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
Y大才一開學,學生會以及各個社團的招新活動就在操場上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剛剛入學的春夏陪著室友劉芳在操場上興高采烈地挑選著想去的社團,正當她們在看動漫社團COSPLAY表演的時候,不遠處的人群里突起一陣騷動。學生會的人朝著正在表演的學長們說了幾句悄悄話后,他們即刻結束了表演,心急火燎地向著醫務室跑去。劉芳看他們的樣子,以為剛來學校就能碰上什么了不起的大八卦,好奇地拽著春夏跟了過去。
兩人趕到的時候,醫務室門口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春夏一看這陣仗就頭疼,拖著劉芳要走,忽然聽到人群中有人在問:“林久是被誰打了?”
這個熟悉的名字讓春夏悚然一驚,渾身像被磁鐵吸住,愣在原地半天挪不開步伐,甚至險些被推搡著往里擠的人給推倒。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猛然驚醒,雙腳不聽指揮地向著唯一能看見醫務室里面的窗邊奮力擠過去。
劉芳像條魚一樣,迅速滑進人群里不見了蹤影。可春夏擠了半天都沒能靠近窗邊,幾次都被人推出,弄得她無比郁悶,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醫務室里的人,猶如明星一般,關于他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能驚起一番波瀾。
不斷涌來湊熱鬧的人把走道圍得水泄不通。春夏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全力以赴再擠進去,忽然一只手大力地拍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個激動的聲音從身后傳進耳膜:“春夏?我不是眼花了吧,你居然也能考進我們學校?太陽打南邊出來了!”
身后的大嗓門把春夏吼得懵了一下,她回過頭來看了看身后的人,仔細地想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對方,意外地驚呼起來:“陳然!”
“想不到咱們居然還能再見面。”陳然也是一臉興奮,繼續拍著春夏的肩膀感慨,“雖然咱們沒在一個高中,但你高中的事我還是聽說了。一場戀愛談得生離死別驚心動魄,夠傳奇的啊!我記得之前有人說你復讀了,我還以為你要遠離這個傷心地再也不回來了呢。”
陳然看到春夏一瞬間僵住的笑容,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急忙轉移話題:“你跑這兒來做什么?不去什么社團看看?要不要我這個學長給你帶帶路?”
“我已經看過了。”春夏不以為意地笑笑,指了指早就淹沒在人群里的劉芳,“陪朋友過來湊個熱鬧而已。”
“你們這些女生真八卦。”陳然擺手,“也沒什么,就是文藝部長和學生會會長意見不合又打起來了唄,習慣就好,他們倆每個月都要打一架,權當健身了。”
春夏不動聲色地朝窗邊看了一眼,說:“我看里面的人挺有影響力的嘛。”
“全是負面影響力!”陳然氣憤地咬牙,聽到醫務室里有人叫他急忙應了一聲,“你在這里等我,我去看看林久。這么多年沒見,一會兒咱們可得好好聚一聚。”
春夏愣愣地點了點頭,林久的名字像是被按了重播鍵,不斷在耳朵里回響。林久,林久,林久……為了能夠來到他所在的學校,春夏跟個學習機器一樣整整轉了一年,這一年的辛苦付出總算沒有白費,她終于能夠見到他了!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在春夏的血液里沸騰起來。
為了能夠看清楚醫務室里面的情況,春夏往后退了幾步,沒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撞到了對方的身上。一雙手輕輕地扶住了她,又不動聲色地把她推開,態度客氣而疏離。
“對不起。”春夏急忙道歉,在一片嘈雜之中,身后的人似乎并沒有聽到她的話,春夏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長相,那人已經快步躥進人群里。她只來得及看清他的手——干凈而修長。這樣一雙手,她似乎在哪里見到過。
沒等她仔細回想,忽然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林久出來了”,春夏的心頓時懸了起來,思量著再次重逢要以怎樣的姿態出現在林久的面前——是像過去那樣笑嘻嘻地拍著他的肩膀說一句“嘿,林久,最近如何”,還是走到他面前溫柔地說一聲“好久不見”?
春夏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太好,總覺得太刻意。正琢磨著電影里那些久別重逢的橋段都是怎么演的,劉芳突然面紅耳赤地躥出來,激動地說:“你看到葉溪深沒?他完全像漫畫里走出來的男主角!看得我這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春夏垂頭喪氣地擺擺手說:“我什么都沒看到。”
“我決定了,為了以后能天天見帥哥,我們一起加入學生會怎么樣?我已經打聽到了,葉溪深是學生會會長……”
劉芳興致勃勃地提議著,話還沒說完又驚呼起來,指著從醫務室里牽手走出來的兩人,“春夏你看!那不是肖靜笙嗎?”
