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有我在你旁邊督促你,瘦不下來我天天叫你死胖子,我還要發(fā)動全校所有認識你的人也都叫你死胖子!”
“好狠!”劉芳眼皮一跳,“不過我喜歡!就這么定了。”
劉芳解開頭上的圍巾,興沖沖地把減肥計劃表寫好貼到門后,第二天就興致勃勃執(zhí)行計劃。
“今天先跑半小時吧,我感覺自己要死了。”劉芳扶著籃球架,氣喘吁吁地對春夏說。
操場上光線微弱,但籃球場上還是有男生在打球。籃球拍在地上嘭嘭嘭的聲音、鞋子與地面摩擦的銳響、以及不時的歡笑聲混雜在一起,使得空闊的操場在夜間也無比熱鬧。
春夏看了看操場某一個地方,說自己還想跑一會兒,讓劉芳先回去。
深藍色的天空下群星閃爍,一輪黃色的彎月靜靜懸掛在天邊。操場邊的臺階上,濃烈盛放的野花在風中招搖。春夏放慢腳步,目光停留在籃球場上的那人身上。
涼風拂面,春夏因為跑步而積熱的體溫被風吹得逐漸下降。嘈雜的操場隨著人群散去逐漸安靜下來。春夏看到那人開始收拾東西,便跑到燈光下等他。
林久早知春夏在等他,他用衣服擦了一把臉,目光在她身上不經(jīng)意地瞥過,卻視而不見,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春夏追了上去,她明明知道這個時候遠遠地躲著他才是最明智的,可是她有很多話想對他說。
林久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越走越快。
春夏看他走快,心里莫名一慌,也跟著加快了步伐。忽然,她腳下一空,伴隨著一聲尖叫,她整個人連同蓋在下水道通道口的窨井蓋同時掉到了還在修繕的通道口里。
走在前面的林久聽到她的尖叫,閃電般沖了回去。
“春夏?你怎么樣?”
春夏聽到他著急的喊聲,努力想讓自己站起來,不知道是因為下水道里的氣味,還是因為林久語氣里久違的關心,她忽然鼻子一酸,哭了出來。
那時,她也是這樣身處險境,他不顧一切沖過來!當她被一群小混混攔住去路時,林久擋在她身前,和那群人打了起來,即使最后被打得遍體鱗傷,陷入昏迷,林久醒來的第一句話卻是:“春夏怎么樣了?”
春夏不想總是回憶過去,可是,林久曾在她的生命中占據(jù)過那么重要的位置。對她那么好的林久,可以為了她連命都豁出去的林久,她怎么可能放棄?
“春夏你怎么樣?快回話!”林久焦急的聲音把春夏飄走的思緒猛然拉了回來。
“我沒事。”春夏急忙應了一聲。
“你沒長眼睛嗎!”林久懸著的心稍微放了下來,毫不客氣地朝她吼,“你走路不會看路啊!”
“我……”春夏委屈地揚起頭,卻只看到林久的身影在道口晃了一下,留下一句“你等著”就沒了蹤影。
聽著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春夏反而沒那么害怕了。
無論如何,他還是關心著她的,不是嗎?
他其實并沒有那么恨她,不是嗎?
春夏在原地不敢動,也沒有大喊大叫,她知道林久不會把她丟在這里不管。就像從前她每次難過的時候,他都會陪在她身邊一樣。所以,當林久和保安一起將她拉出來,不知情的保安一個勁地夸她勇敢的時候,她其實很想說,是他給了她勇氣,讓她堅強。
同樣的,卻也是他,一次又一次摧毀著她的堅強。
林久把春夏拉出來以后轉身就走。
“林久!”春夏急忙叫住他,有些話現(xiàn)在不說,之后就沒有機會了。“那些信真的不是我寫的!”
聽到她的話,林久的身體滯了一下,卻沒有回頭,繼續(xù)提步前進。
春夏的注意力一直在林久身上,現(xiàn)在他一走,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腳踝居然腫起了好大一塊!身上也全是傷口和淤青。當春夏一瘸一拐地回到宿舍,劉芳一驚一乍地叫出聲來:“你這是怎么了?”
春夏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跟蹤林久才掉進下水道的,只好隨口說:“我看到一個帥哥,本來想去搭訕,誰知就掉下水道里了。”
“活該!”劉芳嘴上說著狠話,手上卻從箱子里拿出紅花油。
“林久,我也愛你啦。”旁邊一直在煲電話粥的肖靜笙對著電話大聲說著話,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春夏愣了愣,轉身去了衛(wèi)生間,她把花灑開到最大,淹沒了外面的一切聲響。
也許,林久心里并沒有那么恨她。春夏自欺欺人地想,她和林久之間,是否還有挽回的可能?
受傷
開學一個月后,春夏終于頂不住弟弟夏沉的怒吼回家了。
本來學校也是同城,大多數(shù)本地學生巴不得天天往家里跑。她倒好,開學之后就沒回過幾次家。推說怕影響夏沉學習,實則是因為林久在學校,她想多見見他而已。
當她回到家,夏沉看到她一瘸一拐的樣子,立刻把臉拉得老長,厲聲質問道:“你是不是在學校被人欺負了?”
