喜的,他得了這個名條,連忙把公子的姓名寫在報單上,一路上一個接一個的傳著飛跑。那消個把時辰,早出了西直門,過了藍靛廠,奔西山雙鳳村而來。這且不表。

再說安老爺自從得了初十揭曉的信息,便慮到這日公子倘然一個不中,在家面面相覷,未免難過;又有自己關切的幾個學生,也盼早得他們一個中不中的確信。只是住得離城遠,既不好遣人四處打聽,便是自己進城候信,又想到太太、媳婦在家,也是懸望。正在為難。恰好這班少年從出場起便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到了這日,那里還在家里坐得住?因是初十日出榜,先一日準可得信,便大家預先商量著在內城、西山兩下相距的一個適中之所,找了座大廟。那廟正是座梓潼廟,廟里也有幾處點綴座落。那廟里還起著個“敬惜字紙”的盛會,又存著許多善書的板片,是個文人聚會的地方。

是日也約了安公子一同在那里舒散一天,作個“題糕雅集”,便借此等榜。

公子回知了父親,安老爺也以為可。他到了重陽這日,早起吃了些東西,才交巳正,便換了隨常衣裳,催齊車馬,見過堂上,回明要去。安老爺囑咐他道:“你只顧去,大家談談倒好消遣。家里得了信,自然給你送信去。倘然你那里得了信,就即刻回來。如果兩地無信,像你這樣年紀,再多讀兩年書,晚成兩年名,也未始非福。”公子也領會得這是父親慮到自己不中先慰藉一番的苦心,只聚精會神答應,不遑他顧。

倒是安老爺只管說著話,耳輪中卻聽得二門外一陣人語嘈雜,才回頭要問,只見張進寶從二門跑進來,華忠、隨緣兒父子兩個左右架著他的膀于,他跑得吁吁帶喘,晉升等一干家人也跟在后面。安老爺正不知甚么事,只見張進寶等不及到窗前,便喘吁吁的高聲叫道:“老爺、太太天喜!奴才大爺高中了!”安老爺算定了兒子這科定不得中的,便是中,也不想這時候便有喜信。聽了這話,也等不得張進寶到跟前,“阿”了一聲站起來,發腳就往院子里跑,直迎到張進寶跟前,問道:“中在第幾名?”那張進寶是喘得說不出話來,老爺便從他手里搶過那副大報單來,打開一看,見上面寫著“捷報貴府安老爺,榜名驥,取中順天鄉試第六名舉人”,下面還寫著報喜人的名字,叫作“連中三元”。安老爺看了,樂得先說了一句:“謝天地!不料我安學海今日竟會盼到我的兒子中了!”手里拿著張報單,回頭就往屋里跑。

這個當兒,太太早同著兩個媳婦也趕出當院子來了,太太手里還拿著根煙袋。老爺見太太趕出來,便湊到太太面前道:“太太,你看這小子,他中也罷了,虧得怎么還會中的這樣高!太太,你且看這個報單。”太太樂得雙手來接,那雙手卻摸著根煙袋,一個忘了神,便遞給老爺;妙在老爺也樂得忘了神,就接過那根煙袋去,一時連太太本是個認得字的也忘了,便拿著那根煙袋,指著報單上的字,一長一短念給太太聽。還是張姑娘看見,說:“喲!怎么公公樂的把個煙袋遞給婆婆了?”只這一句,他才把公公、婆婆倒了過兒了!

何小姐這個當兒積伶,聽見,連忙拉了他一把,悄悄兒的笑道:“你怎么也會樂的連公公、婆婆都認不清楚了?”張姑娘才覺得這句話是說擰了,忍著笑,扭過頭去用小手巾捂著嘴笑,也顧不得來接煙袋。何小姐早連忙上去把公公手里的煙袋接過來,重新給婆婆裝了煙袋;不想他比張姑娘擰的更擰,點著了,照舊遞到公公手里。安老爺道:“我可不接了!”