春夏沿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視線不自覺掠過了自己的室友肖靜笙,停留在林久的身上。林久消瘦挺拔的背影依然是記憶中的模樣,不同的是,他身邊的女子早已換人。
想到這里,春夏苦澀地笑了笑,他們一年前就已經形同陌路,今日純屬她自作多情。
劉芳不知春夏心中苦澀,拽著她急于回宿舍,等肖靜笙一回宿舍就堵著她“嚴刑逼供”。
“你跟那個林久是怎么認識的?你們在一起了?”劉芳忙不迭問。
肖靜笙漂亮的臉蛋上堆滿笑容答道:“我們是一見鐘情,開學那天他就追我,我想反正他長得也不賴,在學校又出名,就答應了唄。”
“你們發展得也太快了吧,這才幾天啊?感情都不帶培養直接就成一對了?”劉芳難以置信地搖頭。
肖靜笙自信地挑眉:“誰讓我漂亮呢,不像有些人。”說著上下打量著劉芳,“只有去抽脂整容才有可能被多看一眼。”
“哼,我追求純天然!”劉芳瞪她一眼,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宿舍里其他人都不太喜歡招搖又自戀的肖靜笙,肖靜笙也從不在意這些,依舊我行我素,只與同班的劉芳和春夏稍微走得近些。
肖靜笙掃了一眼眾人,話是對劉芳說的,目光卻有意無意地瞥著春夏,“我警告你們,別打林久的主意,他是我的男人,誰都別想搶哦。”
劉芳朝她丟了一個枕頭,揚聲道:“我們對繡花枕頭一點興趣都沒有,尤其是有主的繡花枕頭,你就放心吧!”
肖靜笙但笑不語,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拿了衣服去衛生間洗澡。沒一會兒她的手機響了。坐在旁邊的春夏看到屏幕上的林久兩字,心跳驟然加快,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跳起來,將電話遞進衛生間里。
肖靜笙接過電話嗯嗯呀呀說了幾句,讓春夏幫她把插在電腦上的U盤送下去給林久。
九月的秋風還帶著盛夏的余熱,不過跑了三層樓梯,春夏的后背就已經浸透了細密的汗。春夏站在樓道口遠遠地就看見站在老槐樹下的林久,他瘦了許多,頎長的身影在路燈下被拉得細長而模糊。
這熟悉的場景讓春夏恍惚以為一切都沒變,林久還是過去的那個林久,那個會跑大半個城市來她家樓下,只為親口對她說一句“晚安”的少年;那個每天買好早餐在樓下等她出現的少年;那個只要一提起她,就一臉歡喜,總是和她黏在一起的少年……
可是,明明一切都變了。
否則,在發現她的那一瞬間,林久又怎會瞬間凍結了笑顏?
林久二話不說轉身就走,春夏怔了怔,哪還記得在心里琢磨了許久的臺詞,急忙追上去怯生生地叫住他:“林久!”
林久的身體劇烈地晃了晃,走了幾步停下來,并沒有回頭。似乎做了什么決定,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啞著嗓子開口回應她:“春夏。”
春夏愣了片刻,太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竟陌生得讓她一時無法適應。
“我不想再見到你。”林久一字一句冷冷說完,大步離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他這七個字像刀一樣插進春夏心里,疼得她幾乎站不穩。
春夏緊緊地握著手里的U盤,尖銳的金屬刺傷了她的掌心,她卻沒有意識到。身體的疼痛遠沒有內心來得劇烈,一股寒意從心口一點點向著全身擴散,讓她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打架
春夏一夜未眠,一大早又被劉芳拽到學生會招新處。報名表填了一半劉芳想起忘記帶照片,又丟下春夏自己跑回宿舍。
春夏看著學生會宣傳海報上的林久,想起昨夜林久的那句話,心口隱隱作痛。她本以為追隨他到大學一切就可以重新開始,原來這不過是她一廂情愿的想法。可是,她既然都追到這里來了,在找出林久隱瞞她的那些真相前,她又怎能因為林久的一句話而放棄?那一場大火,摧毀了林久與她的美好未來,她只是想知道林久為何不告而別,這個答應與她相伴一生的男子為什么會輕易放棄?
“春夏?你也要進學生會嗎?”陳然的大嗓門隔了老遠都能聽見,頓時把走神中的春夏喚醒。
春夏打起精神朝陳然咧嘴一笑:“怎么,不歡迎啊?”
“怎么會,只是有點奇怪而已,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參加集體活動嗎?”陳然瞥了一眼春夏手中的表格,湊到春夏耳邊小聲問,“你想進哪個部門?有我在保準你能進去。”
“文藝部。”春夏想了想,認真地回答。
陳然失笑,沖春夏擠眉弄眼:“你該不是沖著林久去的吧?”