春夏急忙搖頭:“沒有沒有,我是晚上跑步的時候不小心掉進下水道了。”
夏沉不信:“春夏,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跟我說,我替你揍他。。”
春夏被他這樣子逗樂,笑嘻嘻地跳過去糾正他:“叫姐姐,你好好備考吧,我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啦,誰敢欺負你姐姐我!”
“難說。”夏沉冷哼一聲,清澈的眼底稍有緩和,“你就是七老八十了也是一副好欺負的模樣。”
“怎么說話呢!”春夏一掌拍過去,卻被他矯健地閃開。夏沉深邃的五官因為笑容而生動起來,配上小麥色皮膚,他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股陽光的味道。只可惜,即使是在笑著,他的眉眼之間也隱隱地透著一股不易靠近的疏離,倒是和葉溪深有些相像。
夏沉看春夏不會再動手了,重新坐回她旁邊,丟了一個蘋果給她。“你在學校遇到林久了嗎?”
春夏笑得自然:“當然沒有啦。”
“你撒謊。”夏沉直截了當?shù)卮链┧?
春夏避開他的視線,拿著遙控器拼命換臺。“好吧,我遇到了。”
“春夏!”夏沉今天的情緒似乎不太好。
“嗯?”
“忘記他吧。”夏沉的聲音很輕,雖然電視音量很大,但他的話還是一字不差地傳到了春夏耳朵里。
春夏按著遙控器的指腹微微顫了顫,不知道他所指的“他”是誰。
是林久?亦或是宋崇文?
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像是什么也沒聽到:“臭小子,叫姐姐啦!”
夏沉冷哼,懶得再和她爭辯。
夏姨做好了飯菜叫他們,兩人一到餐桌前又拌起嘴來。也只有在家里,春夏才能真正放下所有偽裝。和夏沉斗了兩天嘴,春夏壓抑的心情總算好了很多,夏沉擔心她的腳傷想要送她回學校,卻被她拒絕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高三了,學習要緊。”
而春夏一到學校,就被叫到排練室。春夏看著自己受傷的腳,苦笑著想或許現(xiàn)在這副模樣,才是真正進入了狀態(tài)。
扭傷的腳不能有太大動作,春夏只要往背景位置那一坐,磐石似的半天下來,連動都不會動一下。肖靜笙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有意疏離春夏,春夏的朋友一向很少,因為林久與肖靜笙漸行漸遠,說不難過,那是假的。可是,春夏卻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和肖靜笙和好如初,只有任其這樣發(fā)展下去。
由于學校場地有限,別的節(jié)目組要在排練室進行彩排,于是唐善提議學生會去室外臨時搭的舞臺排練,大家也都沒有意見,收拾東西開始挪窩。
春夏坐得太久,忽然起身全身一陣發(fā)麻,沒站穩(wěn)又跌坐下去。葉溪深看到她跌倒,從舞臺下直接跳上來拉住她:“我扶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你先去幫他們。”春夏急忙擺手,她可不想再在學校里面引起轟動,催著葉溪深離開后,她自己揉著大腿,等麻勁過去,才走到外面,肖靜笙他們已經(jīng)開始了排練。好在這個時候,大多數(shù)的人都在上課,現(xiàn)場沒有人圍觀,春夏頓時松了口氣,悄悄爬上舞臺,繼續(xù)扮演她的樹。
這一場戲肖靜笙需要躲在樹下乘涼,也就是在春夏的面前乘涼。只是一個很簡單的過場戲,可是這一幕來來回回排演了數(shù)次,肖靜笙總找不對感覺。
本來春夏完全不用上場,一個道具而已,但她卻堅持上場,既是想要演好,也有著討好肖靜笙的成分在。
只是春夏畢竟有腳傷在身,剛才排練室里還有坐的地方,現(xiàn)在她只能一直站著。腳踝處的疼痛傳遞到她的每一個神經(jīng),冷汗無法控制地往外冒。
“肖靜笙,你再演不好我就換人了。”這時,葉溪深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從臺下傳了出來,現(xiàn)場的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了臺上的肖靜笙。
“憑什么!”肖靜笙忽然尖叫起來。“我哪里演不好了!”
不知為何肖靜笙情緒十分不穩(wěn)定,葉溪深只是在做假設而已,春夏急忙去拉她:“靜笙你冷靜點。”
“你放開我。”肖靜笙用力推開春夏。
春夏被她這么一推,“嘭”一聲撞到了身后的臨時背景墻上,也就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完全搭建好的背景墻劇烈地晃了晃,向著她所在的地方傾斜下來,春夏腦海里嗡的一聲,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術,一動不動地愣在原地。眼看著背景墻即將要倒下,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春夏感覺有人用力推了她一把,把她從舞臺上推了下去,接著,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地面都因為背景墻的倒塌微微顫動起來。
額頭上的疼痛把春夏刺激得猛然醒悟,等她掙扎著要爬起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葉溪深和肖靜笙已經(jīng)被壓到了背景墻下面!