他這才大笑。一時大家樂的,就連笑也笑不及。老爺還在那里講究,說:“怎的十名以前難得有一兩個旗人,而且這第六名便算個填榜的頭名。”太太同兩個媳婦聽著,只是滿臉堆歡,不住口的答應。

這個當兒,只不見了安公子。你道他那里去了?原來他自從聽得“大爺高中了”一句話,怔了半天,一個人兒站在屋里旮旯兒里,臉是漆青,手是冰涼,心是亂跳,兩淚直流的在那里哭呢!你道他哭的又是甚么?人到樂極了,兜的上心來,都有這番傷感。及至問他傷感的是甚么?他自己也說不出來。何況安公子倫常處得與人不同,境遇歷得與人不同,功名來得與人不同,他的性情又與人不同,此時自然應該有這副眼淚。

卻說他一時恐怕滿面淚痕惹得二位老人家傷感,忙叫柳條兒擰了個熱手巾來擦了擦臉,便出去讓父母進屋子歇息。安老爺、安太太這才覺出太陽地里有些曬得慌來。大家才進屋子,便見晉升手里拿著兩副全帖進來,回說:“老少程師爺給老爺、太太道喜,說了且不驚動等老爺閑一閑再請見。奴才都道答過了。”說完,又回說:“張親家老爺聽見信,回家換衣裳去了,大約少刻就進來。”安老爺聽見,便叫:“把帽子拿出來預備著。”

原來安老爺雖止一個七品頭銜的“金角大王”,看著這頂丈夫之冠卻極鄭重。平日都是太太親自經理,到了太太十分分不開身,只那個長姐兒偶然還許伺候戴一次帽子,此外那班小丫頭子道他臟手凈手,等閑不準上手,其余的仆婦更不消講了。到了那個長姐兒伺候老爺戴帽子,款式也最大有講究。講究不搦頂子,不搦帽沿兒,只把左手架著帽子,右手還預備著個小帽鏡兒。先把左手的帽子遞過去,請老爺自己搦著頂托兒戴上,然后才騰出左手來,雙手捧著那個帽鏡兒,屈著點腿兒,著點腰兒,把鏡子向后一閃,對準了老爺的臉盤兒,等老爺把帽子戴正了,還自己用手指頭在前面帽沿兒上彈一下兒,作足了這個“彈冠之慶”,他才伸腰邁步撤了鏡子退下去。這一套儀注,要算他個拿手。

誰知那日正值老爺叫預備帽子,他偏不在跟前。你道今日這個日子長姐兒怎的會不在跟前?原來他從安老爺會試那年,便聽得第二日出榜,果然中了,頭一日就可得信。算計著大爺這次鄉試明日出榜,今日總該有個喜信兒,他可沒管舉場離雙鳳村有多遠。從半夜里就惦著這件事,才打寅正他就起來了,心里又模模糊糊記得老爺中進士的時候,是天將亮報喜的就來了,可又記不真是頭一天是當天,因此從半夜里盼到天亮,還見不著個信兒,就把他急了個紅頭漲臉。及至服侍太太梳頭,太太看見這個樣子,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他只得說:“奴才有點兒頭疼,只怪暈的,想是吃多了。”太太平日又最疼這個丫頭,疼的如兒女一般,忙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說:“真個的,熱呼呼的。你給我梳了頭,回來到下屋里靜靜兒的躺一躺兒去罷,看時氣不好。”他聽了這句,心里先有些說不出口的不愿意,轉念一想:“倘然果的沒信了,今日這一天的悶葫蘆可叫人怎么打呀!倒莫如遵著太太的話,睡他一天,倒也是個老正經。”因此扎在他那間屋里,卻坐又坐不安,睡又睡不穩。沒法兒,只拿了一床骨牌,左一回右一回的過五關兒,心里要就那拿的開拿不開上算占個卦,不想一連兒三回都沒拿開。

他正在有些煩悶,不想這個當兒,他照管的一個小丫頭子叫喜兒的,從老遠的跑了來,叫道:“長姑姑!長姑姑!……”一句話不曾說出來,他便說道:“一個女孩兒家,總是這樣慌里慌張,大聲小氣的!你忙的是甚么?”把個小丫頭子說的撅著嘴不敢言語。他才問道:“作甚么來了?”那喜兒才說:“張爺爺才進來說,大爺中了!”這一句,他可斷斷在屋里圈不住了,忙忙的勻了勻了粉面,抿了抿油頭,又多帶了幾枝簪子棒子,另換了幾件衫兒襖兒,從新出來。來到上屋,恰好正是安老爺叫他拿帽子的那個時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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