“怎么可能。”春夏急忙否認,不想給林久帶來麻煩,隨口胡謅,“我就是想去文藝部陶冶情操。”
“拉倒吧。”陳然一臉不信,卻還是從一堆資料里抽出了一張表格遞給她,“你直接填這個,不用參加海選,回頭我給你打聲招呼免試就行。”
“這么明目張膽走后門沒問題嗎?”春夏有點不放心,覺得事情發展得超乎意料的順利。
“當然沒問題。”陳然拍著胸脯保證。
“我還有一個朋友怎么辦?”春夏問。
“必須一起幫啊!放心吧,學生會哪年沒那么幾個關系戶,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陳然一再強調不會有問題,春夏只好順道幫劉芳也填了表格。
忽然一只修長的手把她手中的表格奪了過去。
春夏驚呼一聲,抬頭看到忽然出現的林久,頓時愣住。
林久審視的目光讓春夏瑟縮了一下,像做錯事的小孩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林久面無表情地看完她的報名表,眼中的不屑像火焰一般燃燒起來,然后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報名表撕成兩半,扔進垃圾桶里。
在場的人都被林久的舉動嚇了一跳,不明白出了名好說話的林久今天怎么這么反常,竟和一個大一新生過不去。陳然想息事寧人,湊到林久身邊討好地說:“幫幫忙,春夏是我朋友,她吃苦耐勞,你們文藝部不是正缺苦力嗎?她正合適。”
林久斜睨他一眼,語氣冷漠:“葉溪深上次開會才說過,不準關系戶進來,你是不是忘記了?”
陳然被林久問得一時找不到話來接,可剛剛才和春夏夸了海口保證讓她進來,面子上過不去,只好觍著臉把林久拉到一邊:“會長也就隨口說說,前幾天肖靜笙進來不也一樣沒面試嗎?”
“我文藝部不需要廢物。”林久不耐煩地打斷陳然的話,“肖靜笙至少才貌俱佳,這個呢?”
陳然一直好言相求,誰知林久不僅不賣他面子,現在還說春夏的不是,陳然瞬間就怒了,猛一拍桌子:“林久你說話注意點!她叫春夏,是我朋友!”
“是嗎?”林久冷笑,“我對廢物的名字沒興趣。”
“陳然……”眼看著陳然就要和林久就打起來,春夏急忙把他拉住。
林久不惜和陳然鬧矛盾也要阻止春夏進學生會,春夏自然知道原因是什么。林久為了躲她,上大學后就沒有回過一次家。
不斷有人聚攏過來,春夏小聲勸陳然:“算了,我還是走吧。”
“算什么算?憑什么他能走后門別人就不行?”陳然被林久氣得不輕,“肖靜笙不就是他女朋友嗎?要真按照他那種收人標準,整個文藝部恐怕壓根兒就沒人了!春夏,咱不進文藝部,你來我的宣傳部。”
林久瞥了一眼春夏,眼底的水霧結成一層霜,他慢慢踱步到陳然面前。
“都說宣傳部里全都是其他部門看不上的廢物,看來一點兒也沒有說錯。”
“我看你就是找打!”陳然徹底被激怒,一拳朝林久揮了過去。
春夏看著林久和陳然扭打在一起,時光仿佛逆轉,回到一年前宋崇文和林久互毆的那一刻。那個時候的林久也是這樣不可一世,可那時的他與人打架,是為了證明他對她的愛,證明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
可現在,卻是為了讓她有多遠滾多遠……
命運如此殘酷,可以把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眼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兩人一點沒有停手的意思,春夏急得直跳腳。
就在這時,她包里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剛一接通劉芳心急火燎的聲音就傳過來。
“春夏你快回來,肖靜笙跟人打起來了!”
都說好事成雙,現在倒好,好事沒有,打架倒是全湊到一塊兒去了。
學生會的幾個人也沒能把打架的兩人分開,就在這時,有人喊了一句:“葉溪深來了!”
學生會會長一到,這里的問題自然也就解決了。春夏還來不及和陳然打招呼,急忙向宿舍狂奔。打開宿舍門的一瞬間,春夏徹底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
劉芳和肖靜笙竟然和幾個大三的學姐扭打作一團!
春夏驚呼著讓她們停手,可早就打紅了眼的眾人徹底無視她,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宿舍里一片狼藉。春夏一眼看到一個女生將肖靜笙拖到桌邊,胡亂抓起桌子上的杯子打算朝她砸下去,春夏下意識地驚聲尖叫起來:“放下那個杯子!”
動手的人在她這一聲尖叫下愣了愣,肖靜笙趁機反抗,那女生躲閃不及,杯子也失手摔到地上,咣一聲裂成碎片。
一瞬間,春夏的心和這杯子一起碎掉了。她跌跌撞撞地沖過去把地上的碎片撿起來,尖銳的碎片劃破了她的手指,一滴滴鮮血滴落在潔白的白瓷邊緣,春夏卻恍若未覺。
那是他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看著杯底四分五裂的一個“宋”字,一股無名火噌地一下躥至頭頂,春夏站起來順手拿起拖把想也不想就朝罪魁禍首打過去。
“嘭”一聲悶響,那女生被這一擊擊中,殷紅的鮮血沿著她的指縫往下流淌出來,把她蒼白的臉色映得駭人恐怖。