春夏看著不斷往臺上涌的人,腦中一片空白,只能手足無措地任由著別人把她推搡到別處……
葉溪深是被一陣哭泣聲吵醒的。他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額頭包著紗布的春夏紅著眼坐在他床邊。
葉溪深動了動手,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發(fā)麻,尤其是腳,幾乎一點知覺都沒有。他四下看了看,確定自己已經(jīng)在醫(yī)院,接著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發(fā)生的事情,過了很久才張開口聲音沙啞地問春夏:“你哭什么?”
春夏聽到葉溪深的聲音,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來看他。直到護士和醫(yī)生一起來檢查完,確定葉溪深已經(jīng)沒有大礙才重新坐下來,一個勁地向葉溪深道歉。
葉溪深疲憊地扯了扯嘴角,還并未完全清醒,只說了一句:“你沒事就好。”
聽到他這么說,春夏哭得更厲害了。
“我總是給你惹麻煩。”春夏愧疚萬分,把頭埋得很深,“我簡直就是個笨蛋,明明背景墻都開始傾斜了,我居然還傻傻地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葉溪深有氣無力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想坐起來,你能幫我一下嗎?”
“好。”春夏擦了一把臉,她沒有告訴他,看著他被抬走的那一刻,她有多么害怕會再也見不到他。只要想起宋崇文從火場里被抬出來的那一幕,她都恨不得一刀殺了自己。她已經(jīng)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人離開自己一次了,她無法再承受一次這樣的離別。
葉溪深哼了哼,春夏急忙拿了幾個枕頭,讓他靠在病床上。
“你還需要什么嗎?”春夏緊張地看著他。
葉溪深嘆了口氣,過了很久才淡淡地問:“我給你的書,你看完沒?”
春夏被他問得一愣。“看了一半。”
“給我說說你印象最深的吧。”
“里面有一章說到男女變性。”春夏想了想,絞盡腦汁地找能讓他開心的話題,“我還看了《七宗罪》!這部片子很好看呢。”
葉溪深頗為意外:“我還以為你要說《沉默的羔羊》。”
“那個我不敢看。”
“嗯。”葉溪深的目光從她頭頂掠過。
又是長達數(shù)分鐘的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葉溪深剛醒,春夏總覺得此時的他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似乎心事重重。濃烈的消毒水味道彌漫在空氣里,靠窗的老人翻了個身,繼續(xù)睡過去,走廊上有小孩子奔跑的腳步聲,隔壁床的中年男人因為剛做完手術不久,一口一口緩慢地喝著粥。
葉溪深看了一眼自己打著石膏的左腿,忽然想起來:“肖靜笙怎么樣?”
“她的右腿骨折了,醫(yī)生說你們兩個人都命大,還好站的位置靠近背景墻,所以傷害不大,說起來,你們真有緣,一個左腿骨折,一個右腿骨折,正好可以湊成一雙了。”春夏故意調侃道。
葉溪深淡淡“哦”了一聲,看他一臉不愿多談的樣子,春夏也不好打擾他,只得安靜地坐在旁邊,隨時聽候他的差遣。
過了很久,葉溪深看著天花板突然問春夏:“你有愛過什么人嗎?”
春夏被他問的一愣,林久的面容在腦海里一閃而過,耳根微微發(fā)燙,說:“有。”
“怎么樣才算愛一個人呢?”
春夏怔了怔,看著一臉茫然的葉溪深,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但還是認真地回答:“你想和她在一起,隨時隨地都想見到她。”
“哦。”葉溪深扭過頭輕輕地瞥了她一眼便不再說話。之后幾天,葉溪深一直處于詭異的沉默狀態(tài),春夏也不知道他在鬧什么情緒,只好陪著他一起沉默。工作狂葉溪深一邊沉默,一邊把醫(yī)院當成了辦公室,開始忙碌起來。
春夏每次給他送吃的,都能聽到他在交代學生會還有元旦演出的事情。
春夏想到女主角還在醫(yī)院里,有些忐忑地問:“要換人嗎?”
葉溪深慢條斯理地吃著飯,應了一聲。
“換誰呢?”春夏為肖靜笙感到惋惜,客觀地說,她真的是這部話劇里最適合的女主角。
葉溪深的語氣不咸不淡:“文藝部自己決定。”
春夏想了想說:“那把我也換了吧,反正我的角色也不重要,我想來醫(yī)院專心照顧你們倆。”
“嗯。”
葉溪深吃完飯就開始看書,春夏收拾好東西,忽然笑著說:“我們這個醫(yī)療部是不是有點背?兩個成員都成了病號。”
葉溪深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又繼續(xù)看書。
春夏自討沒趣,只好訕訕地來回擦桌子。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鄭重地看著葉溪深道:“你認識宋崇文嗎?”
葉溪深正在翻頁的手一滯,繼而頭也不抬地冷淡道:“不認識,是誰?”
“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哦。”葉溪深應了一聲,春夏想了想忍不住笑起來,葉溪深怎么可能認識宋崇文呢,春夏搖搖頭罵自己神經(jīng)質。奇怪的是自從春夏提到宋崇文后,她和葉溪深之間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古怪。春夏總覺得葉溪深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悲傷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